“但是肘内谁看得见呢,要是我没能躲开该怎么办?”
“那你要在爱上他至少离开。”
“要是在我爱上他之后才发现呢?”
“那你就只能准备一口棺材,要么给你准备要么给他准备。”
“哦,那我记住了,我一定会在一开始就远离他,实在不行我也会在爱上他之后离开。”
“是之前。”
“对,是之前。”
两个人笑起来了,都很美,都很开心。
雪缕从梦中惊醒,她极少做梦,惶论这梦不过是千年前确实发生的事,心中糟透了。
忽得记起个人来,指间夹着符结印,符烧起来,嘴里喃喃。
“八方社稷,空临无财。虚弥难实,梦魇招来。”
符仍旧烧着,尚未成灰,竹屋里仍她一人。
她又夹出张符,结印烧符,仍无用。
如是者三,屋里终凭空出现个人,媚人,天生带着风流韵气,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不美却媚,媚得如同春日里七情蛛吐在人心尖尖上的蛛丝,撩拨着让人难忘。
她斜斜的一挑眉,极是不待见道:“雪缕,叫我是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雪缕一点儿都不受影响,她骨里本就带了这昆仑山万年雪精的一点儿真灵,性子寡淡得很。
她问:“你是不是又将我当做你制梦的地儿。”
“我倒是想,可我家那位今日不让我走,难得温存会儿谁知让你用三道符催命似的催来了。”
“那你走吧。”
梦魇实在是受不了雪缕这副将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到头没有半点儿愧疚的样子。
“听说洛城花会开三天,我等你三天,这三天里只要你认出我来,我便信了。”
“你明知道结局何必去试?”
“是啊,何必呢,我偏生想再试一次。”
我,我自是不信的,可你也知道,这是半点也由不得自己的。
他对我有几分情谊,我怎会不知。
你瞧,你我之间仅差一步,可也就是这一步结局已注定。
那咒不过是男子自以为被背叛,临死前对深爱的女子发出不甘的诅咒。
我咒你生生世世终不能得偿所爱,你之血脉,你之族人亦无法避免。
“这诅咒本没什么,可雪女与紫藤一样,因爱而生,无爱则亡,爱上一个人然后从容赴死,这是雪女一族无数年来的宿命。”
那年洛城花会,我明明就在你一转身的距离,你却始终找不到,也许我们的所有司命星君早已写好,改不了。
我只说这一次,你若没听见那便算了。
这山上没有别人,不用做戏了,你若真想,我就帮你去山下搭个台子,指不定能赚个盆满饽溢,到时记得分我一二我就感激不尽了。
你说改不了,我偏不信,我非要去试上一试
你等着,只要这次我能回来不死,我一定就在你身边哪儿都不去
你不懂,有些事明明能算到结局的我也必须去,不去不行,非去不可。
十七蛇君杀雪缕取内胆,用于他女朋友,未果。
“她很美,脾气坏起来比孩子还要任性三分,我爱极了这样的她。”
“我跟在你身边三天,你不是没怀疑过,只是你一直不肯承认罢了,你不愿相信我会变得这么平庸丑陋。”
“若想我救他,你先让我瞧瞧你的诚意。”
不用法力背着上西昆仑。
“本尊知晓,你不悔。。”
“我们雪女一族可不就是这么个命,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然后为此奉献生命堕入轮回。”
“有紫藤因爱而生,无爱则亡,可不就跟我雪女一族一样,活该就是这个命。”
众人瞧她说的悲苦面上却平静得很,一时间也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我最恨人骗我,你记住了,我姑且信你的话,倘若一旦发现你说谎,什么都挽救不了。”
“我告诉过你的,我最恨人骗我。”
他实在寂寞的太久,身处高寒帝座却无人与共的日子太冷,他也想能有一个人陪他一起守护。
芸芸众生,尊他为帝。唯她独自,唤他为爱。
她来寻他,不过是要他的一颗心做一味药救她心尖那人。
那一刻,他明明听见心碎掉的声音,绝望无比,他此生无欲无求,难得两次有所争夺,终究争不过他人。
他按在胸口,取出一颗暗沉不再跳动宛如死去的心给她。他给不了她别的,他就给她想要的吧。
他没能料到到最后他还能醒来,大殿里太白金星手握圣旨,大门紧闭,没谁知道那一天在那个大殿里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当他再次走出,身上寒冽更胜从前,以前不过是寒冰终究有融化一天,现在已成了一滩死水波澜不生,刀光剑影,火烤雷劈之下痕迹不留
一年又一年的过去,身处高寒帝座的冷漠神祗终日俯视漫天风雪的苍茫大地,只是偶然恍惚间才会看见那个笑颜如花的青衣少女以及她化为的青鸾。
他越发公正严明,站在西昆仑之巅俯望苍茫人世,冷冷漠漠,无处可寻。
首。
西昆仑有神,号太古,终生不得出昆仑。
昆仑之西有兽,为炎兽,食冰,成年……
……《禁典?昆仑》
“青鸾,你跑哪儿去了?”门外红鸾的声音清清朗朗的响起。
“啪”,“咝”,接连响起,青鸾看着手上慌忙中不小心撕下来的半页木纸,内心尖叫不已,数万只神马将她践踏成泥。
“青鸾,你到底在哪儿,别让我找到你。”找了许久的红鸾恨恨道。
“我想了很久,还是舍不得杀了他。”
“可她已经死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
屋外闪电划过,照亮了天空,映照出床上的白骨,纵然成了白骨,那铁链依旧缠绕在她身上,不得解脱。
男人却坐下,痴迷的摸着白骨的头颅,他语调温柔:“她没有死,她还活着呢!瞧,他多美。”
“你疯了!疯了!”女人尖叫着跑出去。
男人并不去追,而是哀伤的看着床上的女子,喃喃自语道:“你为什么不生气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我只要和别的女人说话,你会生气得不得了,可现在,她们都到家里了,你却没有一点儿反应。”
“为什么!”他狠狠的砸了一下床板,头骨因为颤动而脱离了脊椎。
他抱起头骨亲了亲,方才放了回去,他歉然道:“是我不好,让你生气了,你骂我打我也好,就是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理我。”
他脱掉鞋子,小心翼翼的抱住白骨,轻轻的,仿佛抱着自己的至爱一样。
正文 第八百九十九章君问归期40
死穴是会导致一个修道士必死的弱点,她曾为他徒弟,又为他夫人,她如何不知道他死穴,那是他也无法掩盖的缺点。
用他死穴杀死他这件事,她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抱歉。
离天上仙转过身,眼中带着些许不可置信,他从未想过她会杀他,他心思至纯,他不懂他做错了什么,她为什么恨他如此?
君未归才不管那么多。
她将他推下去,足尖略动,银铃声响:“呵,只要你能活下来,我们之前一笔勾销,我想我们以后怕是再也不见了呢。”
瞧瞧,她就是这么的心狠手辣,怎么比得上他现在的素素,天真不识世事艰难,懵懂而无辜,活该她一个人倒霉致死。
可他怎么不想想,她如今这样是谁害的。
嗤。
“咳。”
她一声闷哼,血从口中流出,她用衣袖擦擦,血已经藏在衣袖中,看不出她曾吐过一口血。
这破身体催促着她和本源之血融合呢。
可她偏不,她从不受任何人威胁。
她微微的低下头,掩去无数情感,再抬头,依旧无情。
脚下,离恨宗内,一群人围了上来,而坠落在地的离天上仙一言不发将人隔离开,强打精神用飞剑将她送离,方才晕过去,可随着他的晕厥,镇阙已经落在地上。
那些人便要寻落在那里的君未归,可还未等他们围上来,君未归已经通过血遁之术离去了。
他们找了又找,仍旧没有找到,只能作罢。
事实上,君未归一直在离恨宗里。
她已经奄奄一息,毕竟,她的组成就是血池里的血水融汇而成,血水只能维持一时,她还不肯和本源之血融合,落到这个下场,实在是怪不得谁。
她也是不怪别人的。
她躲在思过崖下面悬崖峭壁上的一个山洞里,浑浑噩噩度日。
她以为自己对生死无所谓,却头一次发现,她大概还是挺有所谓的。
她想活,却不想苟活。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死了的好。
她闭着眼,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耳边有一个人的呼吸声,她费力睁开眼去看,模模糊糊是离天上仙的模样。
她只是再度闭上眼。
管他是幻觉还是别的,都和她没有关系的。
体内一股暖流传来。
她不得不睁开眼,一看,眼前确确实实是离天上仙。
她支着头懒散的笑着:“怎么,你是专门来杀我的。”
“重新开始好不好?”
“你明明知道我已经活不了了,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此后山高路远,他和她也渐行渐远。
“你不会死的,七百年前你没有死,现在你也不会死。”
“的确,如果我现在想要活下去,的确可以活下去,可是,没有必要吧,我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她冲他笑了笑,她有许多话想与他说。
比如,师尊,师尊,我惦念了你这么多年,可是,我还是没能忘记你,我为了你承担了另一个人生,为了你骨肉掉落,在血池沉沦,终究保留意志,清醒如故,这一切的一切你都不知道。
如果,君未归不遇见离天上仙,她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同理可得,如果,宋念慈不遇见宋念之,他也会有不一样的人生;离天上仙不遇见君未归,人生轨迹也不会一样。
然而因果纠缠间,竟已无法说起当年谁是谁非,谁错谁对。
离天上仙有很多事不知道。
君未归有很多事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传她仙术,授她衣钵,可她最想要的东西他不愿给,她只想要他情深似海此生不换唯一的爱。
然而这份爱于他却似廉价品,给谁都行。
她愤慨也好,失望也好,一切都过去了。
离天上仙唤她未归。
她眯着一双煞眼道:“别喊我,我承担不起。”
她冷笑着:“我为你曾如蛆虫在地上爬了三百年,我曾为你受每日穿心之苦,我为了你,被抽筋扒皮,只好换一句身体,原本身上那密密麻麻的疤,每一条都拜你所赐,你叫我如何不恨,师尊,我受不起哩!”
她故意这么说,她仗着他不知道血池里的景象,她说这些谎话,就是存心叫他难受。
离天上仙面无表情,唯有叩住她手腕的手却在颤动不已,证明了他并非表面上那么平静。
君未归微微一笑,接着吐出来的话却如同地狱里攀爬出的恶鬼吐出的诅咒:“我的孩子,你任凭他离去,不管不顾,沉迷于温柔乡。我的儿子在外四海为家,我的女儿懦弱无能,我儿女曾多么可爱,而他们现在呢,师尊,这一切都拜你所赐。”
她慢悠悠道:“我高兴的很啦。”
她嗤笑着:“比起来,你大概最不耐听我这般叫你,可我偏要如此,师尊师尊。”
离天上仙其实很喜欢她叫他师尊时候的模样,脸上笑着,温柔又轻佻的喊出,极是可爱。
他从来不曾忘记。
然而,他无法说出口,好像这天地间有什么阻止着他说出去一样。
君未归却不管这么多,兀自说着:“我恨你,恨得想要吃你肉,但是我不能,算了。”
她眯着细长的眼道:“算了,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纠葛,我想你也是这么想的,我满足你,师尊,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娶你的美娇妻,我过我的奈何桥,你我再无相干,可好?可随了你心意?”
“不。”
“不?那你想要怎么?”
“你是我夫人,我会为你守墓。”他喉结动了动道,“来世,我引你为仙。”
这话,他说第三次了。
然而,前两次他没有成功,第三次,他也不会成功的。
“不要哩。”她苦苦的笑着,“师尊,你从不给我半点儿机会,所以我也不要给你哩。”
“不用啦。”她又重复了一遍,“不用拜祭,我不用任何人拜祭,没有人记得才好。也不用引我为仙,若有来世,并不想为仙,仙是你的追求,却不是我的。”
的确如此,她要的,由始至终都只有世俗的平安幸福。
这是不论在世间几次轮转,她都永远不会改变的一个念头。
正文 第九百章君问归期完
而离天上仙却不懂,他只问:“你就这么恨我。”
她苦笑着摇头:“不恨。”
她是真不恨的。
她在出十万大山那刻就想明白了——万事转头成空。
可她不介意补一刀。
她说:“恨人需要力气呢,我哪儿还有力气。”
她目光尖锐,语言辛辣:“不值得我恨。”
她说罢,缓缓闭上眼睛,灰飞烟灭。
此后九天十地,天宫地府都再也寻不到她。
他跪坐在地,看着眼前的尸骨,似乎没明白,她怎么就能走得这么轻易?难道这天底下没有能留住她的东西?
枉他以为,万事不牵挂的是他,没想到万事不放心头的是她。
是不是最多情的往往最无情。
他默默的看着她。
一个人从外面闯进来,他看着离天上仙,却问道:“我娘呢?”
他顺着离天上仙的视线看去,只看见离天上仙怀里的女子坍塌崩坏,如血水融在了地上的尘土里。
她这下是只剩了个骨架。
她本来就剩了个骨架,全靠血池的本源之血才得以暂居人间,因为她一直的不合作,本源之血选择放弃了这么不乖巧的宿主。
如果,她在之前离天上仙给她渡法力时同意和本源之血融合,也不会死去,甚至可能一跃成为比离天上仙更为强大的存在。
可她不啊,她倔。
所以只剩一把骨头了。
离天上仙万万没想到她会成眼前的这个样子,他难以置信的伸出手,刹那间,骨头变成了一把灰。
浮白睚眦欲裂。
当年,他娘消失了,现在回来了,却又死在他眼前。
要不是道心顽强,不仅会生心魔,还得疯。
他凶狠的盯着自己的“爹”一眼,于虚空中抓了一把灰,然后离开了离恨宗。
离恨宗。
远离爱恨,无忧无怖。
却不知为何,从离恨宗离开的人都如此的憎恨着离恨宗的人。
他沉默的坐在那里,不曾离开。
就算后来素淮衣找到他,他也不曾搭理过她。
他错了。
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可他想知道,如果他承认自己的错误,她会不会回来。
大概……
是回不来了吧。
他如此清晰的明白这一点。
然而,却无法阻碍自己沉入幻梦里。
他冷眼旁观,眼见自己越陷越深,不得解脱。
强极则辱,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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