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那副人畜无害的小模样看的素辛一阵心口疼,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叫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开口。素辛扣着静荣郡主脖子的手渐渐收紧只得咬着牙道:“你当真不管她的死活?”
盛清清嗤笑一声:“我不是都叫你动手了吗?怎么那么多废话?可是舍不得杀了她?”
“我会舍不得杀她?笑话!要不是、要不是……”触及到盛清清凉凉的目光,素辛立马住了嘴。
“要不是什么?要不是你留着她还有用?自己有用的东西还拿来威胁别人,还真是愚蠢。”盛清清目光一冷。
素辛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盛清清,是她太轻敌了,今日想要从对方拿走那些灵魂是不用想也知道是不可能了。她紧抿着唇,恨恨地剜了一眼手上掐着的静荣郡主,来不及了!她意念一动,霎时便又没了影子。
盛清清立在原地没有动,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素辛的消失的地方,丝毫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恼怒。
席则走上前,恰巧听见她平静无波的呢喃细语:“真是愚蠢。”
“你在说那梅花妖?”席则问道。
盛清清抬头,她面色清冷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最终再次定格在了梅花妖消失的地方,鲜血混着梅花,辨不清何处是血何处是花。
“人死了是不可能复生的。”盛清清收起剑,有一瞬间的踌躇,她难得有些纠结。
“她要救谁?”盛清清的话说的无头无尾,席则却是理了出来。
盛清清定定地看着他,答道:“冉中熙。”
她见席则不答话,又道:“是不是很蠢,非要去复活一个早已死透了的人,非要去做一件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席则打量了她一番:“你是真的觉得她很蠢吗?”
盛清清沉默了一会儿,她低着头拿着剑拨弄着地上的花瓣:“也不全是,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费精力去破一个死局。”她是真的不懂,换做是她,换做是她……盛清清目光微怔,说起来从小到大她都没有遇见过什么破不了的死局,若当真有一天她身处死局之中,她会怎么做呢?
盛清清撇了撇嘴,目前为止还是个谜。
旁听的檬星星小跑着爬上了盛清清肩膀,它晃了晃脑袋:“主人,冉中熙不就是小梅花儿杀的吗?她为什么又想着救他了呢?”
“谁说是她杀了冉中熙的?”
檬星星委屈:“不是你的话本里这么说的嘛。”
盛清清冷哼了一声:“话本,传言。要不怎么说最毒女人心呢。”那位慕静荣公主也算是个中翘楚了,那蠢梅花要是对手才奇怪呢。
“主人,我提醒你一下,你也是个女人。”檬星星得意洋洋地撅了撅小屁股。
“可别拿我和那种阴狠又卑鄙,贪婪又虚荣的女人比,我们小仙女向来是冰清玉洁的代表,和那种人可搭不到活儿。”盛清清拍了拍檬星星,一脸郁闷道。
席则有些好奇:“你似乎知道很多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里面的隐情的?”
盛清清握着剑目的明确地朝着西边儿走去,她边走边道:“很简单啊,那话本又不是天书,怎么可能将前朝的妖物密事记述的如此清楚?诚如里面所写,落梅山庄有个梅花妖素辛,前朝内阁学士冉中熙与之有关联,冉中熙有个新婚的公主妻子,婚礼当日冉中熙惨死落梅山庄,这些都对的上。可是……写话本的是谁?他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
清风淡荡,吹起的落花簌簌地掉落在衣襟之上,盛清清没有理会,声音平缓地继续说道:“能够将细节讲述的如此清楚,那只能证明写话本的人与这些事有着紧密的关联,旁观者与参与者,你说呢?”
席则跟在她身边,将她肩头趴着的檬星星抱了下来:“自然是参与者。”
“是了,参与者。”盛清清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冉中熙死了,梅花妖也不可能抹黑自己,切实相关的人也就三个而已,除了他们俩外还能有谁?慕静荣呗,有财力有物力有人力,只有她能叫这话本遍布大江南北还能抵住更朝换代。”能叫落梅山庄的传言延续至今。
要不怎么说那女人厉害狠毒呢,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将冉中熙和素辛坑的不遗余力。
冉中熙是个新婚当日抛弃妻子的渣,素辛是个恩将仇报杀人如麻的妖,只有她才是最无辜的,最可怜的那个人。
“也许,她说的就是事实呢,慕静荣可能只是将当年的事情如实地记录了下来啊。”单怀听了半天,好半晌才微微合上自己的嘴,忍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
盛清清轻哼了一声:“先不说她是一国公主,即便是普通人家谁记录自己的私事会记录到话本上随意供人览阅?你若是不信,咱们来打个赌。”
单怀嗫嚅了一下也没有应声儿,他可没什么拿得出来当赌注的。
盛清清看着眼前渐渐显出轮廓的院落,眨了眨眼想起原书中静荣郡主因为郁无双找盛蔚蔚的茬,简直不忍直视。难怪这一世笨的一直被盛蔚蔚吊打,约莫着是上一世的慕静荣都将她的智商全部耗尽了。
“走吧,落梅山庄最后的时刻,一起去见证吧。”盛清清推开院门,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
第二十七章
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庭院; 刚才消失的素辛跪坐在一副冰棺前,她的额头磕在冰棺上低垂的面颊被长发半掩,伸入冰棺的手臂有些无力,她喘息着不语。静荣郡主的灵魂立在她的身后,一脸木然,无所知无所从。
素辛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她侧了侧头,看着走进来的盛清清不发一言,微微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
“我说了我不会死在你的手里。”她唇角泛笑; 略有些得意。
盛清清没有反驳:“毕竟你马上就要死在自己手上了。”她自然不用动手了。
素辛的眼皮不由自主地往下垂; 她的皮肤也越来越苍白; 盛清清打量着她那将近透明的面色,不客气地开口道:“他不会醒过来的。”
“他会。”昏昏欲睡的素辛听见盛清清的话猛地睁开了眼。
“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旁门左道?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复生。”死而复生?这世间哪来的什么的死而复生; 人死如灯灭,哪怕重新点燃也不再是初始的那段人生了。
盛清清见她一脸倔强; 又开口道:“这都多少年了,他的魂魄早就不知道轮回了多少次了。”三千世界,投身在同一红尘的机会有多难?
素辛摇了摇头:“除了他体内的固留的一魂外,其他的两魂六魄早就散了; 何谈轮回。”她似乎怕盛清清动手; 斟酌了一番又接着道:“他还有救的。”这些年她留在落梅山庄从不外出,每日都在帮他稳固滋养体内仅存的一魂,她能感觉到那一魂的壮大,移魂夺魄; 她完全可以将他的三魂六魄补全。
盛清清不置可否,她的摇天剑依旧没有收起来的意思:“你不信就试试吧,他能复活算我输。”
她的声音冷淡却格外叫人信服,素辛紧盯着她,却见她一副笃定的模样,内心不由有些慌张,她忙转头盯着冰棺里的人,不停细细道:“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时间流逝地飞快,素辛越发虚弱,盛清清只要微微一挪眼就能看到她那已经将近消失的双腿,她走至冰棺前,里面躺着的人依旧面覆冰霜丝毫没有回暖的意思。素辛的手紧紧地抓着他那缀着冰渣子的指尖,交握的缝隙处隐隐可见血色,渡血输魂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你是妖他是人,你们的魂魄本就是不相融的,就算渡过去又怎么样。”
素辛紧紧地抓着棺沿,她低眸就见自己那将近消失的双腿,棺中人还没有一丁点儿的反应,她却快要消失了。
希望渐渐消散遗留下来的是可怕的事实,她半伏在冰棺上,任由寒气侵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她泣声暗语,好半会儿才恶狠狠地望向一边立着的静荣郡主:“凭什么!凭什么你满身罪孽还能好好活着,凭什么他却要躺在这儿?死的明明应该是你!魂飞魄散的也应该是你!”
静荣郡主无知无觉当然不可能回答她,就算她是清醒的怕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倒是盛清清应了一句:“估摸着她有一辈子是个大善人吧。”
“大善人?”素辛闻言越发癫狂了,她大笑了一会儿才动了动已经没有力气的手指着天空,咬牙切齿:“大善人,哈哈哈,她对别人的善凭什么可以抵掉她做的孽?她的恩惠我们不曾沾边,她的罪孽却可以以此来偿还,公平吗?”
盛清清歪了歪脑袋:“你说得对,确实不公平。”
素辛无言,是不公平啊,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梅花妖,只是无边红尘里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天道无情,它何曾将他们放在眼里。
冉中熙不能复活已经是既定事实,但素辛似乎还是不打算放弃,她依旧紧握着他的手未松开丝毫。大概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烟消云散了,她反倒是沉静了下来,空着的手狠狠一抓,静荣郡主的脖子又落在了她的手中,素辛早就虚弱不堪,她用了将近全身的力气才将她禁锢住。
她方才留着这慕静荣不动手,为的只是等到冉中熙醒来好借她灵魂的力量稳固他的灵魂,如今他怕是醒不来了,她也没什么用处了。
仇人就在手中,只需要再动用一点点儿妖力,她就可以让慕静荣这个女人魂飞魄散,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呼吸之间便是一个人的生与死。盛清清懒懒地看了她一眼便知道她不会动手,遂立在一边不发一言。
果然,素辛松了力道。她喘息不断的双唇中溢出一声冷笑,在睡梦之中没有意识的死去是最幸福的死法,没有疼痛没有悲伤,这也太便宜她了。
她猛地将静荣郡主扔到了地上,她咬破自己的手指点在她的眉间,血光乍现:“左右也是将死之身,我便以吾身以吾魂许下妖族血咒,爱而不得生而无望,老无所依死不得葬,凄凄哀哀,终身无光。汝之因果不还,吾之血咒不散。慕静荣,我要你这辈子……生无乐死无欢!”
盛清清睁大了眼,咽了咽口水:“最毒女人心,说的一点儿也不差。”
“你也是个女人。”素辛如檬星星一般提醒道。
盛清清绕了绕自己的头发,认真道:“我还是个女孩儿,谢谢。随便污人清白可要不得。”
素辛扯出一抹笑,她诅咒了慕静荣之后心情好了不少,她轻轻拂去冉中熙脸上的冰屑,一字一顿道:“我欠他的无论如何也还不了了。”
“禹州城南,浣流溪畔,若非有朝一日化形为人,我依旧是半山桥头的一株的霜梅,看溪流匆匆,看山路泥泞,旭日朝起而暮落,四季往复而轮回。”
她的整个身体已经呈透明状了,似乎一伸手便能穿过:“那般岁月终究是回不去了,冉、中、熙……咳咳……”
“所以说啊,爱恨情仇什么的,最麻烦了……”盛清清撇了撇嘴,手指划过摇天剑的剑刃,趁着素辛不注意的时候滴了一滴在冰棺中的人身上。
艳红的血滴慎入冰霜之下,逐渐被其吸收。冰雪消融,苍白散去,一如生人。
“喂,他活了。”
素辛在最后消失的那一刻猛地望向冰棺,那双眼睛睁开的模样她想象了无数次,数百年的时光,心愿终究了了。
“你输了。”素辛笑看着盛清清道。
盛清清不在意地收好了摇天剑:“输了就输了呗,小仙女输得起。”
渡血输魂最后一刻,素辛彻底地消失,只留下一句:谢谢。
男人睁开双眼,刺眼的光亮让他有些不适应,他抬手放在上方微微挡了挡,好一会儿才从冰棺里坐了起来,环顾四周满面迷茫:“这里是哪儿?”
盛清清打了个响指:“你叫冉辛,冉中熙的冉,素辛的辛。这里是落梅山庄,你无意闯入这儿,现在你该离开了。”
灵魂傀儡全部都在盛清清手里,梅花妖的梦境没有造完,他的记忆里一片空白。
男人惊讶地应了一声,抬手作揖:“原来如此,在下方才脑中一片空白,现下听姑娘这般一说,似乎确实是如此。”
他自顾自地从冰棺中走了出来,低声道:“我叫冉辛,冉中熙的冉,素辛的辛。”
他与盛清清等人道了谢撩了撩衣袍便朝着门外走去,突地,他顿住脚步。盛清清拎着静荣郡主那虚弱的灵魂往外走,恰恰听见他的微弱之声。
“好好的梅花,可惜了。”
盛清清抬眼望去,有疾风袭来,初初静下,回眸已是落红满径。
冉辛对着盛清清又颔首道谢,没有人指引他也能找到走出落梅山庄的路,这个地方没有人比他更熟,哪怕他的灵魂没了记忆,但是他的身体记得。
盛清清将玉盒从储物袋中取了出来,她施法将盒中的灵魂全部送还了他们的身体,做完了这一系列的事她才从席则手中接过檬星星,从单怀的惊讶声中一眼望去。
满地红梅无影,白梅似雪铺径。
“难不成那妖怪又回来了?”单怀道。
“她的一魂用来下血咒诅咒静荣郡主,其他二魂三魄全部渡到了冉中熙身体里,怎么回来?”盛清清丢给单怀一个嫌弃的眼神,抱着檬星星准备回去找林苏蕴和明香。
“小哥哥你可要同路啊?”盛清清对着前方的道路努了努嘴。
席则将一块素白的手帕递了过去:“包手。”
盛清清一愣,低眸看了看自己刚才划破的指尖,她笑着抬头虚弱地瘪了瘪嘴:“本仙女木有力气。”说着将自己的手伸到席则身前:“小哥哥,小仙女刚才耗费了大量灵力,已经虚弱的动不了了。”
席则轻嗯了一声,抬手将手帕撕扯两段,宽的一段沾了药瓶里的粉末轻轻地触到了她的伤口上,再用细窄的那一段包扎了起来。
“小哥哥,你真是贤惠。”盛清清晃了晃手指,一脸长辈对晚辈般地赞赏道。
席则忍不住望着她:“不要用那么奇奇怪怪的词来形容我,男人不能用贤惠来形容。”
盛清清疑惑地转了转眼:“那该用什么词儿?贤德?”她觉得还是贤惠更配些啊!
“你应该进十八书院好好修习。”席则抽了抽嘴角。
盛清清笑嘻嘻地抬了抬下巴:“十八书院真让我进去,院长他们迟早会哭的。”上仙之尊,十八书院怕是撑不下哦。
席则看着她那小得意的模样抿着唇笑了笑,意味深长开口:“是吗?”
“那当然!”毕竟盛蔚蔚,应修竹应玉姝姐妹,哎哟……剧情里大部分的人都在那儿,她要是进去……那可真是好玩儿了!想想都激动,不过也就想想了,毕竟十八书院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人家大都是从小就进书院的,原主当初身体虚弱别说上书院了,坐会儿马车吹会儿风都得倒,现在她要想半路插进去那是不可能。
…………
山庄的灵魂归位,身体与魂体契合相融需要一定的时间,他们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盛清清和林苏蕴打了个招呼,叫明香收拾东西,自己则是抱着檬星星窝在床上,盯着手上的伤口看了一会儿,觉得身体疲乏,想了想还是决定睡上一觉为好。
她是禹州城南,浣流溪畔,半山桥头的一株霜梅。
她得灵化妖,落日余晖下有少年青衫归来。
“我叫素辛。”素衣青衫,怜汝辛劳。
何为相知,何为相识,何为相爱?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除了岁月。
少年大才,三元及第官拜内阁,公主垂青,断然相拒。
年轻的内阁学士一颗真心全付在了一个不属于凡尘俗世的妖物身上。
那位公主是她见过最狠的人类,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捉妖掏心,放血夺灵,她百年修为毁于一旦,魂消体散。
匆匆赶来的新郎官,替她承受斩妖剑,与她一碗心头血,送她一身人间泪,从此,她是妖也是人,而他……独留一魂徘徊又孤寂。
她叫素辛,初见你素衣青衫,怜汝奔波辛劳,未曾与你带去欢欣,却叫你涂惹一身灾祸。
盛清清撑着脑袋坐起身来,门外的阳光透进来落在地板上,她轻哼了一声:“就说爱恨情仇什么的……最麻烦了。”
第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