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顿了顿,硬生生把一张美丽绝伦的脸皱成了一枚小小的白玉包子,她一手拽着衣袖无意识地揉搓,颇有些垂头丧气地道,“这不能怪嫔妾,那时候嫔妾又不知道您是皇上啊!那么好的东西,怎么能随便都给人了呢?何况您那时候还想要杀我来着!”
“哦?”秦瑄拉长声音,桃花眼斜睨着她道,“‘那时候不知道’?那后来不是知道了吗?朕什么时候要杀你了?你一根毫毛都没掉好吧?”
“可后来皇上也没问我呀!我还以为皇上不太想提起当时的情况。”容昭抬头看向秦瑄,惊讶地睁圆了眼睛,活似某种纯洁无辜的小动物,仿佛还在控诉——“皇上你怎么这么无赖啊?”
秦瑄被她这副委屈控诉的神态气笑了,“照你这么说,还是朕的错喽?你就不知道主动献上来?你还在朕的后宫里混,都不知道讨好讨好朕吗?”
容昭却毫不犹豫地道,“我不讨好,皇上你也喜欢我呀!”
——朕什么时候喜欢你了?
秦瑄当即被噎住了,目瞪口呆,一时之间,居然被容昭的厚脸皮惊呆了!
不过,秦瑄那张英俊的老脸上却慢慢浮现了一丝红晕,桃花眼光华流转,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好半晌,才颇有些结巴地道,“谁,谁说朕喜欢你啦?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胡闹!这也就是在朕面前,朕不忍责备你,若是被其他人听到了,定然会瞧不起你,以后可不许这么不成体统了,听到没有?”
说到最后,仿佛给自己找到了底气,越说越顺溜,训斥得也理直气壮起来。
容昭面上扁了扁嘴,做出一副“我听进去了一定悔改但是还是好委屈”的神色,心底却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不是说这皇帝酷爱美色吗?儿女都生了好几个了,怎么还表现的如此纯情啊?区区一个“喜欢”这么简单的词都接受不了……
许是容昭此时的表情太触动人心了,秦瑄忽然咳嗽了一声,转换了一种语气,别别扭扭地安慰道,“朕明白,打小没人告诉你这些忌讳,你才不知轻重,以后多看看《女戒》《女则》,至少也该知道身为女子哪些事不可为,在外人面前万万不可像今日这般想什么说什么。不过,朕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你性子就是不爱拘束的,硬憋着你也不是常法,你私下里和朕说笑几句,也无可厚非,朕自会替你保密。”
容昭有些无语了,盯着秦瑄那别扭中又有一丝欣悦窃喜的表情,终于还是没忍住,直截了当地更进一步道,“皇上要是不喜欢,嫔妾就不说了,嫔妾既然成了皇上的人,自然是要以皇上为天的,皇上不喜什么,嫔妾定然不会去做!”
咳,这更劲爆了,什么叫成了他的人了?朕到目前为止连一亲芳泽都没做到好吧?朕连你小手都没牵上好吧?不过,以朕为天,这个可以有……
原本进入漱玉轩时,涉及到药玉这等重要密事,秦瑄还能端肃着一张脸,准备先兴师问罪再徐徐安抚最后收拢人心,这一个步骤一个步骤他都计划好了,可是,不知不觉的,怎么就歪到这个地步了呢?
第四十九章 姐妹
到了最后,秦瑄的所有质问都不了了之了。
大约是进行的话题太超出秦瑄这个古人的承受范围,原本还打算在漱玉轩休息一晚的秦瑄还是没能突破自己的心理防线,简直是落荒而逃回了养心殿。
随后,秦瑄也不知哪根神经抽风了,赏赐不断,短短半个月,赏赐了七次,从珠宝首饰到绫罗绸缎,从珍稀摆件到珍贵药材,一下子就把容昭那间辟出来的小小库房塞了个满满当当。
自罗昭仪沉寂后低迷的后宫再一次火热起来,而风头无两的容昭,成了当之无愧的宠妃第一人!
一连串的赏赐,让容昭在后宫彻底站稳了脚跟,坐稳了婕妤之位,然而,也把她冲到了风口浪尖的位置,带来了许多麻烦。
“主子,”四喜进来禀报道,“容采女又来了。”
容昭倚在榻上,握着本书,头都未抬,“我不是吩咐了,不见她。”
四喜为难地道,“奴婢说了主子不见人,可是容采女说,您不见她,她就不走。”
容昭秀眉一轩,起身正欲开口,一旁守着她的安嬷嬷却按住她,低声劝道,“主子莫要生气,不值得,只是任由容采女在门口撒野,对主子名声也不好,莫如见她一面,也好叫她死心,无论她提出什么,主子不答应便是。”
安嬷嬷说的也是宫中女人生存的常态,无论宫里的女人如何敌视甚至恨不得对方去死,面子上总是其乐融融的,轻易不会撕破脸。
容昭扯了扯嘴角,表情冷淡,用脚趾头也猜到容曦这时候来见她是为什么,只是,容曦又凭什么认为自己就会帮她?
“让容采女进来。”容昭淡声吩咐。
很快,容曦便出现在了容昭眼前,一脸强堆的笑容,却掩不住眼底的愤恨,极不自然。
容昭眼光一扫,便明白了容曦眼下的处境——容曦头上戴着的只是采女分位的制式首饰,平平常常,身上的衣服料子也一般,还不如她在容家得宠时穿的衣裳,脸上虽然涂了脂粉,但那香味却略有些刺鼻,总而言之,容曦的现状,也仅仅是一名未得圣宠的小采女应有的状态,加上入宫时她娘刚得罪了容永清,想来也没有得到太多的金银赞助,没有银钱打赏笼络,自然过得就更一般了。
显然,几个月稍显落魄的生活,也让容曦多少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现实了不少,见到以前从不放在眼中的嫡姐如今珠环翠绕,奴婢侍立,一派高高在上的贵人气派,眼底虽然闪过了羡慕嫉恨之色,表面上却依旧亲亲热热地,含泪小跑着来到容昭身边,一边去拉容昭的手,一边婉转哽咽地叫道,“姐——”
容昭毫不客气地挥袖一拂,便挥开了她的手,冷冰冰地盯着容曦,直到容曦承受不住她的视线,低下头去,才淡淡地道,“容采女数次要见我,如今人也见到了,有什么事,便说罢。”
容曦神情顿时哀戚下来,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姐,你怎么能这么对妹妹?妹妹自然是想姐姐了,才特意来看望您,可是姐姐却这么冷淡,难道姐姐如今身为婕妤,所以看不起妹妹这个小小的采女了?”
容昭几乎是嗤笑一声,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稀罕事,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容曦,方开口嘲弄地道,“容曦,我以为你既然进了宫,那么多少也该长进了,没想到越发不堪了,看看你现在这幅装模作样的作态,跟你那青楼出身的娘简直一模一样,小家子气!轻浮!自以为是!你以为你现在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很美?很吸引人?这都是什么做派?这是青楼里花魁们勾、引男人的做派,你拿来对付我?不显得可笑?”
容曦被容昭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给骂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张脸顿时铁青了,指着容昭的鼻子,咬牙切齿。
“你敢这么说我娘?”
容昭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安嬷嬷见状,伸手“啪”地一声把容曦的手打下来,毫不留情,然后低喝一声,“放肆,怎么对娘娘说话的?容采女,宫中自有规矩,您这般以下犯上,可是犯了宫规的!”
容曦恨恨地捂着被打红的手背,怒火冲昏了头脑,哪里顾得上去想自己此次的目的,当下冷笑一声,“什么宫规不宫规的,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们主子的妹妹,你倒是罚我一个试试!”
容昭懒得和她扯皮,冷道,“够了,容曦,当初我说的话你们母女都忘到脑后了吧?我最后重复一遍,早在选秀那会儿,你我之间就别提什么姐妹亲情了,我容昭,不缺你这一个妹妹!”
容曦见容昭说得斩钉截铁,心中终于开始微微慌张起来,她也不想看见容昭的冷脸,更不想去求这个曾经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人,可是入宫几个月了,她一次都没有见过皇上,而容昭却已经成为了风风光光的后宫第一宠妃,得罪她的罗昭仪被冷落了,皇上的赏赐更是接连不断,这让她如何不焦急?
想来想去,容曦也只能走容昭的路子,而她姨娘也千辛万苦地给她带了口信,要她一定要巴着容昭,待通过容昭获得了皇上的宠爱,再一脚踢开容昭也不迟。
所以,尽管心中百般不愿,可想到未来,容曦还是忍下了心头的羞辱感,想尽办法,几乎把身上的银子塞了一半,好容易才和容昭见上了面,她可不希望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想到这里,容曦不由得放软了声音,带着祈求的意味道,“姐姐,是妹妹错了,那时候妹妹也是被人蒙蔽了,求姐姐念在妹妹一时糊涂的份上,饶了妹妹吧。”
容昭挑起唇角,道,“哦?是被人蒙蔽?谁呀?”
容曦连忙道,“是那个宁馨,是她蛊惑我的,妹妹真的知道错了!姐姐,自进了宫后,妹妹才知道,一个家族中有一对姐妹入选后宫是多么难得的事情,这世上有谁能比得过亲人呢?妹妹毕竟是姐姐的血亲,定然会以姐姐马首是瞻,姐姐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咱们姐妹毕竟出身不高,只有相互扶持,在宫中才能够走得更远啊!”
容昭用奇异深沉的眼光看着容曦,看得容曦几乎觉得无所遁形,脸涨得通红,才收回目光,含笑道,“这么有深度的话,以妹妹的脑子,定然是想不起来的,我猜猜,是青姨娘教你说的?她倒是舌灿莲花,可惜却把别人当成傻子,我会把一个屡有害我之心的妹妹当成心腹,和一个其母曾欲给我下砒霜的人称姐道妹,还去扶持她,让她壮大实力好将来继续害我?青姨娘虽然是个聪明人,到底局限于出身,未免也太小看天下人了!”
容曦被容昭一语道破行藏,到底还年经,阅历少,再也端不住了,满脸都是震惊心虚之色,而容昭口口声声青姨娘的出身,又让她满怀愤恨,多番心情交织,以至于表情特别扭曲,“我……”
“刚刚还指着我的鼻子骂,现在又摆出一副认错的架势,”容昭似叹似讽地道,“好像只要你勉强地一低头,我就该诚惶诚恐地接受似的,你们母女啊,都被老爷宠坏了,眼里从来都没有我这个容家嫡女,还以为我是面团捏的不成?我不与你们计较,却不代表,我就会原谅你们。容曦,你说说,你比我小多少?”
容曦多少还是有些脑子的,听到容昭这么问,心头一跳,便明白了容昭的意思,她以往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被容昭点出来了,下意识地一想,整个人顿时哑然。
容昭继续用极其淡然的语气说着无比威胁的话语,“当年的事涉及上一辈的恩怨,我也懒得拿来说嘴,只是希望你记住,你我之间,提到姐妹之情那纯属笑话,倒是恩怨还有许多未曾了结,你若不来惹我也罢了,看在同姓‘容’的份上,我便当看不见你,可你若是不识趣,偏生要到我眼前蹦跶,惹我心烦,那么,我就该找你算算旧账了!”
容曦被容昭的语气吓了个哆嗦,自从容昭成了第一宠妃后,她就再也不觉得自己这个姐姐简单了,一个简单的人,会毫不手软地差点捂死自己妹妹?一个简单的人,怎么可能力压这许多妃嫔贵女,成为后宫第一人?
她虽然还是满怀不忿,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初那一瞬间与死神擦肩而过时的绝望恐惧,她心中已经确信,容昭是真的会说到做到!
容昭再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懒洋洋地随意挥挥手,“我言尽于此,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容曦被容昭驱赶苍蝇般赶出了永寿宫,满心屈辱凄惶,又惴惴不安,站在永寿宫门口,抬头望着那高高悬挂的匾额,她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心头无比迷惘——唯一的通天路子走不通了,她的前途在哪里?难道从此便要不见天日,老死宫中?
不,她不会屈服的,容昭不愿意帮她,总有愿意帮她的人,宫中那些高位妃子都老了,难道她们不需要新人固宠?她是容昭的妹妹,长得也不比容昭差,天然地就比其他女人多了许多优势,只要是有眼光的人,就不会拒绝和她合作!
容曦咬着牙,心头发狠,等她得到皇上的垂青,坐上高位的时候,定然要让容昭匍匐在她脚底下,摇尾乞怜,永远都不得翻身!
容曦的动静并不被容昭放在眼中,容昭看不上容曦的智商,做些防范就够了,容曦这个人,实在是提不起来,当成对手都嫌高估了对方!
自皇上大张旗鼓地赏赐了几通,容昭的禁足自然而然便解了,包括安嬷嬷在内,都劝容昭出门走走,天天窝在小小的漱玉轩中,整个人都快发霉了!
其实宫中的景色并不像外人想象的美好,为了防止火灾,宫中连树都是极稀少的,更别提成片的竹林,梅林,桃林之类,角落里种个七八株梅树,就算是有规模了,那所谓的御花园,也不过巴掌大,再种满了奇珍异草,也拘于空间,实在没什么看头。
不过众人也不是想让容昭欣赏美景,不过是多走动走动,熟悉一下皇宫罢了。
容昭也没有拒绝她们的好意,被容曦憋屈了一番,虽然她顶回去了,还是有些心塞,干脆便起身,领着一串人,浩浩荡荡去了御花园,在亭子里坐坐,吹吹自然风也是好的呀!
转过西六宫的宫门,便进了御花园,此时天光晴好,御花园里也是花团锦簇,十分美丽,容昭带着几个人进了亭子,吹着徐徐的风,倒也自在。
不过只安静了一会儿,在容昭来时的那条路上,便传来了些许喧哗声。
“欣宝林,这可是我们主子新做的裙子,才刚上身,就被弄脏了,您就不能小心点?”一道带着明显责怪的声音响起。
容昭听到了,微微一愣,欣宝林?这不是妙儿吗?那和妙儿在一起的是谁?竟会如此纵容下仆?
“对不住,刚才有人踩了我的裙角,我才没站住……”
另一道熟悉的声音迟疑地低声辩解,结果还不待她说完,便被人不客气地打断了,“欣宝林说的奴婢就不懂了,刚才是奴婢站在欣宝林身后,难道欣宝林认为是奴婢故意绊倒您的?您撒的谎也太经不起推敲了,若是被踩了裙角,裙角定然会留下脚印,不若让人看看,欣宝林的裙角到底有没有脚印!”
“我……”那熟悉的声音有些无措起来。
“做错事承认就是了,我们是下人,又不敢拿主子怎么样,何必信说这种一戳就穿的谎言?还是做主子的,让奴婢们看着都觉得不尊重!”另一道声音依旧不依不饶,说到最后,音量还刻意放大了。
“你——”
“妹妹,是我的侍女不懂事,你身为主子,自无需和她计较,只是,妹妹以后还是改改的好,撒谎非君子所为,我也不缺一条裙子,可妹妹若是品德败坏了,才真真是让人惋惜!”
这最后开口的声音显得稳重从容,说出口的话,便犹如姐姐在谆谆教导小妹妹一般——如果话语里不是充满了恶意指责的话。
听到这里,容昭终于确定了两人的身份,原来是张妙和那位宁嫔,看样子,这宁嫔很是喜欢教训人呢。
她们两人都住在长春宫,一起行动倒也合情合理,只是以张妙的为人,却不会轻易和不熟悉的人相处的,而从宁嫔身边一个宫女都敢明目张胆地损张妙来看,两人相处也实在说不上和睦,恐怕与宁嫔一起行动,也非张妙所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