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怎么不对劲,实在是太正常了,对于侍寝过后的女子而言,太正常就是不正常,她甚至怀疑是不是皇上的身体出现问题了,却原来……
“主子,这……”饶是安嬷嬷镇定过人,此时也是急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她毕竟陪伴容昭的时间尚短,确实不知容昭竟然天葵未至,这压根就没长大,还是个孩子呢,如果她提前知道的话,根本不可能让容昭参加这届的选秀!
“没事儿,皇上是圣明之主,岂会为这点蝇头小事怪罪于我?若真的不喜我,便不会给我晋升了,嬷嬷放心好了!嬷嬷快给我说说皇贵妃娘娘的忌讳吧,我头一次去请安,自当谨慎些才是。”
安嬷嬷尽管还是被九霄天雷给劈得不大回神,可看容昭镇定从容的模样,也着实不像惹了祸的,当下收敛心情,将皇贵妃的性情细细掰开说给容昭听。
其实对这个皇贵妃娘娘,安嬷嬷倒挺客观,“娘娘若不是私心过重,倒也处事公允,到底是大家子出身,约束后宫,管理公务都是举重若轻,并不输先皇后什么,自己也是饱读诗书,常与万岁爷诗词相和,唯有在一‘情’字上看不开,竟是把一颗心挂在了咱们万岁爷身上。可即便是民间的寻常夫妻,也很少有只守着一个过日子的。”
何况,皇贵妃还不是正头夫妻,说白了,也不过是皇家的一名贵妾而已,身不正则言不顺,又不是个精明狡诈的人,能搅得起风雨,竟生生把自己憋屈病了。
“……故而,皇贵妃娘娘,对侍寝过的嫔妃,颇有几分心气,主子今儿去给她请安,少不得要被为难几分,主子且忍耐几分。过了这段日子便好了。”
容昭心中有数了,皇贵妃虽然位分最高,威胁性却未必是最高的。
容昭梳起双环,环边各插了两支银粉色流苏花簪,手腕上套了一只今早刚送来的桃花手钏,那花瓣指盖大小,是粉色美玉磨成,花中心是一块围棋子大小的淡黄玉扣,光滑温润,晶莹剔透,如此七朵便攒成了一只精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的手钏,衬得一只雪白的柔若无骨的小手格外好看。
这般一打扮,有别于昨晚的异域风情,显出了一份精致的朝气,美得让人眼前一亮,宛若桃花仙子下凡。
永寿宫离景仁宫不远,不过分别在东西宫,容昭悠闲地步行,抵达时,高位妃子来了贤妃,低位上来的也不是和容昭同批的,容昭在进门的一刹那,双目一扫,便差不多将她们的身份各自对上。
那三个坐在一起显得格外安静的,想必是王才人、李才人、徐才人,又有两名风格相似的柔弱娇花型美人,一个靠近贤妃,一个却坐在末位,一个虽然娇弱柔婉但明显更有底气,自是那位已经育有一名四公主的安贵嫔,另一个娇怯袅娜,楚楚动人,却不大敢抬头似的,显然是那位听说极受宠爱的徐贵人。
还不待容昭走上前行礼,容昭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悦耳但透出张扬骄矜的声音,“哟,这位就是那传说中‘艳冠后宫’的璟贵人了吧?哦,不对,现在不该叫璟贵人了,该称璟婕妤了,倒是好会讨好皇上,第一次侍寝,就越级晋升两级,还在养心殿一夜睡到天亮,果是个心宽的,直把我们这些老人都比成脚底的泥泞了。”
第三十八章 挑衅一
人未至,声先夺人。
真是打皇贵妃的脸!
容昭心中思量,侧头前,瞟了一眼端坐于上的皇贵妃,果见皇贵妃黛眉轻蹙,目露不悦。
转过身去,便见到殿门口一前一后进来两名宫装美人,那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走在前面的明艳华贵的女人夺走!
面若芙蓉,唇似施朱,玉肤鸦鬓,长眉斜扫,似笑非笑,一身银红色绣满大朵牡丹花的宫装,端的是美艳动人,气势夺人!
她下颌微扬,目露睥睨,缓缓走到容昭面前——伸出小指上精美的甲套,抬起容昭的下巴!
“嘶——”那三名才人中,有人面容惨淡,有人已经露出不忍的神色。
那徐贵人更是瑟瑟发抖。
皇贵妃本来只是一点儿不悦,此刻脸都黑了,伸手攥紧了扶把,贤妃脸上温柔的笑容也端不出来了。
“住手,罗昭仪……”
这宫装美人对皇贵妃的怒喝充耳不闻,口中连连赞叹,目中却无半点暖意,如同结了一层寒冰。“倒是好娇俏一张脸,难怪……”
“这张脸倒真有几分魅惑人心的本钱,只不知若是没了它……”
宫装美人忽然小指一抬,狠狠划了上去——
容昭早防着她了,那身杀气从进殿门就锁定了她,她要还不知道防范,那才是傻瓜!
当下微微一仰,身体顺势蹲下一福,巧而又巧地与那狠辣的一划擦脸而过,饶是如此,雪雪白的右脸颊也瞬间多了一条从下颌一直到眼角的鲜红划痕,若是被那金属的甲套划实了,那无异于拿把小匕首狠狠刮在脸上,定然瞬间便会流血毁容!
火辣辣的疼痛从面上通过神经中枢一下子传达到容昭的脑海中,也一下子激起了容昭心头的怒火,很好,这个女人,何其嚣张,何其跋扈,居然当着这么多宫妃的面,光明正大地就要毁她的容!
美貌是女人的逆鳞,容昭自然也不例外,好在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没有当场发作出来。
“你敢躲?”宫装美人伸手指着容昭,那甲套几乎戳到容昭的眼睛,明艳的脸上一瞬间仿佛笼罩了浓重的乌云。
容昭伸手拨开了甲套,不紧不慢地道,“不知这位娘娘如何称呼?可否容许嫔妾先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倒不是嫔妾不想先给娘娘请安,只是宫中自有规矩,嫔妾不敢不遵守!”
——所以,你这个连四妃都没坐上的昭仪,就甭在皇贵妃面前霸气侧漏了,比皇贵妃矮了那么多级却不把人家放在眼里,死到临头还不自知,果然是被家族的权势耀花了眼睛!
容昭第一眼看到这宫装美人时,脑中便浮现出钟叔弄来的后宫资料,知晓了她的身份,除了自恃后宫第一美人、以至于对自己的美貌这么忌惮、不惜让那个费嬷嬷挑拨自己放弃进宫的罗昭仪外,还能有谁?
罗昭仪是当今太师的女儿,背景雄厚,还是先罗皇后的妹子,且颇得圣宠,自认是继后的不二人选,所以虽然位份上不过是一名昭仪,却敢在后宫中作威作福,连皇贵妃都被她欺负过几遭,且她又诞育了二皇子,而二皇子虽然排行二,却是实际现存最年长的皇子,性子聪明伶俐,已经进学,这一切资本都让罗昭仪有恃无恐,性情膨胀,更是视整个后宫如无物了。
如今赤果果被一介新人当面嘲讽,说她位分不够不能先拜见——简直不能再打脸了!
容昭却没再理她,转身向皇贵妃标标准准地行了一礼。
“嫔妾容氏,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感谢罗昭仪的这一搅合,居然把皇贵妃本来欲找容昭茬的心思彻底给搅没了,反而和颜悦色地,“妹妹请坐,姐姐这里没太多规矩,咱们既然坐在了一起,本就是缘分,自该和和睦睦才是。”
容昭道,“谢皇贵妃娘娘垂爱,嫔妾受宠若惊。”
皇贵妃道,“你是个好的,规矩很好,进了咱们宫里,最怕的便是遇上不懂规矩的,不与她计较又怕她越发猖狂,与她计较又怕失了身份,真真是难做,幸好妹妹如此懂事,也难怪皇上会中意,咱们姐妹们和睦相处,让皇上没有后顾之忧,这才是我们为皇上的心呢!”
容昭笑道,“皇贵妃娘娘出身高贵,就是想的深看的远,嫔妾见识浅薄,真是惭愧。”
皇贵妃笑道,“妹妹谬赞了,这是我送妹妹的见面礼,妹妹莫嫌弃。”
皇贵妃送了容昭一支金丝芙蓉缠枝点翠簪,宝光流溢,不过于华贵,却也精巧动人,价值相当,容昭以目前的分位佩戴正好,显然皇贵妃并没有敷衍了事,也是考虑到她以贵人身份入宫没有多少额外首饰的现状。
皇贵妃和容昭你来我往,说的高兴,那罗昭仪就不痛快了,直接往属于自己的右侧位子上一坐,冷笑道,“我是看不出她身上有哪点儿守规矩的地方,说起来,你已经给皇贵妃娘娘请过安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们了。”
她左右一看,嘲笑道,“怎么严淑没来?一天到晚装模作样,该不是心里不舒服又作病了吧?”
随着她一起进来的那名柳眉大眼英气爽丽的宫装丽人已经在罗昭仪右侧坐下了,闻言抬眼皮看了贤妃一眼,也不做声。
贤妃坐在右侧,侧头看了罗昭仪一眼,轻柔婉转地道,“德妃昨晚不小心吹了凉风,今儿起来有些咳嗽,叫了太医,开了药,所以不得来,且她早就派人来与皇贵妃娘娘告病了。”
言下之意,别人可是守礼得很,病了也不忘禀告一声,是你来得晚了,是你不守宫规!
罗昭仪被噎了一下,狠狠瞪回去一眼,她一向看不大起贤妃,不过是武将家的庶女,就算是国公府出身的又怎么样?还不是只生了个赔钱的公主就无宠了,早晚撕下你那层虚伪的皮!
还有那个皇贵妃,若不是沾了皇上外家的身份,一个承恩公刘家,算得了什么,三代前不过是个泥腿子,哪像她,背后不仅有罗家,还有千年世家杨家,满宫里谁有她出身高?
鄙视别人的时候,她却忘了,她也不过是一介庶女罢了,而那杨家,却是她那早逝的嫡姐的外家,与她有什么关系?她自己的外家,甚至到她外祖父这一代,还是泥腿子,要不是生了个好女儿,攀上了贵人表哥,恐怕都还在土里刨食,哪有立场去看不起别人?
只是以她的性情,怎么会承认这些?当下转身冲容昭喝道,“你还不开始?难道要让本宫等你不成?好大的架子!”
容昭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也不知到底是谁的架子大,在皇贵妃娘娘面前自称本宫,果然是嚣张无极限!
“嫔妾见过贤妃娘娘!”容昭端端正正地向贤妃一福。
贤妃忙微笑着伸出手虚扶,“无须多礼,都是姐妹,以后妹妹若是无聊了,可以来翊坤宫看看姐姐。”
说着,贤妃从手腕上褪下一支通透碧绿、成色极好的手镯,“这是我常戴的,颜色很是衬妹妹的皮肤。”
容昭忙谢过,亲手接了下来,初次见面高位妃嫔给低位妃嫔见面礼是常例,况这镯子水头温润柔和,一看就是常戴之物,可见贤妃也是有心修好的。
给贤妃行过礼,容昭才转身面对罗昭仪,不卑不亢,仪态万方地福了下去。
“嫔妾见过罗昭仪!”
第三十九章 挑衅二
罗昭仪冷笑地看着容昭,也不说话,任由容昭保持半蹲的姿势不动。
大殿里的气氛一时很安静,谁都知道罗昭仪很嚣张,谁也明白罗昭仪定然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对付容昭,自罗昭仪后进宫的嫔妃们,哪个没有被罗昭仪刁难过?那个徐贵人,当年侍寝头一天,还被罗昭仪罚跪在大太阳地下,足足晒了三个时辰,差点人都没了,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还有沈淑华,出身也很不低了,就因为住在罗昭仪的延禧宫偏殿,这都几年了,还被罗昭仪压得整天像个跟班似的。
皇贵妃自认涵养过人,也差不多快被罗昭仪气疯了,在自己的宫殿就敢这么欺负人,这罗昭仪是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吧,难道她以为,继后这个名分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罗明凤,就凭你这份嚣张,本宫和你势不两立,便是本宫坐不上继后的位置,也绝对不会便宜你!
“好了,你也大度点,没看人家给你行礼吗?这还是个孩子,你比人家都快大一轮了,好意思为难人小姑娘?说出去怕是被人笑话,皇上也不会高兴!”皇贵妃压着心头的火气,轻描淡写地道。
她的话极不中听,但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罗昭仪得意的笑容淡了点,狠狠地盯了一眼半蹲这么久却丝毫不动声色的容昭,看容昭那张脸越来越不顺眼,哼,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好了,起吧,看看,真是生了张我见犹怜的脸,我们刘姐姐都心疼了呢,再不起来,人家可就要怪罪我了,”罗昭仪冷嘲道,刻意咬重了“我见犹怜”这四个字,嘲讽容昭以色事人。
谁料容昭并不觉得侮辱,反而立起身,美目流转,莞尔一笑道,“嫔妾这张脸哪当得起昭仪娘娘的夸赞,娘娘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况且昭仪娘娘不就没有被嫔妾打动么?”
罗昭仪听了,脸色微变,在宫中,那些平时低调最喜欢在关键时刻给人一刀的嫔妃固然可怕,但那些张扬在明处一看就睚眦必报的嫔妃也并不好对付,甚至更难缠,罗昭仪就是这样的人,自然对差不多类型的容昭升起忌惮之心。
她收敛笑意,一双黑眸沉沉地盯着容昭,一字一字地沉声道,“果真是牙尖嘴利!也罢,不赏你点东西,怕是堵不住你的嘴!”
顺手从头上拔了一支紫红色牡丹绢花,带着一脸轻慢的神情,轻飘飘地扔到了容昭脚边——这绢花毕竟是内造,倒也精致华美,可再精致华美,它也只是一支后宫女人首饰中最寻常的绢花,实在谈不上一点贵重用心。
这简直是,比方才那暗藏血腥的一划还要糟践人!
这罗昭仪抡起欺辱他人,当真是手段百出。
连皇贵妃,都忍不住看向容昭,生怕她羞愤难当,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举止!
容昭若只是一般的十三岁小姑娘,她恐怕真如皇贵妃所想,如罗昭仪所愿,羞愤之下,做出违背宫规的举动。
但她内在毕竟是成熟的灵魂,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在她看来,这手段反而不如之前罗昭仪的发狠毁容之举直白有效。
她当初都选择进宫了,早就有面对一切肮脏龌龊的觉悟,又怎么会被这一点点践踏自尊的手段震慑?
只是,不往心里去归不往心里去,惹了她的人,她也不会轻易放过就是。
“多谢罗昭仪娘娘。”容昭不卑不亢地道。
说完转身,竟看都没看那支孤零零躺在地毯上的绢花,向那名下巴尖尖气质纤柔的安贵嫔福下,“嫔妾见过安贵嫔。”
安贵嫔忙伸手虚扶,她可不敢在这时候招罗昭仪不痛快,忙忙褪下一只金镶玉镯子,递给了容昭,容昭含笑接过,然后直接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罗昭仪一脸山雨欲来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容昭,“璟婕妤,你这是嫌弃本宫赏给你的绢花?”
容昭假做惊讶地看着罗昭仪,“对不住,罗昭仪,嫔妾以为这绢花是罗昭仪扔了不要的。”
“就算本宫扔了,要你捡起来你也得捡起来。”罗昭仪快被气得抓狂了,自她入宫以来,还没有人敢这么下她的面子,她已经在心底炮制容昭的第一百零一种死法了。
容昭笑颜如花,挺轻松地道,“多谢罗昭仪厚爱,嫔妾不缺一支绢花,”
“够了,你们!”皇贵妃使劲揉了揉额头,动作中都带上了她一向鄙视的粗鲁,“你们当我这景仁宫是什么地方?”
这容昭也就罢了,不过是个刚出了点风头的小嫔妃,小嫔妃刚进宫,得了圣宠不知天高地厚,跟高位嫔妃对上,她其实也是乐见其成的,可罗昭仪这是怎么回事,进来的时候表现得倒一如她平时的风格,结果在容昭那里没讨到什么好后,居然变得这么不冷静了,越来越不像话,是长久以来嚣张跋扈惯了,已经不知道挫折的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