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却看懂了他没有说出口的心里话,不由得抿嘴一笑,目光温暖而包容,唯独没有一点责怪怨恨。
看得秦瑄心头一颤,更是哽咽难言,“昭昭……”
容昭右手一回拍了拍他放在她肩上颤抖的手背,认真地道,“璟之,不用难过,我真的很好。”
这一次分离,秦瑄在她的劝说下放弃随她一同寻找元泰而选择留在蒙城硬抗那缇和金老两大宗师,说实话,容昭一丁点也不怪他。
抛弃责任一往情深毁天灭地只要她的爱情,容昭年轻时曾经憧憬过,可历经两世,她早已经现实了许多,对于现在的她而言,秦瑄这样顾大义懂私情的男人,才是她如今会心动的。
爱情不一定会永葆青春,随时有消褪的可能,但有责任心的男人,却会在责任加身后,不逃避不叛逆,踏踏实实地负起责任,这样的男人,远比那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更有安全感。
更何况,秦瑄也不是没有生死追随过,那样不顾一切的深情,有过一次冲动就够了,再多,就是他们两人不能承受的沉重了。
既然他是难得的明君,那么她就希望他一辈子都做一个让世人称赞的英明君主,为百姓着想,为大乾发奋,为世人赞颂,在历史的长河中绽放光彩!
看到皇上和贵妃无言相对的这一幕,哪怕是最无法释怀的皇贵妃都兴不起打扰的心思,寂然地准备离去。
贤妃身边的三公主却开口打破了安静,一边嗓音颤抖地抱怨,一边走到秦瑄身边,拉住秦瑄的一边衣袖,“父皇,你没事就好,我们都吓死了!”
三公主这一打岔,秦瑄和容昭都回过神来,本该脸红的容昭啥表示都没有,倒是秦瑄稍稍有些尴尬,毕竟面对的是他的女儿,他这番真情流露,也难免觉得不好意思。
到底女儿不同于女人,秦瑄可以无视那些殷殷切切的女人,却不可能无视自己的女儿,他收回搭在容昭肩上的手,转身拍了拍三公主的头,又看了一眼娇怯怯依偎着安贵嫔的四公主,以及还躺在刘嬷嬷怀里的五公主,然后温和地道,“三儿不用怕,父皇回来了。”
三公主顿时眼眶红了,她本来还存了三分不忿的心思破坏父皇和贵妃的对视,如今听到父亲温和安抚的醇厚嗓音,却不知为何,真的引出了一腔后怕和委屈,抽抽搭搭起来,“父皇,那些人好可怕……我们只敢躲在永寿宫……晚上都不敢睡觉……三弟还杀人了……”
三公主一向胆大,十分有皇家公主的风度,秦瑄颇为喜爱,因此在秦瑄面前很少应对恭敬。
她这边絮絮叨叨地和秦瑄诉说着委屈,贤妃急得脸都变紫了,这真不是她教的!
贤妃忐忑不安地、隐晦地看了容昭一眼,得到容昭一个安抚的眼神,七上八下的心才算是平静了一些,但依然不能完全放下来。
这个小祖宗,实在撒娇得不是时候!
秦瑄一边低声安慰,一边扶着三公主往回走,不知不觉一群人又回到了永寿宫,三公主总算开了颜。
现在再和容昭叙旧也不太合适了,秦瑄干脆一视同仁,摸了摸满眼孺慕依恋却不敢靠近他的四公主的头,又握着五公主的小手摇了摇,这才面向女人们。
面对众女人时,秦瑄温和亲近的态度显而易见地变得疏离了,哪怕是皇贵妃,贤妃、安贵嫔这三个女儿的母亲,也没有丝毫缓和。
“朕回来了,皇宫也安全了,你们各自回各自的住所吧,大家都受了惊吓,回去找太医看看,开些安神的药汤,不要疏忽了。”
秦瑄的这番话还算体贴,也是看在女人们这段日子饱受惊吓的份上,难得和颜悦色。
皇贵妃、贤妃、安贵嫔到底是老人,还算有眼色,闻言不但自己利落地离开,还干脆地带走了各自的女儿。
而对皇上压根没有心思的赵云袖、张妙,也果断地同她们三人一起离开了。
其余众女见皇上的话都说到这了,不想听也得听了,纷纷收起小心思,恋恋不舍地、顺从地挨个离开了。
有一两个胆小的还想开口祈求皇上让她们留下,倒不是想什么歪主意,而是毕竟在永寿宫待了几日,她们自然而然就产生了依赖的情绪,只觉得除了永寿宫安全,其他地方都危险似的,十分不想离开。
不过她们的同伴立即拉住了她们,完全没给她们开口的机会。
一群人都走了,秦瑄和容昭才有了说话的机会。
秦瑄默默地看着容昭,深叹一口气,他有很多话想和容昭说,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容昭被他纠结的模样逗笑了,笑吟吟地道,“皇上回来了,臣妾可轻松了,只是外面还有一堆事儿等着皇上呢,皇上先洗漱一番吃点东西再出去吧,再不出去,我担心我这迷惑君王的妖妃头衔就摘不掉了。”
秦瑄失笑,亲昵地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头,眼底一片深情无奈,“哪有自己说自己是妖妃的?我已经吩咐过高卫和叶俊卿了,让他们在南书房等候。这次……辛苦他们了,朕心里有数。嗯——我马上洗漱,昭昭是嫌我这身味儿了吧,没办法,我担心你,路上没停下来。”
秦瑄说得简单,容昭却听出了其中的艰辛,不止是身体上的,更有精神上的折磨,等帮助秦瑄擦背时,发现以秦瑄强悍的恢复能力,大腿内侧依然一片血红后,容昭也维持不住明快的笑容了。
秦瑄看出了容昭在难过什么,心中慰贴,轻轻拉了拉容昭的手,温柔地安抚道,“没事,这就是看着吓人,我没时间停下来上药,只要喝一点灵泉水就能恢复,你还不了解你那灵泉的逆天效果么?”
容昭闷闷地道,“那不同,药效是药效,可伤口也是真的,你何必……”
明知秦瑄是为了她们母子才这么不要命地赶回来,容昭甚至无法指责秦瑄不顾身体。
秦瑄轻声坚定地道,“我无法面对自己的心,身体疼了,我心里反倒好受些。”
不然,他满脑子都是昭昭和元泰出事的惨状,都快将自己逼疯了。
两人不再说话,毕竟外面还有一堆的事儿,秦瑄没泡多久,清洗干净便出来了。
桌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接风的饺子送行的面,秦瑄只觉得一身的疲倦和抑郁都慢慢离自己远去了,不仅身体上的尘埃洗去了,连心上蒙着的那层厚厚的灰尘也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仿佛丢下了千钧重的包袱,整个人从里到外前所未有地轻松敞亮。
大口吃完了饺子,秦瑄没有立刻转身离开,而是转身进了内室。
元泰就躺在容昭的床上,胖嘟嘟的小脸红扑扑的,睡得正香。
“是我对不起他。”秦瑄望着呼呼大睡的元泰,眸底一闪而过浓浓的愧疚。
容昭摇了摇头,“璟之,你真的无需如此,江山百姓和妻子儿女谁重,对于一位帝王而言实在是一个不能选择的问题,我是个女人,自然不希望你为了江山牺牲我和儿子,但同样的,如果你为了我们而牺牲了江山百姓,我也不会觉得快乐,这次的事情,你若是走错一步,就会给那缇以可乘之机,毁了咱们大乾,我岂能如此自私?再说,我也确定了元泰没有危险,有那么多影卫帮我救人,已经足够了。”
秦瑄并没有被容昭说服,但他也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他对昭昭母子的愧疚他心中明白就好,万幸她们母子没有出事,不然他也只好追随她们母子去了。
未来还有一辈子,他还能向她们证明自己对她们的爱,好好地弥补她们,既然对于一名帝王而言,大义和私情两难全,他就要让自己的人生中再也不会出现这样伤人伤己的选择!
第一百八十八章 父子
在永寿宫洗去了一身疲惫,整个人只觉精神焕发,秦瑄没等到胖儿子醒来,前朝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只得遗憾地离开了。
“昭昭,我会回来陪你用晚膳。”秦瑄柔声道。
容昭双眸闪亮,轻快地一笑,“行,我和元泰就等着皇上。”
秦瑄一听这话,又连忙摇头,“不用不用,你们按点用膳,别等我,万一我被事情拖住了,岂不害得你们饿肚子?”
他又觉得自己之前的话不太妥当了,他虽然很想和昭昭一起吃饭,但他并不敢保证自己能按时回来。
容昭难得看到秦瑄啰啰嗦嗦的一面,也不嫌烦,笑眯眯地听着,直到秦瑄自己察觉到自己似乎是在拖延时间,其实压根就不舍得离开昭昭!
“好吧好吧,”秦瑄摸摸鼻子,望着容昭暖意融融中透出一抹促狭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我只是觉得我们好似分开了很久很久,久得我心里都空荡荡的,只有看着你,才觉得充实。朕真的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最后一句话,秦瑄说得很含糊,说完就转身匆匆走了,似乎是不好意思,又似乎是落荒而逃。
但声音再小再含糊,以容昭的耳力,又怎么可能听不见?
容昭只觉得满腔安全重逢的喜悦中无声无息地渗入了一缕酸和甜,细柔绵长,回味无穷。
她扶着门,望着秦瑄挺拔凛然的背影,忽然间了悟——这个男人,已经以他独特的、完全迥异于她幻想中伴侣的姿态,深深地扎根在了她的心田,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一瞬间,她只觉得心境豁然开朗!
“我好像有些体悟,”容昭朝玲珑和紫竹开口,并没有避开永寿宫的其他宫人,如今她宗师的身份已经人尽皆知了,倒不必刻意隐瞒,“玲珑和紫竹替我守着门。”
“明嬷嬷,你和夏荷守着四殿下,若是他醒了我还没有出来,给他喝些水,喂一小份肉糜。”
四人都郑重地答应了夏利,对于一名宗师而言,心境的体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难得主子有这样的机缘,怎么能轻易错过?
容昭吩咐完,回到自己的寝殿,直接进了空间。
她的每次体悟,都伴随着空间的成长,这次也不例外,自然是待在空间中最好。
已经走出宫外的秦瑄只觉得心头震动了几下,仿佛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心头若有似无地多了一抹牵连,但仔细探寻,却又了无踪迹,并没什么不好的预感,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也没有往心里去,继续向养心殿走去。
养心殿里,高卫和叶俊卿是他召见的第一批臣子。
浑身浴血的高卫,在叛军士气瓦解后,毫不客气地将所有叛军收缴了马匹武器,捆绑着扔进了一处重兵环伺的废弃场中,其余京中的叛军却被皇上带回的人斩杀了干净,竟没有留下活口,尸体堆在午门菜市口的高台上,曝晒三日后丢去乱葬岗喂野狗,此举彻底震慑住了底下那些心思浮动之辈,为这场开局过程都如同玩笑般的政变划上了血腥残酷的句号。
高卫也是在这时候,才感觉到这位历史上以胸襟宽广性情仁和著称的昭武帝骨子里铁血冷酷的一面。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位明明更适合“桓”“仁”“文”等谥号的皇帝,最终居然定下了无人异议的“武”字为谥号!
这绝不仅仅因为这位皇帝以武入道,走上了另一条后人无法想象的道路,更因为,他的一生,其实战功同样彪炳,而以血腥武力震慑朝堂的策略也从未被摈弃。
高卫身为一个带着记忆穿回古代的人,骨子里对皇权其实并不那么敬畏,目光中始终带着三分冷眼旁观的意味,表面上积极融入这个时代,实际上却比他妻子更加游离于外,但此时此刻,近距离感觉到皇权的霸道和残酷,他对秦瑄的崇敬完全达到了巅峰,终其一生,警醒的心态都从未松懈过。
而现在,他被皇上直接带进了宫,也来不及回家去看看亲人们到底平安与否,虽然他们没有住在权贵云集的东区,但这并不能缓解他心头的牵挂,他沉闷地待在养心殿偏室,由着内侍的伺候,将甲胄外的血迹擦干净,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争取让形象不那么狰狞以至于惊到了皇上,便被内侍放进了御书房。
比他早一步进来的叶俊卿,因为并没有上第一线拼杀,衣服倒还算整洁干净,只是精神委实不好,连续数日夜不眠不休地守在南书房,就是个铁人也扛不住了,叶俊卿不过是仗着一身内息,以及对皇上及时回援的信任,才撑了下来。
此时,他眼底布满了血丝,重重的黑眼圈,嘴唇干燥得起皮,神情忧虑得太久,甚至连眉宇间的“川”字纹和法令纹都出来了,看着比平时老了好几岁的样子,只是那股潜伏在骨子里的锋锐英气丝毫没有被磨平,反而被激发了出来,使他整个人就如同出鞘的宝刀一般。
他和高卫一样,担忧家中的母亲,因他家人口简单,只有母亲一人,反而更令他牵挂,只是忠孝不能两全,他唯有对不起母亲了。
高卫进来后,叶俊卿坐在软垫上,一点儿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经过多日的拼杀,高卫更没有应酬的精力,抱胸靠着左下方的柱子,斜仰头望着梁上描绘精美的纹路,思绪却已经飞回了家中。
秦瑄进来时并没有让人通传,于是便看到此次守护皇城的两大功臣一站一坐傻乎乎发呆的场景。心中不免感叹了一番,光看两人的神态,完全想不到他们之前经历了怎样的一场苦战,京城得以以最小的伤亡代价等到他回来,这两人功劳不小。
叶俊卿和高卫虽然在发呆,却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完全走神,多少还分出了一缕精神关注门口,一看到秦瑄,精神一震,连忙走到了一起,朝秦瑄下跪行礼。
秦瑄伸手一扬,面带笑容道,“行了,无需多礼,这些日子,你们辛苦了,李连海,看座。”
让李连海亲自看座,本就表达了一种重视亲近的心情,叶俊卿很是明白,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有些惭愧,但更多的还是感激——皇上在用行动告诉他,没有因为京城差点失守怪他!
高卫心神不及叶俊卿动荡,但他不是笨蛋,知道叶俊卿和皇上的关系不是他能比拟的,一切只要向叶俊卿看齐就好,叶俊卿坐他就坐,丝毫不僭越。
两人斜斜地坐了下来,高卫的动作几乎和叶俊卿一模一样,叶俊卿垂着眼皮斜睨了他一眼,心道果真是商户出身,擅长察言观色,趋利避凶。
今日只看皇上如何封赏这位朝廷新贵,若是有高位无实权,说明皇上暂时还没有定下继承人的打算,若是给了高位又给了实权,那么,皇上心中的继承人就算是定下来了。
朝中谁人不知,这位高将军,是宫里那位贵妃娘娘一派的人,贵妃娘娘没有兄弟,皇上就亲自给她提了一位能依靠的“兄弟”,将原本希望叶家支持贵妃娘娘的心思取而代之,一路给予信任和荣宠,而这位高将军地位的升迁前景,也无形中象征了那位贵妃娘娘的风光前程。
叶俊卿心中的盘算无人得知,他以勇武示人,却不代表就不精明,曾经因为贵妃差点和皇上君臣离心后,他醒悟得还算及时,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不再带着偏见去看待贵妃,也慢慢察觉到皇上如此信任贵妃的原因,只是,隔阂已经生成,他却也没有舔着脸讨好贵妃的意思。
只要站在中立的立场上,稍稍偏向些贵妃,他们叶家应该就出不了大事,这就够了,谁都知道他不喜欢贵妃,平时态度淡淡地便好,若是突然偏向贵妃,说不定还要让人怀疑心思叵测。
秦瑄并不管底下两人的暗潮汹涌,在他意愿里,这两人和和睦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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