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华珠非常诧异的是,她竟一下子见到了三个熟人!
穿淡紫色裙衫、梳云掠月的是大腹便便的颜婳,没想到上次在王府,她明明见了红,却依然保住了胎,难道真的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只是,明明都快临盆了,她跑来东宫做什么?转念一想,按照余斌孩子的孕龄,她现在才六个月,正是应该到处活动的时候。
心思转过,华珠的视线便立刻被主位上那名身着太子妃宫装的绝艳女子吸引了,如果她没看错、如果她没做梦,那么她,应该是……
王歆微微一笑:“可算是等到你了,一直在说你呢。”
华珠心口一震,怎么会这样?王家不是要送六小姐入宫吗?怎么会变成王歆?难道王歆卧病在床是假,入宫为妃是真?
心头闪过万千疑惑,华珠紧了紧手中的帕子,跪下,行了一礼:“臣妇年华珠叩见太子妃,太子妃万福金安。”
王歆看着一袭新妇打扮的华珠,心底涌上一股浓烈的酸涩,终于,还是成亲了。
第一次在街上她被道士预言有血光之灾,而他明明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只牵了华珠的手离开,从那一刻起,她就该知道,他心里只装着华珠。后面大哥恶言重伤他,华珠用菜汤泼了大哥满脸,他又为保华珠不惜与大哥大打出手。她便有种预感,华珠和他,或许远不止普通朋友这么简单。
可她不甘心,所以厚着脸皮告诉他,王家不会退亲,她想嫁给他。
但结果是什么呢?结果是他做了水师提督,却不肯第一时间告诉王家,眼睁睁看着王家退了他的亲。
同样是被退了亲,为什么在被太子带走的时候,廖子承抓住的是华珠,不是她?王歆在心里,又问了每一个女人都会问的问题,我明明容貌、家世、才情、性情都不输给华珠,可为什么还是没能俘获他的心呢?
当年华珠的名字出现在和亲名单上时,她第一反应居然是窃喜。
但年华珠,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我是你今生唯一的朋友?
华珠看着王歆美眸里微微攒动的波光,已经猜出了是她把自己从和亲名单上划掉的,心底,五味杂陈。
“姐姐是看见华珠太高兴了,竟然出了神。”说这话的是新晋太子良娣,另一个华珠的熟人,颜姝!
王歆敛起被强酸腐蚀的剧痛,勉力笑了笑:“快平身,温女官。”
“是。”温女官从取出早已准备的两个锦盒递到华珠手上,“上头是皇后娘娘赏的,下头是太子妃赏的。”
华珠谢了恩,又拿了自己绣的双面扇呈给王歆,聊表心意。
王歆接过看了看,仿佛很喜欢的样子:“坐吧。”
“多谢太子妃。”华珠恭敬地应下后,颜婳起身,挪了个位子,把上首处让给华珠。
华珠坐下,对颜姝欠了欠身:“恭喜姝姐姐成为良娣。”
良娣便是太子侧妃,只比太子妃矮一个肩头,诚如颜姝在提督府夸耀的那样,太子纳她做侧妃了。只是,这位新晋良娣的气色不怎么好,扑了厚厚的妆粉与胭脂,依然盖不住眼下的鸦青。
颜姝美眸一转,笑盈盈地说道:“我才是该恭喜表妹呢,新婚大喜,与廖大人很甜蜜吧!”
在座的谁又不知道王歆与廖子承有过婚约?颜姝大喇喇地赞扬华珠与廖子承甜蜜,谁说不是在戳王歆的心窝子?
王歆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丝毫看不出一丝不愉。
华珠微微一愣,半年不见,她完全变了。当初拉着她的手叫嚷要嫁天底下一心一意的好男儿的纯真少女已经死了,她的身上,散发着跟前世一样的冰冷与漠然。
垂了垂眸子,华珠淡淡一笑,岔开了话题:“婳姐姐怎么入宫了?”
“颜良娣说她这几日睡眠不大好,我命人寻了个偏方。”说着,颜婳从怀里取出一个琉璃貔貅,“这是我找高人开过光的,能驱邪避凶,你放在枕边不做噩梦了,自然睡得踏实了。”
“颜良娣也做噩梦?”华珠接过宫女奉上的茶,用杯盖拨了拨茶沫子,问。
颜姝按住心口,满眼害怕:“我听宫的老人说啊,玉湖的观音又流血泪了!那个人……又……又要来索命了!”
“颜良娣。”王歆不怒而威地打断了颜姝的话,冷冷地看着她,“闲杂人等的传言,岂可尽信?”
颜姝挪了挪身子,一脸凝重地看向王歆:“是真的呢太子妃,妾身不敢撒谎!玉湖的观音,每年七月都会流一次血泪,每一次流血泪,都会死掉一个宫妃!这次……这次连圣上都龙体欠安,他们说……是那个人来复仇了!”
“荒唐!”
“太子妃,您若不信,问问温女官,她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她定是知道的。”
华珠想起了佛龛中释迦牟尼的血泪,心下对玉湖的观音血泪不由多了几分好奇,尤其,玉湖这名字,听起来好生熟悉。啊,想起来了,余老太君讽刺染老夫人时,不正是拿玉湖说事儿的吗?
华珠抬眸,朝温女官投去了求知若渴的眼神。
王歆看了华珠一眼,眸色一深,冲正拿不定主意是以盯着她的温女官打了个手势。
温女官深深地看了华珠一眼,眸光一闪,说道:“这要从二十七年前说起了,二十七年前,七月,宫中举办宴会,邀请文武百官携带家眷出席,一名御前侍卫在巡逻时掉进玉湖淹死,水鬼不同于别的鬼,他是必须找到替身才能下阴曹地府投胎的。大家都说,那名侍卫是被玉湖的水鬼缠上了,他想投胎就必须也要找另一个替死鬼。自那以后,每年七月,都会有人被水鬼索命。后来,为了镇压水鬼,圣上命人打造了一尊汉白玉观音,镇在玉湖边,并将玉湖改名仙潭。”
原来是改了名字,难怪她不清楚京城有个玉湖。华珠似有顿悟,又问:“血泪又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一开始玉观音还是有些效果的,宫里清净了几年,可是突然有一天,它掉下血泪来,那晚,储秀宫的李美人提前发作,一尸两命。大家伙都说,是水鬼被镇压了,无法投胎,怨气四溢,开始找皇宫的人寻仇了。”讲这些时,温女官的脸上明显多了一丝惊悚。
华珠狐疑地眨了眨眼:“之后的每一年,都会有人死掉?”
“是,李美人是第一个,在她之后,又分别死了长庆宫的惠嫔、承欢殿的栗贵人、东宫的薄良娣、西苑的陈太妃,今年,还不知会是谁。”温女官讲这话,已经笃定了血泪的诅咒会应验。
颜姝软软地靠在了椅背上,一张俏脸因温女官的话而变得惨白惨白:“我这几日总寝食难安,水鬼……水鬼会不会是找上我了?”
王歆面色冰冷地睨了她一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颜良娣这么慌做什么?”
“可是……可是连圣上都……”想说连圣上都被水鬼吓病了,难道圣上也做了亏心事?话到唇边又惊觉这已不是在琅琊,她所面对的不是王家嫡女,而是北齐未来的国母,又不敢歪歪唧唧了。
颜婳把琉璃貔貅串了红绳,系在颜姝的手腕上:“放心吧,良娣,这是请大师开过光的,大师说只要天天佩戴,绝不会有恶鬼缠身。”
颜姝拍了拍胸口:“希望如此吧,我每晚做噩梦,实在是受不了了。”
颜婳帮她顺了顺胸口,软语道:“我看良娣累了,不如我先扶你回房歇息。”
颜姝点了点头,站起身,对王歆行了一礼:“妾身与余夫人先行告退了。”
王歆微微颔首,颜姝与颜婳退下。王歆又屏退了宫女太监,只留温女官在旁侧伺候,随即王歆看向华珠,似有千言万语,却只问了句:“他……可好?”
他与她谐音,温女官一时也听不出王歆问的是谁。
但华珠听懂了,面对丈夫的前任未婚妻,华珠很难保持完完全全的淡定,就垂下眸子,淡淡地笑了笑:“挺好的。”
末了,二人再无话。
“你……”
“我……”
王歆与华珠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华珠淡淡一笑,轻声道:“太子妃请说。”
“没什么,你说吧。”
“我想问,颜良娣是怎么入宫的?”华珠只差说,赫连笙不是忘记她了么?
王歆的唇角浮现起一丝冷意,拿了拿杯子,说道:“多亏余夫人从旁周旋,她才有机会近太子的身。”
那日,余斌邀请赫连笙过府一叙,又是美酒又是欢歌热舞,赫连笙在襄阳侯府逗留了整整一晚,第二天,便下令册封颜姝为良娣。
华珠听完,想起廖子承天花初愈时,二人回帝师府,半路碰到余斌护送良娣入宫,想来便是颜姝了。
颜婳与颜姝的关系打小就不亲近,上回在行宫赏花,颜姝更是与颜婳大吵一架,虽不知二人吵了什么,但颜婳一定是非常厌恶颜姝的,居然帮颜姝固宠,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不多时,一名体态微胖的老太君扬着拂尘走了进来,对着王歆笑眯眯地行了一礼:“太子妃吉祥!”
又转头面向华珠,也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奴才汪海,给廖夫人请安,恭贺廖夫人与廖大人新婚之喜。”
华珠记得汪海,他是明德太后身边的管事太监,身份比温女官还高上一截儿,却对自己行了如此大礼……华珠不敢受,忙站起来,侧身避过,又微微欠了欠身:“汪公公。”
王歆冰冷的容颜上扬起少许温和的笑,并明知故问道:“什么风儿把汪公公吹来了?汪公公快别站着,请坐。温女官,奉茶。”
“是。”温女官就要去奉茶。
汪公公摆了摆手,笑容可掬道:“不用忙啦,奴才还赶着给太后娘娘念佛经呢,是太后娘娘命奴婢给廖夫人送贺礼来了。”
说着,拍了拍手,两名太监抬了一箱贺礼入内。
汪公公打开箱子,冲华珠笑了笑。
华珠一看,满满一箱子珠宝,若是变卖,大概够提督府一辈子的家用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提督在琅琊是大官儿,到了京城却不值什么,明德太后此举,摆明了在昭告天下,廖子承是她爱重的大臣,谁要动他,都得掂量掂量。如此,即便廖子承不与染家相认也不影响他天下第一臣的地位。
华珠心中惊叹,面色却不急不缓,微微一笑,端庄得体:“若太后娘娘不嫌弃,我去向太后娘娘磕头谢恩。”
一个庶女,被调教得如此落落大方,到底是颜府出来的主母,有几分本事。汪公公眯眼笑道:“太后娘娘知廖大人懂礼数,说了,最近宫里事儿多,心情略微烦躁,等哪天心气儿顺了,再宣廖夫人与廖大人一同入宫赏花。”
想必是为圣上龙体和观音的血泪发愁,华珠心中痒痒,迫不及待想看看观音的血泪是怎么一回事儿,便要向汪公公开口。谁料此时,颜姝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了,她好像没看见太后身边的红人儿,就那么急急忙忙地四下张望:“我的东西呢?我的东西呢?”
王歆的脸色微微一变,眸光又寒凉了几分:“颜良娣,你做什么?”
颜姝屈着指头捧住自己的脸,颤声道:“我驱邪的貔貅不见了!怎么办?水鬼会找上我的!”
华珠凝了凝眸,一开始她还以为颜姝是装病,想趁机博一博赫连笙的垂怜,可瞧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怕是真的吓到了:“颜良娣,没有鬼的,你冷静一点。”
“有鬼!真的有鬼!我看到了!他在我窗子外面飘!我真的看到了!他要找我报仇!我又没有害他!我不想死!他要报仇别找我啊!又不是我把观音放在仙潭的!别找我……别找我……”颜姝浑身颤抖,一双眼睛东张西望,仿佛水鬼就蛰伏在身边,随时要取她性命一样。
刚刚还没这么严重,一会子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华珠不禁这么疑惑。
王歆却是柳眉一蹙,讲的都是些什么话?观音是圣上放的,依她之言,岂非叫水鬼直接找圣上索命?王歆难为情地看了汪公公一样,缓缓说道:“颜良娣近两日睡眠不足,心绪不宁,难免胡言乱语,还请公公多担待些。”
汪公公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不妨事,不妨事。”却转而走向颜姝,笑着问,“颜良娣在找什么?”
颜姝捋起袖子,指了指自己的手腕:“貔貅!我戴在这儿的貔貅不见了!公公你快帮我找找?找不到的话,我会睡不着的!公公你帮帮我!”
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抓住汪公公的胳膊,汪公公嘴角一抽,意味不明地笑道:“这是太子妃的寝殿,你要找东西,得问太子妃才是。”
“对的,太子妃的寝殿。”颜姝松开汪公公,又奔向了王歆,扯住她的袖子道,“太子妃,你快帮妾身找找吧!妾身的貔貅不见了!快帮妾身找找……”
王歆皱眉,低声呵斥道:“你是太子妃嫔,跟个疯妇似的成何体统!坐下,本宫帮你找就是了。”
颜姝喘着气,一笑,欣喜地道:“太子妃你最好了。”
王歆看向华珠,神色复杂,华珠的眼神闪了闪,点头。
王歆就对温女官道:“你带上颜良娣的女官,再叫上几个人搜一下东宫,别闹出太大的动静,就说颜良娣的手钏儿丢了。”
“奴婢遵旨。”温女官深深地看了颜姝一眼,走出大门,叫上颜姝身边的赵女官和几名宫女太监,开始在东宫展开搜查。
汪公公黑眸一闪,望了望殿外,笑呵呵地道:“日头太毒了,奴才坐下喝杯茶再走。”
王歆温声道:“公公请坐。”看向侧屋,“墨竹,奉茶。”
一名小宫女端了茶水过来,为颜姝与汪公公奉上。
华珠犀利的眸光扫过颜姝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暗付她到底是真被吓到了,还是想干点儿什么?如果要干,具体干什么事?
垂下眸子,华珠陷入了沉思。
两刻钟后,温女官与赵女官走了进来,温女官福了福身子,说道:“回太子妃的话,我们沿路找回良娣的寝宫,一无所获。”
“是啊,太子妃,良娣戴上貔貅后,就直接回了寝殿,没去别的地方。”赵女官认真地附和道。
王歆蹙了蹙眉:“颜良娣,会不会是你自己放在哪儿却不记得了?”
颜姝摇头,颤声道:“不会!我一直戴在手上,没取下来!我和余夫人聊了会儿天,余夫人说困了想歇息,我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可一净手,才发现貔貅不见了!”
华珠的眼底冷光一闪,颜婳,你又想搞什么鬼?
“会不会掉进余夫人歇息的厢房了?”王歆这么问。
赵女官恭敬地道:“没,奴婢与温女官找过了,连余夫人的身也搜了,没有。”
“那就搜别人的!一定是谁见不得我好,捡了我的貔貅就给藏起来!太子妃姐姐!你救救我!一定要帮我找到啊!”颜姝的泪水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但凡跟颜婳扯上关系,就绝对没好事儿,那个渣女,怕是又要耍什么幺蛾子了。这个颜姝,大概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当了枪使。
华珠站起身,行至颜姝身边,宽袖一拂,帮她顺了顺胸口:“良娣莫怕,有太子妃在,一定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王歆眉头一皱,华珠此言何意?难不成真叫她把整个儿东宫包括自己的寝殿也搜一遍吗?这传出去,又得在后宫兴起多少风浪?
颜姝哭得梨花带雨:“太子妃……”
王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余光瞟了瞟静静品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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