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那你……还去京城吗?”
宋青低头,对着那双充满期盼的眼她实在说不出肯定的回答,只能沉默的看着男人眼里的亮光渐渐熄灭。
“还、还是要去吗?……这样啊……那你就去吧,”艾笙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在家等着你。”
“阿笙……”宋青觉得自己的心疼得都要碎了,将那个消沉的人紧紧抱在怀里,宋青第一次对自己感到厌恶:
为什么自己的力量如此渺小?为什么还是不能给这个人更多的安全感?
烛光中,艾笙在屋子里往来忙去,一会儿把这件衣服从柜子里拖出来看看然后扔到床上,一会儿把那双靴子拿出来扔到床上,宋青看着床上林林总总散摆着的衣物,有些哭笑不得,走过去将那个把自己当做陀螺一样转不停的人儿拥在怀里,倒在床上:
“不过是去个月余天,那用得着带这么多的东西?”
“怎么用不着?”艾笙挣来她坐起来,捡起一件天青色的袍裤,看着躺在身边的宋青,
“听说京城比泗水热得多,这件冰丝袍裤穿着最为凉爽,怎么能不带上。”
又转身摸出一件素靛的袍挂,“这件袍挂也是你最喜欢的,也要带上才行。”
“还有这个,这个……和这个,这些通通是你平日里最喜欢的,要是没了,你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会不习惯。”
宋青仰着头看看自家正认真地唠唠叨叨的夫郎,心中泛起一丝感动和温暖。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虽然有时候艾笙有些迷糊,但他一直很努力的做一个好夫郎,平时打理她的衣食住行自不消说,院子里里外外的开销,仆人平日的花费也是他在打点,只一个多月而已,他已经慢慢的渗透了她全部的生活,而且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态度,支持着她们共同的家。
“除了这些,有一样我最喜欢的你还没有找到……”撑起身将头放在男人瘦小的肩上,宋青将嘴唇靠近他的耳边吐着气,轻轻的说:
“只要带了这一样,别的我就全都不需要了。”
“是……什么?”
“呵……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宋青收紧双手将艾笙抱在怀里,偏头吻了吻耳上透明的绒毛,
“阿笙还没有把为妻的夫郎打包呢……”
“……哼,油嘴滑舌!”尽管这么说着,嘴角却压制不住翘起的弧度,艾笙假意的挣了两下,身子却反而更深的窝进宋青怀里,但一想到自己终究不能陪宋青上京,男人又沉默下来。咬着唇想了想,也只憋出一句话来:
“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待在家里……”等着你
后面的话音被压抑的低泣掩盖,宋青将那人转过来,抬起脸轻轻拭着滚烫的泪滴,
“怎么说着说着又哭了?大夫说怀着孩子哭不得,这样对孩子不好……别哭了,嗯?”
“阿……阿青……舍不得……我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
宋青将人紧紧的,紧紧的抱住,恨不得就这么把他揉到心里去,走到哪里都带着。
这个人,从今以后就只能永远与她在一起,哪里都不能去……
“阿青……”阿青!艾笙突然醒过来,微微辨出身旁模糊的影子,提起的心才放了下来。浅眠的宋青在艾笙唤她时就醒了过来,将人捞过拥在怀里,才发现艾笙一头的汗:
“怎么了?做噩梦了?”
艾笙也不回答,只呆呆的缩在宋青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到:
“阿青是今天出发吧……”
“是啊……不过天还早,你多睡会儿。”
“不,我怕我睡着了,就不能送阿青离开了。阿青……”
“嗯?”
“把烛火点上好不好……我想再多多的看看你。”
宋青下床去,摸出火石点燃了床头的喜烛,一会儿整个屋子就亮堂起来。回到床上,艾笙就打开被子把宋青抱住,睁着杏眼一遍一遍的划过宋青的面孔,直到他被睡意侵袭慢慢合上双眼,还嘟哝着叫宋青走时记得要叫醒他。
趁着艾笙还熟睡着,宋青轻轻起身拿起包袱出了门。门外卓管家已经备好马匹等着了,再次对她嘱咐了几句,宋青回头看了看在灰蒙蒙的天色中看不太真切的屋子,然后回身离去。
烛光中,艾笙清醒的睁开双眼躺在床上,右手一遍一遍的轻抚着还未凸起的腹部,突然,像是被跳动的烛光刺激了一下,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这章艾笙一直在哭啊……分别最是让人受不了了,不过好歹包子已经萌芽了,孩子也就不远了吧……
谁知道呢……(远目)
☆、上京
艾笙记得他出嫁时还是初春,那时院子里的两棵杨柳才刚刚冒出嫩黄的芽尖儿,到如今不过一月有余,那柳芽就蹭蹭的褪去了青涩,变得幽绿起来,艾笙每天坐在窗边看着,也不由感叹柳叶生长如此快速……就如同,他心中疯长的思恋……
无论忙着还是闲着,心都像是停不下来一般,不顾主人的意愿自顾自的想着那个人的事。
想她途中是否顺利……想她是否到达了京城……想她……
想她有没有偶尔想起他……
“哎哟哟,我当是谁把一尊望妻石摆在了屋里,却没想到是我们的笙哥儿!”
被突如其来声音喊回了魂的艾笙转过头来,见是花西澈,不由站起来回了一笑:
“澈哥哥来了,快过来坐。”
“该你坐下才对,听说前几月最是要小心谨慎,不能太劳累了。”说着,花西澈走过来扶着艾笙坐下后才挨着他软软的倚在椅子上。
艾笙笑笑说着“哪里有这么娇贵”,却也靠着冰丝软枕放松下来,“说起来,花家哥哥好似对这些事情懂得许多?”
“哪里,”花西澈露出一抹苦笑,“我也是‘久病自成医’罢了,这些年盼孩子盼得紧了,才四处打听些秘方,顺道也就知道了这些……我家那个嘴上不说,其实也想有自己的女息。”
“不过你倒是真好命,这才多久,你就怀上了。”花西澈望着艾笙的小腹的眼充满了羡慕与复杂,“只是我自己不争气,没这个福分……”
“澈哥哥怎么能这么想?“见花西澈神情落寞,艾笙忙安慰道。”要我说,你能遇到玟姐这么好的妻主,就是别的哥儿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听到这话,花西澈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这倒是真的。不过,你也不必说我,你家宋娘也不差。也就是那些哥儿眼睛被糊了,才让你捡了这个漏。”
这话虽然说得像艾笙配不上宋青,但艾笙也知道花西澈就是这么个直来直去的脾性,也不生气,只笑笑转了话题说:
“怎么花家哥哥这几天有空往我这里坐坐?”
花西澈拿起果盘中的橘子,剥开给了艾笙半个,“怎么?没有空我就不能来了?……我来看看你顺便沾沾你的光,指不定不久我也就怀上了呢!”
“澈哥哥快别说笑了,我哪里有菩萨灵验。”
“实话跟你说吧,我说忙也忙着呢,只是宋娘走的时候就托付我,说是害怕你闷,叫我多来走走,陪你说说话。”说着往嘴里扔了一瓣儿橘子,花西澈的脸瞬时皱成了一团:
“天爷!这哪里来的这么酸的橘子?!……我的牙都要叫它酸掉了!”
转头一看艾笙一口一个吃得滋滋有味的那个样,花西澈更觉得牙根儿软了:
“你不觉得……很酸吗?”
“觉得啊,”艾笙的嘴被橘子塞得鼓鼓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爱吃,大夫说这很正常……所以阿青她给我弄了很多来。”
花西澈看着笑得一脸纯真幸福的艾笙,不由得感叹傻人有傻福啊,最当初也有那么一两个哥儿青眼于宋青,只是宋青那个不识风情的认为人家矫揉造作回绝了,在看现在这个……哎,这就是缘哪!
花西澈走了之后,艾笙望着手中吃剩了的青橘出神的笑着,阳光将他的脸镀上一层淡金的光晕,春柳随着微风轻拂着,就像他轻漾的心情。
他就这么安静的坐着,直到一个肥胖的肉团悄悄走过来蹭了蹭他的脚,他才回过神来。
把猫儿抱起放在腿上,轻轻的顺着毛:
“阿斑,你说她还有多久才回来?……你想她没有?嗯?”
“喵——”被挠的舒服的肥团儿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
“阿青,阿斑都想你了,”
阿青,我也想你了
“你快回来吧……”
此时宋青在船上度过了九天后终于踏上了京城的土地。身在天子脚下,一步也不能行差踏错,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行不错,所以宋青直接租了个别院修身养性,只等着斗酒大会开始。
没想到大会没等来,倒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客人就是宋青的师傅——传说中的酿酒大师吕缪。这吕缪五十上下,矮胖身材,一张圆盘脸上安着一个通红的酒糟鼻,显得可笑又可亲,腰间挂着一个装满美酒的黑葫芦,时不时就要取下来撮上两口。宋青曾说她这么宝贝她的葫芦,不如就把它娶回家得了,谁知这人当天果然给葫芦缠了一条红绸带,说是要跟葫芦成亲,知道这事的人无不笑掉了大牙。
至于宋青,对此她只有四个字:“脸厚无匹。”
眼见这个不要脸的人登上堂,还入了室,宋青也不好当做没看见。
“老女人,你来干什么?”
被徒弟‘尊称’为老女人的老女人心里拔凉拔凉的,当时两个大眼泡就红了,抖着手颤颤的指着宋青就哭诉道:
“有你这么样的徒弟吗?!啊?!居然叫师傅老女人……虽然我也不年轻了……但是,叫我老女人也就算了!怎么来京也不给我个信儿!明知我在京城不来看我我也不计较了,怎么找了房子也不说邀请我来喝杯酒之类的话……天可怜见的,我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哟……”
“想当初,想当初要不是我把你捡回家,就你瘦成和你身边那只畜、生一个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饿死了……呜呜呜呜……白眼狼……呜呜,我都要哭了,你还在喝茶!”正演得兴起的女人抬头看见宋青悠哉悠哉的模样,顿时一口气噎在了喉里。
“说完了?那接下来就该我说了。”优雅的放下茶杯,宋青慢悠悠的把手拢在袖子了里,给了吕缪重重的一击:
“当初做你徒弟还是我自己找上门的,说好了以师徒相称,我出配方,你教技术,要不是这样就你这大事不管小事不理的人能捡个孩子回来养着?”
宋青顿了顿,接着说:“我不只来京城的事没告诉你,我成亲的事你怕是也不知道吧。”
听了宋青的话,吕缪顿时凑上前讨好的说:“哎哟我的好徒弟,一家人别分得那么清楚吗,我还不是为了……等等!你说什么?你成亲了?!”
迎着吕缪难以置信的眼光,宋青点点头,同时淡定的捂住耳朵隔离接下来的惊叫。
“天哪————!你、你、你居然也成亲了!什么时候的事?是哪家的孩子?长得美不美?品行怎么样?是胖的还是瘦的?高的还是矮的?圆的还是扁的?”
“什么圆的扁的?”宋青没好气的笑到,“他叫艾笙,是下镇艾家的哥儿,性子嘛……还挺好的。”
看着自家面瘫徒弟一脸幸福的笑,吕缪觉得天地都要反个儿了,冲上去揪着宋青狠狠摇了摇:
“说你不肖你还真给我不肖了!结亲这么大的事儿居然都不告诉我!亏我拉拔你这么多年!”
“…………”
“不过……你这孩子终于也成了一个家了,”吕缪放开手,一张老不正经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你啊,以后也是个大人了。”
宋青看着一脸“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师傅,默默的把自己要做母亲的事咽了下去,她可不想让这个人知道后把屋顶都吵翻。
“师傅,你今天究竟干什么来了?”
“我不是说过吗,来看看你而已,”见宋青一副“不说实话就赶你出去”的表情,吕缪押了口酒,含糊说道:
“顺便给你捎一句话:安兰郡主要见你。”
宋青拂袖的手一顿,“安兰郡主?先不说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就他一个男儿家无端端的见我一个平民女子做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你那什么表情?!我做师傅的还能坑害你不成!”
“师傅误会了,我就是在想郡主他从哪里得知我一介草民的消息。”
“这我哪里知道!你师傅我现在也只是郡主府上的一个酿酒的,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我也不能问……我只是把话带到这里,该怎么回复是你的事。不过…………你既然打算做皇商,那最好找个好靠山,这郡主虽然是个男子,但因早些年他母、姐都战死沙场,所以一直养在他的母舅——凰后膝下,地位甚高……你现在也是一家之主了,也要为自己的家人打算。”
看了看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宋青,吕缪叹了口气站起来:
“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什么时候想好了,就告诉我一声。”
正提脚欲走,不料她转身转到一半又转了回来,强装随意的挠挠头:
“你那个什么醉什么香的酒还有吧?给我几坛……我可不是念着你的酒!唔,这就当是没让我喝喜酒的赔礼……笑什么笑?!还不快给师傅我拿酒去!”
宋青亲自从酒窖里拿出早就备好的佛香醉给身后馋的哈喇子挂了一嘴的吕缪,女人一得了酒就欢欢喜喜的走了。
看着吕缪摇摇晃晃,拖拖拉拉的背影,宋青的内心十分纠结:
皇商本就是不得已而为的路子,一但成为皇商,以后的买卖必会受到很多限制,竞争也会更加激烈。如果没有后台将会寸步难行。
但是,那个安兰郡主……
宋青揉了揉眉头,在这一世她只想做个小老百姓,一家人和和乐乐过自己的小日子,但是她现在有了艾笙,不久还有她们的孩子,她知道自己得负起当家的责任来。
阿笙……
想到那个带给她幸福的人,宋青终于作出了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得比较顺利,这一周事情好多,所以更新可能会少一点,见谅哈。
背景介绍:宋青所在的国家以嗜酒闻名,皇室贵族都以饮酒品酒为时尚,所以稍有地位的人都会请酿酒师。
宋青租的房子是专为酿酒师提供的房子,所以会有酒窖,酒房。
☆、意外
斗酒会比宋青预想的要晚来那么几天,但好歹是顺利开始了。
会场定在安兰郡主的别苑——烟厢,听说这烟厢是当今凤皇陛下为庆祝安兰郡主成人而建,极尽奢华,任何人轻易不让入内,所以听说这次可以借着酒会进入烟厢一观,大家都兴奋不已,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场内吵吵嚷嚷如菜市场的原因。
大会还没开始,宋青随着人流悠闲走着,随意的看着四处的风景,脸上一派淡然。倒不是烟厢的亭台楼阁不如传闻中的那般奢华,只是作为活了两世,见过雄伟庄严的故宫,爬过蜿延大气的长城的的现代人士,对于这种气派早已不感新鲜了。
不过这里的桃花倒是开得极为繁盛,吸引着宋青不自觉的往桃林深处走去,当她再回过神来,发现早已远离了人群。想着反正大会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开始,宋青也就不急着找回去的路,只一边缓缓走着一边欣赏着漫天的桃花。
“前面的可是宋青夫人?”
一个轻灵的声音从宋青背后传来,接着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着宫装小侍童。小侍童迈着小脚快步却又不失仪态的走到离宋青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曲膝行了一礼,软软说到:
“我家主人请夫人前往花厅一见。”
主人……这里的主人也就只有那一个了……
宋青心思一转,便微笑回了一礼:
“有劳。”
随着小童子左拐右拐走了几条回廊终于到了处在花林最深处的花厅,与前面宋青所看到的磅礴大气的风格截然相反,眼前的建筑更显精致婉约,明显是男子的住处。
侍童来到花厅门前,恭敬说到:
“郡主,宋夫人到了。”
等了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一声轻咳,接着一个身穿月白正装,面戴轻纱的瘦弱男子被两位清丽童子扶了出来,露在面纱外的一双凤眸轻轻瞥了一眼宋青,波光流转中尽是打量与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