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成璧悄悄打量四周,望见段崇和齐禅都在,眉眼一下兴起来,但又谨慎地往后看了一眼,确定无人跟着之后,才喜孜孜地提裙跑过去。
“傅丫头?!”
傅成璧微微屈膝,给齐禅行礼,“剑圣师父。”
齐禅惊疑道:“你怎的过来了?你哥呢?”
傅成璧启了启唇,却没有说,只是弯起眼睛一笑,说:“我来找寄愁说几句话的……”
她小尾音一拖,齐禅怎会不明白?他急急地咳了几声,“想喝酒去了,你们可别跟着我啊。”
知道他只是临时找得托词,可段崇还是不免提醒一句,“也不许多喝。”
“晓得,晓得。”齐禅摆了摆手,抱着剑很快就离开了府衙。
待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傅成璧轻盈盈地贴到段崇身边,悄声问他:“段大人,审完案子啦?有时间么?”
段崇脸上却仍是木木的,可深不见底的眸子却漾起轻快的波澜。看见她挽着傅谨之胳膊离开的时候,段崇第一次生出想将她锁住的念头,就用铁链镣铐,一方扣住她,一方缚在他的手腕上。
她不能离开,且谁也带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
段崇:不应当的。我不是杀手,只是一只可爱的小猫咪。
傅成璧:哈??这画风突变的是谁?!(黑人问号。JPG
傅谨之:????
齐禅:不认识,不知道,没听说过。
第86章 对峙
银砂似的星子亮了满天; 鹤州的夜渐起秋寒,可对于段崇来说,温度却刚刚好; 风熏熏然灌进官袍当中; 让他仿佛快醉倒在这样的夜中。
傅成璧轻如鸿毛的脚步声,还有柔软的呼吸声,似乎交织成一张甜蜜的网; 将他全部神思都困缚住。
两人走在一条人烟稀少的长街上; 步伐一个沉稳,一个轻捷; 互相迁就着并肩走在青石路上。
段崇想去碰她的手,却还不及触到; 傅成璧似乎觉得冷了,双手交拢轻轻揉搓着取暖。段崇面容微动; 收起手指,将手背到身后去。
又走了两步; 傅成璧蓦地笑了一声。
段崇抬眉看向她,想探究她在想甚么开心的事。傅成璧拨了拨段崇的衣袖,等他松开拳时; 手指轻绕着缠上去; “给你牵的。”
段崇抿了抿唇; 反将她的手一下握紧。
凉意在他温暖的掌中泛开,像是捧着一汪潭水。他问:“冷不冷?”
傅成璧说:“我说冷,你要怎样?”
段崇说:“找个暖和的地方坐一坐?”
“……当初在狱中的时候; 我是怎样教你的呀?”傅成璧都快泄气了。
段崇反应片刻,才知晓她的意思,正要张开手,却听她说:“你再问一遍。”
段崇一时疑惑,只是按照她说得话去做,“冷,冷不冷?”
“不冷。”
傅成璧偏不让他轻易得逞,将手负在身后,再不肯搭理段崇。段崇大步追了上去,却也只是沉默着,半晌才唤了一句:“成璧……”
傅成璧等上许久都没听见下文,问道:“怎么不说了?”
他这次回答得倒是十分坦诚:“怕问了,你就要走了。”
“你问一问,我再看要不要走。”
他迟疑着低声问:“小侯爷愿意教你回来了?”
“他才不愿意呢。”傅成璧眼睛像是灵鹿似的,“我同他讲,不再与你在一起了,他就放了。”
段崇一下攥住傅成璧的手腕,“真的?”
“疼。”
他下意识的手劲儿大得很,傅成璧藕细的小腕子一折就断,哪里受得他这样虎狼似的力气?
段崇又不愿松下手,可见她真得是疼的,终是放开了她。
傅成璧见他眼里有浓浓的失意,轻声解释道:“你这人怎转不过来弯儿的?我方才要是说得真话,怎会再跟你在这里耗时间?我只是同他讲要回来收拾东西,明天他会派人将我接到雁门关去……”
太多不该有的想法不断冒出来,在脑海乱成了一团麻。
段崇牵着傅成璧往一处小巷走,停在月光漫不到的暗处,将傅成璧轻抵在墙上,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十指交缠起来。
傅成璧小心呼吸着,抬眸只能看到他脸上一片阴影。他低头抵住她的额头,渐渐升温的呼吸互相纠扯着,她终是听段崇从喉咙里压出来的声音,“成璧,我都快疯了。”
傅成璧扶上他的腰,说:“为着我哥哥的事么?”
“我刚刚在想,直接将你绑走岂不好?”段崇衔住她的唇,一番轻吻后,又像循循善诱一般对她说,“其他人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
可将她从唯一的亲人身边抢走,却要她为此伤心难过的事,段崇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做。
他捧住傅成璧的脸,愈发忘我地吮吻着温软的唇瓣。
傅成璧环住段崇的脖颈,不遗余力地回应着他这一份浓情。两人的身影溶在浅浅的月色当中,她不断以亲吻安抚段崇,舌津交缠着,许久,段崇深吸一口气,才移开唇转而将她抱住。
两个人的心跳都像是雨打芭蕉那般急促又轻快。傅成璧呼着气,也不顾脸上不断攀升的热度,轻轻地说:“哪里要你绑?我愿意跟你走的。”
段崇轻笑一声,将她抱得愈发紧,“我知道小侯爷对于你来说是最重要的人。”
“你跟他是一样的。”傅成璧立刻回答道。
两个人又耳鬓厮磨一会儿,段崇才道:“你哥哥的确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棘手很多。”
本以为傅谨之会提很多条件,可段崇有信心应对他所有的刁难。但现在看来,傅谨之根本就没动过要提条件的念头,只是一心不愿成璧跟他在一起。
至于原因,段崇也能料到一二。傅谨之对他成见,究根问底左不过是他见过段崇最不堪的时候。
傅成璧说:“你莫怕,哥哥总会顺着我的心意的。”
她环住段崇的脖子,拉着他低下头,两人鼻尖相抵,她仰起下巴轻轻碰了一下段崇的唇,继而细声说:“我喜欢你牵我的手,也喜欢你甚么事都讲给我听。以后可不许再躲着,更不许甚么事都闷在心里。”
“好。”他郑重地答应道。
两人牵着手一起走到朦胧的月色里,走到夜深时,傅成璧走得累了,就要段崇背。段崇负着满天的星月,也负着她。
傅成璧伏在他的肩上,这才问起案子的事。
段崇将今日审讯所得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她,傅成璧听后再问:“那,整理案宗的事还用我么?”
“不用。”段崇说,“府衙有主簿在。”
傅成璧拿额头碰了一下他的头,改正道:“用的!”
“怎么了?可觉得这件案子还有甚么疑点?”他问。
“你不用我,等我到了雁门关,怎么再回来找你?”她说。
他恍然道,“也是。”
傅成璧抿着唇笑起来,思及段崇方才的话,转而问道:“你是觉得这件案子还有哪里不对么?”
段崇迟疑片刻,又摇了摇头,“说不上来。等有了眉目再说罢。”
段崇特意将周围的小街道都绕了一遍,直到不得不回去的时候,才背她回到驿站。
傅成璧一想明日就要走了,要跟段崇分开,总是不舍得地从他背上下来,嚷嚷着要他背到房中去才肯。
现如今除却驿站里外值岗的官兵已无他人还在醒着,四下寂静,又是夜深,怕路不好走,房中会早早掌上灯。
因是常态,傅成璧见房中亮着也没多在意,一把推开房间门,好让段崇进去。
谁料甫一进屋,就看见张三牛四与傅谨之同坐,她的兄长正端着一盏茶黑幽幽地盯着她和段崇。
傅成璧一时心惊肉跳,赶紧从段崇背上跳下来,规规矩矩地站好。氛围僵持好久,她才怯怯地唤了一声,“哥……”
“啪”地一声,茶盏猛地砸到地上,热茶水随着碎片四溅。段崇下意识护住傅成璧,因茶盏本就是偏向他那一侧,如此一来却是谁都没有伤到。
傅谨之沉了沉怒火,冷着眼睛,令张三、牛四道:“你们带璧儿先回雁门关,本侯与这位段大人有话要说。”
“哥!”傅成璧上前去,扯住他的胳膊,正要解释,却教傅谨之一个眼神止住,再多的话都只得咽回喉咙当中。
张三和牛四上前,背上整理好的东西,对傅成璧说:“姑娘,你可听话,别再惹小侯爷生气了。”
傅成璧知道要是她再敢辨护一句,除了火上浇油以外再无旁的用处。她不得不站起身,慢吞吞地往门外走,连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跟段崇说。
房中静下来,傅谨之和段崇两人一坐一立,气氛绷得越来越紧,也越来越僵。
傅谨之轻挑长眉,秀眸深且冷,手下翻开两只茶杯,对段崇说:“段大人请坐。”
段崇与他对坐,背脊僵直,沉声道:“今日在驿馆对小侯爷不敬,我很抱歉。”
“段大人客气,你我并非是第一次见面了,”他笑笑,道,“你是齐师父的高徒,能与你过招,也是本侯的荣幸。”
段崇握起手来,说:“小侯爷言重。”
“璧儿年幼的时候,家母过世,家君行事在外,是本侯带着璧儿一点一点长大的。她是我们傅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家父遗命再三嘱托本侯一定要照顾好她。本侯作为她的兄长,只愿她一生都能平安喜乐,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段崇愈发沉默。
傅谨之说:“本侯知道璧儿的性子,向来爱胡闹,以后定然好好教她,再不会给段大人添任何麻烦。也请段大人宽心,日后若有用到本侯的时候,段大人尽管开口。”
段崇说:“小侯爷所愿,也是在下所愿。此次来西三郡,正是为了提亲一事。”
“看来段大人还没有听明白本侯的意思。”傅谨之将茶杯撂下。
“除了成亲以外,我不会做出任何妥协。”段崇声音很低,却颇具气势,“敢问在侯爷眼中,到底甚么样的人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谁都有可能,但唯独你,不行。”
段崇说:“侯爷此话,是不想讲道理了。”
傅谨之见他软硬不吃,一手抓住他的衣领,眸色深深地盯着他,一字一句似从牙缝里咬出来的,“本侯跟你这种人要讲甚么道理!?别人看你是剑圣的徒弟,可本侯却清楚你是甚么人。一个千机门的叛徒,要不是母亲,你还有命活到现在?你就是这样来报答傅家的?”
“姜阳长公主的恩情,在下谨记在心,一刻都不敢忘。但和成璧在一起,与恩情无关,她不知道这件事。”
“你敢让她知道吗?”傅谨之冷笑一声,“你手里沾着多少鲜血,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傅谨之放开段崇,站起身整了整袖口,睥睨了他一眼,道:“若你真还念着母亲救过你的命,以后就离我妹妹远点,别脏了我们傅家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傅成璧:哥,我申请解释。段崇已经让我知道了他以前……
傅谨之:你闭嘴!我不听!他是个有案底的杀人犯,还当过黑社会,现在混进警察部队就想洗白了?……张三,我的枪呢!!
段崇:……请教各位,这种情况下,除了再去投胎以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第87章 致谢
月是明; 夜弥清。
但大月门四个分舵已经被烧得只剩焦黑酥裂的外架,烟雾在夜色中翻滚,经久不散。
聂三省和聂香令被带到府衙之后; 大月门门中上下就乱成了一锅粥。前去追百晓生的人无功而返; 把守赌坊的人也是没等到任何风声,却不想回大月门集结的时候,九舵已经被烧烂了四舵。
门中有人趁机挑事; 意欲争权夺位; 八个分舵主齐聚总舵内正为所谓的“代门主”争个不休。各方剑拔弩张,仿佛只要一句不慎就能厮杀起来。
正是争论间; 忽从夜色当中出现四个人,为首一人带着半张鎏金的鹰头面具; 露出的脸部线条挺俊,身姿如若天神; 贵气不凡;为后则跟着单九震和夜罗刹两人。
还有一个人,头戴宽硕的黑色风帽; 将他的整张脸都遮住了,只能从身形上判断出是一个男人,其余一概不详。
看见八位舵主正争吵不休; 夜罗刹讥笑一声; 冷道:“不成器就是不成器; 聂三省还没死呢,他的兄弟就想着如何瓜分大月门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哪里来的小娘们儿?!给爷爷……”
话还未说完,一瓢热血当空溅出三尺之高; 转眼人头已经教单九震拎在手中。
其他人本也对这不速之客反感着,却见单九震出手如此之快、狠,当即吓得噤若寒蝉。好久,才算出个有胆量地问道:“敢问来者是何方神圣?夜访我大月门又有何贵干?”
“九娘,就拿他们来喂蛊罢。”为首的那人静静地说出这句话,却让单九震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须臾间,有冷冷的锋芒在堂中翻涌,杀气四溢,鲜血横飞,转眼七颗头颅齐齐掉落。单九震和夜罗刹两人回身站定,衣衫上不沾半点腥污。
夜罗刹往地上洒了一把青壳儿蛊虫,密密麻麻,蜂拥而动,将尸体中尚且温热的血尽数吸了个干净。
戴着面具的人慢步走上前,每一步都走得规整而庄重,却不是刻意,而是从骨子里养就的礼节如此。他掀袍转身,稳稳地坐在属于聂三省的主位上。
面具下的眼睛宛若刀锋,扫过满堂尸体,继而停在那名戴着风帽的男人身上。他冷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黑衣男人立刻跪下,将头垂得更低。他像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嗓音,发出的声音很奇怪,可仍饱含恭敬,“属下知罪。”
“罢了,反正过龙门后,聂三省也没甚么用途了。段崇横生事端,倒也为本王省了一桩麻烦。”他摘下面具,露出那张俊雅的脸,眉宇隐隐有一股书卷气,可目光却是阴郁的清厉。
李元钧问他,“人选已经挑好了么?”
“都在计划之内。”
李元钧面现冷笑,“该怎么做,就不用本王去教了罢?单九震和夜罗刹会助你一臂之力,聂三省不成事,你可要争口气。”
那男人停了半晌,“是他辜负了王爷赐得名字。”
“遇事三省”。可聂三省却还是轻易小瞧了段崇此人。
夜罗刹轻嗤道:“谁也挡不住一个蠢货犯蠢。段崇岂是甚么好惹的人物?聂三省存心找死,难道阎王还会不收么?”
“闭嘴!”单九震低斥了一句,喝令她退下。夜罗刹噤下声,瘪了瘪嘴俯首退至堂外。
黑帽男人再问:“段崇已经派人在盘查大月门底下的生意,需要属下做些甚么吗?”
李元钧轻笑了一声:“怎么?你舍不得那些银子?”
“是。”他不敢在李元钧面前撒谎。
李元钧却很欣赏他这份坦诚,说:“好。你若想保下这些生意,本王就给你指条明路。”
……
雁门关军营。
傅谨之晨起练兵,回来时傅成璧才刚刚起身。她也未用早膳,整个人都恹恹的,见着傅谨之回到帅帐当中,眼睛里才一下亮起来,忙上去挽住他的胳膊,甜甜地唤着“哥哥”。
傅谨之还能不知道她在打甚么鬼主意?他口吻强硬,道:“要见姓段的,你想都别想。若觉得闷了,哥让牛四先陪着到处转转。等处理好手上的军务,哥再去陪你。”
“谁要见他的?”傅成璧却是聪明的,语气讨好道,“我到雁门关,自然是要跟哥哥在一起的。”
傅谨之笑哼一声,“你肯听话就好。”
是时,牛四在外请见,说是抚鼎山庄的少庄主宋澜生以及家姊宋秋雁前来拜谒,求见侯爷傅谨之。
傅谨之却很不悦此时有人打扰,问道:“宋澜生?他来做甚么?”
“少庄主说是特来拜谢的。”
傅成璧仰了仰下巴,口吻颇为骄傲,说到:“那肯定是来拜谢我的。”
傅谨之笑着瞥了她一眼,瞧她一脸得意,则令牛四请宋氏姐弟进营。傅谨之问她,“你怎与宋澜生认识的?”
“此次我到鹤州,也是受沈相所托,侦办刺史崔书被杀一案。前些日子聂香令认罪伏法,洗清了宋澜生的冤屈,才让他得以回到抚鼎山庄。”
傅谨之看着她眼睛中难藏的明敏和锋芒,不禁陷入沉思。在未到京任职之前,他们兄妹二人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的日子让他都快忘记,他的蛮蛮还是会长大的。
傅成璧从一只需要小心呵护照顾的幼雀渐渐地丰满羽翼,早晚有一天就飞离他的身边,去过自己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