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连过了五晚,不仅合城皆知,连附近几个县镇,也皆有人赶来捧场助兴。
悠远每日在天香楼逗留,展眉自在房中等候,前两日小厮回来回复,与李贵交好的江永,与李贵一同长大,现两家仍是邻居,李贵不在家,多得江永母亲就近照顾,想来是无甚不妥。其余几人,都是江永所带,一时片刻也查不全。
展眉心内发烦,又见悠远日日吃醉回房,这日吃过晚饭,又心急不待自己说话,便急急赶着去天香楼听玉倌唱曲。
展眉脸色阴沉,坐在房中一言不发。玉镜怯怯走进房中,见展眉满脸怒气,犹豫在三,开口说道:“别为了我之事,让你和大少爷怄气。不如唤小厮,去将大少爷唤回来吧。”
展眉沉着脸嗯了一声,玉镜忙出门打发小厮去天香楼寻找悠远。片刻后那小厮满面惶恐跑回来,回复道:“大少爷正在吃酒,叫我滚回来,不许打扰。”
展眉闻听,本就气恼在先,如今听完小厮说话,将手中茶杯狠狠掷向地面,砸的粉碎。
那小厮吓的不敢抬头,连连磕头认错。银月忙上前将他打发下去,自将地上碎片拾起,轻声劝道:“大少爷也是为了查访那起贼人,怎会真留恋那烟花之地。他素日是怎样待您,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如此动怒。”
展眉怒哼道:“男人皆是贪新忘旧。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银月见展眉今日怒气非小,全不似平日从容淡定。当下不敢出声,悄悄退出房去,与玉镜面面相觑,不敢言声。
展眉在房中越思越气,实在忍耐不住,站起身来扬声喝道:“银月,玉镜,取衣裳来,随我出去。”
银月二人忙进房,伺候展眉换了衣裳,展眉也不答话,吩咐小厮套上车马,向天香楼驶去。
银月坐在车上,张口结舌,说道:“您不是要去天香楼吧。此事万万不可,若传出去,您还有何颜面见人。”
玉镜也欲张口在劝,展眉厉声道:“你们若怕颜面有损,就此下车,我一个人自去。”
二人不敢在劝,只得在心中暗暗叫苦。
及至到了天香楼,小厮在前分开众人,展眉大踏步走上二楼,见场地中央,玉倌正在起舞,一众人围着不断叫好拍手。雅座中悠远正手持酒杯,醉眼迷离的看着场中的玉倌。
展眉只觉一股怒火直冲心口,跺了跺脚,向悠远走去。
老鸨子正立在悠远席旁伺候,见一女子带着两个丫头,气冲冲的走过来,顿时大惊失色,迎上前去喊道:“这是天香楼,从来也没见女人来过,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快出去出去。”
展眉脸色铁青,也不答话,伸手一记耳光,狠狠打在她脸上。
那老鸨子不防,一个趔趄倒在一旁,口中尖声叫道:“你敢打我,你也不看看你姑奶奶我是谁!”
展眉侧首不加理会,径直走到悠远席前。
悠远见展眉前来,顿时一呆,愣愣道:“你怎么来了?”
楼上众人见突生此变,皆都无心观赏跳舞,纷纷指着二人议论纷纷。
展眉稳了稳心绪,正色道:“夫君每日沉迷酒色,妾身实不能坐视不理。还望夫君有所收敛,随妾身离去。”
话音刚落,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之声,只听有人取笑道:“原来这位大爷,家中有如此悍妻,居然都寻到这里来了!”
另一人笑道:“想必平时便有这季常之癖,否则一个妇道人家,怎敢出言放肆!”
另有几人发出淫邪笑声,悄悄说道:“他老婆也个大美人,这小子倒是蛮有艳福的。”
悠远闻听众人言辞,当即怒色上脸。
第七十七章 一刀毙命
悠远闻听众人言辞,当即怒色上脸。
脸色一沉,开口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当众抛头露面,可知羞耻?”
展眉闻言一楞,她自与悠远相处,从未听过如此重话,如今被他当众喝斥,面色一变,颤声道:“你居然如此对我。我虽不遵妇德,你留恋烟花之地,难道就是君子所为,我真是错看你了,你与寻常好色之徒,又有何分别!”
众人闻听,又是爆出一阵哄然大笑。悠远面色铁青,大喝道:“你太过放肆了。你给我滚,明日我便写下休书,你再去寻那正人君子另嫁吧。”
展眉闻他此言,直如五雷轰顶般巨震,心中一痛,眼中泪水簌簌滚落,指着悠远哽咽道:“你,你好狠的心,便当我从未看清过你,我现在就走,不需等到明天。”
人群中哄笑之声四起,有人调笑道:“小娘子切莫伤心,不如随了我去吧。我必好好疼你悠远更怒,喝道:“还不走,出丑的还嫌不够!”
展眉心中痛极,以手掩面,泪眼模糊,只想快些逃离此地,跌跌撞撞的向门外奔去,银月与玉镜大惊,连忙向外追去,哪里还有展眉身影两人相顾大急,连声催着小厮同自己四处寻找。
展眉满面泪痕,耳中不断回响着悠远那绝情的话语,也不分辨道路,只一味向前狂奔。
心中不断叫着,我错了,我错了,男子皆薄幸,我这一片真情,竟都是错付了!
展眉伤心欲绝,竟未察觉,自己身后一条黑影,正远远的跟着自己。
展眉脚步踉跄,昏昏沉沉的只顾向前走,不知行了多远,耳边传来更鼓的声响。展眉悚然一惊,抬头见自己已经走进一条背巷之中,两边皆是高高院墙,漆黑一片,四周死一般寂静。
展眉心内打了个突,这才发觉自己孤身一人,处境极其危险,正欲回身,只听巷内已经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展眉双手紧紧抓住胸口,背靠在高墙上,咬紧下唇,凝神向脚步声望去。只是巷中黑暗,无法辨清。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展眉心中只盼望是路人,或是悠远前来找寻自己。
那身影越来越近,在她十步外停住,展眉仔细望去,见是一个浑身黑衣,只留一双眼睛在外的黑衣人,展眉口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是你!”
那黑衣人口中发出怪笑,低声道:“这可是你自找的,须怨不得我!”
展眉面色发白,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心中后悔不已。
那黑衣人见她惊怕,也不答话,抬手一挥,一枚袖箭急射展眉胸口,展眉只觉眼前一花,胸口一阵剧痛,啊的一声,应声倒地。
黑衣人见展眉倒地,眼中露出狂喜之色,只是停步不前,又等了片刻,见展眉倒地不动,方上前将展眉身子翻过,见那袖箭不偏不倚,插在展眉胸口,一缕鲜血流出。
黑衣人眼中闪过狠厉之色,探手从腰间取出一柄匕首,狠狠向展眉心口扎落,噗的一声,刀尖入肉,展眉仍是连哼都未哼一声,黑衣人探探展眉鼻息,已是气绝身亡,终于露出大喜之色,口中狂笑连连。
伸手将匕首拔出,那刀尖点点鲜血滴下,黑衣人微一沉吟,伸手将展眉染血的外衫剥下,正待将展眉头颅斩下,巷口处已传来脚步声,又有光线照出,几个人手持灯笼,已经步入巷中。
黑衣人面色一变,啐了一声,裹起衣衫,嗖的一声,跃上高墙,伏在墙头黑暗处。
那几个人已打着灯笼,走进巷中。当先两人,正是银月玉镜。灯火照处,正见展眉尸身倒在地上,银月啊的一声尖叫,手中灯笼噗的一声坠地,嘭的一声燃起一串火光。
借着火光映衬,后面的小厮也俱已看到。
银月手脚并用,爬到展眉身旁,见展眉气息皆无,胸口鲜血直流,连惊带骇,身子一摇,便晕倒了过去。
玉镜上前抱起展眉尸身,不敢相信的一遍遍探视展眉鼻息,连连摇晃着展眉尸身,放声尖叫。
几个小厮吓的手足俱软,一人提着灯笼,飞快的跑去寻找悠远,其余几人呆呆的站立在旁,只看着玉镜放声痛哭。银月也悠悠转醒,楞了片刻,随即俯身痛哭,哭声之凄惨,令人不忍听闻。
那黑衣人在墙头暗暗观看,嘴角浮现一丝冷笑,轻轻跃入墙内,如一阵风般,消失在夜色中。
那黑衣人穿过几道高墙,只在暗巷中行走,不时伏下身子回望,一路反复数次,方确信身后无人跟踪,方在一处角落中,将身上黑衣剥掉,换成一副寻常打扮,大摇大摆的走上正路,七拐八绕,来到一间小小寺庙门前。
这寺庙确是极小,共有七八间房屋,只有四五个和尚在此修行。
黑衣人敲了敲门,三轻四重,里面马上传来脚步声,一个满脸横肉的僧人,探出头来。
见是黑衣人,脸上露出探寻之色。
黑衣人点点头,那僧人马上脸现大喜之色,黑衣人从门缝中钻进,那僧人马上将门闭紧,插上门栓。
二人脸上都露出轻松之色,向佛堂内走去。
只见佛堂内另有五六个人,正围着一张桌子赌钱,见黑衣人进来,全都站起身来。
黑衣人将手中血衣向桌上一抛,嘿嘿笑道:“得手了!”
那几个人闻言大喜,纷纷上前道:“还是姜头儿有本事。”
另一人打量着血衣,喜道:“这下银子可到手了,上次未成,如今加到一万两,都咱们吃用一阵子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各各喜不自胜。
黑衣人面带得意之色,说道:“且去看看那几个废物,如今既得手了,留着他们也是累赘。趁早打发了要紧。”
另外几人奸笑了几声,那僧人点起灯笼,众人跟在他身后,向佛堂后的禅房走去。
整个院落里黑洞洞的,几人停在一处禅房门口,黑衣人推开房门,手持灯笼的僧人先行进去,将房中灯火点亮。
几人随后步入房门,一间不大的禅房内,横七竖八的绑着十几个人,李贵脸色灰败,嘴中塞着布条,见几人进来,抬头怒视不已。
黑衣人蹲下身子,将李贵口中布条取出,李贵呸的一声,啐了那黑衣人一口唾沫。
那僧人见状大怒,上前踢打道:“死到临头,还要装英雄。你乖乖的,大爷等下赏你个痛快。惹恼了我,活剐了你。”
李贵声音嘶哑道:“你若敢动手,还需等到今天。等我家主子到了,必要你的狗命。”
那黑衣人哈哈哈哈发出一阵狂笑,说道:“你还做梦呢,你家主子刚被老子给杀了,下一个就是你!”
李贵脸色一变,嘶声道:“你胡说。我家奶奶心思缜密,手眼通天,会被你所害!”
黑衣人负手得意道:“若是寻常,那小娘们儿防范森严,我还真不能得手。只是她今晚与你家少爷争吵,大怒之下负气离府,却不知我跟随在后,一刀便被我结果了!”
李贵闻言一楞,随即冷笑道:“听你这话就更是不实了。我家少爷素来爱重少奶奶,怎会无故争吵。况且你也是见识过她的心智手段的,怎会做出如此轻率之事。”
黑衣人闻言一楞,面上现出迟疑之色,听李贵之言,他也觉的今日得手实在太过容易。但是那刀尖入肉之感,他杀人无数,自是不会判断错误。
黑衣人面上阴晴不定,哼的一声,不在理会李贵,转头对那僧人吩咐道:“你出去看看,外面可有不妥。”
那僧人点点头,向房门外走去。
黑衣人狠狠的瞧着李贵等人,沉吟了半响,说道:“杀了林府的大少奶奶,官府必要严查。等下老二回来,一把火将这寺庙烧了,一了百了。咱们拿了银子,走人。”
几个人点点头,眼睛瞪着李贵等人,一时众人皆默不作声,只等那僧人回房。
过了足足半盏茶时分,还不见那僧人回来,其中一人不耐烦道:“这直娘贼,怎么还不回来,我出去看看。”
黑衣人面色阴沉,摇头道:“不必等他了,出去寻找火油,放火!”
几个人互相看看,面有犹豫之色,黑衣人怒道:“还看什么,快去!”
几个人连忙奔出去,过了片刻,便见佛堂处一片红光,点点火头窜起。
黑衣人见火起,方放下心来,看着李贵等人嘿嘿冷笑道:“诸位对不住了,下次投胎,可要看准些。”
说罢袍袖一拂,转身向房外走去。
刚出房门,便见那几个手下,手中拿着火把,呆呆站在院落中。
黑衣人皱眉怒道:“还楞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点火!”
那几个人人神情古怪,只望着黑衣人,身子却是一动不动。
黑衣人心中一惊,也不及多问,转身便向院墙奔去。
两三步便来到院墙之下,黑衣人心中大喜,只要奔上院墙,便是有埋伏,自己也不怕了,凭自己武艺,必能平安逃出。
第七十八章 死去活来
正当他手攀附到墙上,身后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我若是你,必不会越墙,外面官府预备了一队弓箭手,就算你肋生双翼,也难逃一死。”
说话声音娇柔婉转,听到黑衣人耳中,却宛如一声惊雷般,震的他身躯一颤,霍的转过身来,如见鬼般盯着眼前的女子。
只见满院灯火通明,数十人持着火把,站在院落中,手中钢刀闪亮。
当先一名女子,手持灯笼,火光映照下,容颜清丽,正是韩展眉!
黑衣人指着展眉,颤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已经…”
展眉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已经死在你刀下了,是吗?”
黑衣人只觉喉咙干涩,费力的咽了口吐沫,涩声说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展眉将灯笼向自己脸上一拂,咯咯笑道:“我便是冤鬼,向你索命来!”
黑衣人初见展眉,心内是在太过震惊,听展眉娇笑出声,方笃定她在戏弄自己,脸色阴沉咒骂道:“妖女,竟又上了你的当,我认栽!只是我分明刺入你胸口,绝无差错,我要死,也不愿做个糊涂鬼。”
展眉将笑容一敛,冷声道:“你下手太过狠毒,若不是事先防备,恐怕真要命丧你手。不过你将来也没机会在害人,便让你死个明白!”
说罢从银月手中取过一大块牛肉,上面鲜血淋漓,抛到黑衣人面前说道:“你这当上的不冤。这场局我来此地后第三天,便已布下。”
见黑衣人怒视自己,展眉微微侧首,笑说道:“你知我来到此地,总要伺机下手。我与其四处寻你,不如引你上钩。我买了玉倌过来,声势闹的如此大,为的就是引你出来。”
黑衣人怒道:“我早就去探查过,你怎不一早将我捉住!”
展眉淡淡道:“我捉你又有何用,我要救的是李贵诸人。你一现身,悠远便已告诉我。我故意多等你几天,便是要麻痹你。今日我与悠远约好,故意争吵后独自行走,只有让你认为已将我杀死,才会露出你隐匿之地。果不其然,你前脚逃逸,蒋镖头已在后面暗暗追踪。”
说着展眉打量了四周一眼,笑道:“若不是你将我们引来,这藏身之所,还真是难找的很。”
黑衣人怒极,喝道:“你这妖妇,狡诈至极。我那一镖一刀,便是这牛肉也刺穿了,你还有什么把戏没说。”
展眉闻听,抿嘴一笑说道:“你不提我都忘记了。我让铁匠赶制的东西,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说着又从衣内拽出一副柔软的丝网,扬手笑道:“这是用熟铜丝混合白银所制,我临行前穿在衣服内,便是为防不测。此物柔软轻便,刀箭利刃,皆不能破。也算是给你长长见识。”
黑衣人肚皮几乎气破,指天划地的对着展眉破口大骂。
展眉自不去理他,吩咐众人将几个贼人绑了,自与悠远进入禅房中,将李贵等解绑。
李贵等人被捆绑了数日,手脚俱已僵死,深深勒出数道青紫痕迹。幸而是布条柔软,若是绳索等物,只怕现在早已坏死。
玉镜双目含泪,不停为李贵揉。搓双手双脚。展眉温颜道:“李贵,可委屈你了。”
李贵手脚皆不能动,只以头点地道:“只怪奴才不中用,错信了人。反累了您甘冒大险,来救奴才。您若真有不测,奴才可真是罪该万死了。”
展眉见他一脸痛楚之色,声音沙哑干涩,脸色灰败,知他这几日未少吃苦。连连摆手,让他不要在开口。
自去查看别人。官府又在隔壁禅房内,将几个和尚也救了出来。那几个和尚连念阿弥陀佛,想是从未经过此等阵仗,受惊匪浅。
当夜便将几个贼人收入官府大牢。展眉见人数众多,李贵等又都不宜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