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佩姨娘拿着一碟青梅进来,见羹已没了大半,微微一楞展眉笑道:“太香甜了,忍不住先喝了几口。您先坐,我还有事对您说。”
佩姨娘听展眉如此说,便将碟子放下,含笑注视着展眉。
展眉笑道:“我丢了行李,多亏了张老太照顾,我下午想遣玉镜亲自过去谢一趟,姨娘为我准备些谢礼可好?”
佩姨娘疑惑道:“我也想着此事。只是随便差个人去便罢了,何必玉镜跑一趟。”
展眉垂下眼帘,心中暗叹佩姨娘心细如发,笑道:“我还有几件贴身衣服在那,外人见了不便。”
佩姨娘疑惑顿解,点头答应,下午便差小生子套车,将玉镜送了过去。
展眉亲见玉镜去了,方转回房中,将那剩余的残羹泼在房间角落里,自去上床睡了。
至次日天明,去角落里查看那残羹,果然有老鼠吃过痕迹,暗暗点头,自将那残羹收起,扔在了无人之处。
至下午时分,玉镜进门,备说张老太感激之情。至夜深人静,展眉关紧房门,方细细询问。玉镜压低声音说道:“给她瞧过了,说是金环蛇,剧毒无比。”
展眉冷笑一声,问道:“正如我所料,这里可买过?”
玉镜摇头道:“不曾,这蛇十分罕见,若是随处可见,这人畜不早就死光了。”
展眉点点头,吩咐道:“别再提起此事。”
玉镜自是点头应允,二人不在说话,上床安歇。
自此展眉事事留心,凡一应食物,皆以银针探过,方才放心。只是一时之间,均无异状。展眉每日想与灵霄单独相处,奈何佩姨娘防的严密,竟是没有半点机会。
展眉无法,只得每日耐心等候。银月接连带来几封书信,均是一切皆好。
这日展眉正在房中歇中觉,见玉镜满脸急色,手中拿着一张信纸,跑了进来。展眉心中别的一跳,忙坐些身来,接过一看,见上面只短短两行字:大少爷病重,速归!!!银月上”后面连书几个惊叹号,想来十分着急。
玉镜急的满脸是汗,瞧着展眉道:“咱们这就启程吧。”
展眉细细用手摸了摸,微微一笑,将信纸撕碎,笑道:“不必惊慌,这不是银月写的。”
玉镜大奇,说道:“这明明是玉镜的笔迹,又是李贵着人带来的,怎会有假?”
展眉笑道:“人是不假,可这字条却是被换成假的了。”
见玉镜满脸不解之色,展眉微笑解释道:“我与她来往书信,皆有暗记。我以上过一次当,怎还会如此大意。”
玉镜方恍然大悟,口中喃喃道:“也不知银月在府中如何?”
展眉瞧着她笑道:“恐怕不只是牵挂她吧。你别急,看这字条,那人已坐不住了,只要此间事了,咱们即刻回府。”
玉镜闻言大喜,二人又商议一番,静等时机。
又过了两日,佃户来请佩姨娘吃年酒,佩姨娘虽放心不下,也只得过去。
展眉闻听精神大振,急忙拉着灵霄来到书房,玉竹怕鬼,自父亲过世后便不敢过来,下人们更是不能出入,所以此处倒最是安全。
展眉不愿拖延,直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
灵霄脸色发白,颤抖道:“爹爹,爹爹是被人害死的。”
第五十三章 开棺验尸
展眉虽心中早已料到,闻听她此言,还是心中一沉。问道:“你如何得知?”
灵霄身子颤抖,目中含泪,说道:“你出阁后不就,相公病逝,爹便把我接回来。没多久,大娘就得了急病死了。爹说大娘死的蹊跷,叫我自己留心,本想让我去你那里,谁知我还未起身,爹也病倒了,手脚麻痹,口不能言。”
展眉心中暗暗回忆,确实如此,韩展眉回来侍疾之时,父亲情形却是如她所言。
当下追问道:“接着说。”
灵霄脸色发白,颤声接下去道:“那时你也曾回家看望,你走后不久,娘就请了个大夫来为爹针灸,谁想越来越重,临终前一日,更是神情扭曲恐怖,我偷偷瞧过,爹的心口处漆黑如墨。我怎么瞧,都象是中毒。”
展眉目光注视着灵霄双目,一语不发。
灵霄继续说道:“那时林府说你也病着,娘便没通知你,只说是疫症,恐天热过给别人,隔日便下葬了。族里的叔伯们为此事几乎与娘吵翻脸。”
展眉细细追思,却是毫无印象,想来那便是韩展眉自己神思昏迷之时,是以未回来料理后事。
展眉目光闪动,瞧着灵霄问道:“中毒之相?你可知所中何毒?”
灵霄摇摇头,说道:“不清楚,爹病重之时,一应起居饮食都是娘亲手照料。只每日大夫来时,我与族中叔伯,才能近前探望。”
说着抬首望向展眉,满脸恳求之色,说道:“我心里很怕,不知该如何是好。听闻你病好了,才写信与你诉说此事,你此番回府,带着我可好?”
展眉心思沉浸在灵霄所说之语中,一时并未回答。
灵霄面现失望之色,失望道:“难道你不愿意带我去?”
见展眉不回答,轻拉了拉展眉衣袖。
展眉方回过神来,说道:“我怎会不愿,只是我此番出来,也是有苦衷,这林府,现在你不宜前去。”
灵霄面色一变,她与展眉自小交好,知展眉性情和顺,从未想到会拒绝自己,当下心念一转,惊问道:“难道你,你真的如玉竹所说,被林家休出来了?”
展眉啼笑皆非,一时之间也不愿辩解,况且林家之事也不能对人言,只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且来看。”
说着走至书架之下,弯腰将板壁掀开,伸手从中掏出个玉瓶,轻摇了摇,里头似有东西微微作响。
展眉小心打开瓶塞,见里面别无它物,只有一根细细银针。
灵霄面色惊慌,指着玉瓶问道:“你,你怎么找到的?”
展眉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将银针小心倒在纸上,用纸裹住尾端,对着阳光仔细看去,果见针尖微微发青色。展眉满意的点了点头。
灵霄注视着展眉这一系列举动,脸色变的十分难看,惊疑道:“你,你怎么不象展眉妹妹?”
展眉转身看向她,脸上忽然现出诡异之色,声音飘忽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说罢带着诡异的微笑,一步一步向灵霄走去,灵霄见她行为举止如此反常,又见她脸带诡笑缓步逼近,吓的大叫一声:“有鬼啊!”
转身飞一般的逃了出去。玉镜闻声闯了进来,吃惊的望着房内,问道:“大小姐怎么吓成这般?”
展眉皱眉道:“我是故意的,想瞧瞧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玉镜瞪大眼睛,问道:“大小姐说什么了?可试出来了?”
展眉点点头,说道:“她所言不假,爹确实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玉镜闻言大惊,展眉立时沉声喝道:“噤声,不许在提!”
玉镜掩住嘴,满脸惊惶之色,不敢则声。与展眉将东西收拾好,忙离开书房,免的佩姨娘起疑。
至下午佩姨娘便回到家中,先到展眉房中问候一遍,见展眉神色如常,靠在床上睡眼迷离,方放心离去。
展眉偷眼瞧看,见她出了房门,当即下床,放轻脚步,远远尾随着佩姨娘而去。
佩姨娘满腹心事,并未留意四周情形,径直进了灵霄的房间,展眉轻轻走近,留神细听,只听灵霄呜咽之声响起。
佩姨娘厉声呵斥道:“你还撒谎,有人看见你与她进了书房,你可说了什么?”
灵霄呜咽道:“是她要我去的,我不去岂不让她生疑。我什么都没说!”
佩姨娘声音稍缓,沉声道:“不许你接近她。你如能老实些,还能换来半世平安。否则…”
展眉见远远有人行过来,忙转头向外走去,躲过来人。一路思索,缓步行回房中。
玉镜见她又心事重重,不敢上前打扰,二人无话,至晚便上床安寝。
睡至半夜,展眉只觉呼吸不畅,睁眼一瞧,大惊失色,只见从门外飘进缕缕浓烟,片刻间便呛的人睁不开双眼,玉镜已被浓烟熏的迷糊,展眉连叫几声,均是不醒。
展眉心中大急,知是有人放火,见火光转瞬间已冲上窗棂。将桌上茶盏内残茶端起,泼在玉镜脸上,玉镜呻吟几声,咳呛不止,人确是已经醒来。
见满室浓烟,火光冲天,不禁一呆,展眉急将床帐扯下,用壶中茶水浸湿,喝道:“捂住口鼻。伏在地上!”
玉镜依言接过,伏在地上不敢动,展眉包住头脸,跑去开门,却不想几下用力,却打不开,显是被人从外面插住。
展眉心中大骇,眼见火势凶猛,自己二人是要烧死房中了,打量四周,全无灭火之物,只有铜盆之中盛有半盆水,是夜晚净手所用。
展眉强迫自己镇定,将玉镜拉至房中角落,将锦被勉强浸湿,连头带脸罩在二人身上,以避浓烟。
只听外面一个尖利的女声叫道:“不好了,走水了!”听声音正是灵霄须臾下人们纷纷赶来,展眉只听见有人用脚踹门之声,另有人急道:“如此火势,只怕呛也呛死了!快去找斧头劈门。”
另有泼水之声,终于房门被劈开,一股火势随着空气,卷进房内,众人不敢进入。只搓手大急。
展眉拉起玉镜,顶着浸湿的棉被,从房门中急窜而出,那火势将二人须发皆燎焦,若不是身上棉被浸湿,火势烧不进去,只怕早已被烧焦。
房外众人正泼水救火,见她二人忽的窜出,当下大喜,早有人上前将二人背起,远离火场。经冷风一吹,展眉大声咳呛起来,鬓发焦黑,手脚也被火烧伤,幸喜没有性命之忧。
佩姨娘上前搂住展眉,放生大哭。远近邻家见韩府起火,均都赶了过来,火势虽大,幸喜人多,不多时便救了下来。
展眉也早有人包扎好伤口,自在远处观看只见几个族内长辈上前询问起火原因,又探视展眉伤势。
佩姨娘勉强笑道:“想是蜡烛未灭,引起大火。现下火已熄灭,劳各位叔伯费心了。”
几人互相看看,正欲安慰一番告辞,展眉上前,冷冷道:“不是蜡烛起火,是有人故意纵火行凶!”
几人闻言大惊,佩姨娘急道:“想必她是受了些惊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说罢上前扶住展眉,急道:“你怕是吓坏了。我扶你进房。”
展眉伸手推开佩姨娘,对几位长辈屈膝道:“我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不是行凶是什么?还请几位叔伯为我做主!”
为首之人正是韩家现任族长韩容得,也是展眉父亲的堂兄。闻言对着佩姨娘怒道:“你还说是无心之失,你安的是什么心!”
佩姨娘面色大变,展眉冷冷接口道:“还请几位叔伯去书房,我还有大事相告。”
几人重重哼了一声,当下随展眉来至书房,佩姨娘面色苍白,垂首坐在下首,灵霄与玉竹满面惊慌,站在她身后。
展眉在几人对面坐了,看着佩姨娘,冷冷说道:“姨娘是自己说,还是要我来说。”
佩姨娘勉强笑道:“说些什么?”
展眉点点头,冷笑道:“既然这样,就由我来说吧。”
说罢目光看向对面几人,沉声说道:“我父亲是被人用毒害死的!”
此言一出,满室人皆惊。
韩容得拍案怒视佩姨娘,喝道:“难怪你连七日停灵都等不得,急急将人下葬。你这女人好毒的心肠!”
佩姨娘面如死灰,颤声开口道:“我没有,老爷病了多时,你们也是看到的。”
说着转头看向展眉,哀声道:“想必你未见你父亲最后一面,心中怨恨于我。只是事关重大,你不要随意胡说。”
玉竹按捺不住,叫道:“你有何证据,就说父亲是被毒死的,必是你被人休了回来,又想回来争家产。”
佩姨娘喝道:“住嘴,长辈们说话,岂容你插嘴。”却并未反驳玉竹之言。
展眉微微一笑,说道:“若要证据,也不难。”
说罢起身,望着房中众人,沉声道:“如今只有开棺验尸,才能见个分明。”
韩容得一听要开棺验尸,面上神色一变。
沉吟道:“这,这怕是不妥吧,此举大为不敬!”
展眉斩钉截铁道:“若有过失不孝,我自行承担。父亲已经过世,不能含冤枉死。”
第五十四章 找出真凶
韩容得与几人交谈一番,神色沉重,点头道:“老二当年死的确是有些蹊跷。如今你既如此说,便依你所言。你虽不是长女,却是嫡出,当能做得主!”
展眉目光闪动,冷声道:“那便现在就去,免的天明,被外人看见。况且我刚刚差点丢掉性命,在等下去,只怕见不到天明。”
韩容得面色一寒,咬咬牙,点头道:“好。现在就去!”
佩姨娘听他们说要开棺验尸之时,就已面无人色,及至见几人即刻便要开棺,当下向地上一扑,跪倒在地,哭道:“别开,别开。我认了,是我做的,是我下毒害了我老爷。老爷已经过世,不能让他尸骨不得安宁啊!”
韩容得怒视她,恨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为何下此毒手!”
佩姨娘身子抽搐,颤声说道:“我恨老爷不扶我做正房,反娶了吕氏,让我一辈子屈居人下。我便趁他生病,在药中下毒,将他毒死。”
韩容得闻听额头青筋爆起,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指着她喝道:“你这贱妇,可惜老二信任你,还把家产都留给你!”
佩姨娘忏哭道:“我都招了,尽都是我所为,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韩容得怒极,喝道:“想死,没那么容易,等明日族中公审,让你将家法尝遍,在受乱石投死之刑!来人,将她拉下去,关进祠堂。”
几个族中之人上前,正要动手捆绑。
展眉扬声喝道:“且慢!”
众人皆是一楞。展眉目光注视窗外无尽黑夜,悠悠道:“事已至此,你还不出来承认吗?”
众人随她眼光望去,只见窗外一片漆黑,不知她在对谁讲话,心中都不由打了个寒战。
展眉转过身,目光直视灵霄,冷声道:“你娘为维护你,甘愿身受乱石投死之刑,你忍心如此吗?”
灵霄见她目光向自己看来,脸色一阵苍白,强笑道:“妹妹是对我说话吗?我可不解你什么意思?”
展眉淡淡一笑,说道:“我接到你书信到家那天,佩姨娘便百般阻拦你与我接近,我当时便起了疑,不过不是疑心姨娘,是疑心你!你对我在林家之事漠不关心,只一味要随我离开这里。我便知你定是有不可告人之事。”
灵霄听展眉诉说,脸色越来越难看,逐渐变成铁青之色。
展眉只做不见,接着说道:“我早就发现这书房中暗藏的毒蛇。你放那蛇将我咬伤,姨娘来看过无毒,我心中就更加笃定。若姨娘心中有鬼,怎会坦然承认自己熟悉蛇性。你不让我吃那羹汤,我用老鼠试过,那羹中根本无毒。你只是引我对姨娘起疑,我索性假作上当,引你到书房中,让你看见我发现破绽。果然你忍不住,见我没有利用价值,又怕我将你揭破,便动手放火来害我。”
说道此处,展眉看着她笑了笑,说道:“你虽聪明,却终是逊我一筹。”
灵霄闻言抬起头,脸上神色狰狞,发出一声凄厉的尖笑,指着展眉,恨道:“我只恨我自己杀不了你!我比你早出生,却丝毫不得重视。你相貌心机口才皆不如我,却只因你是嫡出,便事事压在我头上。”
展眉淡淡一笑,并不接口。
这神色更刺激了灵霄,灵霄双目赤红,连声恨道:“明明应是我嫁到林家去,爹爹偏说你是正出,将你许了过去享福。我呢,我只配到个穷小子家中,连个丫头都买不起,凡事都要亲自动手。寒天洗衣,暑天烧饭,针线女红,样样都要自己来,我怎能不恨你,是你抢了我应该有的一切!”
众人听的全都惊呆,佩姨娘哭拦道:“别说了,都是我不好。”
灵霄转过身,恶狠狠的看着佩姨娘,叫道:“便是你没用,一辈子给人做妾,害我也抬不起头来!我不想象你一样!我毒死了我丈夫,求你将我接回家中。这一切都是因为爹偏心,我回来便是为了将他也毒死,对不起我的人,全都要死!”
展眉听到此处,忽冷冷接口道:“你是在大夫的针灸上做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