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喝道:“如此莽撞,怎不弄清楚便责罚,她肚子里的是林家的骨肉,所幸没有闪失,不然我绝不轻饶你。”
李星儿捂脸,不敢分辨,心中只是恨绝展眉。
展眉微微一笑,劝道:“娘且消消气,所幸没有万一。如今还是该做个打算才是。”
林老夫人看向荷香,沉声说道:“你与主子私通,本该重罚,念在你有孕在身,便暂且记下,等挑个好日子,你便行了妾室之礼吧。”
荷香呜呜痛哭,磕头谢过林老夫人。
展眉看向李星儿,笑道:“你当日说,夫君纳妾应该欣然接受,你现在心中一定欢喜。只望二妹妹早日为悠远寻一房,让我也跟着同喜!”
李星儿心内直如滚油煎烫,只气的五内如焚,又无法可想,被展眉揶揄的一句话也回答不出。
见林老夫人面色不善,只得上前将荷香扶起来,假意安慰几句道:“都是我误会你了,咱们今后便是姐妹了,你只好好安胎,早日为敏行添个弟弟。”
荷香如见蛇蝎般打了个冷战,李星儿只做不知,拉着手又故作亲热一番。
林老夫人见状,方满意的赞了李星儿几句,又命双喜亲自去为荷香安排住处,挑选丫头伺候。
展眉方才放下心来,随悠远自回房歇息。
回到房中,悠远见再无旁人,笑着问道:“那指印又是你出的主意吧,这法子可真是妙极。”
展眉咯咯一笑,说道:“此间事了,也该为你纳妾之事忙碌了。”
悠远知展眉戏弄于他,眯起眼睛,满脸陶醉道:“左拥右抱,倚红偎翠。这齐人之福,多谢娘子成全!”
展眉见悠远故作一脸色相,笑不可抑,连连推打悠远,悠远将手伸到展眉肋下呵痒,展眉笑躲不止,闹了半晌,方靠在悠远肩上笑喘不已。
二人玩笑够了,展眉方说道:“李贵已打听清楚,卢媒婆的儿子叫陈大富。你明儿去赌坊里转转,抓他些把柄在手中。”
悠远点头道:“只交给我便可,你为了荷香之事也累了这一天,早些歇了吧。”
展眉抿嘴一笑,与悠远携手同入帐中。
第四十二章 事在人为
次日早起,悠远进完早饭,便带着李贵打马,向城中走去。
李贵在前引路,边回头说道:“奴才已打听过了,那陈大富常去高升赌坊,咱们去那,一准能找到他。”
悠远点点头,二人打马径直来至高升赌坊。
方是上午,这赌坊内便已聚集不少人,窗上悬着猩红毡子卷帘,显的里面混混沌沌,吵吵嚷嚷之声不绝于耳悠远与李贵在坊内寻了一圈,并未见到陈大富,悠远皱眉,只得按捺住性子,假作赌钱等候。
正不耐烦间,只见帘子一掀,进来一个人,眼眶浮肿,满身酒气,李贵眼睛一亮,悄悄对悠远示意。
悠远会意,知此人便是,也不做声,只装作赌钱,靠近陈大富。
那陈大富正在与人掷骰子,丝毫未察觉悠远接近,两目赤红,口中只顾吆喝:“六,六,六。”
只是他今天运气似乎不佳,连掷几把,便将身上银子输个干净,陈大富骂骂咧咧的将骰子向桌上一抛,转身便要离开。
悠远冲李贵使个眼色,李贵忙上前,亲热的唤道:“这不是陈大哥吗,咱们可好久没见了。”
陈大富正输的没好气,两眼一翻,说道:“你是谁,我怎么不认得你。”
李贵拉着他的手,笑容满面道:“我便是李贵啊。咱们小时候是邻居,你娘卢大娘烧的一手好菜!”
陈大富勉强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李贵半响,见李贵衣着簇新,锦帽貂裘,一身富贵气,方装作恍然大悟笑道:“可不是小贵儿,我竟没认出来。瞧你混的着实不错,现在哪儿发财?”
李贵笑嘻嘻的说道:“我现是林府大少爷的贴身小厮。”
陈大富一听,登时露出羡慕之色,说道:“这林府可是咱们这里首富,难怪我瞧你一身富贵相,有这等好去处,可要提携提携做哥哥的。”
李贵笑道:“不瞒你说,正是有桩发财的好事要来寻你。”
陈大富一听发财二字,立刻来了精神,赶着李贵兄弟长,兄弟短,要拉李贵去吃酒。
李贵笑着拦住他,说道:“我们大少爷也来了,我带你去见见。”
当下拉着陈大富,去与悠远见礼。陈大富又是作揖,又是行礼,满脸奉承之色。
悠远点点头,也不看他,只淡淡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四海酒楼谈吧。”
陈大富一听有酒喝,有银子赚。当下高兴的不知如何巴结悠远才好,扶悠远上了马背,又在前牵马行走,一路上耀武扬威,不住喝斥路人闪开些,别惊了林府大少爷。
悠远在马背上暗笑,此人如此愚蠢,倒不必费事了。
及至进了酒楼,早有小二迎出来让到楼上雅座,悠远自点了一桌上等酒席,把陈大富高兴的眼睛都快笑没了。
片刻酒菜上齐,悠远只略夹了几口,却见那陈大富早已经狼吞虎咽,极力的往嘴里塞酒菜,尚未咽下,口中又塞满,噎的他直翻白眼,忙端起酒杯,满满一杯喝下,方将那一大口食物咽下。
悠远微微皱眉,恐他喝醉了,李贵忙用力捅了他一把,使眼色给他道:“大少爷还有话说,你怎么只顾着吃。”
陈大富满嘴流油,嘴里嚼着,筷子上夹着,碗里盛着,眼睛还盯着盘子里的鱼肉,含含混混的说了一句什么。
李贵暗骂这小子实在贪吃,只得大声道:“大少爷有银子要赏你。”
话音未落,陈大富马上来了精神,睁圆了眼睛,望着悠远一眨不眨。
悠远拿出张银票,皱眉道:“你若办的好,这五十两银票便是你的,事成之后,再赏你五十两。”
陈大富看着那张银票,眼睛都开要化在上面,口中急切道:“便是杀人放火,小的也听凭您吩咐。”
口中说着,人却已站起来,欲将银票抢过手里,急切之情,着实可笑。
悠远却将银票一收,冷冷的看向他。
李贵拉他坐下,笑着道:“我家大少爷看上了城南郑家的女儿郑月娥,只是怕大少奶奶知道阻拦。府里正寻了你娘来做媒,你若能让你娘将亲事说成,这百两银子便是你的了。”
陈大富一听此事如此简单,当即满口应承,悠远微微一笑,将银票抛在桌上,陈大富立即伸手将银票揣在怀里,也顾不上吃酒。一溜烟的跑回家去寻他老娘。
卢媒婆听了此事,倒不肯应承。她原得了李星儿的吩咐,定是要寻个刁钻泼辣的。
陈大富无法,只得取出银票给她,卢氏见如此多的银子,不禁眼红心热。
陈大富见她动心,更劝道:“你既赚了银子,又讨好了林家大少爷,将来的好处指不定还有多少呢!二少奶奶那里还不是随你怎么说,她怎知是刁钻还是泼辣!”
卢氏白了他一眼,说道:“去你娘的腿,我做了一辈子媒,还消你叮嘱,你倒是自己少吃酒赌钱,让我省心些才好。”
当下跑到郑家,郑父早已听说林府大少爷纳妾之事,只恨没有门路,如今卢媒婆主动寻上门来,他本也是贪财之人,两人一拍即合,当下便将此事敲定。
郑父怕卢媒婆反悔,又寻出五两银子送予卢媒婆。卢媒婆问了郑月娥的生辰八字,连家也顾不得回,直接往李星儿处奔来。
李星儿因荷香之事,又气又恨,接连几日都吃不好,睡不下,只想着怎么报复展眉,出尽这口恶气。
听卢媒婆上门,忙将她唤了进来。
卢媒婆鞠躬赔笑道:“奶奶的吩咐,我不敢耽搁,如今寻妥了一门人家,便是城南郑家的郑月娥,年方16岁,生的很是招人疼爱。”
李星儿目光闪动,问道:“那性情如何?”
卢媒婆一笑,悄声说道:“按您的吩咐,最是个泼辣货,她爹她娘也不敢惹她。”
李星儿目光注视卢媒婆,追问道:“你可打听清楚了?”
卢媒婆忙起誓发愿,连连拍着胸脯保证。
李星儿得意一笑,打发丹桂寻了一锭银子来赏卢媒婆,又将生辰八字留下,嘱咐她过两日进来一起去回林老夫人。
卢媒婆自是满口答应,手中握紧银子,转身出了院门,打开细瞧只有二两银子,向地上啐了一口,咕哝道:“才只这点子银子,难怪你不得人心。”
且说展眉回到房中,银月将一盏热茶递过来,面上隐有忧色。
展眉微抿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笑看向银月,问道:“你可是担心荷香。”
银月微微一惊,垂下眼帘说道:“奴婢的心事瞒不过您,二少奶奶生性悍妒,我怕她会为难荷香。”
展眉低垂眼帘,细品了一口茶,淡淡道:“能不能保全自身,要看她自己,谁也不能总是一路扶着她。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道路,如何走,怎样走,是一路风景还是一路荆棘,不在于路,只在于人。”
银月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
展眉放下茶杯,目光望向远处,口中淡淡说道:“她有难,我可以帮她一把。她若是个聪明的,日后自会为自己打算。若做不到,这种人帮来何用,只会连累自身。
展眉停了停,注视着银月双目,冷然说道:“我从来不想做个好人,我只想做我自己,我的命运我做主,我就是韩展眉!”
银月低下头,反复沉思展眉之语,心中缓缓升起一股敬意,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不依靠男人,不依靠美貌,只凭借自己的智慧,将自己的命运完全掌控。她活的真实,活的自信,这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强者。自己能追随这样的主子,真是不枉此生!
银月眼中闪过激动之色,一脸热切的望向展眉。
展眉微微一笑,知她心中所想,轻拍拍她的肩,说道:“你既能听懂此话,不枉我平日费心教你。”
银月满脸敬意,正要开口,见悠远一脸笑意跨进门中。便自出去伺候。
悠远笑着看向展眉说道:“有劳娘子挂念,你吩咐的事情,小的俱已办妥。”
展眉抿嘴一笑,问道:“可还顺利?”
悠远点点头,坐下喝茶,将陈大富之事一一细述。
展眉侧头拍手一笑,喜道:“若成了,此事便有了五分把握。可该好好奖赏奖赏李贵。”
悠远点头道:“这奴才办事心细又妥当,只做个小厮,可惜了。”
展眉点点头,说道:“现在府里还是李星儿当家,也安排不了什么体面差事。等此间事了,老太太让我当家,在为他打算吧。”
悠远笑着看了展眉几眼,说道:“你的意思,不光为我纳妾之事,还有别的计算?”
展眉目光流转,神秘一笑,说道:“若没有别的好处,只为你纳妾之事,何用如此大费周章。”
悠远还欲追问,展眉捂住他嘴唇,连声笑着不许他追问。
悠远摇摇头,趁势啃咬展眉双手,展眉又笑又躲,连连笑道:“在闹我就恼了。我还有正事与你商量呢,你可记得粥场泼我的那个少年?”
悠远回思道:“那少年,不是已经打发了吗,好端端的提起他做什么?”
第四十三章 新妾进府
悠远回思道:“那少年,不是已经打发了吗,好端端的提起他做什么?”
展眉笑道:“我一直着李贵照顾着他呢,没想到今日却也派上用场,你纳妾这场好戏,他才是主角呢!”
悠远闻言,抬头看向展眉道:“你不是想让他来抢亲吧?只怕使不得。”
展眉对着悠远做个鬼脸,攀在悠远耳边细声述说,惹得悠远一阵开怀大笑。两人便在房中缠绵了一下午,不曾出门。
又过了两日,林老夫人打发人来请展眉过去。
展眉见小丫头满面笑容,猜是纳妾之事,急忙跟着来至林老夫人上房。
只见林老夫人满面笑容坐在上首,李星儿在地下站着伺候,旁边还有一陌生女人,正是卢媒婆。
展眉看向卢媒婆,从心底发出一阵惊叹,这,这就是清代媒婆的装扮???
只见这卢媒婆朱红大袄粉红百褶裙,更有那一双耀花了人眼的翠绿绣鞋,只这一身打扮几条街外就可以看见,更不用说那厚厚的白粉,酡红的胭脂,最最最可怕的是,鬓边还簪着一朵大红绒花。
展眉险些便要大笑出声,勉强忍住给林老夫人请安问好。
林老夫人笑道:“这是卢媒婆,今儿来回话。”
展眉不敢直视卢媒婆,怕自己忍不住大笑,只得把目光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
卢媒婆以为展眉心中害羞,忙赔笑上前,人未至,一股香风已经先到,嘎嘎笑道:“给大少奶奶道喜,这几日奴才将城里未出阁的姑娘家里都快踏遍了,闻说是府上求聘,没有不愿意的,都说府上最是慈善积德之家,老太太最会疼媳妇,大少奶奶最是贤良,大少爷那就不用说了,最是年轻英俊,人品才学那都是最拔尖的。我就常跟人说啊……”
展眉心中暗笑,这样的人物配上这样的口齿,若不是亲眼见到,真是不能相信。
李星儿见她啰啰嗦嗦的说了半天,一句正事也没提到,不禁皱眉道:“说了这一车子话,一句正经的也没有。还不快说聘了谁?”
卢媒婆一听,赔笑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眯起眼又笑道:“瞧我这张嘴,惹二少奶奶恼了,真是没轻没重,看不出个眉眼高低。”
还要继续,见李星儿怒视自己,方咽了口唾沫,说道:“聘了城南郑家的女儿,名唤郑月娥,年方十六,模样是不用说了,别提多俊了!性情,针线,女红,没一样不通的,家里求亲的见天挤破了门槛,可一听说府上求聘,欢喜的不知怎么好,可见我刚说的,府上的名声…”
李星儿恨的一咬牙,打断她道:“还不把生辰八字给老太太瞧瞧。”
卢媒婆见李星儿面色不善,终于不敢多说,把郑月娥的生辰八字递了上去。
李星儿笑道:“已找先生看过了,不犯冲。”
卢媒婆又想开口,被李星儿狠狠横了一眼。
林老夫人接过去仔细看了几眼,笑道:“既如此,就定个日子接过来吧。”
李星儿看向展眉,满脸幸灾乐祸的说道:“五日后便是吉日,在往后便要赶到年下了。想必大嫂也日夜盼望,自然是越快越好。”
林老夫人微微沉吟道:“是不是有些太急了。”
展眉抬起头,微笑道:“赶到年下正是府里最忙的时候,我今儿回去就命人收拾屋子,就五日后迎娶吧。”
林老夫人听展眉如此贤惠之语,当下高兴允准,又吩咐李星儿诸事不必大办,只在展眉房门悬挂两只灯笼,只摆个家宴就可,外人一概不通知。
李星儿知林老夫人是为展眉着想,当下心中大骂偏心,只得一一答应着。
展眉借口收拾屋子,当下便转身辞出,转头又看了卢媒婆几眼,卢媒婆不知是自己妆扮惹展眉好奇,还以为是赞赏于她,冲着展眉咧嘴一笑,那脸上的粉便簌簌掉落,展眉实在忍俊不禁,咯咯咯的一路笑声出去。
银月与玉镜随展眉回到房中,三人俱痛快的笑了一场。
展眉吩咐玉镜去唤李贵前来,自己站在院中打量,见院中东北角的两间小小厢房正合用,左边一坐假山,人躲在后面瞧不出来,背后便是院墙,翻出去便是园子一角,走几步便是二门,相当便宜。
选好了地方,便吩咐红菱绿藕将屋子收拾妥当,一应陈设之物皆与自己所用相同。正吩咐着,见玉镜引着李贵进来,俱都是满面笑容。
李贵走上前来,展眉问道:“余振瑜那里,你可安排妥当了?”
李贵点点头,满脸兴奋之色,说道:“这小子还真有点胆子,我与他一说,他即刻就点头了。说请您放心,必定不出差错,您的大恩,他来日必报。”
展眉笑着点点头,又叮嘱他一番,李贵点头细心记下。
展眉说完,看了一眼玉镜,笑道:“好好办差,将来必有你的好处。”
此话一出,玉镜与李贵二人皆脸上一红,李贵不敢多言,给展眉行了礼,又偷偷看了几眼玉镜,便向院外走去。
展眉连日来只忙着收拾屋子,老太太虽说一切从简,展眉却将院子收拾得十分喜庆,红灯红烛红帐锦被,喜字喜贴喜酒金杯。一应用品,样样皆全。
阖府上下皆夸赞展眉贤良大度,林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