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与佛有缘
门外静默了半响,一个人细声道:“大嫂,我是采青。”
展眉心内疑惑,走至门边,贴着门缝向外瞧去,果见采青独自一人,斗篷连头脸遮住。
展眉方松了口气,问道:“你怎会前来,守门的小厮呢?”
采青轻声道:“我一直不放心大嫂,这个时辰正是小厮们交班的时间,我偷偷过来探望,并无别人知晓。”
展眉急道:“你且去告诉双喜,有人在我们饭菜里下了毒,让她亲自照管饮食,还有御寒的衣物及药品。就只这些,你去了且别在来,被人知道了必然连累于你。”
采青沉默片刻,问道:“有人下毒,可知是谁吗,可有人中了毒?”
展眉催促道:“不知是何人所为,并无人中毒,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快去。”
采青点头,轻声道:“还望大嫂自己多加小心,我这就去寻双喜姐姐。”
忽听后面有小厮喊道:“是谁???别跑。”
展眉大急,门缝中只能看到两个小厮急急向前追赶,脚步声纷乱,也不知采青躲过去没有。
整整一天过去,除了送饭的婆子,在无人前来。展眉心中暗沉,想是采青被人发现,自身尚且难保,更无法兼顾她们了。
又过了三日,天气越发寒冷起来。展眉心中暗暗着急,银月已经着凉,每晚咳嗽不已,采青那头没有动静,如今只有指望冯婆子了。
至晚饭时辰,终于见到冯婆子进了门,展眉暗自欣喜,朝玉镜使了个眼色,玉镜会意,上前假做帮忙解开担子,挡住视线。
展眉忙将卷好的布条塞入冯婆子手中,那冯婆子面露犹豫之色,展眉大急,将怀里一直贴身带着的玉佩扯了下来,一并塞入她手中,转身离开,那解担子的婆子也站起身来。
冯婆子只得将两样东西迅速收好,一言不发,转身与那婆子去了。
至次日,只听院门大开,几个人抬着木炭,火盆,棉衣,送了进来,冯婆子跟在后面,见到展眉,露出满面笑容,虽未说话,却指了指那棉被,手朝上一翻。几个人放下东西,便都退出去了。
展眉忙将那棉被拿到草塌上,细细查看,只见并无异常,想起冯婆子双手一翻,展眉心中一动,将那棉被沿边角拆开,果然见里面夹着一幅白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展眉展开细看到,却是双喜所书,言书十分担心她们三人处境,大少爷悠远仍被禁足在外书房,等闲不得外出。老太太已经知道李星儿并胡大娘所行之事,十分愤怒,将二人教训了一番。采青前番探视之事已被小厮回过老太太,老太太已不许她外出,并未重罚。吩咐以后由她来照管展眉三人。安慰展眉不必烦忧,缺什么只偷偷告诉冯婆子带话就是。
展眉心中大宽,若是由双喜来照管自己三人,上次投毒之事便可无虑了。银月与玉镜自在地上生起火盆,立时暖和起来。三人皆有些喜色,那棉衣中还有一包药品,暂时倒不缺什么了。
这边冯婆子回复了双喜,双喜忙赶到上房内,回了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点头嗯道:“别亏了她们,缺什么少什么只送过去就是,不用上来回我。”
双喜点头称是,笑道:“老太太心里还是疼惜大少奶奶。”
林老夫人摇首叹道:“她一向是个温柔懂事的。只可惜…唉!”
双喜在旁劝道:“我瞧老太太这些日子忧心忡忡,吃饭睡觉都不香甜,老太太还应保养身子为重。若有为难之处,何不去求求菩萨?”
林老夫人出神道:“我这些日子确是心神不宁,你说的也有道理。也罢,你出去传话下去,明日我要亲去相国寺拈香,求见住持大师,让笑远先去打点好了,悠远随我一同前去。”
双喜答应一声,自出去吩咐妥当
次日清早,老太太只带了悠远,双喜等几个亲近之人,并未张扬,悄悄的往相国寺去了至大相国寺,住持圆通大师出来见了,引几人至禅房中,林老夫人将其他人遣了出去,只留悠远在房内。
林老夫人从怀中取出八卦镜,缓缓道:“还请禅师看看,这是何物,禅师慈悲为怀,老朽全家性命,皆系在此物之上。”
圆通大师口念佛谒,接过来细看良久,林老夫人在旁沉默不语,悠远面容憔悴,目中尽是血丝,满面痛苦憔悴之色。
圆通大师抚摩良久,抬起头微微一笑,注视悠远道:“这画面中人,便是你的妻子吧。”
悠远身躯微震,两行热泪流下。
圆通大师连称善哉。正色对林老夫人道:“女施主无需多虑,此物并非不祥。”
林老夫人身子一探,急声问道:“禅师此话怎讲?”
圆通大师缓缓道:“此镜名为照骨宝。乃是秦时由一位异人所制,世人讹传能照出人体五脏六腑。其实在佛经中有过记载,并无那般神奇,便只是如佛家三生石般,能照出凡人前世今生。此镜又比三生石弱得很多,不过是沾染主人的气息久了,便能生出些幻象,并不是真实之事。”
悠远抬头,面露惊诧之色,欲要开口询问,圆通大师微微摇首道:“你心内疑问,不过是你妻子与此物相处久了,所生之幻象,不需多言。”
林老夫人紧张之情顿缓,复又问道:“如禅师说言,这东西不过是让人产生些幻象,并不当真?”
圆通大师点头微笑道:“世间一切法,皆是虚幻。老夫人何必当真。不过此物主人,我需随老夫人见见。能得此物者,与佛极是有缘”
林老夫人闻前言已是大喜,听得圆通大师与佛门有缘一说,更是欢喜,忙吩咐下人先行回府,准备净室供奉。
自己等圆通大师拜佛上香,又换过法衣后,跟随在圆通大师后回至府内。
待圆通大师在净室内蒲团上坐了,便着人去带展眉前来。
展眉正在房内与银月二人缝补衣裳,忽闻林老夫人召她前去,内心惊疑不定,只得吩咐银月二人无需担心,自己随着来传的丫头前去。
来至净室外,见悠远正在门前焦急张望,心中一酸,来不及叙话,林老夫人已满面笑容,吩咐她进内室,禅师正在等候。
展眉见林老夫人满面笑容,心下一宽,迈步进来,只见圆通大师坐在蒲团之上,满目慈悲望着自己展眉被这眼光一瞧,心内百感交集,双膝一软,跪在大师脚下,痛哭失声,多日来的担心与委屈,均化做泪水滚滚而出。
圆通大师以手加顶,连称善哉。
过得良久,展眉方渐渐止住哭声,圆通大师见状,从怀中取出八卦镜,递给展眉。展眉接过,不明所以,望向禅师。
圆通大师微笑道:“此物有颠倒乾坤,吸人魂魄之功效。你与这位韩施主之间,极有渊源,她乃是你前世,她身死之时怨念强烈,此物通灵,将你灵魂吸附前来。你且贴身收好,在不要示与人前。”
展眉脸上惊疑不定,圆通大师摆手笑道:“不需惊慌,此事林老夫人并不知晓。你并不是第一个转世而来之人,我师坐化之前,也曾有人持此物前来,我有幸随在师傅身边,也曾见过来人。”
展眉惊愕的双目圆睁,问道:“大师还曾见过,此人现在何处,可能见到吗?”
圆通大师摇头道:“他无法适应此地,十分痛苦,我师留他在身边,每日以佛法开解,他挂念前世家人,不能得见佛法,终是离庙而去,不知所踪。”
见展眉面现失望之色,圆通大师沉吟半响,又说道:“几年之后,有人来求见我师,我师其时已经坐化,来人便对我言道,说那人托他带信,已经回到所来之处,感激我师当年对他照顾之情。”
展眉颤声道:“他说他回去了,还能回去,还能回去?”喃喃自语了几句,展眉复又急声追问道:“如何回去,大师可知?”
圆通大师面现慈悲之色,叹道:“来人并不知晓,只因那人有恩于他,嘱他前来,他对此事一无所知。我劝女施主不要太执着了,须知万事均是因果循环,早已注定。我瞧女施主夫君对你情深意重,女施主与其想未来虚妄之事,不如珍惜眼前。”
展眉沉思道:“多谢大师指点。”
圆通大师点头称善,召唤林老夫人一同进来道:“此女佛缘深厚,慧根深种,与你林家极有渊源,望林老夫人善待于她,将来必有福报。”
说毕拿过禅杖,自行出府,林老夫人恭送至二门,方目送大师去了。
及至回房,见展眉还在净室内跪坐,林老夫人温言安慰道:“前番之事,因我一时不明,倒让你吃了许多苦头,事关林家上下,我不得不慎重,你且不要放在心上。”
展眉连连口称不敢。林老夫人满意而笑,吩咐下人们将好生伺候,将展眉送回房中。
第二十一章 华堂盛宴
展眉带着银月与玉镜,缓步向自己院中走去。一路行来,只见树叶以枯黄大半,时有飘落在地。展眉游目四顾,口中淡淡道:“离开时还是盛夏,在回来已是初秋。果真是在世为人了!”
二人与展眉心意相通,均泛起物是人非之伤感。
是夜悠远与展眉相见,说不尽的离情别绪,道不尽的重逢之喜。悠远当夜便宿在房中,与展眉缠绵良宵。
次日清晨,展眉见悠远还在帐内熟睡,悄悄走出外室,银月玉镜自来伺候梳洗。
展眉吩咐道:“挑件浅色衣裳,把老太太赏的点凤钗和五彩如意绦取来装饰上,去请安,若太素了,倒像是与老太太怄气似的。”
梳洗完毕,展眉对镜自览,额角淤青已经褪去,又施脂粉,头上朱钗衬的肌肤如雪,端的是荣光焕发。展眉点点头,带着二人一径来至林老夫人上房。
此时天色尚早,老夫人尚未起身,双喜迎出来,让到偏厅等候。
展眉含笑谢道:“前些日子多亏你照料,还不知怎样谢你才好。”
双喜福了一福,悄声笑道:“大少奶奶言重了,平日里多得您的好处,正无以为报。何况老太太都是知道的,不过不能明言就是了。”
展眉点头道:“老太太怜惜,我自是明白。”
双喜抿嘴笑道:“正是这话。下个月是老太太生日,年老之人最是喜欢热闹,大少奶奶可要留心,别被二少奶奶占了先”
展眉含笑点头谢过。里间丫头出来对双喜道:“老太太醒了,叫你进去伺候。”
展眉起身随双喜进入内室,林老夫人背对着众人,只吩咐道:“将漱盂拿过来。”
展眉忙亲手捧过漱盂,跪在榻前举至林老夫人面前。
林老夫人见是她,一怔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进来了,这些粗活让丫头们伺候就是了,快起来。”
展眉陪笑道:“这些日子未在娘身边伺候,心里不安。就让媳妇略尽些孝心,也不为过。”
林老夫人含笑潄了口,下床梳洗更衣,展眉一一亲自动手服侍。又陪林老夫人进了早饭。在外间陪坐说笑此时天色才大亮,李星儿领着丫头婆子来请安。见展眉正在房中谈笑,不由一怔。随即堆起笑容,与展眉道贺问好。展眉也回礼。二人皆不曾提起祠堂之事,表面仍是和气不过。
李星儿满面春风的对林老夫人道:“娘今儿起的早,我来伺候娘梳洗吧。”
林老夫人笑道:“你大嫂一早进来伺候,连早饭都用过了。”
李星儿笑容一顿,又笑道:“还是大嫂细心,我倒来晚了。下个月就是老太太50大寿,还请娘示下,如何操办。”
林老夫人只道:“不必麻烦了,你们平日里也辛苦的很,只咱们自家人,一起热闹热闹便罢了。”
展眉忙抢在李星儿前面说道:“娘虽体贴我们,只是五十乃是整生日,又是耳顺之年,一应往来的世交好友与亲戚们也正该借此机会走动,阖府下人们也想借老夫人的寿呢,大家的意思是不光要办,还应风光大办才好。”
林老夫人闻言大悦:“既如此,便依你所言就是。星儿,去让账房里开出请客吃酒的单子来。”
展眉不待林老夫人说完,跪地一拜。林老夫人奇道:“你这是怎么了,有话起来说。”
展眉含笑望向林老夫人道:“哪有自己给自己做生日的道理,求老太太将这事交给我,别操一点心,只等生日那天好好受用。”
林老夫人闻听,甚是高兴。李星儿急急往地上一跪,说道:“媳妇本也想如此说,不想被大嫂占了先,大嫂并没有经办过这些大事,还是我来的好。”
展眉却并未相让,只望着林老夫人道:“没办过有没办过的好处,倒可以与众不同些。这些大生日都有一定的规矩,我只照着行事,想必也出不了错,又可以新奇些。”
林老夫人大感兴趣,笑道:“既如此说,你便试试,如不能,在让星儿去办也不迟。”
展眉站起身来抿嘴一笑,趁着林老夫人高兴,又陪坐奉承了许久,直至林老夫人要诵经,才辞了出来。
李星儿紧跟其后,眼中恶毒之色尽现,展眉只做不见,对着李星儿微微笑了笑,不待李星儿开口,便带着丫头快步离开。
一路上玉镜撅着嘴,埋怨道:“她如此对咱们,不说找她算算清楚,反倒见了她就避开!”
展眉停步微微一笑道:“你的脾气便是这样。”又正色道:“便让她觉得咱们怕她又如何,我从前不懂隐晦锋芒,与她口角相争,可有什么好处?”
玉镜不服气,嘀咕道:“那她岂不要更加和咱们过不去。”
展眉声音冷道:“便是要她大意,和咱们过不去,才能捉住她的错处,不痛不痒的事情做来何用,要做,就要将事情做绝!”
银月会意,指着一只飞舞过的蜜蜂,道:“便象这蜜蜂,嗡嗡声实在讨厌,若只是呵斥驱赶,有什么意思,不如趁它落下之时,一击而死,才算干净。”
展眉赞许的点点头,看着那蜜蜂道:“一击而死,好便是好,只怕打的不准,让它逃了,倒不如先剪去它的翅膀,脚爪,让它在无能力反抗。”
二人均会意一笑,只玉镜茫然不懂。
展眉一笑,说道:“快回去吧。还有许多大事需要商量。”
三人快步走回房中,悠远早有小厮们伺候用过早饭。正在房中等待展眉。
见展眉进门,上前牵过展眉双手,柔声道:“怎不多歇歇,一大早就去请安。”
展眉面色羞红,推他道:“被人看到笑话。”
悠远反倒贴近了一些,存心逗弄她。展眉娇嗔道:“一大早便这般不正经,我还有正事与你商量呢。”
悠远放开手,笑道:“娘子可是又要我装病吗?”
见展眉跺脚不依,悠远大笑回身坐在窗前椅子上。展眉白他一眼,坐在下首椅子上。银月玉镜早奉上茶来。
展眉端起轻抿了一口,说道:“下个月便是娘的生日,我已经应了这差事,你需帮我拿些主意。”
悠远望着展眉说道:“你怎的倒有这般兴致,不过是摆酒,宴客,请几台小戏,杂耍而已,有例可循,并无甚难处。”
展眉摇头道:“如若这般,我何必与你相商,我倒是想有些新意,哄老太太高兴。”
悠远闻言不解,只望着展眉
展眉接着道:“我想着,咱们家虽然大富,却与官府来往甚少,自然算不上大贵。今年这生日,我想将这富贵二字连起来,若是能请来官府中人给老太太贺寿,尊贵体面,老太太定会欢喜。”
悠远沉吟道:“此事倒是不难,便交给我就是。破费点银子就是了。”
展眉又道:“杂耍,戏班子这些是必备的。两广地区舞狮献寿是极寻常的,咱们这里不常见,又新鲜又热闹,需派人去请一队过来。这个要让李贵亲自去办,请回来先不要声张,等寿日那天给大家个意外才好。”
悠远欣然点头,二人又商议细节,酒席等不能尽述。商议完毕,已过了正午。
展眉又将自己素日看中的,一些老实肯干,不偷奸耍滑的下人召来,这些人平日不善交际,向来不得李星儿重用,如今听说跟着大少奶奶给老太太办寿宴,均觉得十分体面,人人争先出力连日来展眉忙着安排各项杂事,悠远自去打点外间一应连络请客事宜,每日里回话要东西办差的人往来穿梭,展眉玉镜三人每日里忙的吃饭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