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烟大惊,“不,我不走,郡主去哪,我去哪。”
顾千雪莞尔一笑,声音更低,“想救我也好,找厉王,你们一起来救我,”而后,伸手轻轻抚在初烟的面颊,“现在的我,很自私。我想活,哪怕你们舍命回来救我,我也不会拒绝,如果必须要死,我希望他和我一起死。”
那个“他”,不言而喻。
初烟只觉得千雪郡主变了,却说不出哪里改变。
“让……我想想好吗?”
顾千雪道,“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
“初烟,就算是帮我,好吗?”顾千雪道,“也许这是我人生最后一次求你了。”
“……”
顾千雪也知一时间扭转不了初烟倔强的脾气,走到床旁坐下,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不会这般失败,而你知我为什么会如此失败吗?呵,就像你这般犹豫不决,该断不断。人世无常,总是在失去时才珍惜,绝境中才幡然悔悟,希望你能在失败的我身上汲取教训,好好活着、痛快活着。”
“……”初烟。
顾千雪开始打坐调息,不再言语。
一夜便这般过去。
翌日。
顾千雪以为凤脩要挣扎几日,却没想到,清晨,其便匆匆而来。
伴随着宫女们的问安声,凤脩快步而入,同时带来一阵冷气,若北醴国的严寒。
很快,宫女们纷纷离开,偌大的房内便剩下当事三人。
顾千雪看着凤脩那隐忍的愤怒,微微一笑,“你想好了吧?”
凤脩的双拳捏紧,发出一声声骨骼脆响,“朕一生只碰见两人不怕死。”
顾千雪微愣,“哦?除了我之外,还有谁?”
“……皇兄。”
顾千雪了然,一旁的初烟沉默。
“朕讨厌你们,尤其讨厌你们一副不怕死的模样,假惺惺。”凤脩咬牙切齿。“想到不久的将来,你们两人葬在一处,朕便觉得心中痛快。”
顾千雪失笑,点了下头。
“还有,朕讨厌你们一副看穿一切的眼神。”
初烟下意识拦在顾千雪身前,因为她感受到了杀意。
顾千雪将初烟轻轻推开,“好,不久的将来如你所愿,但在这之前,你需要鹤云佩,让初烟去取吧。”
初烟垂下眼,心中忐忑。
“你以为她搬来救兵,就能救得了你?”凤脩突然冷笑出声。
“如果实在不放心,现在就杀了我,这样即便时来了救兵,救走的也是一具尸体,不正好吗?”顾千雪笑道。
“郡主!”初烟惊叫,几乎要被吓死!郡主一直不肯告诉她,其在楚炎国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她却有强烈的预感,郡主在楚炎国所经历的一切远超她的想象。
“哈哈,杀了你?顾千雪,朕怎么能让你死得痛快!?朕会将你关入皇兄的棺椁,让你活着与他同眠!”凤脩说这话的时候,双眼狠狠盯着她,企图捕捉其恐惧。
却没想到,顾千雪依旧淡笑如斯,“好,那我就再苟活几日,但鹤云佩怎么办?”
“就让这叛徒去取,”凤脩转而威胁初烟,“记住,你取来鹤云佩,朕便饶了苏康全家性命,否则,苏康全族几百人,便是因你而死。”
1180,不需尊严的女子
凤脩的威胁没换来顾千雪的恐惧,却只换来冷冷一笑,只不过她的笑容角度巧妙,不被凤脩所发现。
很快,初烟被带走的,临行前,初烟叮嘱顾千雪一定不能轻生,要等她回来云云。
房内空无一人。
顾千雪无奈地笑了笑,喃喃道,“轻生?不会的,不再见他最后一面,我不会放弃。”说着,便是上了床,趁着无人打坐调息起来。
不得不说,厉王师父独创的武功真是奇效,便是手臂上那块被生生挖去的肉,虽不敢说重新长出肉来,但已成功止血,疼痛也逐渐减轻。
她计划用这武功恢复身体,找机会逃跑。
傍晚。
起初顾千雪练武还偷偷摸摸,到时后期却已肆无忌惮起来,即便是当着这些宫女,也是照练无误——没人规定即将陪葬的人不能练武吧?外人却也不知这武功的奇妙之处。
伴随着宫女们的问安声,一袭龙袍的凤脩大步入内,带了许多冷气。
顾千雪收功,抬起眼看向他,却未说话。
看着凤脩那张让她熟悉的脸,但却没有丝毫亲切,却是陌生。
熟悉又陌生,既然诡异又和谐。
凤脩上前,立在顾千雪床上,讥讽地看着在床上打坐的女子,伸手捋了一下龙袍广袖,“听宫女说,你最近食欲极佳。”
顾千雪淡淡勾了唇角,“贵国餐食,很合胃口。”
凤脩皱眉,微微上挑的凤眼讥讽更浓,“勤于练武,难不成还以为自己能逃走?”
顾千雪依旧坐在床上,不觉自己有什么尴尬,“距离你们国葬还有数日,这段时间既然还活着,为何不好好活着?就算不逃走,难道就不能好好吃饭、好好练武?”
凤脩松开了眉头,却嗤笑出声,“你真以为朕会信?”
“信与不信是你的事,与我无关。”顾千雪没兴致与他闲扯,便准备继续调息。
凤脩清隽的面颊越发乌黑,他拿面前这女子没有丝毫办法。她不吃威胁,不畏死亡,不怕受伤,之前唯一一个可用来当威胁工具的初烟却已离开皇宫。
突然,凤脩又想到个人,“想不想见苏康?”
果然,正准备调息的顾千雪停下,抬眼,“想。”
“求朕。”
“求你。”
“跪下求朕。”凤脩有了兴致。
顾千雪面色认真地盯着他,“如果我下跪,你就饶了苏康的命,饶了他全族之命?”
“这倒未必。”
“那我为什么要跪求?”
“……”
顾千雪只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还有别的事吗?若没有,请别干扰我,我会陪葬,你要我用什么姿态陪葬我就用什么姿态陪葬,但在这之前,我们便别见面了,平添彼此的膈应。”
“……”凤脩大怒,“顾!千!雪!”
顾千雪丝毫无所畏惧、不被威胁,深吸一口气,准备调息。
“若你跪下求朕,朕会让你看看苏康。”凤脩身子前倾,灰色的眸子咄咄逼向她。
“这交易不平等,不成立。”顾千雪闭着眼,淡淡答道。
“若朕会将他从地牢带出来呢?”凤脩追问。
“还送回去吗?”
凤脩挑眉,“若你跪着求朕,朕便不送回地牢了。”
顾千雪缓缓睁开眼,认真看向他,“在床上跪还是地上跪?”
“……”
凤脩只觉得这女人太奇葩,不仅不畏生死,连基本的尊严都没有,好像只要满足了她的愿望,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想着想着,凤脩竟哈哈大笑起来。
顾千雪也不急,就静静的等着,如果能让苏掌柜少受一些苦,她倒愿意牺牲宝贵的练功时间,与这暴君周旋一会。
凤脩渐渐收敛了笑容,“真没想到皇兄竟喜欢这种货色。”
顾千雪面色未变,实际上想冷笑的是她才是。
凤脩一口一个“皇兄”叫得亲切,好像还真是手足情深,但若真是手足情深能因为一个鹤云佩而将苏凌霄的忠仆判定为叛徒?若真手足情深,难道就不能好好反思一下苏凌霄所说到底有没有道理,现在发兵征讨到底是救国还是害国?
不,凤脩丝毫不喜欢苏凌霄,相反痛恨苏凌霄的一切,苏凌霄就如同一座残酷不可逾越的大山般压在他的世界。
他自己也会知晓,如果苏凌霄身体康健,这皇位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即便是他成为储君,想来众人也是处处拿他同苏凌霄比吧?
对比结果,可想而知。
顾千雪垂下眼,掩饰住眼底的讥讽,她知晓凤脩所做一切都是对苏凌霄的恨,他要将所有效忠苏凌霄之人都置于死地,至于她……一者是寻鹤云佩,二者则是向世人证明他对皇兄的尊敬以及……顺便扣个黑锅。
什么黑锅呢?
如果她不交出鹤云佩,他便以防止皓岚产业归南樾国人的借口,收回皓岚书院的诸多产业。此外,企图挑起事端,引起战争,便是这些黑锅。
顾千雪淡淡开口道,“你到底要不要将苏掌柜放出来,要不要我下跪?如果你只是说着玩玩便算了,毕竟君无戏言,这个浅显的道理你应知晓。”
凤脩挑眉,向后退了几步,“在地上磕一百个响头,换苏康的命,你不亏吧?”
顾千雪十分诚恳,“没错,我不亏,这买卖值。”说着,便飞快下床,跪下便开头磕头起来。
每一个响头都掷地有声,地上逐渐染了鲜血。
磕头之时,她想起从前的种种,想到苏掌柜和蔼的面容,想到苏凌霄糟蹋自己健康时,苏掌柜的痛心。
苏掌柜是好人,不应该死,为救一个好人,一百个响头算什么,一千个她也义不容辞。
却就在磕第三十七个的时候,衣领被人从上至下的拎住,紧接着是凤脩的暴跳如雷的声音,“顾千雪,你是不是疯子,为了一个叛徒,你竟不要尊严!”
顾千雪抬头,“苏掌柜不是叛徒,最起码对于苏公子而言,对于你们北醴国而言。”
凤脩哈哈大笑,笑得狰狞,“你可知这陪葬是谁提出的?你可知我为何知晓你拿着鹤云佩?”
顾千雪吃了一惊,“难道是苏掌柜?”
1181,这头,我可以重新磕
此时的顾千雪无比狼狈。
虽然在神功的帮助下已逐渐恢复了身体,但依旧瘦弱,她跪在地上,额头带血,脸上却没有平日里淡然,满是惊愕。
凤脩爱死了这表情,他讨厌顾千雪老神在在、好似将一切握于掌心的态度,那让他不由得想起苏凌霄,那个这一生不可逾越的山峰。
“呵,现在还为苏康求情吗?”他急切盼望她挫败的表情。
顾千雪确实惊讶,不过随后却也想明白,苏掌柜从来都是希望她和苏凌霄在一起的,哪怕是手段卑鄙一点,但对于苏掌柜来说,也许她和苏凌同葬才是真正的在一起罢。
“刚刚我磕了多少个了?你数了吗?”顾千雪问道。
“……”
顾千雪仔细回忆,“是三十几个是吧?要不然我们从三十算起如何,多余的算我送你的。”
凤脩急了,一把抓住顾千雪衣领,将其生生提起,“顾千雪,你就不知什么叫恨吗?苏康在害你,你不懂吗?”
既然被拎起来了,顾千雪也就顺势站起来,也省的凤脩拎着她怪费力,“我当然知道恨,虽然到现在我只有反感的人,还没有真正让我憎恨的人。食人之禄、忠人之事,苏掌柜是苏公子的忠仆而不是我的,他为人处世的衡量标准是从苏公子为出发点,与我有什么关系?如果因为这个而恨的话,那我恨的人太多了。但我再恨他们又如何?人家还是好好的活着,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我却气得茶不思饭不想,何苦?”
凤脩将她衣领抓得更紧。
“我不是和你说什么大道理,只是阐述自己罢了,你别以为我在说服你什么,”顾千雪继续道,“我经历过生死,险些被火烧死、更险些回不到自己身体,这些说了你也不会信。我想说的是,经历了这一切却看穿了从前的幼稚,从前顾忌别人的眼光、想照顾别人的情绪,而最终呢?费力不讨好,被一堆人骂荡妇。如果时间重回,我不会因为感激而成为苏公子的伴侣,会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大不了被骂冷血、白眼狼。”
说着说着,顾千雪声音顿了一下,“好像无论我怎么做都会挨骂吧?但我对你说这些做什么?”
凤脩也是一愣。
顾千雪伸手,将抓着自己衣领的大手掰开,整理了衣襟,“好吧,就当为了感谢你听我牢骚,我对你忠言逆耳一回——实际上并没有人拿你和他比,真正处处比较的人是你。现在的你不快乐,为何不放过自己走出阴霾?你有你优点,也许他作为国君,做得还不如你。”
“……”
顾千雪深吸一口气,“话我说完了,但君无戏言,我这头不能白磕,你打算放苏掌柜吗?”
凤脩双眸微眯,冷笑道,“你以为,朕会因为你的几句话而被蛊惑?”
顾千雪轻笑道,“如果说几句话便能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思想的话,那么这世上就不需要军队只需要谏官,那些谏官的口才比我好多了。”而后又问,“回答我,你到底要不要放苏掌柜?这头,我可以重新磕,从第一个开始。”
凤脩双拳捏得直响。
好半晌,冷哼一声,“走。”说着,转身向门外走。
顾千雪自然跟随,只不过这次不像上一次那样不心疼自己,在门口时对宫女讨要了一件大髦披风。
宫外,下起了小雪。
顾千雪一边走一边想着,北醴国和现代的某个小岛国还是蛮像的,因为自身资源的匮乏所以有强烈的危机感,在这危机感之下,研究出发达的科技。
整齐划一的侍卫在两侧跟随,宫人也是撑着伞追着快步而行的皇帝。
顾千雪便用披风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也快步追着。
既然决定养好身体逃跑,她才不强撑,身体健康才能练功。
一行人就这么穿过宫殿,向那大牢而去。
又是关押初烟的大牢,只不过这一次是直去了地下。
本以为地牢的条件会苦一些,但却发现地牢还算暖和,顾千雪的心也放下许多。
苏掌柜年纪大了,虽有武功在身,但还是别太苦了的好。
在下石阶时,顾千雪问道,“苏掌柜的家人,你也囚禁了?”
本以为他不会回答,但少顷,凤脩却答道,“他家人不在北醴,不过也被控制,却未入狱。”
顾千雪放下心来,到达了地牢的地步,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却见,铺着杂草的牢房中,苏掌柜平躺在地上,身上还盖着一张破旧的被子。
苏掌柜衰老得极快,干瘦得可怕,长发虽然花白,发根已经雪白。
他虽闭着眼,但双目凹陷,肮脏的面部皮肤满是褶皱。
当见到苏掌柜时,顾千雪心中再次疼痛。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苏公子没死,长命百岁下去?
苏掌柜听见脚步声,便睁开眼,当看到顾千雪时,双目猛地大睁,眼神里却满是挣扎,僵了半晌,却没说出话来,愣愣地坐在地上。
顾千雪上前,蹲在地上,“苏掌柜我来了,你没事吧?”柔声道。
凤脩垂下眼,用一种讥讽的眼神盯着她。
苏掌柜目光闪烁,“千……千雪郡主。”
顾千雪点了点头,而后起身对凤脩道,“请将苏掌柜放出来吧。”
凤脩认为自己有必要配合这假惺惺的女人,“你真想好要放他出来?鹤云佩可是他主动说出来的,他还提出要你与皇兄陪葬。”
顾千雪点头,“是,我想好了,倒是国君您,不是变卦吧?”
凤脩哈哈大笑,“朕自然不变卦,”对旁人道,“来人,将苏康提出来。”
“是。”
众狱卒上前,打开冰冷刺骨的铁锁,将虚弱的苏掌柜架着拎了出来。
顾千雪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为苏掌柜披上,“苏掌柜,一切都过去了,苏公子已离开,你也尽了最后的忠心,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苏掌柜对顾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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