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一切都过去了,”顾千雪道,声音虚弱,“若当初没有性情大变……也不会虐待你,如果你没有记恨在心……也不会为钱财还害我。看起来我是受害者,实际上……你也是无辜的,一切都怪我自己罢。”
李嬷嬷哭得更悲痛了。
一阵痛苦袭来,顾千雪咬牙挺住,好半晌疼过了这个劲儿,才道,“李嬷嬷,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奴……奴婢没打算。”
实际上,如果千雪郡主醒来后打骂她,她便不会备受良心的折磨,然而千雪郡主却一直温和待她,让她想起来听雪院从前的种种,越发悔不当初。
虽然郡主曾经性情大变,但郡主她好像脑子有问题,就是时不时的变一变,如今不是又变回来了?当奴才的还怕被打骂?从前郡主对她们那般好,时不时打赏,还允许她们随时请假离开,她却这般忘恩负义。
听雪院的人为何能顺利接受顾千雪的变化,还不是因为赵氏是个傻子?在听雪院、或者说整个顾府下人们的思想中,千雪郡主也有痴傻的基因,时不时犯傻是正常,只不过大家不说出来罢了。
顾千雪幽幽叹了口气,“如果你听我的,就……准备逃吧,他们不会留你活口,而且也别逃回京城,更不要……找寻任何亲人,因为这些人为了灭口……会在你家附近守株待兔,你若出现……不仅你活不了……你家人也会受牵连。”
“什……什么?真……真的吗?”李嬷嬷整个人懵了。
腹部的疼痛越发剧烈,顾千雪下意识伸手碰了下腹部,却感觉黏糊糊的湿漉,她隐约猜到那是什么,但不敢去看自己的手,索性眼不见为净。
“我没体力与你解释,你若……信,便按我说的去做……若不信,就……罢了。”顾千雪咬着牙,将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出来。
李嬷嬷自然是信的,“但……但奴婢不回家又去哪里?怎么办?”
顾千雪叹了口气,却不知是疼极了还是失血过多引起了贫血,她越发眩晕起来,最终昏迷。
……
京城。
麒麟宫,太子的书房。
北醴国使臣唐暄啬在临行前再次拜访太子,从两国建交看来,这一举动正常不过。
谁能想到,这胆大包天的两人竟堂而皇之的勾结。
太子道,“如今顾千雪马上就出南樾国边境,唐大人且放心。”
唐暄啬道,“我们北醴国人最守信用,只要下官接到顾千雪,便会派人与殿下的人碰头,运送武器。”
太子想到那些外人求之不得的北醴国精良武器,心底几乎压抑不住兴奋。
“话虽如此,但本宫还是想知,贵国君与顾千雪有什么联系?为何国君要用这么多的武器换顾千雪?”想到那个曾经灵动睿智的女子,饶是没兴趣了的太子,依旧叹息。
唐暄啬刚要拒绝,太子却笑一笑,起身走到桌案旁的书柜,取出一只小盒,“本宫与唐大人一见如故,大人要离开,本宫极为不舍,这珠子便送给唐大人,以做留念吧。”
唐暄啬眼神闪了闪,便打开了雕工精美的紫檀木鎏金小盒。
却见,那小盒中静静躺着一只直径两寸长的珍珠,这可是天然珍珠,只有产自深海,举世罕见。
先不说这尺寸之大,只说通体浑圆,在阳光下散发优雅的光芒。
北醴国虽然富有,但有些东西却是有市无价,正如同这枚硕大的珍珠。
唐暄啬立刻明白太子的意思,最后咬了咬牙,低声道,“是因为……苏凌霄。”
太子瞠目结舌,苏凌霄!?
……
马车行得不快,因为越临近国界,官道便越来越少,质量越来越差,坑坑洼洼的路面,若马车速度太快极易翻车。
加之,顾千雪的伤情也是越发的严重。
杀手们简陋的马车如何与平日里的垫着软垫地毯的奢华马车相比?在这坑凹的路面几乎用三十度角来回摇晃,躺在马车里的顾千雪被甩得飞来飞去,腹部伤口便愈合过,时不时就渗些血出来。
李嬷嬷后来干脆狠狠抱着顾千雪的身子,将其固定。
一路上,李嬷嬷不断的忏悔,不仅对顾千雪忏悔,也对自己忏悔。
如果事情重回,她一定会将一切告诉郡主,郡主不会见死不救。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顾千雪醒来几次,屡次想对李嬷嬷说什么,但在强大的痛苦以及摇晃的车厢恶劣的条件下,最后还是晕来了过去。
终于,顾千雪认为自己必须要撑住,因为方才休息时,她分明听到车外人说快到国境。
她咬牙,用全部意识力控制高烧的自己不陷入昏迷,紧紧抓住李嬷嬷的手,“别……哭了,听我说……想活命就……听我的!”
1168,中邪?
经过两日的冷静,李嬷嬷也终于知道凭自己的脑子是脱不了困的,想活命还得听郡主的。
“快没机会了……一会再休息,怕是离国境前的最后一次中途休息,你趁……这机会,跑,拼命的跑……”顾千雪咬牙说到。
李嬷嬷的声音颤抖,“这些人会不会追奴婢?”
“自然是……追的,不过不用怕,”顾千雪深吸一口气道,“有……我呢,我能保证他们不追你……一会休息时,你一定要把我摇醒……一定……”说着,声音越发衰弱,最终昏迷过去。
“郡主?郡主?”李嬷嬷再去摇,但摇了两下也不见顾千雪清醒,后来想到千雪郡主因为伤痛没什么体力,便不敢再摇,让其养精蓄锐。
待顾千雪完全昏迷,李嬷嬷小心翼翼的打开盖在顾千雪身上的被子,当见到被子里满是血时,几乎要惊叫出来。
她没敢惊叫,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放在其鼻下,等了好一会才勉强感受到了呼吸,这才稍稍放心。
李嬷嬷思忖片刻,最后决定为千雪郡主换药,忍着恐惧将那血淋淋的包扎打开,一股脑将所有的金疮药都撒上,之后再找布条包扎起来,随后为其换了身衣服。
那被换下的衣服湿淋淋的,李嬷嬷捂着嘴无声哭了好一会,随后找来热水,一勺一勺地喂顾千雪喝下。
却不知是金疮药的原因还是热水的原因,顾千雪的呼吸逐渐有了力量,面色也有了一丝红晕,不像之前那死人一般的模样,李嬷嬷这才放心。
一晃,到了夜晚。
马车停下,几个人生了篝火,开始议论起来。
“还有多久到边境?”
“还有三个时辰。”
“继续赶路还是休息一下?”
“休息一下把,我看牲口好像是饿了,给牲口喂草饮水。”
“看好那女人。”
“有什么可看的?那女人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就是让你看好她别死了,如果她死了,咱们银子就拿不到了!”
“放心,几天之内还死不了。”
外面的几名杀手烤火的烤火,喂牲口的喂牲口,闲聊的闲聊,最后决定休息一会再走。
马车里,李嬷嬷十分紧张,她伸手拼命推顾千雪,“郡主,郡主快醒醒,车停了,快醒醒,郡主。”
顾千雪幽幽醒来,虽然周身依旧滚烫、腹部依旧疼痛,但周身却温暖舒适了许多。
“嘘。”她努力从干涸干裂的嘴唇发出声音,李嬷嬷赶忙闭了嘴。
顾千雪先是静静听车外人的交谈,确定了情况后,才道,“李嬷嬷……你听我说……一会……你借机解手……之后就跑……无论发生什么……拼命跑……跑……”
李嬷嬷点头,“是,是,奴婢都听郡主的,奴婢背着郡主。”
顾千雪却突然笑了,因为这突然的笑容,嘴唇竟裂开一道口子,殷红的血苒苒涌出,染红了苍白的唇瓣,加之其青色的面容,整个人若女鬼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你自己跑……我跑不了……”
李嬷嬷的眼泪顿时就涌出来,“不,奴婢不会抛弃郡主,郡主一定要给奴婢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如果郡主被他们带走,奴婢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求郡主了。”
顾千雪叹了口气,“李嬷嬷你别……任性,不要自责,记住……一切都是命运。”
李嬷嬷又要说什么,顾千雪道,“要么我死,要么……我们两人死,你选择。机会只有一次……我快没体力了……”
虽然李嬷嬷觉得对不住千雪郡主,但到底是人求生意志的本能,李嬷嬷道,“好,那奴婢就走了。”
“去吧,切记……不能回家。”顾千雪道。
李嬷嬷点头,随后一咬牙,转身离去。
紧接着,顾千雪便听到马车外,李嬷嬷说,“我要去解手。”
杀手说,“一会就到了,不能忍忍?”
李嬷嬷说,“不行,忍不住了。”
另一个杀手说,“直接在车里解手。”
李嬷嬷又说,“我想拉屎。”
最终杀手被恶心到了,咒骂了一声,“老不死的,快去,别想着逃跑,不然杀了你。”
“是,是,谢谢。”李嬷嬷这才匆忙而去。
李嬷嬷虽然在不远的一个土堆后面蹲下,却又杀手盯着。
顾千雪算准了时间,运起了内力,将身上所有体力调用了起来,紧接着一声惨叫。
冬季的夜空,寂静十分,甚至没有连虫鸣都没有,顾千雪的惨叫声划破天际一般。
杀手们惊了下,齐齐跑了过来,包括看守李嬷嬷的杀手。
李嬷嬷见机,捂着嘴疯狂地奔跑起来。
有人发现,“不好了,那老太婆跑了。”
就在准备追的时候,顾千雪冲了出来,却见她浑身是血,面色青的,嘴唇是血红血红,向下流着血,先是惊叫的一声,紧接着扑向离得最近的杀手,狠狠抱住他。
众人吃了一惊,“这女人怎么了?”
话音未落,顾千雪对着那杀手脖子便狠狠咬了一口。
杀手一声尖叫,能感受道不仅脖子被咬,那女人还在吸他的血。
因为恐惧和惊吓,杀手下意识地拍去一掌。
顾千雪一时不察,竟被拍飞。
不仅腹部剧痛,连胸腔也痛。
这一刻,顾千雪竟想起自己被火烧时的剧痛,这种周身的疼痛甚至能让人失去触觉和触感。
然而为了李嬷嬷,顾千雪咬牙又蹦了起来,只把自己想成僵尸,对着靠自己最近的杀手又扑了过去,但那杀手已有了准备,二话不说一拳打了过去。
这一拳,将顾千雪再次打飞。
顾千雪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一次顾千雪倒地不起时,却见那瘦小的女子再次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有一人胆怯了,声音带了颤抖,“这女人……不会是中邪了吧?”
另一杀手突然想起什么,“等等,刚刚那个老太婆跑过去时蹲在一个土堆后面……那里……好像是坟!”
众人闻言,这才向李嬷嬷消失的地方看去,当见到时,饶是杀人如麻的杀手们都不寒而栗,因为,这里竟是个乱坟岗!那一个个土堆连绵不绝,细细看来竟是一个个乱坟!
1169,凌霄,是你吗?
阴森森的月光之下,时不时出现人骨的乱坟岗,突然一阵寒风吹来,再来身后顾千雪的嚎叫声,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杀手们这辈子都没这么怕过,几乎要尖叫出来。
为首一人道,“别慌,我们连人都不怕,怕鬼做什么?我们手下的冤鬼还少了?”
又一人道,“把咱们的刀都亮出来,咱们的刀都是染了血的,杀气重,鬼不敢上前。”
“那这女人怎么办?”有人指着正在拼命挣扎地向她们爬过来的顾千雪。
顾千雪用尽全身力气在爬,然而此时此刻却真的再没力气。
疼吗?伤上加伤,她已经不知疼为何物了。
杀手头子走过来,见在地上不断颤抖、人不人鬼不鬼的顾千雪,略为思忖,“听人说,这些鬼混只招八字轻或受伤阴气重的附身,不敢找我们这种阳气足的,此地不宜久留,快把这女人扔上车,我们继续赶路。”
“这女人身上的鬼魂怎么办?”还真有人信了。
“金主只要这个女人,要求只有一个便是活的,可没说不许带着魂儿,就这么交货。”
“是!”
两名杀手上前,动作粗鲁地将顾千雪拎上了马车,毫不怜香惜玉,如同扔垃圾一般将其扔了进去,随后便开始赶车。
顾千雪以一种十分古怪和狼狈的姿势趴在车上,却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隐约听见车外人的对话。
“那个老太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杀了。”
“但她不是跑了吗?”
“呵,我们说杀了就杀了。”
对方恍然大悟,“但如果她跑回去怎么办?”
“你个笨猪脑袋,这荒郊野外的,还在乱坟岗的,一个老太婆能跑回京城?吓也吓死了,再说你以为京城那位是吃素的?呵,那老太婆要是不回京城,也许还能侥幸活着,回京城才是必死无疑。”
听见这些,顾千雪便确定了李嬷嬷已经逃了出去,终于欣慰地放下了心。
但刚放下心,却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李嬷嬷分明是害她的,为什么她又救了李嬷嬷?
她不是说过自己不再圣母吗?怎么又情不自禁的圣母?人家害了她,她却把自己折腾了个遍地鳞伤救了人家?
顾千雪突然笑了,因为想到一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搞不好这个就是她的本性吧。
然而李嬷嬷死了,她又能得到什么?一个人死也总比两个人死要好,何况一切的一切全因自己而起,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
想着想着,便陷入了昏迷,再没了知觉。
……
第二日黎明,在一个名叫水昌阜的地方,两伙人做了交接。
作为北醴国使臣的忠正候唐暄啬趁着使节大队人马休息时,带着几名亲信,悄悄离开,来到约定的见面地点。
“人呢?”唐暄啬问。
杀手头子道,“在里面。”说着打开马车门。
当唐暄啬见到车内满是是血,一动不动的女人时,震惊道,“大胆,不说交代过要活的吗?”
杀手头子被这般怒斥很不爽,但看在银子的面子上,生生的忍了,“这位大人,首先你们下单的时候只说要活的,我们便默认为只要活着怎样都行。其次,这女人反抗得厉害,如今南樾国下了搜捕令,如果一旦她跑了,我们拿不到银子是小,大人对上面的人,可就不好代交了吧?”
“……”唐暄啬略微思忖,也是这个道理。
想到当初皇上交代,只要是活的就行,唐暄啬也认为其是否完好无所谓了。
“罢了,就这般吧,”说着,对身旁的心腹道,“取银子来。”
立刻有人送上大笔银两。
杀手头子和杀手都极为满意,双方的交易算是十分顺利。
但杀手头子即将离开时,唐暄啬又想起一个问题,“不是听说,有个做内线的嬷嬷吗?那人在哪?”
杀手头子立刻道,“那老女人要逃跑,我们便干脆杀了她。”
唐暄啬点头,“办得好。”
杀手头子残忍地勾了一抹笑,眼底闪过阴险。
随后,两方各得所需的人便这么离开,唐暄啬则是命人将满身是血的顾千雪搬到了马车上,几人回归了北醴国使臣车队。
唐暄啬将顾千雪安排在自己的备用马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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