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公公老眼闪了一道精光,而后用极快的语速道,“后门。”紧接着又扬声道,“你个贱婢,随随便便就跑来主院,那回头主院不是乱套了?今儿咱们王爷心情好就饶了你,下不为例。”
静抒赶忙道,“是,奴婢多谢王爷,多谢邵公公。”说着,就小跑开了,却没走,而是绕道了主院的后门。
邵公公又咳了几声,快步跟上厉王的步伐,“王爷,刚刚静抒来,说有要事禀告。”却见厉王依旧神不守舍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要不然,王爷您去歇歇,奴才去问问到底发生何事?”
刚从宫中回来,被秦妃指着鼻子骂了一个时辰的厉王确实没心情接见静抒,然而体谅邵公公的大病初愈,还是道,“不,本王不累,让她过来吧。”说着,便坐上了椅子。
不大一会,从后门绕进来的静抒被引领了进了正厅。
静抒先是施礼,而后道,“王爷,刚刚万俟家来人了,是小姐的三哥,万俟鹤隐。”
别说厉王,便是邵公公也猛地一惊,无人发现,邵公公的眼角闪过寒光。
“万俟鹤隐?”厉王的声音依旧平淡,毫无情绪,“万俟家的人不都死了,只有万俟姑娘自己幸存吗?”
静抒也是不解,“回王爷,奴婢也不知,之前那血月楼罪大恶极,甚至将万俟山庄所有人的尸体都摆了出来,奴婢确实记得有三少爷的尸体,却不知三少爷怎么就活过来了。”语调一转,“不过三少爷回来也好,如果小姐真入府为妾,三少爷若重振山庄,以后也是王爷的助力。”
“放肆!王爷用得着一个江湖人当助力?”邵公公厉声道。
静抒赶忙跪下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刚刚多嘴了,奴婢罪该万死。”
厉王依旧神色未变,“你能确定那人的万俟鹤隐吗?”
静抒点头,“奴婢伺候小姐多年,自然是能确定三少爷身份的,如今想来,三少爷喜欢行走江湖,搞不好当初正好突然外出而躲过一劫。”
厉王点了下头,“下去吧。”
静抒是故意为厉王“分析”万俟恨的用处,原因也是想更进一步地位,从眼线发展为心腹,然而却以失败告终。
静抒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退了出去。
待静抒离开,厉王便转身回了卧房,邵公公立刻跟了上去。
厉王虽身份尊贵,然而自律性极强,甚至比那军队中人自律性还要强,若太阳未落山,从不沾床。然而今天,刚进入卧房,走了几步便跌在床上,躺了半天也没动,不言不语好似无比疲惫。
邵公公心疼,将门小心关好后,来到床前,垂手而立,双眼迸发阴狠,“王爷,那万俟鹤隐,必须要除!”
厉王缓缓睁开了眼,“公公,本王是不是作恶多端?”说着,将双手伸到眼前,愣愣的看着,好似那修长的手指上满是鲜血一般。
邵公公眸中的凌厉少了几分,叹了口气,“王爷不是作恶多端,王爷是迫不得已。皇上将王爷培养成刽子手,本就没给王爷留有后路,用之时,杀人无数、罪恶滔天;待不需要时,便将王爷推出去,承了所有罪责,当替罪羊。谁人不知,南樾国的厉王将恶事做尽,而皇上却是仁慈的明君?若没有王爷,皇上哪门子的仁慈?”因为说得太急,邵公公旧疾再次咳了起来。
厉王却未说话,依旧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
邵公公缓了一会,继续道,“太子明里暗里将王爷置于死地,那应家也不是善类,让应妃在宫中兴风作浪,害廷妃、害锡兰妃,更陷害皇后,他们目的何在?可不是为了巩固妃位,而是想将四皇子推上太子宝座!王爷四面楚歌,岌岌可危,皇上看似重用王爷却不留后路的坑害王爷,王爷要不惊动皇上培植自己的势力、积攒钱财,但众目睽睽之下又如何行事?最终也只能用上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厉王颓然放下双手,“公公,实际上……自从杀了万俟家族的人,本王便时常做噩梦,一个个噩梦,难以苏醒。”
他屡次强迫与顾千雪同眠,也是因为这噩梦,只要与她一起,他便能安睡。
1041,颠倒黑白(三更)
听了厉王的话,邵公公惊了下,好半晌不知如何回答。
但随即,邵公公又狠下心来,“王爷难道忘了当初秦妃娘娘被害中毒昏迷?难道忘了在宫中险些被皇后的人推下水溺死?难道忘了在新年狩猎时险些被皇后一派的武将射死?难道忘了一次被罪臣追杀险些流血而死?王爷曾经弱势、曾经遇险,当年王爷是不是美梦到天亮呢?”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厉王翻身坐起,双眸也不再迷茫,冷漠幽黑的眸子满是弑杀的锋芒。
邵公公又道,“佛家讲究因果报应,都是狗屁!秦妃娘娘善良、当年的王爷年幼,你们母子得罪了谁?不照样被害!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万俟山庄被灭也因为他们实力不强,既没有能力保全性命,为何撑了那么大的场面,难道不知树大招风的道理?这个就好比一个弱女子手上拿着银两招摇过市,若不被抢,才是怪事!王爷需要银子、需要势力,不去抢,如何得来?难道等着天上下银子?王爷您且想开些,即便不是您去抢万俟山庄,也有别人抢。”
厉王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本王多谢公公点醒。”
邵公公失笑,摇了摇头,“王爷自从认识了王妃,确实变了太多。”
厉王眼神闪了闪。
邵公公却未发现,“如果王爷真过意不去,就将万俟姑娘纳了吧,让她享受荣华富贵,也算对得住万俟家了,然而对万俟鹤隐……”声音顿了下,紧接着冷了冷,“必须要杀!”
厉王未说话。
邵公公道,“王爷是心软,下不去手吗?不如老奴叫人……”
“不,”厉王打断,“万俟鹤隐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他想报仇很容易,只要去黑市买些烟花,便能引来血月楼的人,而为何迟迟未动手?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饵。”
“饵?”邵公公一愣,随后恍然大悟,“老奴明白了。”
“如今万俟山庄的全部势力以及钱财皆在本王手中,若想斩草除根还用留着万俟芸菲?一齐杀了就是,只是未打探清楚万俟鹤隐的底细,不能轻举妄动罢了。”
厉王虽未明说,但邵公公已听出,厉王根本不会接纳万俟芸菲,哪怕是当成养在府里的一个废物。
邵公公更知晓,厉王不接受万俟芸菲、或者说任何一名女子的原因,不是别的,正是王妃。
提起这个王妃、千雪郡主,邵公公更是头疼,“王爷,就算王妃留在凌霄公子身边为其治病?那凌霄子病得半死不活,心心念念着王妃,看见王妃就振作一会、看不见王妃就蔫吧下去,难道咱们还将王妃一直留在他身边,陪他等死?”
“没错。”
“……”
邵公公顿了顿,伸手揉了揉耳朵,生怕因为某些外在原因致使自己听错,“王爷,您说什么?”
厉王苦笑了下,“如今,可不是本王来决定其去留了。”
“不是王爷来决定,又是谁?”邵公公不解。
“再过个一两日,公公就知道了。”厉王说完这个,就转了话题,“虽然本王不想将万俟山庄这块肥肉扔了,但万俟芸菲好对付,万俟鹤隐就没这么简单,何况其身后还不知集结了多少武林人士,最近一段时间,将财物开始转移吧,不求刮得一干二净,只求做得滴水不漏。”
“是,王爷。”邵公公立刻接令,实际上,这种转移财物的行为,已做了三次。
万俟山庄虽不是厉王所有财物的来源,却是最大的。
凭借这么多年霸来的财物,厉王也能与太子争个一二了。
同一时间,另一地点。
静抒回来后,悄悄地又溜了回来,万俟兄妹两人依旧在说着,并未发现。
静抒更惊讶的发现,万俟芸菲将厉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将应侧妃也说得善良宽容,却只将厉王正妃,千雪郡主说得十恶不赦。
“什么?那女人不仅不让你入府,还骗走了我们万俟家的武功秘籍?”万俟鹤隐暴怒。
万俟芸菲道,“对!当初那顾千雪说要帮我入府,我害怕血月楼,只能被迫投靠厉王,便将《九转神功》给了她,然而她使计让我颜面尽失,更引得王爷不快,最后她自己当成王妃!这还不算,她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令王爷神魂颠倒,独宠她一人,别说不让我入门,更让王爷连才貌双全的应侧妃都拒绝,是个真真正正的狐媚子!”
万俟鹤隐一拳将身旁的桌子砸毁,“岂有此理,这天下还有如此妖女,看我不杀了她!”
万俟芸菲吓得赶忙捂住其口,“哥,小声点,现在还在王府呢。”
静抒在旁冷笑,前前后后,她算是真正的目击者,如果她没记错,当初可是万俟芸菲求着王妃勾引王爷的,而且《九转神功》也是万俟芸菲怕王妃后悔,硬生生塞给人家的,如今竟成了人家骗去的。
不过静抒只在心中想了想,却没说出来,毕竟王妃也好、小姐也罢,不关她的事。
万俟鹤隐的拳头捏得直响,“王妃?顾千雪?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把厉王耍得团团转,还有,我要夺回我们家的《九转神功》!”
万俟芸菲眼神闪过险恶,“哥,你说……如果她已将我们家的武功学了,怎么办?”
“那就杀了她!”万俟鹤隐冷冷道。
万俟芸菲的笑容带了满意,“哥,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之前我多害怕,我好害怕……”
万俟鹤隐叹了口气,将捏紧的拳头松开,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傻六妹,你从小就胆小,全家都想将你当成公主一般疼爱,但如今却让你独自面对危险。”想起从前和睦美满的家人,万俟鹤隐再次心酸起来,铮铮男儿,有了哭意。
静抒翻了翻白眼,心道三少爷还真是天真,他将万俟芸菲当成宝贝妹妹,万俟芸菲却把他当成对付情敌的工具,难道这世上的男人都这么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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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2,陪嫁(一更)
正厅的下人都被赶了出去,万俟芸菲后买来的丫鬟嬷嬷守在门外,静抒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就在万俟兄妹决定要弄死那万恶的顾千雪时,静抒却陷入了沉思——她是否应将这些事情告诉厉王。
虽然她现在算是厉王的眼线,但也仅仅是眼线而已,厉王没给她实质性的好处,甚至刚刚她试探性想进一步巩固自己地位都被否决,换句话说,厉王怕是根本没看上她这个爪牙。
如果厉王不重用她,她何苦要背叛小姐?
今非昔比,从前她想离开小姐是因万俟芸菲确实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但如今却有了三少爷。
如果她留在万俟芸菲身边,三少爷重掌万俟山庄,她也算是元老级人物,定受重用。
然而,另一方面,血月楼是否能放过万俟山庄,三少爷是否能放下仇恨?如果她投靠三少爷这边,而三少爷无心打理山庄只想着复仇,最后却被血月楼弄死,她怎么办?
何去何从,竟将静抒生生难住。
最后,静抒决定,还是要投靠厉王,毕竟官家正道可比江湖风光多了。
就在静抒刚下决定时,万俟鹤隐却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叫静抒吧。”
静抒一惊,匆忙调整好表情,上前,“奴婢见过三少爷,三少爷还记得奴婢的名字,奴婢受宠若惊。”
看见静抒,万俟鹤隐也多了一丝暖意,“我们万俟家族遭次大难,树倒猢狲散,许多与山庄有瓜葛的人非但未伸出援手,反倒是与山庄划清干系,却只有你留了下来,静抒姑娘,谢谢。”
静抒眼神闪了闪,匆忙低下头,“三少爷万不要这么说,奴婢既是山庄的人,就永远是山庄的人。”
可以说,万俟芸菲和静抒的出现,将堕入地狱的万俟鹤隐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
然而他不知道,这温暖十分不靠谱,一个将他当成争宠的工具,一个是厉王眼线。
“静抒姑娘你且放心,我已集结各国江湖人士同时剿灭血月楼,待血月楼被剿灭,重振万俟山庄,以后定不会忘了静抒姑娘你的不离不弃。”
静抒的心怦然一动,将之前的决定重新否决。
静抒左右为难,最后做出了一个决定——姑且不动,静观其变。
万俟鹤隐又与万俟芸菲说了几句话,便请人求见厉王。
一炷香的时间,厉王也到了这正厅。
却见,厉王依旧一身黑衣,周身气质冷冽,但神色却略有颓废,俊逸的面容带着隐隐憔悴。
万俟兄妹见过礼后,万俟芸菲匆忙问道,“王爷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身体不适,要不要找大夫?”
厉王连看都未看上一眼,只淡淡道,“本王无碍。”
万俟鹤隐也不好多问,“王爷在万俟家族大难时收留舍妹,保得她性命,还派人运作山庄生意,王爷对万俟家族的大恩大德,在下永生难忘,请受万俟鹤隐三拜。”说着,便起身来到厉王面前,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厉王只微微点了点头,“万俟公子太过客气,虽然你们是江湖人物,但也是我南樾子民,万俟山庄若乱,其整个郡县也受牵连,于公于私,本王都应出手相助。只是,本王的人毕竟不善经商,一时间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听说将山庄生意弄得一团乱,还请万俟公子见谅。”
自从万俟山庄被血月楼一夜之间灭门,所有从前与万俟山庄有牵连的人都逃之夭夭,毕竟血月楼是一群魔鬼,惹不得,最好的方法便是一辈子不与血月楼有所瓜葛。
从前在山庄工作的人也逃得一干二净,甚至于万俟芸菲广招人手,却无人愿到万俟山庄工作。
毕竟金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这一切,万俟芸菲之前也与万俟鹤隐说了。
血月楼的恶名,别说百姓闻风丧胆,便是敢与其公开抗衡的江湖势力都没有。
万俟鹤隐确实寻来了许多江湖门派一同剿灭血月楼,但直到今日也没人敢公开表示态度,只说让万俟鹤隐引出血月楼,他们便会群起而攻之。
所以,万俟鹤隐更是感激厉王。
“王爷万不要这么说,王爷保了芸菲的命,也护住万俟家的势力,已令我们感激不尽,我万俟鹤隐对天发誓,只要王爷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万俟鹤隐义不容辞。”
厉王垂下眼,掩饰住眸底的淡淡无奈和心虚,“本王说过,所做一切都是一国亲王应做的。至于血月楼之事,本王确实不好插手,一方面是官府与江湖泾渭分明,一方面是那血月楼并非是南樾国江湖组织,所以能做的,只有这些。”
“王爷仁爱,在下感激!”说着,万俟鹤隐再次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厉王冷冷瞥了一眼,“既然万俟公子现身,那便准备接手山庄生意吧,近几日本王便找人与你交接。还有,也可以接令妹回山庄了。”
万俟芸菲吃了一惊,“不!我不回去!我只要在王府!”
万俟鹤隐虽然也没想着妹妹回去,但这么喊出来确实……有些不妥,最起码女子应该矜持一些吧。
无奈,万俟鹤隐只能给妹妹打圆场道,“王爷是这样,血月楼虽然近期未出现,但却不保证永不出现,在下有武功无所谓,但舍妹只是一弱女子,还求王爷庇护。”
厉王却道,“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