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雪还未抬头看去,已闻到一股浓得刺鼻的香气,紧接着见到远处一抹五颜六色的肥胖身影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自己冲来。
顾千雪忍不住嘴角一抽——好一个灵活的胖子。
下一个念头还未形成,赵氏已经冲了过来,一把将瘦弱的顾千雪搂在怀里,“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跑去招惹厉王了呢?不过女儿你别害怕,为娘这就写信给你外公,有你外公撑腰,咱什么都不用怕。”
“……”顾千雪无语,她先轻轻推了推赵氏肥胖的身体,而后伸手指了指前方。
人家厉王还在呢,本尊头脑简单的母亲就这么喊?真可谓实力坑爹!
惹了事,第一时间往自己父亲身上引,何况惹的是堂堂亲王,这不是坑爹又是什么?
赵氏被顾千雪提醒,一回头,看见在人群簇拥下的厉王正淡淡地看她,僵了一下,肥胖的五官形成了一个“囧”字。
人群死寂一片,皆震惊。
人们心中难免感慨——不愧是亲母女,让人目瞪口呆的本领,一个比一个强。
虽然很尴尬,但顾千雪却稍稍放了心。
她虽不至于像赵氏那般将话挑明了说,却用眼神挑衅地看着厉王,她就不信,厉王敢惹顾尚书,还能不顾镇远大元帅的面子。
在她记忆里,赵远征对女儿赵氏的宠爱,极为夸张。
顾尚书气坏了,他偷眼恶狠狠地瞪着赵氏,赵氏见自己最心爱的夫君生气了,有些后悔,但想到自己宝贝女儿,却坚定信心,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厉王扛到底。
想着,肥胖的脊梁挺得笔直。
顾千雪突然心底暖暖一片,如果说刚开始对赵氏还有嫌恶的话,如今那嫌恶早已荡然无存。
赵氏即便是草包,但对她,是无条件的好。
“娘,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别牵扯其中。”顾千雪低声对赵氏道。
赵氏一愣,伸手摸了摸顾千雪的额头,“宝贝女儿你这是说什么话呢?快让娘看看,是不是刚刚落水受凉发烧了,怎么胡言乱语。”
顾千雪失笑,抬眼对厉王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虽不知什么原因厉王殿下欲治我的罪,但一切与其他人无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厉王唇上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慢消失,微微挑了下眉尖,“你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顾千雪也丝毫不让,“杀我可以,但总要有个理由。”
“本王落水,就凭这一点。”厉王阖了双眸,低沉悦耳的声音满是轻蔑。
将头慢慢靠在肩轿的椅背上,披风领子有着厚重皮毛,在雍容华贵的皮毛之间,厉王更显纤瘦孱弱。
顾千雪刚想说什么,却又马上闭了嘴。
众人只当顾千雪理亏。
但实际上,她却自有想法——她穿越到了南樾国,南樾国皇帝器重这身体孱弱的厉王,可谓众人皆知,最笨的方法是与其硬碰硬,最好的方法是相处一个缓兵之策。
想到这,顾千雪起身,为厉王规规矩矩的行女子礼,颔首垂目,声音温柔婉转,“殿下之命,小女不敢不从,但今日之事真真有误会,请殿下无论看在家父面子,还是外公面子,给小女两日的时间,两日之后,小女自当负荆请罪,到时无论殿下用何罪治我,小女都心甘情愿。”
众人再次哗然。
厉王苍白的面颊掩在披风皮毛以及湿润的黑发之间,缓缓睁开眼,那本黑如乌玉的眸子深处,闪出点点兴趣。
“你在与本王谈条件?”
顾千雪不否认,“殿下宅心仁厚、爱民如子,小女在哀求殿下。”
厉王突然笑了,笑声低沉却爽朗,极为开心一般,却带了咳嗽连连,“虚夸便罢了,本王什么性格,众人皆知。好,就给赵远征个面子,两日之后,你且提头来本王府罢。”
说完,厉王便重新阖眼,虚弱地躺回肩轿,不再言语。
邵公公深深看了顾千雪一眼,而后高声令下,王府之人便簇拥着厉王,离开顾府。
004,顾尚书
厉王走了,赵氏突然嚎啕大哭,汩汩眼泪在满是胭脂水粉的面颊上冲出两道鸿沟。“我的乖女儿,你肯定是病了,咱们找大夫看病吧。”
顾千雪失笑,“娘,难道您没发现,此时有比我病了更严重之事吗?”
赵氏伸出白嫩胖手,抓耳挠腮,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顾尚书从地上爬起来,冲到顾千雪身前,扬手便是一耳光,“孽障!”
顾千雪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挨了一巴掌,回过头冷冷看向顾尚书,“尚书大人,您是想牺牲千雪自己,还是希望顾府全府陪葬?若尚书喜欢后者,那便尽管打就是,两日之后,千雪定会满足尚书的期望。”
“你……你……”顾尚书没想到顾千雪竟众目睽睽之下出言顶撞他,恨不得将其活活打死,却又不敢。
顾千雪对这个便宜父亲没有丝毫好感,只因刚刚他毫不犹豫地将她牺牲出去。
但同时,对顾尚书本人又十分不屑——这个顾庆泽出身官宦,祖辈都为官,却都是京城小官,而到了顾庆泽这一辈竟坐上尚书一职,可谓空前辉煌。却并非因顾庆泽本人的实力,而是其皮相。
顾庆泽当年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一身儒雅气质,被京中不少名门闺秀所仰慕,其中第一个,要数顾千雪的草包娘,赵氏。
赵家历代忠良,镇远大元帅赵远征又手握重兵,其掌上明珠赵偌澜,便是嫁给亲王做王妃也是绰绰有余,却看上京城小官顾庆泽,死活要嫁。赵元帅无奈,便只能依了赵氏,同时陪嫁的还有十里红妆。
同样,顾府后院的裴氏,其父为丞相,其姑母为当今皇后,更是家世显赫,若非晚一步入府,怕这顾夫人的名头,便落在裴氏裴玉蕊的头上。陪嫁的,除了庞大嫁妆,更是有裴家庞大的靠山。
除了这两名重量级闺秀,顾府后院更是有其他大小朝臣之女,众女前仆后继,都是迷上了顾庆泽的容貌,拜倒在其朝袍之下。
即便人到中年,顾庆泽依旧俊美,其儒雅之气,飘然若仙。
而顾千雪的容貌,也该死了像这个便宜爹。
可以说顾庆泽走到这一步,大半都是靠着裙带关系,这也是顾千雪对其不屑的地方。
但同时,顾庆泽为人处世极为小心谨慎,走的是中庸之道、八面玲珑,虽没有太大功绩,但苦心经营多年,交友广泛,桃李天下,如今做到尚书一职,也算是实至名归。
“请问尚书大人还有其他事吗?若没有其他事,千雪就先去休息了。”顾千雪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但笑却不达眼底。
“休息?你还有脸休息!?”顾尚书暴跳如雷。
顾千雪低头想了片刻,而后抬起头,脸上满是迷茫。“千雪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尚书大人如此愤怒?”
顾尚书恨不得亲手掐死这个突然性情大变的女儿,“你还有脸问?若不是你推厉王殿下入水,顾府会如此危险?”
“谁说我推厉王入水?是尚书大人亲眼见的吗?”顾千雪不答反问。
“众目睽睽之下,你还狡辩?”顾尚书大喝。
顾千雪冷笑着慢慢起身,拍了拍自己湿哒哒的裙摆,“谁亲眼看见本小姐推厉王下水的,站出来。”说着,抬眼扫视周围人群。
人们一下子被这问题问懵了,竟没一人回答,只在心里暗暗纳闷,今日大小姐怎么和往日不一样?平日里的大小姐头脑简单、脾气暴躁、脏话连篇,但今日的大小姐,每说一句话都觉得别有深意,奇了怪了。
人群一片寂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众人确实没看清厉王是如何落水。
这时,人群末尾有两人交头接耳,目光鬼鬼祟祟。
顾千雪余光扫了一下两人,不紧不慢道,“从始至终,厉王殿下本人都未说到底是谁推他下水,劝告诸位,说话之前想考虑下后果,衡量下,自己是否承担得起。”
一句话,警告了蠢蠢欲动的两人,更是给顾尚书希望。
“雪儿,厉王到底是如何掉到湖里的?”顾尚书一下子改了称呼。
“失足。”顾千雪一摊手。
众人议论纷纷。
“你确定?”顾尚书眯了眯眼睛,继续问。
顾千雪点了下头,“信不信由你。”
顾尚书不知在思忖什么,好半晌,才道,“好,雪儿你也受惊了,回去好好休息,换身衣服,此事以后再说。”
“太好了,太好了,你爹他原谅你了。”顾尚书的话音刚落,赵氏便开始欢天喜地起来。
“……”顾千雪扶额,有种想昏的欲望,“娘,难道你没看出,尚书他是否原谅我不重要,重要的是厉王是否原谅我吗?”
对这头脑简单的娘亲,顾千雪算是服了,她的关注点永远和正常人不一样。
赵氏不在意顾千雪的纠正,开始耀武扬威的张罗开,“快点扶大小姐回房……不,不,送到本夫人的牡丹院去,还慢吞吞的,是不是皮紧了?”吆喝起小丫鬟。
“相公……相……”赵氏刚想回头找顾尚书,却发现,不知何时,顾尚书早带人离开了。看着顾尚书的修长的背影,赵氏一脸痴迷。
顾千雪斜眼看了看赵氏,心底不免凉凉的想,如果自己是顾尚书,也无法喜欢赵氏。但随后,顾千雪的眼神却又柔和下来,因为心中暖暖一片。
前世她早早失去母亲,原来有母亲疼爱的感觉如此美妙。
……
当人群散尽,从不远处假山后面走出两名女子。
为首女子有着一副好相貌,身材窈窕,但目光却毒辣无比,紧紧盯着顾千雪的背影。“这草包竟然没死。”
说话之人,是裴姨娘的女儿,裴丞相的外孙女、皇后的外甥女,顾府二小姐顾千柔。
另一人是顾千柔的贴身丫鬟翠儿,此时一脸谄笑,“小姐放心吧,那草包贱人现在不死,两日后到厉王府,也非死不可。”
005,坚强靠山
千纱暖阁,满是花粉脂香,一草一木皆精心培置,一砖一瓦皆熠熠生辉,家具皆是花梨木等名贵木材,巧夺天工、极尽奢华,令人叹为观止。
从花梨木房梁木柱上垂下的轻纱或绿或粉,淡雅清澈如同仙女之所,但却被嘈杂声扰了这仙境。
原来暖阁外有个小走廊,走廊红砖绿瓦精美自是不说,只说在长廊顶檐上挂着整整一行的铜钩鸟笼,什么画眉、红子、百灵、夜莺,还有什么虎皮、白腰朱顶雀,可以说是富贵人家流行养什么鸟儿,这里便有什么鸟儿。
养鸟可聆听欣赏其妙音增加雅致,或养那么一种、或养那么一两种,如果养了几十种,那便不是雅致而是鸟市了。
可惜,赵氏却不懂,只觉人家养鸟自己便也要养,人家养一种她便要养多种,总要比过别人,比别人高上一头,于是,便有了这一盛景。
花瓣沐浴、红枣姜汤。
顾千雪整理完毕后,在铜镜中看了自己的新外貌。当见到外貌时,再一次被惊艳,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美成这个样子。
可惜,她没时间孤芳自赏,再不想个活命的法子,她就要从美人华丽丽的变成美死人。
此时,顾千雪换了一袭水绿色绣花轻纱长裙坐在窗边,闭着眼,好似闭目养神,实际上在捋顺记忆。
少顷,顾千雪捂住了耳朵,叹了口气,而后忍无可忍地对赵氏吼道,“你能不能将这些鸟收收?吵得我头都大了,怎么思考?”
赵氏吓一跳,大腹便便地跑来,伸手放在顾千雪额头,“我的宝贝女儿,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对娘大呼小叫的,有什么不开心的和娘说说,别憋在心里。”
“……不开心的事?”顾千雪哭笑不得,不过,对自己这便宜娘独特的关注点有些习惯。耐下性子说,“刚刚发生之事,会有什么后果,你可知?”
赵氏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大概是知道的。”
顾千雪抱了一丝希望,“那你有解决的办法吗?”
赵氏立刻献宝道,“娘给你外公写信啊,只要你外公知道,肯定帮咱们娘俩摆平的。”
顾千雪眼前一黑,有种想晕倒的欲望,“你从前只要惹祸,便给外公写信?”果然,不应该将希望放在根本无法抱希望的人身上。
赵氏点头,“是啊,这些你不知道?”
顾千雪闭上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写过多少次?”
忍不住感慨——赵元帅上辈子是挖了谁家祖坟,这辈子怎么摊上这么个坑爹的女儿?
赵氏掰起白白胖胖的手指,掰了半天,却没算出来。“到底是五十次还是六十次,还真的忘了呢。”
“……坑爹。”顾千雪觉得太阳穴更是蹦蹦的疼,除了这两个字,实在不知用什么词语描述。
“你说什么?”赵氏不懂。
顾千雪缓缓抬起头,感触颇深地望着赵氏,“娘,把外面那些鸟都卸了。”
“卸鸟?”赵氏满脸疑。
顾千雪点头,“你不觉得鸟儿很吵?”
赵氏听了听,而后皱了皱眉。“确实有点,但大家都说鸟儿的叫声好听呢。”
顾千雪嘴角抽了抽,仍然耐心为其讲解。“凡事都要适度,鸟鸣确实悦耳,但群鸟乱叫岂不是成了养鸡场?更好比你身上的香粉,淡淡擦之若有若无会勾人深嗅,但你擦了如此多种类的香粉、分量还这么足,已经不是用香可以描述了。”是臭!
赵氏有些委屈,却又觉得自己女儿说得有理,点了点头,唤下人来将鸟笼子撤下。
“女儿,你喜欢哪只,咱们留下一两只吧。”赵氏如同献宝一般。
顾千雪耐着性子,“娘,你不觉得因为太吵的话,无法静心思考吗?”
赵氏不解,“有什么可思考的吗?”
“……”顾千雪再次头疼,相比厉王,这便宜娘才是真正的大BOSS,“我将厉王推下了水,你不怕?”
“都说了交给你外公了嘛。”赵氏答道。
既然接受了这个人生、接受了这个亲人,顾千雪认为自己有必要好好为其讲一讲。
她将赵氏拉到自己身边坐好,与赵氏相比,身体年龄只有十四岁的顾千雪的气质,却好像赵氏的姐姐一般。
“你想想,我闯祸得罪了厉王,你写信让外公来摆平,是不是就相当于让外公代替了我,变成外公得罪了厉王?”
赵氏想了想,而后点头,“是。”
顾千雪满意点头,孺子……还有救。
“外公虽手握兵权,为镇远大元帅,但毕竟将在外,有何冤屈无法面见皇上。但厉王却是皇帝的亲儿子,不仅时刻伴皇帝左右更是受其器重,大事小情立刻能与皇上说来。这样算起来,若外公和厉王真的打起来,皇上来做裁判,他更会偏向谁?”
赵氏顺着其思路答道,“是厉王。”
顾千雪继续讲,“这就说明,厉王比外公厉害。如果厉王真的和外公打起来,外公不敌厉王,若真被谗言陷害,你认为外公一家还有命回京城吗?”
赵氏的脸瞬间白了,“不……不……不可能,从前那么多次,都是你外公摆平的,这一次……”
顾千雪冷笑,“那是因为,从前我们得罪的不是厉王这样的狠角色。”
赵氏彻底吓坏了,胖乎乎的脸惨白惨白。“那怎么办,怎么办,你外公不能出事,你外公要长命百岁的。”
顾千雪知晓自己这便宜娘头脑简单,更是未与其讲解手握兵权的元帅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