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闻歌两手交握,想着一个丝毫不懂符号的门外汉的心思,依他之见,两手相握放在修真中,是二气合一,而落在此处,则该是两股势力想合作,联系到后面的火焰倒转,应当是皇权同另一势力联系,共同颠覆了极盛火焰。
只是若是此解释,定然是落笔者亲画,而不会是后来才被强行补上。
叶闻歌有些不解,他微偏过身,两手轻轻交握,轻声道:“风胤,两手交握,你认为该是何意思?”
风胤也是门外汉,想来也许会有其余新鲜观点。
风胤陡然之间被询问,惊喜交加,但仍是面无表情诚实道:“此道我不懂。”
叶闻歌斯文道:“只凭你的直觉来看。”
叶闻歌的手长得极好看,此时纤长手指交握在一起,他一袭白衣看着温柔无比,背后则是苍凉古朴的铜柱。
风胤耳根微红,赶忙将视线从叶闻歌身上挪开。说来荒诞,叶闻歌对他恶声恶气时,他只想着即便武力胁迫,也要让这只狐狸正视自己,而等叶闻歌当真温温柔柔询问他时,风胤却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心会紧张得跳出来。
他紧握住剑柄,声音微哑:“爱慕,两手相握在我看来,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意。”
他说得真诚,即便心中紧张,也抬起头直直盯着叶闻歌,坚定之意不言而喻。
叶闻歌微一皱眉,不悦之意一闪而过,却未多说,回头继续去研究符号。
他将所有疑点记下,则又开始破解机关,按照九数颠倒往复顺序,分别在对应位置重重敲击,第一根铜柱被敲响时,传来锁链拉动声音,第二根铜柱敲响,四周发出轰鸣声响。
叶闻歌走到一根铜柱面前,他手放上去,却还是微顿住,提醒风胤道:“等下地面陷落,劳烦你照看火狐。”
红狐狸本来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一听此话立刻坐起来,几日相处,它也未如最开始般害怕风胤,谄媚地跑到风胤脚下寻求庇佑。
风胤只关心地看着叶闻歌。
他曾取锁魂链时,不过是靠蛮力,他当时身无灵力手中太阿剑日夜不停,足足用了月余,才砍断三根铜柱,收服锁魂链。
见风胤已知防范,叶闻歌才敲响最后一根铜柱。
一瞬间,地面震颤,天地倾斜,飞沙碎石卷到空中,迷进人眼睛里。
红狐狸一下歪倒,就要骨碌碌滚到一旁,风胤用太阿剑柄往地上一支,抵住红狐狸尾巴,他声音有些微急,就要朝叶闻歌方向走去:“殿下!”
飞沙走石中,叶闻歌站得极稳当,他眉眼冷淡,只道:“不要乱动。”
他话音刚落,天地摇晃更剧,地面轰隆隆陷下去,落入极深地底。
叶闻歌本能感知到地下幽凉的冷意,却陡然间一变,四周传来花香鸟鸣,温暖阳光照在身上,暖意舒服至极。
他以手掌挡住阳光,才睁开眼。
入目是一处青山,植被丰茂,溪水绕成玉带,欢快地响动。
此间灵气,极为充沛。
叶闻歌于水面照影,果然不是自己的模样。水面漾着一个长相清甜的姑娘,却老成地穿着道袍。
叶闻歌明明心底无波,却泛起了喜悦情绪,水面中少女立时笑得如山花烂漫。
那笑不过一瞬,就立即收了起来,叶闻歌垂眸,这不是他的动作,也不是他的情绪。
他只能推断出此处是曾经灵气充沛时的绝灵之地,自己应当是进了亡魂生前的世界,情绪动作才会不受自己控制。
若要摆脱此种情况,只能等亡魂执念尽破,叶闻歌闭了闭眼,将自己的情绪一丝丝剥离,几乎完全由亡魂情绪主导。
“初瑶仙子。”
一个满脸通红的少年从林中走出,他擦了擦脸上的汗:“仙子,可找到你了,始长老研习御水术,想请仙子过去帮忙指点一二。”
叶闻歌等着亡魂情绪反应,却迟迟未等到,他只能顺着现状走,颌首道:“带路。”
很快便到了始长老的地方,那是个鹰眼浓眉的中年男人,负着手极为傲气,见了叶闻歌却脸色和缓下来:“初瑶仙子,又要麻烦你了。”
叶闻歌静观其变:“请说。”
始长老状似不好意思道:“我这御水术不知为何,总感觉施得不大精妙,想请仙子指点一二。”
他悄悄去觑叶闻歌脸色,自以为不被人看出来。
叶闻歌早在路上仔细检查过这具身体,的确身具灵力,却不知为何施展不出来。
这始长老的恶意,他如何感受不出来,因此正眼都不看始长老,只淡淡道:“长老可先施术,我才能替你斧正。”
‘斧正’二字一出,始长老面色变了变,却更为谨小慎微:“那仙子且看。”
他抬手,猛喝一声,手指极快掐诀,一条水龙从掌中生出,向着前方疾奔而去,水龙所过之处刮倒一片高树低草,直到了数里之远,水龙才轰然消散。
始长老眼中止不住的得意,却道:“仙子,如何?我总觉得未发挥出真正威力,还请仙子教我。”
鸿门宴,项庄舞。
叶闻歌勾唇冷笑:“嗯,的确连十分之一精髓都未掌握。”
始长老佯装大度的笑意立时一凝。
叶闻歌丝毫不怕地看着他:“龙出于世,鳞爪飞扬,万兽俱伏。”,他眉眼一变,身上尽显凌厉傲气:“而你的水龙,除开稍具龙形之外,其余有何龙威?此处山林之中,可有野兽拜服灵龙?天上又可有祥云瑞兆迎龙?”
始长老有些不服,就要说话。
叶闻歌轻蔑道:“你身上灵力不稳,施术时不过只想着费力将龙形勾勒出来,可惜灵力实在不继,只能靠大喝一声来强提灵力。然而即便如此努力,你也无法精准凝聚灵力成形,故而龙形更为松散飘忽,每走一步,龙形便松垮一分。”
叶闻歌句句说到点上,始长老心中大震,眼神游移一番,仍是恭敬拱手:“请初瑶仙子教我。”
叶闻歌也不推脱:“你凝道水刃出来。”
始长老照做,水刃有模有样聚于掌中。
他要收手,叶闻歌清叱道:“为何要放手,水刃本在于边缘锋利,你的灵力聚于水刃之间是要为何?”
始长老额间带汗,努力控制灵力:“仙子,我的灵力若到边缘,水刃就会散。”
叶闻歌看着灵力走向:“手腕放平,不要刻意控制,好,趁现在收势。”
始长老照她说的做,果然掌中水刃寒意森森,即便是他自己,也能感受到水刃上的锋锐气息。然而他不过高兴一瞬,就又稳不住灵力走势,水刃再黯淡下去。
始长老羞愧:“仙子,这……愧矣。”
叶闻歌“嗯”了一声:“还需再练。”
始长老此时方将试探之心完全收敛起,他眼中精光一闪,暂掩下贪婪杀心,恭敬道:“多谢仙子指教,仙子可自去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叶闻歌:即便纯靠着装逼,本君也不会落于下风。
风胤(脸红):狐狸宝宝真帅。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意思不是指爱情,不要被文化的作者菌带偏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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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反派与主角之旅七
此地分明卧于群山之中; 却宫势连绵; 自成一派。歌台舞殿春光融融; 芳香云袖妍丽生姿。
大殿之中,叶闻歌坐于案前,青色道袍同他满怀寂雪相衬,同殿内火热气氛格格不入。
随着一名妖娆女子抖开红纱般水袖,在空中灵巧下腰; 又欲语还休般看向始长老; 这场晚会气氛达到了顶峰。
始长老一拍案,大喝一声:“好!南广郡主果然舞姿倾城。”
本为皇权统治阶级的南广郡主; 此刻如一舞姬般站在大殿中央; 供众人眼光赏玩调戏。
始长老又唤南广郡主坐他身侧相伴,酒过三巡; 他才记起了叶闻歌:“初瑶仙子,为何不乐?我敬你一杯!”
叶闻歌端起酒杯,水酒香味传来,他执杯遥遥同始长老相碰,继而饮尽杯中烈酒。
始长老赞道:“痛快!为这痛快,我再敬仙子一杯。”
叶闻歌感知着心中泛起的情绪,在始长老要喝酒前阻止道:“长老且慢。”
他依据亡魂情绪,面容泛起薄怒:“长老; 修道者本应修真养性,长老若耽于享乐,如何能求大道?成真仙?”
大殿气氛一下冷了下来; 叶闻歌扮演着的初瑶仙子却没有丝毫退缩,固执地站在那里同众人对立。
叶闻歌心中叹息,大概已知自己附身的亡魂应当就是风胤所说的灭道真仙。
始长老被泼了冷水,只是忌惮初瑶仙子最先来时展现的实力,才勉强挤出笑意,打着哈哈:“仙子说得是,只是不入红尘,怎么能看破红尘呢?我等心中有分寸,仙子请放心。”
亡魂情绪消失,叶闻歌“嗯”了一声:“我自然是相信长老,只是我有些不胜酒力,便先行离去。”
叶闻歌深厌这种场合,就要起身离开。
一个柔腻的声音适时响起:“长老,妾身也有些头晕,也想要告退。”
这声音虽然异常妩媚,叶闻歌听来却总有些奇怪。
他出于直觉,回头去看,就见南广郡主穿一身石榴红舞裙,身姿妖娆地坐在始长老一侧,她脸上妆极浓,美目却顾盼神飞,极有神采。
叶闻歌视线同南广郡主相对,那一瞬间,他分明看见南广郡主眼中媚色一滴不剩,锋锐冷意一柔,似有何话要说。
叶闻歌一顿,古怪的情绪在心中升起,他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开南广郡主的脸,朝她的手看去。
那双手肤如凝脂,姿势却如握剑一般放在身侧。
风胤……
南广郡主……
一个是执剑杀伐的神君,一个是以舞献媚的郡主。
叶闻歌没忍住,眼中立马笑意悠悠,丝毫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风胤见那只狐狸笑得开怀,心中既柔且尴尬,他却只能捏着嗓子:“长老,妾身想告退了。”
叶闻歌本看得兴起,却也意识到此时自己该离去,他斯文地笑了一下,转身融进夜色中。
始长老百般调戏,风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殿中出来。
他一出来,脸上的妩媚神色就收了起来,高冷如皑皑雪山。
回廊之上点了几盏暖黄宫灯,风胤四处搜寻着叶闻歌的身影,他走到拐角之处,就被一双手拉入一旁的假山之中。
黑夜之中,叶闻歌眼睛璨如星辰,不同于往日的淡漠,眼底兴高采烈之色一下便能望尽。
他笑弯了眼,上下打量风胤:“嗯,真没想到,神君不止剑术独绝,连舞姿也独步天下。”
风胤醉在她眼中,顺从地不发一言,只任她拿话欺负自己。
叶闻歌心情颇好,就看见风胤手上拿了个红色花球,他于殿中时实际并未细看风胤跳舞,对这花球也有些好奇。
风胤体贴地将花球递给她。
叶闻歌接在手中,他惯会研究阵法机关,既有旺盛的好奇心又有极强的动手能力,细细察看花球后,在红绸处轻轻一拉,里面长长的红巾就掉落出来。
叶闻歌有些懵,低头看着红绸,风胤弯腰,将红巾寸寸地收起来,又叠成一个花球的模样递给叶闻歌。
静谧温馨的气氛在假山中流淌,叶闻歌却没发觉,他本性就喜好如羽毛圆球般的东西,垂头认真地将花球叠成各种形状。
风胤本想就如此看她,月亮却钻进云层之中,远处大殿欢声笑语正在热潮。
风胤不得已,拉了拉叶闻歌袖子,示意朝另一边宫室走去。
修道者的宫殿虽然气派,却并不算森严,今夜始长老同人作乐,防卫更为松懈。
风胤走到一处门前,自腰带间掏出一串钥匙,他正要一把把地试,叶闻歌便接过去,直接从中挑出一把,顺利打开宫门。
二人进去,将宫门闭紧。
叶闻歌虽不知风胤是何目的,却也根据他身份判断出是皇权那边的人,初瑶灭道,二人必定是同个阵营。
他让风胤去寻所要之物,自己则观察此地有何死角或者出路,以防万一。
风胤拿到一叠地图名单,就要开始誊抄,他看了一眼手边墨锭,就要立即磨墨书写。
叶闻歌走过来,以手扶额,对风胤作为十分无语。
墨锭为新,若磨墨书写,恐怕翌日别人就知道机密泄露,那风胤誊抄有何用,还不如直接将机要带走。
叶闻歌制止住风胤,指尖在手上划过,鲜血立时涌出,他以血作墨,双手执笔,飞快誊抄机要。
风胤没能阻止她,只觉眼前全是血色,他今日第一次目光中露出沉沉的暴虐,又化为隐忍的顺从。
待叶闻歌誊抄完毕,将砚中鲜血擦净,宫门外便传来粗重的脚步声,他眸光一冷,将原本图纸放回原处,一手拿着誊抄图纸,一手准备做不时应对,嘴里咬着带血笔杆就要找地方躲避。
初瑶的身体并非九尾身体,灵力不能动用时,当真和废人无异。
风胤单手揽过她腰,轻身一纵,朝横梁上跃去,在视线死角站定。
狭窄的横梁却要站下两个人,风胤紧紧抱住叶闻歌,不让她身形露出去。
叶闻歌有些不适,却也能分清现在处境,他乖巧地未动,耳边清晰听着风胤的心跳声。
风胤看着叶闻歌眉眼,宴会之上,他一眼就认出了她,即便五官身形皆发生变化,她的眼神却从不会变。
一样的斯文中带着高傲,不将万事放在眼里。
即便是沸反盈天的宴会,也不能拉近她一丝距离。
风胤如被蛊惑一般,亲上叶闻歌眼睛。
他不过轻轻挨上去,就不再动,暧昧的气息流淌。
底下是巡检之人,生死不过悬于一线,叶闻歌恨不能立刻推开他,却不能乱动。
等彻底安全之后,他便一掌带风打向风胤脖颈。
风胤眼明手快,立即捉住叶闻歌手掌,他不耽搁时间,带着叶闻歌起起落落,出了修道者宫殿。
此时天光未全明,树叶间带着夜露,叶闻歌见此地安全,便推了推风胤:“放我下去。”
风胤不说话,鲜少的强势,明显不愿意。
叶闻歌脸色明显不悦,却在几次同风胤动手吃亏中汲取了教训,比起武力,或许他应该靠智商碾压风胤。
他忍了暗气,说服道:“我附身亡魂是灭道真仙,她心有执念,我只能顺着她生前轨迹走,你若现在将我带走,我便再也出不了此界。”
叶闻歌未意识到,他说服风胤的说辞皆是往自己身上靠拢。
这只狐狸骄傲又任性,本是从不以自己为挟要求任何人的,一如当日他险些困于玄妙识海,却也未因此要风胤配合自己。
风胤的确事事以叶闻歌为先,他沉默地落在地上,迟疑一瞬轻轻放开叶闻歌。
叶闻歌得了自由,毫无压力地告别:“风胤,下次再会。”
风胤目光中柔意掩在冰雪之下,他有千言万语要言,到了最后却担心叶闻歌被修道者怀疑,他只以口型道:“珍重。”
叶闻歌身影渐行渐远,风胤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轻身赶路而回。
修道者宫殿越来越繁华,叶闻歌每日皆能看见数不尽的金银抬进始长老宫殿,又从始长老宫殿中分出一小箱,分给其余修道者。
叶闻歌心中清楚,这些人修的并不是道,不过是修为。
此地并无修道底蕴,一朝因灵力迸发而生出修道者,这些所谓修道者,过于强大的实力之下,却没有一颗纯粹的道心。
他们同普通飞贼、强盗并无分别。
飞贼依靠偷窃搜刮财富,强盗靠蛮力强取民膏,而这些修道者,依靠自身灵力在凡人之地驰骋,行同样可耻之事。
他们不过是一群混混,同真正修道者间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