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这个村落,已没有让晓雨脸红的人,虽然才是下午,但是村落里却寂静无声,连犬吠的声音都没有,所有的房子,或紧紧关着房门,或用锁锁住了门,没有一个人,甚至没有一个玩耍的小孩,偶尔晓雨察觉到周围的屋子里有人在看她,一看过去,已经是窗帘被紧紧拉上。
进入了村子后,杜海明显放松了许多,他们家是在村子的最里面,走到他家的时候,附近已经是没有了住户,背靠着大山的院落,在午后,却没有了晓雨一直怀念的慵懒感觉,院子的门紧闭着,记忆中大门那光亮的红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落斑驳,石头垒成的墙上,布满了枯黄的杂草,从山脚下,一条发臭的河水,从上倒下贯穿了整个村子,而杜泽他们家门口这里,却是整条河最开阔的地方,同时也是最臭的地方。
记忆中那门口的美人蕉和不知名的漂亮野花早已不见,有的只有肮脏的垃圾和臭气熏天的河水。
已经不是吃惊所能形容的了,杜泽的母亲,因为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所以特别注意卫生,从家的周围环境到日常饮食,虽然简朴,却绝对的健康以及洁净,什么时候,伯母能允许这样的状况发生在自己家这里了?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有节奏的几个敲门声音后,门后渐渐有了走路的声音,过了一会,从里面传出来同样有节奏的几声敲门声,杜海严肃的表情,和电视剧中才有的对暗号的情景,让晓雨原本应该觉得好笑的心情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宛如自己陷入了一个精心布下的局一样,但是自己已经完全的陷入了。
门开启了一道仅容一人的小缝,“晓雨姐,进去吧。”晓雨、阎王、杜海在开门人吃惊的表情中,陆续的进入了。
“呀,怎么是你?”世界真小,或许幸福里更小吧,晓雨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会遇到她,那个一同乘火车来到这里的漂亮女人,那曾经的高雅气质和精致装扮突然消失,变得温和并且普通了起来。
“杜海哥,他们是谁啊?”那女人紧紧的抱住了杜海的胳膊,害怕的看着面前正一副吃惊表情的晓雨还有阎王。
“她就是我和经常和你提前的晓雨姐。另外那个人”杜海这才仔细的看向了阎王,红色的风衣衬托着挺拔的身躯,虽然瘦,却显得很精神,紧抿的双唇,只有注视着晓雨姐的时候,才会有所改变,厚的看不清眼睛的高度近视镜,像啤酒瓶底一样,遮住了大半个容貌,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摘掉了口罩,也摘掉了晓雨的口罩。
“你不认识我了?我们坐一辆火车来的啊?你现在这个打扮比刚才那个看起来更舒服一点,刚才你那打扮,有点太高不可攀了。”见到一起来的人,晓雨实在是很高兴,高兴到没注意在她说一起下火车一样的女人时,那开门的女人,惨白到面无血色的脸。
眼前一黑,瘫在了杜海的身上“杜海哥,她来了,怎么办?她来了,我要死了,杜海哥,我不要死,呜呜,我不要!”抽泣的紧紧抓住杜海的手,因为用力手指都在泛白,而杜海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晓雨姐,你真的看到和她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了?”
“一模一样?”晓雨疑惑的重复着这句话,在仔细看向女人,果然,还是有所区别,眼前这个女人,不,应该说是个少女,只有十几岁的年龄而已,而在火车站看到的那个女人,年龄应该是和自己差不多。
“很像,几乎是一样,我想如果她年轻点,应该就是和你一模一样了。”
女孩哭着跑回了屋子,杜泽追了两步,又回来了,她必须先带晓雨姐去娘那,因为,事情这次真的闹大了!
☆、第四十一章 腐臭的绝望
“娘,你看谁来了?”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在这样一个阴霾的午后,房间里却如深夜一样寂静。
晓雨站在了门口,因为门的打开,而从外面照射进的光亮,成为了屋中唯一的光明。
“谁啊?”记忆中的声音从屋子最里面传来,地方口音很重,并没有普通话的悦耳,如果说快了,晓雨还会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这个声音响起时。却让晓雨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阿姨,是我。”哽咽的说了出来,声音的颤抖,让阎王的心变得有些奇怪,很伤感,也心疼,在他看来,那么坚强,那么勇敢的晓雨,居然也会有如此软弱的时候。
“谁?”没有听出来声音,但是呼吸却变得有些急促,现在突然从外面来一个人,对整个家庭来说,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是我,晓雨啊。”着急的进了屋子,勉强能看到最里面的床上,是个人盖着被子躺在了床上,整个屋子里,尿骚气和腐臭味,让人从内心深处作呕,阎王只有皱了一下眉头,就也跟着晓雨进了屋子。
“晓雨,是晓雨。真的是晓雨吗?”床上的人声音是毫不掩饰的惊喜,挣扎的想要坐起来,但是,却没有力气,只是微微撑起了身子。
昏暗中,勉强辨识了方向的晓雨,连忙快走几步,走到了床上,脚下不知道绊倒了什么,湿滑的粘稠,让屋子中的臭气更加的熏人,但是此刻晓雨已经没有注意这些。
半趴在了床上,手去摸着这位给她母爱的阿姨的双手,却只摸到了你湿滑的被褥。
被子怎么会这样湿?
“孩子,别碰,别碰,脏!”阿姨的手终于被晓雨紧紧抓在了手中,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冰凉、骨瘦如材,不知去怎样形容这双手。那曾经温暖,温润的双手,怎么会变成这样。
“孩子,你怎么来了?快走,快走,现在就走。”在激动的攥着晓雨手时,突然床上的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虽然看不清此刻她的表情,但是那急切的语气,使了全身力气去推开晓雨,却在力气用尽后重重的跌回了床上。
“阿姨,怎么了,怎么了?”晓雨着急的用手在墙上摸索着记忆中电灯的开关。
啪,屋子亮了。
屋中的景象,让毫无准备的晓雨一股酸液从胃里急速的冒了出来,用手捂住了嘴,用最大的意志力克制住了呕吐的冲动,瞪大了眼睛,那眼角的血丝,在吃惊的爆睁下变得清晰。
“阿姨…”
这是怎样的一个屋子啊,满屋子,无论家具,墙上,地上,都被涂满了屎尿,地上散落了好多腐烂的老鼠或者猫的尸体,身上爬满了蛆虫,因为屋子里突然的光亮,这些蛆虫急速的蠕动了起来,在地上,在家具上,爬来爬去。
最让晓雨震惊的是,躺在床上的阿姨,几个月前,在姐姐的婚礼上,那喜庆的妇人,是那样的慈祥和淳朴,独有的贤淑美丽,让这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看起来更加的亲切。
而现在躺在床上的女人,如果不是那双依然慈祥的双目,晓雨真的难以想到,这个瘦的如一堆骨头堆起来的人,这个头发花白,状如行将就木的老妇人会是几个月前的妇人。
最让晓雨接受不了的是,那膝盖下的空空如也。
“阿姨…”除了叫这两个字,晓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唉,没想到,你也被卷了进来,先把灯关了吧,免得让他们发现。”
“好的,娘。”杜海没有表情,把灯关了,同为男人,阎王从他的眼中,发现了他眼中深埋的痛苦,只是不想说,让亲人难过而已。
没有和他说什么,阎王知道,男人,有些事情,是必须要抗的!
“晓雨,你变得又漂亮了,将来娶你的小子是该有多么幸运了,呵呵,可惜,我家的两个小子都没有这样的福气啊。”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昏暗,没有光明,没有阳光,有的只是腐臭的味道在昏暗的渲染中,变得更加的刺鼻。
“丫头,我现在就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事情发生在,晓芸和泽儿的喜宴后。”
“喜宴后,我和他爸又回来了镇子,因为镇子正在研究件大事,事关镇子的发展,听镇子说,是给我们一批试验种子,只要今年中了,明年就会大丰收。还说那家赞助企业会给我们修路,通电话。
我们镇子里的人,对修路和通信一直是最关心的,只要有路,就有希望,就可以不那样封闭,就能有了发家致富的机会,我们家虽然也不想大富大贵,但是还是希望我们能多赚点,让泽儿减轻负担,而海儿也要念大学了,我们想让他能和他哥一样,出去上学,上大学,光宗耀祖。”
屋子里静静的,只有妇人一字一字的声音,语气中的麻木,有对生的毫无留恋和对恨的无能为力,或许还有其他吧,屋外的天变得愈加阴了起来,窒闷的气息,压抑的把幸福里单独的困在地狱中,无力解脱,无力反抗,只能躲藏或者狂乱!
小镇中,火车站的门被从里打开,从里面出来了一个带着帽子穿着火车站工作服的男人,一把仍在滴血的斧子被抛在肩头,一根手指,因为这个动作,顺着斧子掉了下来,落在地上,一个穿着橘红色裙子的五六岁小女孩,从火车站最近的那个屋子里跑了出来,捡起了地上的手指,然后,放在了口中,吸允着手指中未干的血液,如同舔舐一根棒棒糖一样。
小女孩身边蹲下了一个男人,笑眯眯的看着小女孩稚嫩的脸颊,虽然苍白没有血色,但是,女孩抬头,那赤红的双眼,在看到同样赤红着双眼的父亲后,撒娇似的笑了。
“爸爸,今天白天看到的那个姐姐好漂亮,我喜欢她。”小女孩奶声奶气的爬到了爸爸的后背上,手中还爱不释手的把玩着那根手指,画面诡异的血腥,女孩舔舔嘴角的血迹,明显意犹未尽。
“好的,爸爸也喜欢她。”
“嗯嗯,妞妞也喜欢那姐姐,爸爸,我们,抓到那姐姐,然后吃掉吧!”
☆、第四十二章 地司
“阿姨,那后来呢?”
时间在这个屋中停滞了流动,屋外传来了更沉重的腐臭味,比屋中更甚,但是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有些口音的声音里,宛如隔绝离世。
“我们回来后,分到了一袋种子,和四瓶蓝色的液体,说是要用这种液体滴在水里,然后用这水去灌溉种子。我和他爸回来后,我突然感觉有点不舒服,我知道,是最近因为操心泽儿的婚事,发炎受病了,他爸为了照顾我,就没有先去种那些种子,泽儿结婚后,空出了属于他名下的几亩地,所以也不着急去种种子,就想先把身体养好。后来想,这是上天,这是在泽儿在冥冥中帮了我。”
妇人变得有些激动了起来“在镇里发种子的一个月后,出了一件事情,后来想,这或许就是预兆吧,先是几个零散村子里养的鸡鸭,出现突然的大批死亡,我们还以为是鸡瘟,鸡瘟这种病,一年到头都会爆发一两次,所以我们也没有太在意,但是半个月后,突然,镇子里开始出现了多起打架伤人的事情,甚至有好几个人被抓到了北开市里,从那时开始,镇子里开始出现了更多起的暴动。”
阎王这时突然想起来,在几个月前,自己曾经在开会时候,听几个同事说过这件事,好像是因为一点小事吵起来,最后竟然演变成,两个人相互撕咬,其中一个人甚至把对方的眼珠给挖了起来,让前去的警察都感到不寒而栗。
难怪,难怪自己第一次听到幸福里这个地名时,感觉到有些熟悉。
“暴动开始的时候,只是吵架,最后,甚至在路上,一个眼神的不合,都能互相拿起东西互相砍,而就在这时,一天有两个人打架时,居然把硬生生的对方身上的肉给咬了下来,然后吃了下去,围观的人们,非但没有阻止,好多人,更是,变得同样兴奋了起来,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人,冲了过去,第二个人,冲了过去,渐渐,更多的人冲了过去,尖叫声,怒吼声,更多的是咀嚼的声音,仿佛是饿鬼地狱,血液渐渐从人群中流了出来,地中央,两具只剩骨头的尸体,内脏和肌肉,被人撕咬的血肉模糊,遭到众人蚕食,如饕餮大餐。”
人群中,有人双眼涨红,兴奋的看着地上的残肉,继而扑了上去,也有人瘫软在地,呕吐出声,但是他们接下来,就不会有感觉了,因为那些刚刚吃完了人肉的人,正在走向他们。
他爸,当时去镇子里给我买药,他目睹这一切,拼死从镇里跑回了村子,在村口浑身是血的被人发现,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被砍伤,或者被咬伤的伤口,我们在听到他爸说完镇子里那就像被恶魔附身的人吃人后,我们都不知道该知道怎么办,派出了几个壮年去镇子打探状况,才知道,现在镇子里变疯吃人的人越来越多,而火车站只进来人,就没有出去过人。
“不对吧,我们在这个月,还接到了一个报案,说发现了一具女尸,我们曾派人来过,还把尸体给带走了。”阎王突然说出来的话,让晓雨和杜泽的母亲都是神情一变。
“女尸?难得是林海儿?”
“女尸?你们发现了女尸?你们把她带走了?”
两个人同时急切的问了出来。
“是林海儿。对,带走了。”一直也没想去瞒着晓雨,只是不想让她继续陷入林海儿的恐惧中。
“女尸,是在湖边发现的吗?”那种恐怖可能性,让这个虽然面容憔悴苍老却睿智的女人,再次变得绝望了。
“对。我是法医,我这次来,是来取土样,之前取的土样,到我测试的时候,都变得检验不出任何东西,所以我亲自过来一趟。”阎王隐隐觉得事情有些问题。
“那怎么会检验出东西呢,唉,说起来我们还是同行,我在几十年前,一直是镇子里的地司。”
“地司?”晓雨和阎王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我们这个幸福里,从古至今因为地理关系,一直是一个闭塞的环境,有一套氏族中从古到今的法律和制裁方法,地司,是整个氏族里的医生和法医,我没有在学校里学习过,我学的所有方法,都是上代地司手把手交的。”
晓雨从来没有听过杜泽说过,这个幸福里,居然还沿用了古老的氏族制度,而阎王则是震惊,地司的传承。
“法医同志,知道吗?你们,把魔鬼带回了你们的时代,在幸福里,这个魔鬼,只能是惩罚我吗这些贪婪的人,而带回了你们的城市,有可能会毁灭一切。”
“知道我这双脚怎么没有的吗?当他爸死里逃生回来,把事情说出来后就一直陷入高烧昏迷,我用土方,止住了他的高烧,但是因为我本身当时就有病,虽然海儿能照顾他爸,但是我还是很疲倦的担心着他,最后昏睡了过去,在睡梦中,被痛醒,裸露在外的双脚,被他爸给咬下了一大块肉,他爸那时候已经陷入了魔鬼的地狱中,变得疯狂,赤红着双目,如魔鬼一样,撕咬着我,我大声的叫着海儿的名字,然后跑到了厨房,用菜刀,砍断了双腿,我这时,已经知道,那是种病,他爸在镇上被人咬伤感染了,我只有在最快时间,让自己脱离感染。”
“自己?自己砍的?”难以置信,平时手指扎进去一个刺,都觉得痛的要死的晓雨,想象不出自己拿刀看向自己双腿时,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要抗拒多么大的疼痛。
“我是地司。我不可以死,在我还没有传承者时,我不可以死,如果死了,我们地司从古代到现在,传承上千年的精魂,就会断在我手中,和面对这样的情况比起来,砍自己的腿又如何!”阎王知道自己错了,刚刚第一次见面时,以为这只是一个得了病的妇人,现在才知道,这个妇人,居然肩负着这样一个从千年到现在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