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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这么做,也无法防止城东三中陷人如今的境地。不过凉子的处境就会完全不同,不是收到举报信的相关人员,而仅仅是一名普通的学生。
“总之,”父亲换了一种语调,“找出举报人,确认内容不实,接下去就是学校范围内的事了,警方不宜涉足过深。当时校长和爸爸就此达成过统一,甚至认为,即使需要当地警察署少年课的协助,那也并非出于惩罚某人的目的。在这方面,佐佐木警官也应该心领神会……”
“佐佐木警官是那个参加面谈的警察吗?”
“是位三十来岁的女警。”
“那就是了。”
是个很干练的人。
“正如你设想的那样,我认为学校已经找到举报人了。”
听到这里,凉子不由自主地端正坐姿:“是三宅树理吗?”
“从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这是最为恰当的推测。”
凉子觉得原本堵在胸口的东西掉下了一部分。不出所料。
藤野刚挠了挠起床后尚未梳理的乱发,叹了一口气:“可现在的状况又是怎么回事?津崎校长太磨蹭了。要是能及时处理好三宅树理的事,就不会出现这种难以收拾的局面了。”
“什么呀?不是还有寄给森内老师的举报信引发的混乱吗?”
尽管并不想庇护学校,可只要有人说出意气用事的话,就会条件反射地去劝解,这算是藤野邦子的职业病吧。她加入了谈话。“那也没办法,谁想得到森内老师会将举报信撕碎丢弃,还有人捡到后寄给了电视台?”
“可如果早点处理好三宅方面的事,电视台的记者上门时,不就能够向他说明举报内容是虚假的吗?”
凉子在一旁问:“爸爸,那期节目的录像,你看了吗?”
“看了。”父亲好像有点不高兴。原以为他一定没看过。他不是正忙得不亦乐乎吗?
“谢谢!”凉子自然而然地道了谢。父亲听后反倒惶恐起来。
“我可是你的爸爸,这是理所当然的嘛。”
母亲微微一笑,并做出了些许让步:“或许学校的应对确实迟了一点。但那也没办法,对方是个女初中生,还特别难相处。小心翼翼地接近她,耐心理解她的苦闷,解开她的心结,再一点点打听出真相,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这样当然要花很长的时间。总之那是学校,不能随便搞指纹或者不在场证明那一套。绝不是严加审讯让对方承认就能完事的。”
“你以为我连这都不懂吗?”父亲反击道。凉子不由地缩起脖子。可别引发夫妻战争了。
“真是不走运。举报信的事如果不被公之于众,总能悄悄地处理好。要说,津崎校长也很不幸。可现在最不幸的莫过于浅井松子。”父亲放低了声音,嘴唇抿成了一字形。
“爸爸,”凉子叫道,“我有另一个推测,你觉得如何?”
父母对视了一眼。
“浅井不是自己扑到汽车跟前去的……是三宅对她做了什么……这样的想象。”
母亲想说些什么,却被父亲抢了先。父亲厉声说:“别那么想。那只是想象,明白吗?”
母亲探出身子,像是一定要抢在父亲前面似的说道:“先不说别人对她做了什么,就算她只是帮了三宅树理一把,她也会为自己所作所为的严重性感到忧虑,进而精神恍惚,导致那样的事故。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都有。凉子,你不该光想其中最坏的情况。”
凉子笑了:“嗯,是啊。因为我讨厌三宅树理。”凉子明确地说了出来,“原本我就不喜欢她,昨天在保健室遇见后就愈发讨厌了。她的笑声非常恶毒,所以……”
母亲悄然站起身,到凉子身边坐下,搂住凉子的肩膀。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搂着凉子了。“保健室的事,还是不对任何人说为好。”
“不是已经说了嘛。跟爸爸妈妈说了。”
父亲微微一笑:“这样你心里会轻松一点吧。以后就没必要对别人说了。”
“小凉,你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你刚才自己说的。”母亲笑着摇晃了一下凉子的身体,“浅井松子还活着。她康复后,会把一切都说出来的。即使真相令人痛心,也足够结束现在这种迷雾重重的状态。对浅井而言虽然不幸,可这起事故说不定会成为极好的机会,让原本一筹莫展的局面豁然开朗。柏木的死、举报信,还有电视节目造成的混乱,全都会水落石出。你觉得呢?”
如果浅井松子说明真相的话。
“不过即使如此,校长先生还是免不了被追究责任。”
凉子瞪大了眼睛:“他会被开除吗?”
“这也没办法。”
“可校长并没有错,虽说有点慎重过头……”
“这样也无法容忍。这就是社会。”母亲叹了口气,“森内老师的责任,也会算在校长头上。所谓监管不力。”
“撕碎丢弃举报信的事吗?那完全是森内老师的责任啊!”话出口后,凉子又问,“你们真的认为这是森内老师本人做的吗?”
父母两人都愣住了。
“是这样的吧。”
“除此之外,想不到别的情况。”
确实是这样,可是……
“我觉得森内老师不至于那么不检点……”
“不是觉不觉得的问题。寄给森内老师的快信,除了她还有谁会撕掉呢?投递途中被人偷走了?这么说邮局要生气的。寄给你的信不就寄到了吗?”
“不检点?”藤野刚重复了一遍,笑道,“你真会说。”
凉子哼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说:“对于森林林,我们可是每天都在观察。”
“可眼力还不够。你们还没成熟呢。”
“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是未成年人嘛。”
凉子终于又能轻松地笑了。
?
没去上学的这天下午,凉子过得相当悠闲。午睡弥补了睡眠不足,读到一半的书也读完了。时间仍很充裕,她扒出冰箱里的食材看了看。肉虽然不多,不过还能炖上一锅。
妹妹们已经回了家。瞳子到朋友家去玩,翔子去上算盘补习班。瞳子,五点之前一定要回家。翔子,有没有忘记东西?姐姐,你今天为什么回来这么早?没有社团活动呗。是吗?那就烤点曲奇饼给我们吃吧。
她们两个在家,就没法静心思考。可不知为什么,今天的自己倒十分愿意照料这两个小捣蛋鬼。是之前独占了父母的缘故吗?
不过我这个做姐姐的已经默默忍耐很久了。
电话响了。
最小的妹妹瞳子很会撒娇。说姐姐在家她就不去朋友家玩,要跟姐姐在一起,像涂了胶水牢牢黏在姐姐背后。姐姐,读书给我听。姐姐,教我做汉字练习。
“您好,这里是藤野家。”
凉子接电话时,瞳子紧紧抓住了她的毛衣下摆。
过了一会儿,瞳子睁大眼睛仰视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凉子手握听筒,呆呆地愣在那里。
电话是仓田真理子打来的。她刚刚到家。听一班的同学说,小凉今天没上学,就想打个电话慰问一下。不过还有一件事……
“听说浅井在医院里去世了。”
?
三宅树理今天也没去上学。
昨天,她没有去教室,出了保健室就直接早退回了家。看到女儿精疲力尽的模样,母亲便嚷嚷着让她快去睡觉。今天早晨,树理没有说什么,母亲却决定不让她去上学。睡到晌午刚要起床,妈妈就告诉树理,已经打电话向学校请过假了。
树理沉默着,点了点头。
“要吃点什么吗?肚子饿了吧?”
树理沉默着,摇了摇头。
“那你回房间去吧。等一会儿我会端粥来。”
上了厕所,洗了脸,树理又回到房间,钻进被窝。没多久,母亲上来看她,她装作睡着了,没搭理母亲。
不久后,树理真的睡着了。现在的树理,无论睡多久都能睡得着。不停地睡下去,只有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她才能获得宁静。
只有与现实划清界限,才能静下心来。
睡着时还是会做梦。好多次,同样的梦。松子的梦。叫喊着的松子。哭泣着的松子。哭着跑开的松子。
树理追着她。无论她跑到哪里也要追上。绝不能让松子跑掉。
每一次,当树理的手触碰到松子的后背,梦就结束了。
惊醒后睁开眼,窗外已是一片漆黑。枕边的闹钟显示的是下午六点半。
晕乎乎的,抬不起头,浑身乏力。这具瘦弱又难看的身体,这具令自己厌恶不已的身体,这具就算出卖灵魂也想换走的身体,仿佛脱离了自己的控制,轻飘飘地在半空游移。
她翻了个身,机在床上,静静地呼吸。呼吸声被吸进枕头里。
楼下传来母亲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在跟谁说话?是在打电话吧?
树理聚精会神地倾听,可还是听不清。她滑下床,爬到房门附近,将房门打开十公分左右,就能听清母亲的声音了。
“是吗?是这样啊。好可怜。父母会受不了的吧?真是不幸。”
真是不幸。语气不含半点诚意。母亲一直是这样,从来不顾别人的心情,只会口头敷衍一下。
谁不幸了?说谁?谁的父母?
树理的心跳加快了。心中的期待剧烈燃烧着,连脸颊都发烫了。谁的?谁的?谁的?
“树理好像受了不小的刺激。她和浅井是好朋友,所以……嗯,嗯。”
浅井。原来是松子。
“守灵和葬礼如何安排呢?树理一定想去吧。可不能马上告诉她这个消息。她肯定会垮掉的。是啊。树理她很善良的。”
松子死了!
身体靠在门上,树理抓住门把手,慢慢瘫软下去。坐到地板上,随后整个身子都倒了下来。瘦弱的身体开始抖动,骨头不停作响。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牙齿在作响。
灵魂在作响。
松子死了。死了。死了。
她再也不会说话了。
树理想笑。就像昨天躺在保健室的病床上嘲笑藤野凉子那样。那时真是痛快。那个优等生伪君子脸色惨白,太好笑了。你怎么了?是什么让你面无人色?我可无所谓。
是的。无所谓。真的无所谓。
松子就在树理的眼前被汽车撞飞。如此沉重的身体,竟会像皮球一般弹起来,飞得那么远,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仿佛从重力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之后重力恢复,再重重地落下。
发出一声巨响。
肥胖的身体摔在水泥路面上,污物撒了一地。
后来,树理表扬了自己。怎么表扬都不够。事实上,树理像中邪般呆呆站着的时间,只持续了松子飞起又落地的短暂一瞬。她很快清醒过来,立刻转身跑掉了。如此迅疾的判断,难道不值得表扬吗?树理没有输。没输什么?全部啊!
没被任何人看到自己。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树理。
空无一人的马路。无声流泪的松子。
那幅光景。那个声音。绝对没救了。当时就觉得,松子死了。
星期一还是跟往常一样去上学。可走在路上,渐渐就犯起了恶心。松子被汽车撞飞的光景又朦胧地在眼前回放。啊,松子死了。心里虽然高兴,身体却有点难受。到了学校她没有进教室,直接去了保健室。尾崎老师将她接了进去。
「“三宅同学。你的脸色很不好。你已经知道了吧?浅井同学出了交通事故。很伤心吧?”
“是的,老师。松子她……”
“浅井同学一定能抢救过来。”」
能抢救过来?
我以为她已经必死无疑了,甚至根本用不着确认。所以我今天才来上学的。
因为学校里再也不会有松子了。
「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尾崎老师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冰凉冰凉的。
尾崎老师的眼神好像也是冰凉冰凉的。虽然这不太可能。
没事、没事。松子救不活了,必死无疑。她不是总说“只要树理觉得好就行了”吗?还说“照树理说的去做”。
既然这样,你就快死吧。
瞧瞧藤野凉子那副傻样。你冷不冷?要不要盖毛毯?假情假意,太可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讨厌我吗?
要不,让你也像松子那样吧?一想到这里,就再也忍不住笑了。优雅地飞到空中,再猛地摔在水泥地上的藤野凉子!引以为傲的脸蛋摔得稀巴烂。
凉子?不对,是松子。松子,你快死吧。哎?松子还没死吗?
树理的脑子开始混乱了。放肆大笑、心惊胆战,不说一句话。对尾崎老师也只说了声:“是的。老师。”
藤野凉子刚离开保健室,母亲就来了,向尾崎老师道了许多次谢后,带着树理回了家。和妈妈说过话吗?没说过?只是点头或摇头?
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一张开嘴就会大叫起来吧。会从树理的意志所无法控制的内心深处,不断发出如破笼而出的野兽一般的嘶吼。松子,你快点去死!哪怕提早一秒也好,快点死吧!
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松子死了。她终于死了。树理安全了。成功了。
楼下,母亲还在打电话。好像在给其他人家打电话,估计是在根据紧急联络簿挨个传达这个新闻吧。嘟嘟嘟,浅井松子死了。
“好的,拜托了。”母亲挂断了电话。树理抓住门框站起身,想喊她的母亲。反正已经自由了。不用担心会狂叫出来了。
妈妈,我肚子饿了。给我做点好吃的吧。不用再喝粥了……
出不了声。
树理的嘴上下开合,却发不出声音。无论喉咙口如何用力,嘴巴扭成什么形状,都出不了声。
三宅树理不会说话了。
39
从紧闭的门内传出争吵的怒吼。
小玉由利缩起了脖子。她双手抱着许多资料,正好路过《新闻探秘》节目组的办公室门前。快点离开这里……
双脚却自说自话地停了下来。由利四下张望,确认这条堆放着装满器材的纸板箱和橱柜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她移动半步,身体靠近那扇门,屏息静气,听了起来。
“现在怎么能停止采访呢!”
果然是茂木。声音很响,语气咄咄逼人,却依然能保持冷静。这家伙从来都是这样,擅长激怒对方后揪出破绽。
“这叫什么采访?你好好想想,你到底做了什么!非得把没有火星的地方搞得乌烟瘴气,一个初中生已经为此而送了命!”
这副激动的高嗓门,由利比较陌生。是编辑部的部长,还是报道局的局长?也不像《新闻探秘》的首席制片人杉浦,不过他昨天就铁青着脸跟茂木谈过话。
“没有火星?早就有了。你们都看不见吗?”
“你是说举报信吗?这种真假难辨的东西怎么能当作证据!”
他们在说城东第三中学去年底发生的那起初二男生自杀事件。茂木记者亲赴采访,发现该事件有着极浓的谋杀嫌疑,不仅有嫌疑犯,校方还在知情的状态下极力掩盖事实真相。于是一期告发性质的节目应运而生,四月份开学时在电视台播放,至今仍保持着“今后将作后续报道”“希望知情者提供信息”的进攻性姿态。
然而节目播出后,作为嫌疑犯提到的不良少年三人帮――即使未指名道姓,与城东三中有关的人也能马上猜到是谁――带头的那位学生的父亲立刻寄来一封保证邮件(注:一种由邮局保存副本的具有法律文书性质的文件。),声称已着手准备提起名誉损害的诉讼。
作为一名承担总务工作的派遣临时工,由利觉得事态已经非常严重了。但茂木记者拿到保证邮件后,只是哼着鼻子冷笑几声。就算对茂木毫无好感,由利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胆量。可见他对采访得来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