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要案一组主办的。随后,韩印他们又调阅了长田市公安局的“史志年鉴”,从中找到了当年要案一组的人员构成名单。
看到这份名单之后,吴斌一脸错愕,看起来名单中的某个人可能和他有些渊源。
“怎么,有你认识的人?”韩印看到吴斌的表情变化,随即问道。
“对,我师傅也在其中。”吴斌指了指名单上的一个名字,说,“他是刑警队的老队长,已经退休多年了。”
“你们关系怎么样?”顾菲菲插话问。
“情同父子。”吴斌干脆地说。
“那就好,既然他和你有这层关系,又没有什么地位官阶的顾忌,咱们去做做他的工作,也许他会愿意讲出真相的。”顾菲菲接着说。
“这个……这个……恐怕不太好办。”吴斌拖着长音,支吾着说,脸上表情显得很为难,“我师傅患了淋巴癌,已经到了末期,现在住在医院里,据说时日无多。这个时候为这种事去打扰他老人家,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啊?”
顾菲菲是急性子,眼见吴斌一副优柔寡断的样子,便有些着急,但话刚要出口,却被韩印一个眼神制止了。
去不去向老队长问话,只能由吴斌自己决定,案子调查的困难再大,终归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如果因为这次谈话刺激到老队长,加速他过世的时间,或者让他“走”得不够安详,那对与之感情深厚的吴斌来说,会一辈子良心难安。所以这个时候,吴斌做出任何选择,都是可以理解的,外人不能要求他做什么。因为终究那份痛苦是由他来承受的,最终的结果也只能看吴斌自己的选择。
吴斌抽出一支烟,默默点上。屋子里静极了,大家都不出声,齐刷刷地注视着他,等着他的抉择。一支烟燃尽,吴斌使劲将烟屁股捻灭,站起身来,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去肿瘤医院!”
长田市肿瘤医院,特护病房。
吴斌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到师傅正拉着师母的手在聊天。师傅今天的精神头看起来很不错,不知说了什么,师母一直抿嘴笑着,吴斌准备推门的动作骤然停住了。师傅这次又住院,医院方面表示病情已经到了非常危急的阶段,让家人提前做好相应准备。像眼前这样聊天的机会,对师母来说只怕不会太多,吴斌实在不忍打扰他们。
犹豫再三,吴斌还是狠狠心扭开门把手,推门走进病房。
“小斌来了,你看你这孩子,又买那么多东西干啥啊!”师母一边亲热地和吴斌打着招呼,一边接过他手上拎着的水果和营养品放到床边的小茶几上,“你这两天没来,可把你师傅想坏了,没事总念叨着你。”
“呃,这两天实在太忙了,你可别怪我啊老头儿。”吴斌走到病床前,细心帮师傅掖了两下被角,冲师傅笑了笑说,“等忙完这段,我带着你‘孙子’来好好陪陪你。”
吴斌父母常年生活在国外,在长田他没有别的亲人,几乎就把师傅和师母当作自己的父母一样。结婚前他基本都吃住在师傅家,后来有了孩子没人带,也送到师傅家,如今那孩子对待师傅和师母,比对他亲爷爷和亲奶奶还亲。
“别听你师母瞎说,你该忙就忙你的去,还是干事业要紧,别总往我这儿跑。”师傅嘴上这么说,但看得出吴斌这一来,他情绪比刚才还要好,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对了师傅,这几位是刑侦局重案支援部的专家,是来协助市局办案的。听说我要来看您,便也要跟着来探望您。”吴斌一边扶着师傅靠在床头,一边指着韩印和顾菲菲等人介绍着。
听吴斌这么说,几个人赶紧过去,分别和老人家握手,又说了些祝他早日康复之类的话。
师傅招呼老伴儿搬椅子给客人坐,又对老伴儿说:“老伴儿,到中午了,我想吃饺子,去食堂打点吧!”
“好好好,我这就去。”跟做刑警的老伴儿生活了一辈子,她同样也看得出,吴斌带这么多人来,肯定是碰到要紧的案子了,便识大体地在吴斌耳边小声叮嘱一句,“你师傅今天情绪特别好,早上还吃了半碗粥,人也不糊涂了,你留下来陪他说会儿话,不过别让他太累了。”
“知道了师母,您慢点走啊……”吴斌关切地说。
师母刚出门,师傅的神情便严肃起来,冲着韩印和顾菲菲等人打量了几眼,扭头对吴斌说:“说吧,连刑侦局都来人了,看来案子不小?”
吴斌低下头,有些难以张口。师傅一直都是他的偶像,不仅教会了他如何办案,更教会了他如何做一个正直的警察,他非常非常害怕,害怕接下来的问题,会揭开师傅不为人知的一面。
“白……白秀云的案子您还记得吗?”吭哧了半天,吴斌硬着头皮说。
“谁?你说谁的案子?是1979年的‘12·28’案吗?”师傅身子一震,闪过一道复杂的眼神。
见师傅反应虽有些激烈,但脸上并不慌乱,反而好像还带着一丝惊喜,吴斌长出一口气,说:“对,就是那个案子。您当年参与了吗?我们想听听案子的情况。”
师傅沉静下来,对韩印等人又逐一扫视一番,最后视线回到吴斌脸上,淡淡地说:“你们怎么突然想起要问那件案子?”
“师傅,是这样的……”吴斌接下师傅的话,从头至尾将三起案件,再到档案室失火,再到他们对局长周海山的怀疑等等,详详细细讲了一遍,然后亮明观点,“我们觉得白秀云一案的凶手,很可能是被冤枉的。”
“这样看来,周海山他们当年果然对案子做了手脚,否则也不至于如此惶恐,竟连老档案室都给烧了。”师傅微微颔首,深吸一口气,说,“既然你们今天提起了,那我就说说积压在我心底三十多年的疑问吧。总的来说,当年案子结得太过草率,有很多疑点没有捋清楚,而且审讯中可能使用了刑讯逼供,所以我认同你们说的,那很可能是一起冤案。”师父顿了顿,凝神回忆了一会儿,继续说,“白秀云一案对我来说,记忆深刻,不仅仅因为刚刚说的原因,更主要的那是我从部队转业到大要案队所参与侦办的第一起案子。大致情况是这样的:案发那天早晨6点左右,紧挨着白秀云家的邻居,听到一阵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哭声持续了很久,邻居有点担心,便出来看看白秀云家发生了什么,结果就看到白秀云像个大雪人似的坐在她家院子里的秋千上……”
“麻烦您说得再详细些,对我们分析凶手的行为特征很有帮助。”韩印从随身的背包中拿出一支录音笔,放到病床边的茶几上。
“好。”师傅沉默片刻,在脑海里仔细搜索了一下当年的记忆,道,“当时院门和房门都是敞开的,客厅里很乱,白秀云的睡衣被撕碎扔在地上,她儿子睡在客厅里的小床上。法医判断白秀云是在客厅里被掐死的,然后被拖到院子里摆到秋千上,死亡时间大概在发现尸体的9个小时之前。白秀云脸部遭到大面积重击,下体被塞入两支彩色蜡笔,死前有性交的迹象,但下体损伤不大,在其大腿内侧发现了精斑,客厅茶几上有一盒蜡笔,很新,像是刚开封的,不过少了塞在白秀云下体里的两支。雪是凌晨才下的,因此没发现脚印,但在客厅沙发茶几等处以及蜡笔盒上,各提取到不属于白秀云的一组指纹,茶几和沙发上的指纹很乱,经鉴定是来自同一个人。”师傅拿起放在床边茶几上的水杯,润了润喉接着说,“当时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几乎鲜有谋杀案发生,更别提如此怪异残忍的作案手段了,所以案子一出,几乎可以用震惊整个国家来形容。考虑到案件性质恶劣,一旦泄露出去可能会引起大范围的社会恐慌情绪;另外当时时局复杂,同时也担心敌特势力借机扰乱民心,以至案发后市局立即将案件全面封锁,指派当时我所在的全局破案率最高的大要案队第一小组,以‘隐秘’的方式,‘限期’侦破该案。结案后,所有资料归档作为绝密封存,任何人未经市局领导批准不得调阅,也未向社会通报过此案,就好像那案子从未发生过似的。”
“为什么会抓错凶手呢?”顾菲菲趁着师傅喘口气的工夫,插话问道。
“唉,其实主要是因为办案组一开始就选错了侦破方向。”师傅叹口气,道,“当时组里把侦破侧重点放在彩色蜡笔上。那个时候商品资源匮乏,彩色蜡笔很不好买,而且非常贵,白秀云一个人拉扯个孩子是不会舍得买的,那么肯定就是有人送给她的。而送这样一个昂贵的东西去给一个单身少妇,这里面恐怕有着牵扯不清的暧昧关系,于是组里初步判断:白秀云一案,很可能是一起求爱不成,导致恼羞成怒,进而强奸杀人的案子,希望能通过彩色蜡笔牵出凶手。
“基于这一判断,我们秘密询问了白秀云单位的同事以及她周围的社会关系。据她的同事也是好朋友梁艳反映:白秀云被杀当天中午,有一个相貌平平的矮胖男人到单位来找她,下午白秀云回来梁艳追问她,她说那男的是她的初中同学,正在追求她。梁艳觉得,蜡笔很可能就是那男的献殷勤送的。我们通过梁艳的描述,找到那个男人。他叫徐宏,是一家国营百货商店的售货员,他承认在和白秀云交往,但矢口否认蜡笔是他送的。可是我们对指纹做比对以后,发现他的指纹与我们在蜡笔盒上提取的指纹是吻合的,于是就把他抓到队里审问。
“那时,差不多组里所有人都倾向于徐宏是凶手,而进一步对精液做测试,也正好吻合徐宏的血型,由此看起来证据链已经形成了。由于当时破案时限已到,市里和局里不断向办案组施加压力,所以在自认为证据确凿,但还未取得徐宏口供的情形下,办案组负责人便急着向局里汇报说凶手抓到了,局领导十分高兴,立即向市里通报,市里领导也当即表示要进行嘉奖。
“可没想到随后的审讯并不顺利,对于我们提出的证据,徐宏都给出了看似合理的解释。他承认蜡笔是他送的,而之所以一开始否认,是因为蜡笔是他在商店库房里偷的;同时他也承认白秀云大腿内侧的精液是属于他的,但强调他们是在中午时候彼此自愿发生性关系的。其实他的话倒是蛮符合实际状况,尸体上确实未有强奸造成的严重撕裂伤。但办案组那时已是骑虎难下,放了徐宏重新再找线索,时间上根本来不及。而且出尔反尔,到局领导和市领导那儿也没法交代,逼到最后就有些‘是他也是他,不是他也是他’的意思了。或许是忌惮我是刚进组的,怕我乱说话,也摸不清我的底细,当天审讯持续到凌晨,组长和周海山找了个理由把我支走了,说是让我先回宿舍休息,早晨好接他们的班继续审。可第二天清早,我一到组里,便听说徐宏已经全撂了,他承认在强奸白秀云时用力过猛失手掐死了她,并且在口供上签了字,随后不久他便被枪决了。我还记得那天早晨,我走进审讯室,发现墙上和地上都是血迹斑斑的,我想那应该就是徐宏被刑讯逼供时留下的印迹吧……”
“徐宏有没有案发时不在现场的人证?”韩印问。
“有,但不够充分。”师傅点头又摇头,说,“徐宏的情况和白秀云差不多,妻子早年因病去世,给他留下个男孩,不过他结婚较早,当时孩子应该有七八岁了。据那孩子说,案发当晚,他患了重感冒,一直发着高烧,徐宏陪在他身边照顾了一整夜。但由于是直系亲属,又是个孩子,再加之他当时患有重感冒,可能记忆出现混乱,所以他的证词未被采纳。”
“徐宏的孩子后来是谁照顾的?”韩印又问。
“当时他爷爷奶奶都在,应该是跟他们一起生活吧!”师傅说。
韩印点点头,瞅了瞅顾菲菲,顾菲菲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有问题了。恰逢师母拎着保温饭盒回来,众人便打住话题。
“老伴儿,快尝尝饺子的味道怎么样?知道你嘴刁,别人包的吃不惯,我特意借了人家的材料亲手给你包的。”师母打开饭盒盖,将热气腾腾的饺子送到师傅面前说。
“不错,不错,味道真不错。”师傅拿起一个饺子放到嘴里费力地嚼着,将饭盒冲向韩印他们,说,“来,都尝尝,尝尝我老伴儿的手艺咋样!”
“不了,打扰您休息这么长时间,已经非常不好意思了,我们还有案子要办,就不耽误您吃午饭了。”顾菲菲推辞着。
顾菲菲这么一说,众人都呼呼啦啦地站起身,纷纷与师傅道别。吴斌叮嘱师傅和师母,让他们多注意休息,保重身体,有事情随时给他打电话,然后便随着众人出了病房。走出病房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吴斌忍不住停下脚步注视着师傅,心里有种莫名的感伤,好像这一别,将会是永远的分别……
医院走廊电梯口,众人在等电梯,韩印像突然想起什么,冲吴斌问道:“对了,玉山街道派出所那个民警查得怎么样了?”
“噢,我让人查了,报告交到我这儿,还没来得及看。”吴斌边说话边拉开手包,拿出一页纸交给韩印。
韩印接过报告,其余人都围拢过来,一起盯着报告看,见报告上写着:徐阳,男,41岁,籍贯本市,家庭住址:长田市西城区玉山街道……徐阳毕业于本省警官学院,初始进入警队分配在黄河路派出所任民警,工作勤勤恳恳,表现良好,曾先后三次申请进入刑警队,但因各种原因未能如愿。两年前出于个人原因,申请调到玉山街道派出所,获得组织批准……
调查报告写得极简洁,只有寥寥百字左右,但已足以让大家猜到这个民警的身份,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就是当年蒙冤而死的徐宏之子!那么,徐阳为什么要在两年前,要求调到玉山街道派出所呢?他出现在后两起案子中,难道仅仅是巧合吗?更何况凶手第三次作案,貌似有为徐宏翻案的目的,难道不是他在为自己的父亲鸣不平吗?看来,徐阳嫌疑很大……众人一边走进电梯,一边讨论徐阳的问题。眼看着电梯门即将关上,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一个戴帽子的男人,他伸手拉住电梯门,可正要进来的时候,却不知为何又猛地缩回身子,低下头转身慌乱地冲楼梯口走去。
“这人有病吧,什么意思,是怕咱几个把他吃了吗?”艾小美没好气地使劲按着电梯开关。
“这人怎么有些面熟呢?好像在哪儿见过,等等,鸭舌帽……他就是到招待所送信的那个人!”杜英雄反应过来为时已晚,电梯已经向下开动。
肿瘤医院大堂的一部电梯门打开后,从里面冲出一伙人来。他们分工明确:一人直奔电梯左手边的安全通道而去,一人迅速穿过大堂冲到医院大门外,另有两名靓丽女性负责在大堂中机警地四处逡巡,还有一人朝门口值班保安亮出证件,要求保安立即带他到监控室——“送信者”很可能就是凶手,既然在医院不期而遇,那就不能轻易放过他。
几分钟后,安全通道的红色铁皮门被推开,只见杜英雄押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走出来。顾菲菲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把人直接带到外面车上去。
将人带到车上,众人仔细一打量竟然都认识,他就是在第二起案件现场陪在民警徐阳身边的那个协警。当时杜英雄光顾着呕吐,对协警只是恍惚地有点印象,没有其余人那么记忆深刻。
“你是跟踪我们到医院的?”顾菲菲皱起眉头,扬着头问。
“不……不,我跟踪你们干什么?要是跟踪你们也不会误乘一部电梯啊!我是去医院看个朋友。”协警辩解道。
“那字条总是你送到招待所的吧?”顾菲菲紧跟着问。
“对,是我。”协警点点头,唯唯诺诺地说,“但……但我是替别人送的。”
“替谁送的?”顾菲菲追问道。
“这个……这个……”协警吞吞吐吐的,看似不想出卖幕后的人。
“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