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文浩的成长经历和生活背景均在侧写报告范围内,职业也符合凶手的分尸特征。他有过挫败的感情经历,而且长年生活在强势母亲的控制下,生活极度压抑,虽然表面上表现出对感情的豁达以及对母亲的宽容,但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变态杀手。”
韩印顿了顿,表情异常郑重:“接下来我要说的这个人,对‘1·18碎尸案’非常重要,与‘1·4碎尸案’可能也有牵扯,这个人就是尹爱君的舍友,也是冯文浩的前女友——余美芬。”
听韩印如此说,叶曦也紧张起来,皱紧了双眉,屏住呼吸,等着下文。
韩印接着说:“当年正是余美芬的过失,惹得尹爱君负气外出,而稍后不久她也离开宿舍,也就是说这两个人是脚前脚后外出的。另外,案发后提出认尸的也是这个余美芬,当日她破天荒买了份本市日报,在夹缝中看到尸源启事,然后汇报到学校,提出到警局认尸。还有一点,薛敏提到余美芬时,我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看过,仔细回忆,原来在卷宗里看过。卷宗记录显示,当年有学生目击尹爱君曾出现在青鸟路,而那个学生仍然是余美芬。据薛敏说,在尹爱君出事后,余美芬表现极为反常,性情也有很大变化,所以抛开‘1·4碎尸案’不说,这个女人在‘1·18碎尸案’中应该是个关键人物。”
“你的意思是说她很可能看到了最后接触尹爱君的人,也就是‘1·18碎尸案’的凶手?”叶曦一脸愕然。
“有这种可能。”韩印重重地点头。
“那她当时为什么不对警方说呢?”叶曦问。
“不知道,也许她认识那个凶手,担心冤枉了他;或者是对凶手有某种好感;又或者胆小不想惹麻烦……”
“那她和‘1·4碎尸案’又会有什么牵扯呢?”叶曦又问。
“你曾经问过我‘1·4碎尸案’凶手有没有可能是女人?我当时说如果是女人的话,那她很可能具有某种精神疾病。一直以来余美芬对尹爱君是满怀愧疚的,可能这份愧疚感压抑在她心底,让她承受了很大的精神折磨。而在她与冯文浩的交往中,又受到来自冯文浩母亲的压力,致使最终以分手结局,并打掉身怀多月的孩子。失去爱人,失去孩子,对她的人生更是一次毁灭性打击,她甚至为此患上忧郁症。所以从目前接触过的嫌疑人中,最有可能出现精神裂变的女性只有余美芬。”韩印又补充一句,“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虽然叶曦一直强调,整个调查的主旨是志在解决“1·4碎尸案”,但对于突然出现的“1·18碎尸案”的重大线索,她也必须重视起来,何况还有可能关乎“1·4碎尸案”。叶曦考虑了一下说:“看来我们有必要找出这个人,可她现在在哪啊?距冯文浩与她最后见面至今,也有好多年了吧,我们要怎么找出这个人?”
韩印转身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交给叶曦,说:“这是我向冯文浩借到的余美芬照片,同时也要了她老家的地址。我们分头行事,我去一趟她老家了解一下情况,你把照片复印分发到各分局、派出所,让他们帮助协查一下,如果她真与‘1·4碎尸案’有瓜葛,那她很可能出现在本市。”
叶曦接过照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说:“家里交给老付就行,我陪你去一趟余美芬老家,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要是出点什么差错,我可没法向你们学校和省厅交代。”
叶曦的话让韩印心里暖暖的,但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笑笑。笑罢,正色道:“如果余美芬真的有精神疾病,那么一直莫名萦绕在我眼前的那双眼睛和骚扰电话或许是来自于她。”
“对了,技术科查过了,骚扰电话来自一个临时号码,唯一一次通话便是昨夜和你的通话。距离电话拨出最近的发射塔,位于第一个抛尸现场华北路附近。”叶曦说。
韩印推了推眼镜,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也许她就是在那儿拨的。”
叶曦也转过头盯着窗外,皱着眉头说:“咱们先不管骚扰电话是不是来自余美芬,假定打电话的人是‘1·4碎尸案’的凶手,那么她骚扰你的目的是什么?她又要寻求什么帮助?是故意装神弄鬼,想扰乱咱们办案的思路吗?毕竟现在变声器随处都能买到,电话里虽然是女声,但也可能是男的打的。”
韩印点点头:“这种可能性是有的,不过从以往一些变态犯罪的案例看,也可能存在另外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凶手确实想寻求帮助。他厌倦杀人,也怀着深深的罪恶感,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又没有勇气投案自首。例如‘连环杀手黄永’,他放过最后一个受害人,并不是怜悯受害人的身世和祈求,而是他厌倦了杀戮,希望有人能报告警方阻止他;另一种可能性,则可能是一种托词。是变态犯罪人在为自己的连续杀人或者即将采取的杀人行为,寻找合理的解释。就好像说,好吧,我努力过了,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我杀人,不是我的错。”
“既然她有你的电话号码,那么会不会是你曾经走访过的人?”叶曦问。
“也、也不一定,她从别的渠道也能找到。”韩印咬了咬嘴唇,失神地说,“还有,我曾在尹爱君宿舍门口拿名片给保卫科长,不想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走了。”
叶曦眨眨眼睛,说:“这还真够邪门的。”
“是啊!这案子太乱了。”韩印深深地舒了口气。
“还有更乱的。”叶曦目光突然收紧,神色凝重道,“虎王山的轮胎印迹比对结果出来了。”
“什么车?”
“省汽车集团出品的一款汽车。”
韩印好像知道叶曦为何如此凝重了:“和小北开的是同款车?”
叶曦点点头:“这款车在本市特别畅销,而且‘省汽’特供给局里600台作为警用车,所以不能排除当晚在你们之前出现在虎王山的是一辆‘警车’!”
“如果是警车,大半夜的去虎王山做什么?会不会是组里的其他同事?”
韩印问。
“不会。如果组里其他人去肯定会向我汇报,而且组里只有我一个女的,虎王山的脚印却是有男有女。”叶曦斩钉截铁地答道,顿了一下,她抓抓头发一脸烦躁地说:“至于警车去做什么,与‘1·4碎尸案’有没有关联,我还真是一头雾水。”
“你别急,也许根本就不是警车。”
其实韩印说这话是怕叶曦上火,实际上是有些违心的。寻常百姓大半夜的怎么可能找到虎王山的抛尸地点,能够准确找到方位的应该有四种人——对当年“1·18碎尸案”持续关注的狂热分子、“1·18碎尸案”凶手、“1·4碎尸案”凶手以及警察。
首先剔除“1·18碎尸案”凶手,因为在韩印看来此案为单人作案。“1·4碎尸案”凶手肯定是“1·18碎尸案”的狂热分子,不排除个别警察也痴迷于该案,再结合轮胎印迹符合警车车型,那么当晚去虎王山抛尸现场的一干人等,身份是警察的可能性最大。关键是那几个警察去虎王山是出于好奇,还是去重温快感的?也就是说“1·4碎尸案”会不会就是他们做的?当然,在韩印的分析里“1·4碎尸案”也属单独作案,但,不是还有万一吗?万一韩印的分析全盘皆错,万一真的是几个警察作的案呢?而且从亲身经历“1·18碎尸案”的角度来说,警察也的确在这个范围内,所以“车胎线索”一定要查。关键是怎么查?尤其牵涉到内部警员的调查该怎么展开?
虽然由于办案需要,局里和有关部门打过招呼,本市几家主流报纸对“1·4碎尸案”未做过任何报道,但各种小道消息早在社会上和网络上传开了。包括市里领导和寻常百姓对此案都是严加关注,而且由于调查一直未有任何进展,局里一些人对叶曦领导的专案组是颇多微词,此时再提出内部调查,恐怕阻力重重,而一旦消息走漏,谣言四起,外界对警界的质疑声可够市局领导喝一壶的,同样也会将叶曦逼入绝境。所以说,大范围高调的排查是不可行的,也是不可能的。
相对沉默半晌,韩印狠狠心说道:“如果是警车你准备怎么查?”
叶曦失神地摇摇头,咬咬嘴唇说:“还没想好。”
韩印思索了一下说:“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是内部警员,他们应该早就知道,技术科先前在用轮胎印迹比对车型,那么紧接着就要展开实际车辆的比对。出于心虚,他们可能会偷偷更换轮胎,而且为了不惹人注目,他们会到一些小的修配厂换旧的轮胎。这样一来,我们只要抽出一些人手,对一些小汽车修配厂进行排查即可。虽然范围也不算小,但是比起逐一排查警车要小得多,而且局里不会产生异议。”
韩印又强调说:“最好找专案组以外你信得过的警员,切记要低调行事。”
叶曦猛地抬头,面上一阵惊喜,激动得一时无法言表。她心里很清楚,韩印在案子上为她提供了一个最恰当的排查策略,而且尤为贴心的是,这是他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的结果。
叶曦凝眸不语,眼眸中带丝钦佩,又含着盈盈的柔情……韩印下意识想移开目光,但又觉不舍,鼓起勇气还是迎了上去。
一阵音乐传来,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韩印从裤袋里掏出接听,脸色突然大变,随即按下免提键,手机里传出一阵女孩的啜泣:“……帮我……求求你……帮帮我……”
“嘟嘟”的挂线声过去好一会儿,韩印和叶曦才缓过神来,对视着,叶曦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就是这个电话,装神弄鬼的电话?”
韩印无声点头,既而抬腕看看表,咬着牙说:“走,去华北路,揪出这只鬼!”
夜晚行车十分顺畅,一刻钟后,两人来到碎尸残骸第一发现地——华北路。
已是夜里9点多,霓虹灯灿烂,整条街熙熙攘攘,仍旧非常热闹。韩印与叶曦分立垃圾箱两旁,神情机敏地审视来往人群。
人群中,有的行色匆匆,有的轻松悠闲,有的专注美食,有的在向身旁伴侣撒娇。韩印的视线从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庞上掠过,蓦然定格在对面的肯德基。
那茶色玻璃橱窗后面隐藏着什么?是那双眼睛吗?对,就是那双眼睛,韩印已经感觉到视线的相碰。他冲叶曦招招手,快步穿过人群向肯德基走去。
叶曦紧随着韩印走进店内,里面客人不多,窗边的座位是空的,但桌上遗落的一瓶矿泉水显示这里刚刚有人坐过。环顾四周发现一个侧门,韩印快速冲向侧门追了出去。
叶曦叫住一位保洁员,指着窗边,问:“这儿刚刚有人坐过吗?”
“对,有。”保洁员答道。
“什么样的人?”叶曦又问。
“好像是女的。”保洁员模棱两可地回答。
“好像?”叶曦有些不解。
“她戴了个帽子,帽檐挺宽,看不清楚脸,身材瘦瘦的。”保洁员解释过后,又大大咧咧地说,“不过我也没太在意看,这店里每天人来人往,像她这种不消费,只坐着看书发呆的小年轻特别多。”
叶曦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去忙了,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证物袋,将矿泉水瓶装了进去。
此时韩印已经由侧门返回,气喘吁吁地走到叶曦身前,摇摇头说:“没追上,让她跑了。”
叶曦扬扬手中的证物袋:“带回去验验DNA,看看到底是人是鬼。”
韩印点点头,“嗯”了一声。
第十二章 强行征调
愤怒的人永远得不到救赎,他们只能诅咒,喊叫,在无尽的深渊里咆哮!
余美芬的家乡位于邻省H省偏远山区,距离J市有800多公里。
为了节省时间,局里特批给叶曦一辆越野吉普。两人先由高速公路行车六个多小时到达H省L市,再由L市向所属D县进发,到达D县还要再开50多公里才能抵达目的地柳树镇。但这50多公里多是崎岖山路,几乎是一路颠簸的,直到傍晚时分,才看到小镇的影子。
两人先到镇上派出所查了户籍,确实有余美芬这个人,户籍于1995年转出去后,便未再迁回。两人一合计,估计余美芬的户口和档案,还存放在J市的人才交流中心。
原户籍显示,余美芬住在柳树镇辖区的金刚山村。金刚山村因金刚山得名,在小镇的北部,距离镇中心10公里左右,村子坐落在山的背后,没有公路,全是羊肠小道,只能徒步,一个来回要将近八个小时。山路艰险,且夜里有野兽出没,派出所方面建议他们在镇上住上一晚,明天一早再出发。
当地派出所安排一位40多岁姓刘的警官负责协助两人办案。刘警官在小旅馆为两人安排了住宿,又张罗来一些吃的,嘱咐他们吃完东西后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好赶山路。
叶曦上午走前,已将工作布置妥当,命康小北调派人手24小时对冯文浩进行跟踪监视。康小北怕出闪失,干脆自己亲自上阵。
整个白天,冯文浩都窝在医院里没踏出半步,下班之后驱车载着母亲直接回到住处,看样子这哥们除了工作,便是宅在家里。
冯文浩母子住在离医院不远的一个高档封闭社区里,出入口均有保安把守,还配有摄像监控系统。康小北找到保安值班人员,亮明身份,想要查看1月1日到4日的监控录像,可惜的是,该小区的录像资料只保存一个月,1月份的已经被覆盖掉。
康小北和保安打过招呼,将车停在冯文浩所住的单元楼前停车位。大概7点多钟,杜军结束手头上的工作前来支援。他带来些吃的,两人吃完,轮换着睡会儿觉。
康小北让杜军先睡,他来盯上半夜,累了一天的杜军很快呼呼睡去,康小北便拿出手机和女朋友短信聊天。
康小北和夏晶晶的恋情进行得很顺利,像他们这种刚刚确认恋爱关系的总有说不完的情话,聊着短信,不觉已近午夜,康小北与夏晶晶才依依不舍地道别收线。
楼内各家的灯光早已熄灭,小区里一片宁静。发黄的路灯下,绿树掩映,流水淙淙,让康小北心旷神怡,丝毫没有睡意,但转瞬,又顿觉失落——做警察的恐怕一辈子也买不起这种小区的房子啊。
康小北正兀自惆怅,楼道里感应灯突然亮了,冯文浩的身影由门内闪出。
他穿着黑色夹克,双手插兜,紧缩着身子,鬼鬼祟祟地向小区门口走去。
康小北正纳闷冯文浩这是要去哪儿,怎么也不开车。冯文浩已经在小区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康小北赶紧推醒杜军,发动车子追出小区。
午夜跟踪,视线开阔,不会跟丢,但也容易暴露,康小北始终保持着五十多米的距离,不紧不慢跟在出租车后面。
一刻钟之后,出租车在新界口广场边停下。冯文浩下车,犹豫了一下,走进广场,在休憩木座椅上坐下。他看似悠闲地四下张望,好像在等人,又好像在看风景。
“大半夜的他跑这坐着干吗?是要选择下手目标,还是在耍咱们?”杜军揉着惺忪的眼睛问。
康小北摇摇头,也一脸纳闷。
冯文浩坐了一会儿,抬腕看看表,终于站起身,溜溜达达地走出广场,奔着对面的“万大电影城”走去。
走到万大电影城门口,他停下来,又看看表,此时电影城几扇大玻璃门突然打开,一股人潮从里面涌出。
“坏了,这小子准是发现咱们了,想要混到电影午夜场散场的人群当中甩掉咱们。”康小北嚷了一句,急忙推门下车,向人群跑去。跑出不远,又回头叮嘱随后跟上的杜军,“午夜场多为结伴观影的,要注意单个身影,还有,发现目标盯着就是了,不要打草惊蛇。”
两人分头在人群中找了一大圈,冯文浩已然踪影全无。在广场边碰头,康小北下意识向南面瞥了一眼,只见冯文浩的身影在一家酒吧门前晃了一下,又消失了。
康小北抿嘴笑了笑,讥诮道:“他妈的,到酒吧泡妞找小姐,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
“你看到他进酒吧了啊?”杜军循着康小北的视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