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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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无选择-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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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要回我的女儿,”我说。

雷切尔点点头,张嘴似乎要说点什么,接着又归于沉默。正在此时,要赎金的电话打进来了。

十五

莉迪亚喜欢盯着那些老照片。

她并不清楚个中原因。它们没有一点能让她感到舒服。至于怀旧因素,充其量也很有限。赫什从不想以前的事。出于一些她永远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莉迪亚非常怀旧。

这张特殊的照片是莉迪亚8岁时拍的3这是一张黑白照,取自深受人们喜爱的经典电视情景喜剧《家庭欢笑》。这部电视剧播放了7年——就莉迪亚而言,从6岁一直持续到快13岁。《家庭欢笑》由已故明星克利夫·威尔金斯主演,他的健美形象受到广大女性的喜爱,他在剧中扮演一个单身父亲,膝下有三个可爱的孩子:孪生兄弟托德和罗德,连续剧开播时他们是11岁,还有一个小妹妹特里克西,她是个可爱的小精灵,娇小玲珑,由没有自控能力的拉里萨·戴恩扮演。电视剧自播出以来深受欢迎,直到现在《家庭欢笑》还在电视上重复播出。

绝妙至极!真实的好莱坞故事偶尔也会发生在《家庭欢笑》的老班底演员身上。电视剧播完的两年之后,克利夫·威尔金斯就死于胰腺癌。剧中的解说员强调说克利夫“与剧中的父亲毫无二致”,这简直是一派胡言,莉迪亚是知道的。那家伙酗酒抽烟样样不拉。当她由于剧情需要而搂住他时,他身上的恶臭让人作呕不已。她得使出全身的解数才能控制住自己。

剧中扮演托德和罗德的是杰拉德和斯坦·弗朗克,他们是现实生活中的双胞胎兄弟。自从电视剧拍完后,他们一直搞音乐混饭吃。在《家庭欢笑》中,他们组成了一个顶刮刮的“加油站乐队”,所有的歌曲都由他人代笔,所有的乐器都由别人演奏,所有的声音都由音响合成。而杰拉德和斯坦呢,即使在他们手中击打着音符,他们也唱不出一个音节来。尽管如此,他们却开始相信自己是天才的音乐家。现在这对双胞胎已年届四十,都是海尔俱乐部的铁杆主顾。即使他们大言不惭地宣称“声名累人”,他们还自欺欺人地说自己不过是在重返明星的道路上暂时休整一下。

但《家庭欢笑》长篇连续剧中真正吸引观众的,引人注目的是那个可爱的“名叫特里克西的小精灵”——拉里萨·戴恩的命运。关于她,人们所知的就是:在电视剧播出的最后一年,她的父母离婚了,并为得到她挣的钱而打得不可开交。最后她爸爸朝自己的脑袋开枪,了结了生命。她妈妈又嫁给了一个无赖艺术家,后来他把钱财席卷一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与多数儿童演员一样,拉里萨·戴恩立刻就成了明日黄花。有关她乱搞男女关系和吸毒的谣言满天飞。她刚满15岁,就因吸毒过量而差点丧命。她被送到一家什么疗养院,似乎远离了尘嚣。没有人搞得清她后来到底怎么样了,许多人认为她死于二次过量吸毒。

她当然没有死。

赫什说:“你准备打电话吗,莉迪亚?”

莉迪亚没有马上回答。她接着看下一张照片。这是《家庭欢笑》播出的第五个年头、也就是第112集的一张剧照。小特里克西胳膊上夹着一块石膏板。托德想在上面画一把吉它。父亲坚决不同意。托德抗议说:“不过,爸爸,我保证只画一把,决不弹它!”录音带音轨里爆发出一阵大笑。年幼的拉里萨并不明白这个笑话的含义,成年的莉迪亚也不明白。然而,那天她怎么摔断了胳膊却铭记在心,这确实是个典型的儿童行为。她表演时大叫大喊着,摔下了楼梯。尽管她疼痛难忍,但他们却要把这段镜头的戏拍好。出于这个考虑,摄影棚里的医生不知给她注射了什么鬼玩意,两个剧作家把受伤这个情节插人了剧本。拍戏时她儿乎失去了知觉。

不过,请不要拉那些小提琴。

莉迪亚曾读过丹尼·帕特里奇的书,倾听过威利斯在《与众不同》中的哀诉。她听说了所有童星的痛苦——凌辱,钱被偷走,长时间地工作。她看过所有的脱口秀节目,听到了所有的抱怨,目睹了她的同事们所有的鳄鱼的眼泪——他们的虚伪令她恶心。

下面就是童星们进退两难的真相。不,不是凌辱。尽管莉迪亚那时年幼无知,愚蠢地认为委曲求全会帮助她,电视剧的一个制片人不断告诫她应该如何“守口如瓶”,他对她无所不用其极地猥亵。不,不要将其归罪于父母对童星成长的不闻不问。或者,正好与此相反,父母是在推波助澜。也不是因为没有朋友,长时间的工作,拙劣的社交技巧,在摄影棚里没完没了的训斥。不,这些都不是原因。

非常简单,是因为远离了聚光灯。

就这么回事,其余的都是借口,因为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那么肤浅无知。莉迪亚6岁起就开始涉足影坛,此前的事她基本没记住什么。因此,她所记住的就是自己是个明星。明星是特殊人物,明星高贵尊严。明星应有尽有,无所不能。对莉迪亚而言,此外什么也没有了。我们教育自己的孩子说他们是特殊人物,而莉迪亚就是栩栩如生的例子。每个人都觉得她很可爱。每个人都认为她是个完美的女孩儿——惹人喜爱,心地善良,生气勃勃。人们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着她。人们都想接近她,想了解她的生活,想和她在一起,想摸摸她的斗篷的下摆。

接下来的某一天,嘭——一切都烟消云散。

人们都贪恋名声,那些丧失名声的成年人往往是一蹶不振,尽管他们设法装出一副超脱的样子。他们不想承认现实,他们的整个生命就一个错觉,绝望地匆匆陷进另一个不能自拔的错觉——最有可能是毒品。这就是名声。

那些成年人在玉液琼浆被夺走之前只是呷了一口而已,而对于童星来说,这些玉液琼浆就是母亲的乳汁,是他们所知的全部。他们不懂它只是昙花一现,它不会长久。人们无法对一个孩子解释这些东西,无法对这些不可避免的事情未雨绸缪。莉迪亚除了谄媚奉承什么都不知道。接着几乎是一夜之间,聚光灯灭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陷人了黑暗,这在她生命中是第一次。

那就是毁灭你的东西。

莉迪亚现在明白了这一点。是赫什拉了她一把。曾经是他把她从毒品中救出来,永远地远离毒品。她伤害过自己,当过妓女,鼻吸和注射吸进的毒品量超出了人们的想像。她做这些事都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寻求刺激,伤害什么事或者什么人。她的错误就在于伤害自己,这是一次骇人的暴力事件后她在教养所里意识到的。名声抬高了你,却贬低了别人。因此,她究竟为什么要伤害本应高高在上的人呢?相反,为什么不伤害可怜的公众、那些曾经崇拜过她的人、那些曾经赋予她令人陶醉的力量的人和那些促使她吸毒的人呢?为什么要伤害这个高人一等的、曾经无愧于人们赞扬的人呢?

“莉迪亚?”

“咐。”

“我想我们现在该打电话了。”

她转向赫什。他们是在精神病院里认识的,而且是一见如故,好像彼此的苦难能够在对方的心里引起共鸣。精神病院里的两个男护理员把她摁在地上时,是赫什把她救了出来。当时,他只是把他们从她身上推开。男护理员威胁他们,他俩答应决不对外人提起此事。但是赫什知道如何等待时机。他忍着。两周后,他用一辆偷来的汽车轧过其中一个蠢货的身体。当那个蠢货受伤躺在地上时,赫什扶起他的脑袋,把车轮定位在他脖子旁边,然后踩下了加速器。一个月后,第—个蠢货——只是按顺序来——死在家里。四个手指不翼而飞。既不是被砍下来,也不是被切下来,而是被拧断了。警察是根据伤口的旋转裂纹得出这一结论的。这些手指曾经被一圈圈地拧来转去,直到肌腱和骨头最终喀嚓一声绷断。莉迪亚仍然把其中的一个手指放在了地下室里的某个地方。

十年前,他们一起远走高飞,并改名换姓,改头换面。两个人都重新开始,爱报复的天使。她没有再伤害任何人。或者伤害时,她至少要找到一条发泄的途径。

他们有三处住宅。赫什自称住在布朗克斯。她在昆斯有个落脚地。他们都有工作地址和电话。但这只是摆摆样子而已。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称之为商务办公室。他们谁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是一伙的,是一对情人。四年前,莉迪亚用化名买下了这栋明亮的黄色调房子。它有两个卧室和一个半卫生间。赫什眼下正坐在厨房里,这里通风很好,令人心旷神怡。这是新泽西州莫里斯县北部尖角的一个湖泊。宁静安谧。他们喜欢这里的日落。

莉迪亚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精灵特里克西”的照片。她搜肠刮肚地回忆着自己当年的模样,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赫什现在站在她身后,一如既往地耐心等着。有人说她和赫什是冷血杀手。关于这种说法,莉迪亚很快就意识到简直是用词不当,是好莱坞的又一个发明。就像小精灵特里克西的了不起一样,没有人会仅仅因为有利可图而涉足暴力行业。还有其他更容易的谋生方式。你可以装得像个职业人士,你可以压抑自己的感情,甚至你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只不过是在办公室里又度过一天而已,但是当你坦诚地面对时,你发现自己走上这条不归路的原因在于你喜欢这一行。莉迪亚明白这一点。伤害他人,杀死别人,熄灭他人眼中的光芒……不,她不需要这样。当她拥有聚光灯时她并不渴望这样。不过没错,毫无疑问这样会带来愉悦的迷幻效果和明显的兴奋感,会减轻她自己的痛苦。

“莉迪亚?”

“我这就打,笨熊。”她拿起手机和电子扰频器,手机号码是偷来的。转过身面对着赫什。虽然他是个丑八怪,但她并不在意。他朝她点点头。她按下变音器,拨下了号码。

当莉迪亚听到马克·塞德曼的声音时,她说:“我们还要再来一次吗?”

十六

在我回答之前,雷切尔把手搭到我的手上。“这是一场谈判,”她说。“恐吓和威胁不过是手段而已。你得强硬点。如果他们有意放她,他们会让步的。”

我咽下一口气,打开手机。我说了声喂。

“我们还要再来一次吗?”

还是相同的嗡嗡的机械声。我感到血液里嘀哒一声。我闭上眼说:“不。”

“再说一遍。”

“我要你们保证塔拉还活着。”

“你没有收到发样吗?”

“收到了。”

“那?”

我看了看雷切尔。她点点头。“头发吻合是不能令人信服的。”

“好的,”那个声音说。“我现在也可以挂断电话。”

“等等,”我说。

“嗯?”

“上次你们开车跑了。”

“没错。”

“我怎么知道你们不会故伎重演?”

“这次你报警了吗?”

“没有。”

“那你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下面你按我说的去做。”

“我不会听你这一套的,”我说。

“什么?”

我感到身体开始颤抖。“我们做笔交易。除非我得到女儿,否则你们是得不到钱的。”

“你没有任何资格讨价还价。”

“我得到女儿,”我的话慢慢叶出来,字字千钧。“你们得到钱。”

“我不会听你这一套的。”

“好吧,”我说,尽量使我的声音充满勇气。“这事到此为止。我不想让你们再逃跑一次,回头再变本加厉地要钱。所以我们就做笔交易,了断此事。”

“塞德曼医生?”

“我在这呢。”

“我要你仔细听着。”

沉默的时间太长了,它撕扯着我的神经。

“如果我现在挂断电话,18个月之内我不会再打回来的。”我闭上眼睛,手里拿着电话。

“给你点时间想想后果。你不想知道女儿的下落吗?你不想知道她会是什么模样吗?如果我挂断电话,18个月之内你将一无所知。”

似乎有一条钢腰带紧紧捆住了我的胸膛,使我难于呼吸。我看看雷切尔,她目光坚定地回眸盯着我,敦促我保持强硬。

“那时她有多大了,塞德曼医生?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让她活下去的话。”

“请让她活着。”

“你想听吗?”

我双眼紧闭。“我只是要求保证。”

“我们把发样送给你了。”

“我带上钱,你们带上我女儿。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你想把话说死吗,塞德曼医生?”

机械声现在的调门节奏欢快,滑稽得很。

“我不管你们是准,”我说。“我不管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干。我只想要回我的女儿。”

“那就照我说的交钱。”

“不,”我说。“没有保证不行。”

“塞德曼医生?”

“嗯。”

“再见。”

之后,手机归于死寂。

十七

正常的精神是一条细绳,我的绳子绷断了。

不,我没有尖叫。正好相反,我变得不可思议地冷静。我把手机从耳边拿走,看着它,好像它刚刚出现,我对它一无所知。

“马克?”

我看着雷切尔。“他们挂断了。”

“他们会打回来的,”她说。

我摇摇头。“他们说18个月内不会再打了。”

雷切尔端详着我的脸。“马克?”

“嗯?”

“我要你仔细地听我讲讲。”

我等待着。

“你做得很对。”

“谢谢,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我在这方面有经验。如果塔拉还活着,如果他们有一点放她回来的意思,他们会在这个问题上妥协的。没有做成交易的惟一原因是他们不想——或者说不能。”

不能。尽管我的大脑只有极小一部分还保持着理智,但对此能够理解。我提醒自己我受过训练。要一步一步地来。“那现在怎么办?”

“就按以前的计划作好准备。我这儿的装备多得是。我们会给你装上无线电器件。如果他们打回电话,我们已准备就绪了。”

我木然地点点头。“好吧。”

“同时,这里我们还有其他什么可做的事吗?你就一点也听不出那个声音吗?关于穿法兰绒的男子,关于那辆面包车,关于其他任何事,你想起了什么新线索吗?”

“没有,”我说。

“你在电话里提到在地下室里发现一张CD。”

“是的。”我飞快地把那张光盘的事和MVD标志告诉了她。她拿出一个便笺簿,草草地记了下来。

“那张盘你带在身上吗?”

“没有。”

“没关系,”她说。“眼下我们在纽瓦克。我们可以看看从这家MVD能得到些什么东西。”

十八

莉迪亚举起那把西格·绍尔226型手枪,枪口向上。

“我不喜欢刚才那个样子,”她说。

“你做得对,”赫什说。“我们现在咔嚓一下,这事就算了结了。”

她凝视着这件武器,渴望扣动扳机。

“莉迪亚?”

“我听着呢。”

“我们这么做是因为这事简单。”

“简单?”

“是的。我们以为这钱来得容易。”

“很多钱。”

“千真万确,”他说。

“我们不能这样就算了。”

赫什看到她的眼睛湿润了。他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不管怎么样,他也被折磨得不轻,”他说。

“我知道。”

“想想你刚才对他的做法,”赫什说。“如果他自此再也收不到我们的消息,他会在疑惑和自责中度过自己的后半生。”

莉迪亚挪过去坐到赫什的膝盖上,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到他怀里。他用巨大的双臂按住她,一会儿莉迪亚就平静下来了。她感到安全而平静3她闭上眼。她喜欢这种感觉:并且她知道——正如他一样——这种感觉从来不会持久,永远都不觉得够。“赫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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