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您刚刚是说自杀?他是拿着手枪朝自己头部开枪的吧?”
“嗯,弘冈老弟死的时候不就握着手枪?那就是自杀了,而且青田也向我提过,不是吗?”
“……没错。”
“那……不是自杀?应该是无庸置疑了吧!”
很确定的是,这位医生不是刑警,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交给警方比较妥当。
3
丸尾咳了一声,似乎要越级报告。
“督察,依目前情况看来,自杀是显而易见的不是吗?弘冈死的时候,手中可是握了一把枪啊!通往这后院的门也被堆起的水泥空心砖挡住了,除了让人无法过来干扰,更表明了一死的决心,虽然不明白他的理由。”
“我也认为是自杀,这是很确定的事。关于理由,是有脉络可循的。昨天和今天,与土肥的案子有关连。臆测——是的,没错。但如果这个说法不成立,那整起事件就说不通了。”
艾勒里·昆恩的推理迷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只见他向佐佐木问道:“为什么?”
“如同由良小姐说的,看起来就像是自杀,但有几点无法理解之处。就算弘冈有自杀的动机,但为何会在早上到这后院来枪击自己的头部?”
由良接着说:“有何不可思议的?烦恼到最后就自杀了,与时间何干?至于地点,这里也是最恰当的。若在自己或他人房间里自杀,他顾及了往后在使用上的考量。如此一来,自然而然就会想到适当的地点。案发后,如何让人无法从本部走出来,那就只有前院或后院可以选择了。若选择前院的话,因为有警卫人员,有异状立刻会被发现,所以就选择在后院自杀。把水泥空心砖堆在门后挡住门扇,在后院这么做也比较方便。”
对此,望月并不反对这种见解。
“这样啊!就当成是这样好了。但是,他的手枪是哪里来的?”
众人听了为之愕然,我一直都未注意到这一点。一开始应该要想到枪是从哪里来的,真是粗心大意啊!
“莫非〈城堡〉里有弹药库,而他就是从那里携带出来的?”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危险物品!这里可是全世界最神圣的场所,是个与世无争的和平园地。”
本来想插话说,那为何这里会连续发生他杀与自杀命案,但终究还是忍住没说出口,毕竟现在不是挑起口舌之战的时刻。
“有谁记得见过这把枪?”
江神依旧以沉稳的口吻说道,就像在询问有谁看到过电车行李架上的遗失物品。
“不知道。”丸尾板起面孔,“应该是弘冈私下藏起来的,我完全不清楚他的目的,还有枪枝是哪儿来的。”
其他人也都回应,完全不知道手枪的原委。面对这样的问题,表情尽是疑惑。
望月继续追问。
“说是弘冈私自藏枪,这也很奇怪。不可能嘛!一个月前的爆裂物谎报案,警方不是对本部进行了仔细的搜索?若是藏了这种东西,当时应该就会被搜出来了。我认为,该案发生后想要携入的可能性非常低。因为就算协会干部,只要进入本部时,都会接受探测危险物品的金属探测器检查。所以,这把枪到底来自何方?”
“有一点我想提出更正。”
是臼井,他想说什么?
“刚才说想要携入的可能性“非常低’,为了防止这类物品进入,我们部署了繁复的检查程式,不只是人,汽车、机车也都检查。”
“那这样就更不可思议了。”
感觉有人在背后注视,回头一看,稍远处站着麻里亚与织田,两人正往这儿看过来,他们后方则聚集了许多会务人员,消息应该是很快就传遍(城内)了。
“这时候还围过来看热闹!”
江神喃喃自语,然后面向臼井,缓缓地直接说道:
“麻烦立刻通报警方,就算是自杀也必须报案。”
臼井口袋里传出喀拉喀拉的声响,是胡桃的摩擦碰撞声,他仍保持沉默。此刻,江神更强势地说道:
“怎么了?我认为臼井先生还是早下决定的比较好,快找人去拨打一一〇吧!听到像是枪声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十分钟,若再拖延下去,只会阻碍案件的搜查。”
局长的嘴角歪斜得很厉害,由于墨镜遮掩了目光,感情只能从眉间的皱纹与嘴唇透露出来。
“杀人事件都没通报了,怎么还需费心通报这起自杀案件?慢慢来,别急。就算员警来了,弘冈老弟也无法起死回生。”
连这种话也对江神说,是故意装糊涂?
“放着过世的弘冈如此,只会让人于心不安,应该尽早处理才行。”
“你没有立场说这些话,我希望客人要有客人的样子,考虑一下自己的身分。”
这算是哪门子的牢骚啊?该这样说话吗?自以为是男主人啊?而且我们也不该被称为客人,我们在此并未接受客人应有的款待,反而是遭到拘束限制。
“局长,”由良说,“是不是该去弘冈的房间查一查?也许可以找到他记下关于此案的只字片语或遗书。”
“说的也是,丸尾跟我过去一下。”
才踏出一步,丸尾的去路立刻就被江神堵死了,肢体碰撞之下,都动了火气。
“请让开!”
“不让就是不让!如果要找遗书,请先打电话通知警方。”
“再不让,我可要撞开了!”
无法再忍了!才这么想,有个人比我还先行动。织田冲了过来,身体就紧贴着丸尾。气势没怎么样,但周遭立刻弥漫了险恶的氛围。
“你这样的态度对待客人,也太没礼貌了吧!而且还对年长者如此,别因为我们只是学生就小看我们!”
“你才没礼貌!胡来捣乱!”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因此,我压抑心中的怒气劝抚学长。
“信长兄,冷静一下。这些人如果有常识,有话好商量。”
“你是犬养毅'注'吗?这些人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不必多说’四个字。”
'注:犬养毅(一八五五~一九三二),日本第廿九任首相,时值日军侵华,大量军费支出导致经济危机,任内因削减军费而得罪军方,导致日后被刺身亡。在面临暗杀前,他曾说了一句名言:有话好商量,结果仍然不幸遇害。'
织田鼻息喘得厉害,几乎是脸贴脸地与丸尾对视。即使身高体格有差异,也毫无畏惧之色。两人就这样对峙,一动也不动。
江神逼近臼井。
“我明确地提出抗议,立刻通知警方过来,同时放我们走。否则,会发生怎样的麻烦你自己也很清楚,我们会公开人类协会是如何残忍对待我们的事实。”
“少出言恐吓了!”
“别再监禁我们,若听不进劝言的话,我们就自己走出去!”
正面冲突了!因为担心下一秒钟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的失控,我全身随之紧张了起来。然而,意外地,臼井的态度却软化了。向下鞠躬三十度,竟然对江神低头恳求。
“我只求各位再多待一下就好。如果弘冈有遗书,一定会给各位过目,或许里面写了什么重大内容也说不定,到时候就可以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也就是说,会说明杀害土肥老弟的人就是他自己。如果原因是无法承受罪恶感的纠缠而自我了断,那么案子就解决了。万事拜托,首要之务就是要确认遗书是否存在。”
“万一弘冈先生真是凶手,那要如何处置?”
“到时候……”臼井停顿了一会儿,“通知警方。但是,若未找到事证,则与昨天约定的一样,内部调查一直会延续到明天为止。”
“约定二字并非我们本意,你们只是强加要求罢了!”
“或许是如此,但最后不也接受了?我们并没有为各位铐上手铐,房门也没上锁把你们关起来。”
望月双手握拳,整个身子向后仰,但并非因为获得胜利,而是怒气到达了顶点。
“这种话还亏你说得出口。昭和时期留下的名言‘有话好商量‘,没想到在平成年代的日本还行得通——这根本就是暴动太鼓嘛!信长。”
“是很像。”织田回应。
是否要高鸣战鼓了?早餐都没吃呢!心中念头才一闪,只见丸尾巧妙地闪过织田,迅速钻入那群聚集的会务人员之中。不仅作风剽悍,身手还颇敏捷俐落的。但此举却让没看守住的织田,大声啧了一声。
江神轮流注视局长与督察,说道:
“如果弘冈是因为杀害了土肥而自杀的话,就必须联络警方。否则,这不过是你们私自办案缉凶,别再假扮执法者了。继续下去的话,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因为杀人凶手还在〈城堡〉里来去自如,万一发生第二起命案,你们该怎么办?”
“不,不,不会像你说的那么自由,我们彼此是互相监视的,你还打算怎样威胁?”
臼井似乎真的这么认为,一旁的由良则不发一语,但内心很可能也担心江神说的情况。但是,最年长的局长仍冥顽不灵,没有任何处置的意思。
如此看来,暴动太鼓是不得不敲了,现在等待的,就只是何时该敲下第一槌,只要号令一出、暗号一下,就可以立刻发动。我偷偷瞄了两位学长,发现望月似乎也因为在想着同一件事而斜眼望着织田。
只见这男子正注视着置于水池旁的手枪。因为不常见到手枪?没错,的确是不常见,只是在这个时机点上为何要注视手枪?鼓槌已高举过头,太鼓却不知去向。
是错失了良机?还是机会来得太迟?会务人员聚集之前,应该是有机会逃脱的吧?但如今想要走出这庭院,看来机会是很渺茫了。这时,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刺向我。
“这该不会是……”
正当织田似乎想说什么时,那面由会务人员组成的人墙有了骚动。
“让开,让我过去!”怒吼声像喇叭一样响,人墙裂出一条缝,椿准一出现了。
“真是畜生,我应该要第一个抵达现场才对,竟然晚了那么久才来!”
他骂的是自己。他似乎昨晚太累睡死了,所以没听到枪响,今早淋浴时,也没听到楼下的骚动。
“弘冈死了?枪击自杀?现在这里是什么状况?怎么好像抗争中的暴力团'注'事务所?”似乎想弥补迟到的遗憾,情绪拉高了不少。“开门,立刻去开门!你们的行为已经触犯了监禁罪的要件,到底知不知道触法了?臼井先生,身为局长,你这样是不行的,快叫代表出来!”
'注:暴力圈,日本的黑道组织,多半以创立者的姓氏或地名在后面加上“组”、“会”、“一家”、“连合”,“兴业”、“总业”、“商事”等团体名称命名之。同时,若为官方认定的“指定暴力团”,则需接受更严格的管制与约束。'
墨镜男没反应,此举更为椿先生的怒气火上加油。心想,他大概会骂墨镜男:“你这个混蛋!”甚至两人扭打成一团是不可避免的冲突;然而,这些情形都没发生。
“咦?那是什么?”
椿先生停下脚步,看着手枪。
“弘冈是用这把枪自杀的吗?这把枪是……难道……不可能呀!”
他双膝跪地,接着趴下去,脸贴近手枪,鼻尖几乎都要碰触到了。织田走近他身后。
“椿先生,这是史密斯威森手枪(S&W)吧?先前提过的那个案子里,好像也是同一款的手枪……”
硬汉推理迷追问,退休警官仿佛忍着跪地而承受的痛苦呻吟道:
“弹匣里还有两发子弹——呃……你说的没错,而且不是一般的史密斯威森,很可能就是玉塚真通那个案子的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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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时响起一阵哗然。熟知十一年前案件者,无不发出惊叹,其中也包括吹雪奈央。被人群团团包围的她,此时也忍不住走了出来,来到四肢趴伏在地的男子身旁,面露惊恐地望着手枪问道:“不敢相信这就是当时的那把手枪!确定没错吗?”
椿先生站起身来,拍拍两膝上的尘土。
“我是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有证据证明这就是玉塚真通那把枪。看一下枪柄,木制的部分是不是有东西嵌在里面!”
是个圆形的小东西,会是螺丝头吗?但又好像不是。因为必须近看才看得清楚,所以除了吹雪,连臼井和江神都弯下腰仔细打量。后来,吹雪抬起头说:
“是珍珠。”
“嗯,黑珍珠。送给玉塚黑珍珠的双亲,不知是当成装饰品或驱邪保平安之用,作工造型相当夸张,这些在搜索资料上都有记载。我随身带来的档案中也提到这一点,可以给各位看看。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两个同样的东西,手枪类别型号当然也是一致的,都是史密斯威森的M加左轮手枪。是美军与警方都采用的高级品,我们使用的也是这一款,是玉塚很自豪的武器。”
既然都说可以让我们看档案了,他说的应该不会错,连向他口头确认都是多余的。佐佐木医生比其他人都慢了几拍,清了清嗓子。
“这是怎么回事?弘冈不可能持有这个东西吧!这让我完全搞糊涂了!”
椿先生眼神锐利地射向协会的两名干部,看起来很可怕,他比现场任何人都要愤怒。而且,他再也无法忍耐一个退休警官的自尊遭到伤害。
“还有一个晚上的宽限期,明早天一亮,就这样处理?游戏结束,通知警方过来,否则我会要你们这种办家家酒的教团支离破碎!”
臼井立刻反击。
“你这么说是对我们最大的侮辱,我只忍受听这么一次。在找出凶手前,外人不得进入的决定我不会更改!案子并未解决,所以我不开门。”
“喔!”
以为椿先生会大发雷霆,但见他只是冷笑。然后斜眼看着盖在夹克外套下的弘冈,恶狠狠地说:
“案子并未解决?解决了呀!杀人嫌犯就是躺在这里的老弟,畏罪自裁了不是吗?连自杀的手枪都备妥了,不是让人很感激吗?所以,这个案子结束了,没理由继续关上大门。”
“因此,为了确认此事,必须找出遗书……”
椿先生没让由良说完这句话。
“有没有遗书都无所谓,如果是突发性的自杀,就不会有遗书。别再拖拖拉拉了,快叫员警过来,事情就会有结论。如果再继续这样胡来,我可要放火烧了这里!”
这话说得有些过火,让人不禁捏把冷汗。
臼井却只是若无其事地说:“爱怎么样都行,请便。反正你们没有火种。”
就在这不知是好是坏的节骨眼上,丸尾回来了。仿佛回传军令般,站得直挺挺地做了简短的报告。
“查无遗书。”
椿先生满足地点头,向臼井走得更近些。
“你说怎么样?该怎么办?长官?这种小事你们大概做不来,只能找专业的搜查员了。别发呆了,快打电话吧!”
成了观众在一旁看得入迷的望月,不知何时靠了过来,脸就朝着其他方向低声说:
“人差不多都聚集过来了吧!”
“啊?喔,好像是。”
“约有二十个人过来,西翼应该都没人了。”
“……可能吧!”
“要过去吗?”
“去哪里?”
“假装回房间,然后冲向西翼里面去,看过馆内地图,记得那里也有公务门或逃生门之类的,那里的警戒应该最松,就算有警卫,大概也只有一个人,我们就可以合力扳倒他,然后逃出去。”
“靠暴力?”
“为了正义的必要手段。打倒警卫之后,铁卷门该不会是放下来的吧?”
“下楼时,看到大门铁卷门是升起的,这〈城堡〉起得很早,后门一定也打开了——走吧!”
战斗时刻终于到来。很想把这个计划传达给主战派的织田知悉,无奈他身旁就是臼井与由良,很难办到。真的要战吗?真的战下去,他应该就会立即呼应,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战斗意志高昂。
至于江神学长,就暂时不管他了,真要有难,呼喊一声我们就会回来救他,这还请学长原谅了。
麻里亚,希望她不会以为我只顾一个人逃走,这念头最好一丝丝都不要有。
突然,望月一手搭在额头上,步履蹒跚不稳,甚至整个人倒在我身上,这举动似乎没在刚才的说好剧本里,让人吓了一跳,但我立刻发现这是在演戏。
“我受不了了,很思心,无法站立,这地方我待不下去了,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