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C栋的八号房,虽然是同一楼层,但与各位住宿的房间算是有一点距离。”
“明明就很近嘛!够近的了!为何不干脆就把土肥的遗体安置在他原来的房间里?”
“他并不住在总部,而是村子里一栋改建的老农舍,上班时候再过来。”
“也就是说,是因为不得已才安置在C栋?这是协会考量的结果吧?”
咕噜咕噜,传来一阵难受的声音。其实这也没什么好澄清的,但望月还是不发一语地举起手。尽管目前情况尚未明朗,但还是无法压抑肚子里的饿鬼呜叫。
“不好意思,晚餐时间晚了一些。”本庄表示歉意,“因为刚才一阵混乱,耽误了晚餐的准备工作,煮好的话大概也要到八点钟,所以就先吃这些饼干零食垫垫空腹,还请各位忍耐一下。”
“也别忘了子母泽先生。”
经青田这么一说,本庄立刻回道:
“当然,怎么会忘了?子母泽先生在不知情之下肚子一定也饿了。今天的晚餐会由派特送过来。”
子母泽就是从人类协会美国分部前来,目前在东塔顶上修行的那个人。他似乎还不知道待命室发生了离奇命案。一想到竟有人在不知塔下骚动情况中而持续修行冥想,便觉得有一股奇妙的感觉。
“他大概也觉得奇怪,今天的晚餐怎么那么晚吧?”
本想开开玩笑闲聊,本庄却一脸严肃地提出反驳。
“他应该可能在冥想中而忘了晚餐时间。我们一般人等着吃饭时,脸上一定会显露出‘已经来了吗?’的表情。而闭关在塔顶上的人,应该也是这样。但有些人却不同,当他们进入了无我的境界时,通常是不吃午餐的,等待的倒是晚餐。”
冥想似乎也能节食。
“很抱歉问一个问题。子母泽这个人,地位很高吗?”
“在信仰方面这个区块而言,他是非常有能力的,在美国担任公关宣传的活动也非常活跃。当初,是御影会祖派他前往美国的,御影会祖说过:‘派他过去北美,一定会有丰硕的成果,他是背负着协会未来发展进入黄金时代的重要储备干部之一。’……之类的。”
说到最后口齿有些不清,但由于并无追究的兴趣,所以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该才提到的派特是指谁?”织田问道,“这个昵称很可爱。”
“这算是昵称吗?……因为原来是叫派崔克,所以我们都叫他派特。全名为派崔克芳贺,是子母泽先生的随行人员,也是从美国来的会员。刚才与江神先生、有栖川先生照过面,就是跑在由良督察身后的那个人……”
就是与弘冈一起压制我们的那个家伙吗?虽然没看到名牌,但外貌与日本人无异。身材细长,但肌肉不比丸尾差,给我的印象是他在任何场合眼神都像是瞧不起人。派特这个名字一点儿也不可爱。
交谈一中断,立刻传来时钟清晰的滴答滴答声。累得瘫坐在椅子上的麻里亚,缓缓坐直身子。
“本庄小姐、青田先生,哪一位都行,我想问一个问题。”
两人同时端正坐直,想了解是什么问题。
“晚餐说是要等到八点钟,这不是很怪吗?流程的安排很怪。”
“什么地方怪?”
本庄很讶异。麻里亚则不知是否故意给了一个难懂的答覆。
“这么一来,应该是吃不到晚餐了。”
“为什么?”青田问。
“因为……”
喀啦一声,江神将右手玩弄的打火机丢在桌上,然后抢替麻里亚回覆问题。
“比良野的驻地警察快到了吧!木曾福岛的巡逻警车也应该陆陆续续赶到了才对。如此一来,发现尸体的我和有栖川就必须向警方说明案情,到时候就会错过晚餐时间,所以麻里亚会说流程的安排很怪,而且——”
本庄与青田都把脸低了下去。
“警察不来吗?”
望月、织田和我都同感惊讶。麻里亚目不转睛地盯着低下头去的两个人,部长双手搭在额头上,然后露出半个脸开口说话。
“你们先把土肥的遗体搬出待命室,然后安置在客房里,那是因为不想让遗体一直摆在待命室的地板上吧?结果,你们对外并无任何通报,对不对?”
“所以,这样等下去,警方也不会有人……”
江神抬起头看着我。
“不可能赶过来!”
6
果真如此啊?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被卷入杀人事件已经很麻烦了,如今又被封锁在里面。
一定要保持镇静有耐性才行。
并非可怕,而是无来由的怒气,我直盯着青田与本庄两人看。
第八章 封闭的城堡
1
馆内确实发生了杀人事件,协会方面却不向警方通报。得知这个事实之后,望月与织田就像火箭一样冲出房间,他们是为了把消息转达给椿先生与荒木知悉。麻里亚对不知所措的青田好之与本庄伽耶,提出一连串的问题质问他们。
“为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不通知警方?如果有什么内情,那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你们这种处理方式,实在是很难让人信服!”
本庄像贝壳一样三缄其口,所以只好由青田一个人答覆。
“要我们说明,但要从何说起才好……我也不是很清楚……全都是上面的决定,他们只说什么(燕雀焉知鸿鹄之志)'注'之类的。”看似很勉强地引用成语,“认为可疑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或许是第一次遇到……遇到这样的情况……”
'注:燕雀焉知鸿鹄之志,语出《史记·陈涉世家史》。'
简直是语无伦次。
“无论怎么说,我们都没大下宇陀儿'注'的本事。难道人类协会要把这起杀人事件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当作没发生吗?或许是担心这件丑闻被公诸于世吧?如果没有其他必须隐瞒的理由,万一声张出去,对宗教团体而言,这可是致命性的冲击!”
'注:大下宇陀儿,日本侦探小说家,生于一八九六年,卒于一九六六年,衣名为木下龙夫,别名为XYZ。因为受到同事甲贺三郎的影响,诱发他开始撰写小说。一九五二年以《金口的卷烟草》出道,以《新青年》杂志为舞台,与江户川乱步、梦野久作等人同为大受欢迎的侦探小说作家。除了侦探小说,对科幻小说也情有独钟。'
“要让杀人事件消失应该是不可能,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个案子……到解决为止……”
“打算要自己破案?”
“嗯,尽可能的话……”
“啊?这样啊?”
太天真了!但是,他们的意图我大概了解。麻里亚深吸了一口气,于是我说道:
“协会的人认为凶手就在自己人里面,所以打算自行调查找出凶手,然后再以自首的形式将嫌犯交给警方,我不认为这是聪明之举。因为他们在进行调查时,万一毁损了证据,甚至让凶手逃走,那可就大事不妙了,所以应该立刻停止。”
麻里亚眼中的敌人之一青田,这时开始重振旗鼓了,以绝不受侮的态度回击一拳。
“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有栖川先生。杀害土肥的凶手不一定只限定是协会内部人员吧!案发当时,馆内还有其他外部人员逗留。”
“外部人员是指椿先生与荒木先生吗?我们也是参访者,但我们五个人都是集体行动,彼此可以互相提出不在场证明。”
“嗯……我是很想同意你说的话,但有栖川先生你们提出的证词,对我们而言恐怕是不可靠的。毕竟你们是学长、学弟妹、朋友的组合,就算彼此包庇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我们有什么理由要杀害土肥先生?以前也没见过面。”
“依你的说法,椿先生与荒木先生也是同样的情况。我想,他们与土肥先生以前也没见过面……大概吧!”
“你最后加了一句大概,还真谨慎呀!不是讽刺的意思,而是很佩服。”
“椿先生常常在神仓出现,所以或许可能与土肥有过接触。”
“荒木先生是昨天才到神仓来的,换句话说,他也有可能在村子里与土肥见过面?”
“是的,应该有见面的机会。另外,还有一个微乎其微的线索……那位先生说的是九州地方腔调吧?福冈人?今天过世的土肥也是福冈人,所以他们很有可能是旧识。”
有此可能这句话,实在是很方便的句子。果真如此的话,那么明天幽浮将要降落在联合国总部前,也不能说绝对不可能。
走廊传来骚动,应该是椿先生与织田在大声交谈。为了了解状况站起来,发现在三号房前有一些纠纷。
“如果有通报的话,应该都到了才对。山壁坍方、道路不通这种谎话骗不了人的。我是怀疑电话到底有没有打!”
椿先生说话非常激昂,弘冈繁弥则在一旁安抚;面对足以当自己父亲的退休警官,言词上自是表面恭敬、实则不然的态度。
“确确实实已打过电话了,请您放心。比良野的驻地警察已经来了。刚才也向各位说明过了,在我们通知之前,请留在房间里别出来。”
“我一直在南侧的观景交谊厅往外看,驻地警察根本没来,别再跟我们说一大堆的搪塞之词了。要注意了,你如果一直把我们这些成年人当傻瓜,我一定会让你们后悔的!”
“从观景交谊厅往外看应该太暗看不清楚吧?而且我们要驻地警察从东侧的公务门进入——今天是我二十岁生日,我也想让别人把我当个成年人看待。”
弥漫激动的气氛,几乎要剑拔弩张了。一旁另一个身穿制服的男子在安抚弘冈,同时还委婉地推着椿先生返回房间,这男子应该就是派崔克芳贺,这次有看到胸前的名牌了。
“麻烦回到房间去。”
“Shut up!Don't touch me!”
“我日语很流利,可以不必说英语。”
“喔?这就怪了,刚才不都一句日本话都不会说?走道让开,我们要找协会的干部谈谈,疑点全都要问清楚!不行的话,那就借我电话!”
电话安装在一号房。于是椿先生便转头回房去,结果江神抢先一步拿到电话筒。青田与本庄只是一脸困惑地始终站在原地。没想到协会的防范措施还是有漏洞。
“喂喂!”才试了几声,部长就沉默不语,接着用左手抓住电话机,转过背面一看,这才发现没有电话线。原来在强行将我们送进房间之前,所有对外通讯都被移除了。
“被耍了!”
但是,江神仍朝着无效的电话筒说了一句:“这样对待贵宾太没礼貌了!”然后来到走廊上,毫不客气地走向弘冈与芳贺,两人吓了一跳,紧张了起来。
“别再演戏了,我从青田口中得知,你们根本没去报警,而是想要自己找出嫌犯,然后向警方自首。为此,你们并无权力拘禁我们,我劝你们改一改方向吧!”
芳贺露出一脸的不层耸耸肩。
“我们没有更改方向的权限,这要上面的人决定。”
有那么一丝丝不同的外国口音,但日语的确说得很流利。外貌长得与日本人无异,但肢体手势等动作却很美国式,总觉得有些不搭。
“那我想和你们上面的人谈一谈,所以麻烦带我到你们主管那儿去。立刻就去!Right away!Immediately!”
“Oh,我日语很溜的!”
此时,荒木往前走了上来。
“江神先生,别再跟他们多说废话了,我们干脆强行突破!我们的人数占优势,现在就冲过去!”
“没错,我赞成。”织田应道。
弘冈一听,一副要来就来的模样,立刻摆出阵势,如此高涨的气氛,让双方的冲突有一触即发的可能。
“大家冷静,不要使用暴力。”芳贺装出悲伤的表情,“我了解了,我会把各位的意思转达给我们的干部,我会把回覆带回来,请各位静静等候。”
几乎要与弘冈起冲突的织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喔,Love and peace吗?但你那句‘我了解了’就没那个味道。”
“不相信我?那我也没办法。这样好了,我们一起去找干部谈,但人多了又不好说话,所以选派几个人一起过去好了。”
很意外,没想到派特还真上道。
“爱找藉口的你和你,还有说话冷静的你和你,就这样四个人可以吧?”
他指的是椿先生、荒木先生、江神和我。这四个人都是杀人现场的目击者,因此这样的挑选并非偶然,大概是打算从这四个人口中听取事发当时的状况吧!虽然清楚他的如意算盘,但我们还是答应了。芳贺拍拍高亢的情绪一直未能冷却下来的弘冈背部几下,好安抚安抚他。
“其他人还是麻烦待在房间里。我们要过去了!”
在前往搭电梯的途中,见到一些身穿制服的男子正在搬动靠在八号房旁的担架,因为稍后要将土肥宪作的遗体移上来。事情完成回来时,是否打算要逮捕我们?
进入电梯一转身,他们都站在走廊下往电梯里注视我们。
“看你们很担心的样子,没事的,放心!”一旁的派特说道,“对我们别那么害怕,又不会把你们吃下,待会儿又会回来这里的。”
“你这种说法,好像在对我们说‘水无回头路’一样。”
呼……这个日侨叹了一口气。
“各位怎么都Sourpuss啊?”
是说我们绷着脸的意思吗?
2
在接待室等了大约十分钟,正当椿先生怀疑是否该由我们过去时,房间门开启了,进来的是吹雪奈央与由良比吕子两人,其中由良督察手上还拿着牛皮纸袋信封。
“根据芳贺来的报告,听说各位都很生气。对于不无道理的事,我们也同样很难过。本来忍无可忍之事一发不可收拾,如今都平静下来了,不也是一桩好事吗?”
吹雪的这番话,反而触怒了椿先生。
“我不需要你们检讨、道歉,我要的是行动,即刻向警方报案,而且现在就把我们放了!若是拒绝的话,我们会尽全力想办法离开这里!”
“就算尽了全力也不可能,各位现在是笼中鸟。虽然各位不满遭到软禁,但总比监禁好多了!”
还以为接下来会有什么惊人的发言,没想到她却低下头说道:
“我刚才的说法很容易遭到误解,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我想我解说的方式错了。”
“你可是一本正经在说话,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我们接收到的只是你恫吓的意图。你进到这个房间不到一分钟,会谈就破裂了——我们现在要出去,再见!”
正当椿先生要站起来时,吹雪双手撵在桌面上,用额头在磨蹭。在间不容发之际,由良也模仿了起来。难道是因为她们对自己手段低劣的程度感到惊讶?椿先生见状,索性又坐了下来。
“拜托各位一定要理解我们的处境,真的拜托了!是不是可以再给我们一些时间。人类协会总本部的工作人员在总本部遭到杀害,对协会而言是个重大的伤害。发生的事不可能凭空消失,目前我们能补救的就是让此一伤害减到最低程度。因此,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自己找出真凶,然后再向警方投案。希望各位能大发慈悲心,在嫌犯是谁尚未明朗之前,请暂缓对外走露消息,我们会尽量缓和各位所承受的痛苦的。”
面对如此的苦苦哀求,实在令人不知如何是好。当然也很难告知对方说,就算你们协会让我们的心情大好,我们也帮不上忙。这种话真的很难说出口。
“你们的情况我了解了,但也仅止于了解,其他的恕难照办。对你们来说,那只是信仰的问题:但对整个国家而言,这可是法治国家之所以存活下来的根本,而你们现在正在跨越这条禁止跨越的危险警戒线,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两人依旧低着头聆听椿先生的规劝,不,我不是很清楚她们到底是在聆听或者是当成耳边风。
“你要我们暂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江神问道,“发现命案到现在也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了,相关人员也都在馆内,不是应该已经调查出一些线索了吗?”
“不,”吹雪抬起头,“现在才要开始对相关人员进行调查。到目前为止,尚未讯问发现遗体的各位,而且在混乱中,两小时一下就过去了。”
“我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