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家?家!
完了;这下死定了!
盲人与狗(三)
我冲下楼趴上柜台:
〃借电话一用。〃
老板脸色不豫--应该的;要是有人在我地盘上这么折腾我也不会太愉快--;但还是〃嗯〃了一声;然后低头记什么;大概是〃许飞用电话一次〃?
不管他。往家里拨……按错键了?再拨……〃没有这个电话号码〃?我们家在我走以后搬了?或者我在旅途中失忆了?不可能呀。摸出电话簿对照;明明没错!那是……
嗨!看我这糊涂;出了北京应该加区号的呀。又拨;立刻通了。太好了;居然到了之后忘了通平安电话;妹妹不一定多着急呢。
〃喂;小琳;是我呀。我到了……〃
〃哦;到了呀。〃
〃你猜我在这儿碰见谁……喂;喂!居然挂了……〃
死丫头;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相比之下;人家张臣就热情多了。
〃什么?死了!〃
〃您小点声。是呀;就是我们那趟车……〃
〃那么说;他还真说对了;信里提的那个人;多半就是凶手。〃
〃谋杀?〃我的声音特别轻。
〃估计。〃
〃可是;关于那个人;信里简直和没说一样;只知道好像是这里的某个客人。〃
〃也有其他办法缩小范围。吕良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可是;凶手怎么知道他知道了呢?〃
〃我明白;这个道理我听杜……说过。〃
〃也就是说;我们要知道死者对哪些人吐露过他的想法;有可能知道的人;都要列为嫌疑。〃
〃哦。〃
〃按时间算;我还以为那个人已经走了呢;看来他没有;一定是知道暴露了;留下来等待机会杀人灭口。对;从出事到现在;有没有人退房离开旅馆?〃
〃我刚才也听见一个警察这么问老板;好像是没有。啊?那么说;凶手……还在……〃
〃别说了。咱们就到这里;有事听'X君'的。他要是还说不出话;就让他写条。〃
〃您以为他不亲自打电话是因为失声?不是;他……好像病得不太乐观;住院中……〃
〃太好了!〃
〃好?〃住院了还好?
〃这样就不用和凶手近距离相处了……唉;我这还白操心了。你也注意安全啊;凡事小心点!〃
我放下电话;回头看看;大厅里几乎不剩什么人;搜人的被搜的;大家都跑到楼上去了;只有刘湘还坐原来的位置;好像正默默地想些什么;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我过去坐在旁边:
〃还是你沉稳;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也不是;我本来就没带多少东西;让他们搜去。〃
为了配合这句话似的;一个警察下楼来说:
〃这是谁东西这么少呀?除了衣物之类的必须品;就一台随身听……〃
她微笑起来:
〃谁说只有随身听?还有磁带和电池呢。〃
〃那还不是一套的?你故意捣乱是不是?我们这儿可是执行公务……〃
我站起来说:
〃你们不是要搜死者留的东西吗?可是;我们是坐出事的那趟火车来的;那个人死的时候;我们还没到这儿呢;本来就不应该挨搜;你说是不是?〃
〃你!〃
领头的那个过来制止。听他下属对他的称呼;这人应该姓〃何〃。
〃你是北京来的?〃
〃对。〃
何警官的眼睛忽然放光:
〃你姓?〃
〃姓许。怎么了?〃
他居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
〃许?不姓别的?〃
这人什么毛病?
我一甩头;打开他的手:
〃废话!姓有随便乱改的吗?〃
他没有发怒;只是撇嘴笑笑;回复到无表情状态。
楼梯又有响动。我认识的住客们陆陆续续从上面从下来;一个个心力交瘁得好像劫后余生。
然后再一通乱响。那个高大的老头;一手攥着拐杖;另一手搂着个罐子;〃噔噔噔〃跑下来。后面追着个警察:〃我就看一眼;您跑什么呀?慢着点……〃
要说这老人家当真老当益壮;别看警察年轻;在速度上依然不是对手。要不是他跑过柜台时;拐棍的弯钩挂在那个架子上;这么耽搁了一下;人家还真追不上。
那警察表示无恶意地伸着双手;无奈道:
〃我不动;就是想看看……〃
齐老头瞪着他;把罐子护在身后。
除了警察;其他一些人也盯着那神秘的罐子;我不能免俗地在猜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一定贵重得不得了;要不然值得这样?或者罐子本身是古董?可是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瓷制品。不过我也不懂文物……
在警察的再三劝说下;老头才老大不愿意地揭开盖子。这实在太具悬念;不少人围上去看;只见里面是半缸清水;其中浸泡着一口晶莹剔透的假牙……
大家恍然后散开;都一副不屑的样子。老头不服气:
〃吃饭的家伙……比什么不重要?〃
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
〃警察同志……〃
虽然老头大声地〃嗨〃想制止;但终于没有拦住:
〃能不能顺便帮我个忙呀?是这么个事;我昨天眼镜盒找不见了;里面不光有眼镜;眼镜布;还有两个金戒指;用红线缠的……〃
老头插嘴:〃让你别藏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你非不听!〃
老太太白他一眼:
〃要说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那是闺女给买的……〃
哦;我明白了。这就是我来的时候;老两口吵嘴的原因。
〃怕是有人捡了;不知道是我的;不知道往哪儿还。所以想借今天这个事儿……〃
何警官冷笑说:
〃所以想让我们帮你搜查;看是谁偷了?〃
挑明一说;老太太不好意思了:
〃不是;估计就是忘了……〃
正说着;江汨插到跟前;从兜里掏出个紫色的盒子:
〃奶奶;这是您的吗?〃
老太太赶紧打开;在里面翻弄一阵;可能是不少什么;盖上揣起来;笑着说:
〃你在哪儿捡的呀?〃
〃在那边的沙发上。〃
〃哦;我真糊涂;一定是什么时候在厅里看电视;看完了;倒忘了拿回去。谢谢你啊。〃
〃不用呀。我早捡着了;要知道是您的;我早就还回去了。〃
他的大眼睛清澈明亮;让我开始幻视。在我眼中;他穿着洁白的长袍;身后背着翅膀;头上顶着光圈。
〃真懂事。〃
她摸着孩子的头;对教导有方的母亲点头致意。
何警官看此事告已一段落;发话说:
〃还有一件事。这旅馆里;现在都有哪些人呀?〃
说的同时;斜睨着旁边的一个警察。后者急忙诚惶诚恐地念起登记簿:
〃江源;任莉莉;江汨;方擎岳;齐近礼;李敏贞;田静;刘湘;许飞。〃
〃我能对上号;搜查过一次就都认识了。〃他冷笑;〃吕良的死亡时候是今天早晨10:20分;请问各位;那个时候;你们都在干什么?〃
任莉莉叫道:
〃什么意思?拿我们当凶手呀?〃
〃我们只是想知道谁在现场附近;也许还目击到什么;能提供点宝贵资料。〃
他说完转身看着我;期待我说些什么。
〃是;我肯定在;不过是在火车上。〃
〃那另一个呢?〃
刘湘回答:
〃我当然也一样。当时应该到站了;可就是不开门。下去后才知道出事了;和我一块来的表姐还想过去看热闹;被我拦住;就直接来这儿了。〃
何警官的眼睛刚从刘湘身上转开;任莉莉就说:
〃你别看我啊;我可不在。我当时正在去那里的路上;到的时候事已经出了。〃
〃你为什么去哪里?〃
〃是这么回事。火车站不是有好多卖小纪念品的吗?都是这个城市的特产;别的地方没有。前些天我们来这儿;下火车的时候;这孩子就看见了;就吵着要买。今天实在拗不过他;让他爸爸带他去了。过了一会儿;我看太阳是越来越毒;这孩子身体不好;我怕他晒着;再中暑;反正也不远;就拿了把伞送去。在那儿找着他们俩;我们一家子一块回来了。〃
〃我会和你丈夫确认的。〃何警官四处看看;遍寻不着江先生;〃他呢?〃
酸溜溜的声音:
〃他呀;在上边检查他的电脑呢。〃
何警官一使眼色;一个警察领命上楼去了。
〃这样也要说呀?〃田静轻轻地点下头;像在请求开口的机会;〃那我当时也在呢。昨天我给一个同学打电话;她说她要趁这个长假旅游;可是从她住的城市到目的地没有直达的火车;必须在这里中转。一听说我正好在这儿;就说过来和我一块呆半天。她今天早上到;就是10:20的那班;我去车站接她。车没来呢;我走来走去也无聊;就到处看;看见一根柱子下坐着个要饭的瞎子;在拉胡琴。然后我就看见……〃
她咳了一声:
〃看见一个孩子;他拿着不知什么东西;大概是石子;往人家装钱的碗里扔。大概是打出响了;那个瞎子就伸手去摸;好像是没摸到什么。然后那孩子又扔;瞎子又摸。这么反复了好多次。这时候火车来了;可是我没理;就是看着他们;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说两句。那瞎子终于忍无可忍;抄起旁边的木棍;'呼'地砸下来;眼看就要打到孩子的头了;我就'不要'……〃
大概是回忆得太清晰了;情景再现;声音直冲云霄;大家统统闭起眼捂耳朵;我甚至觉得天花板在往下掉土。
〃我就叫起来。幸好孩子躲开了;没怎么样;刚松一口气;就听见后面有人'啊……'。我还想怎么会有人跟着我叫呢。回头一看;火车将停没停;人们正在往车头附近聚集;后来就骚动起来;嚷嚷着撞死人了。〃
〃是吗?你当时离出事地点有多远?〃
〃不是很近。〃
〃而你居然可以听到那里的尖叫声?〃
她失笑说:
〃火车站也就是杂乱一些;现在的火车也不是很吵;和地铁动静差不多。要是特别尖锐的声音;一定挺明显。那声尖叫比我叫得还厉害呢;我当然听得见。我叫的时候;周围的人就都看我呢。过去和同学一起看恐怖片;她们都说我的叫声比恐怖片还恐怖。〃
是呀;我们都领教过了。
〃那你的同学呢?现在在哪儿?〃
〃哦;我没有接到她。回来以后;她打电话来;说在车站没看见我;时间太紧;就不来找我了;下午一个人坐车走。〃
何警官看看老板;后者点头:
〃柜台是接到个电话找她。〃
田静说完了;方擎岳偷偷看她一眼;上前一步:
〃我……我当时也在。再过些日子我就要走了;去那里看看什么时候有车;票卖得怎么样了;想想坐哪列。向人打听完;正一边转悠一边琢磨;就听见叫声;吓了一跳;不过觉得挺有意思:怎么是二重叫呀?原来是……〃
他陪笑着不说了;何警官看看还没表态的一对老人。
〃我就在附近遛弯来着;哪儿都没去。〃齐老头说。
〃是呀;就在这周围转转。〃老太太补充。
〃你跟他废话呢。〃老头瞪老伴一眼。
何警官不理会他们;提高调门:
〃好;这次的搜查就这样了;死者的物品我们要全部带回去。这里的所有人;听好了。不管你们有什么事情;即使再重要;都请暂时呆在这里;不要离开。如果有什么新发现;我们会再次光临。〃
说着看看他的诸位属下:
〃东西都拿了吗?撤!〃
看看表;都下午两点了。事儿太多;连午饭也耽误了。其他人也一样;我也就随大流地补吃一顿。
回到空荡荡的大厅;只有刘湘还坐在哪儿;样子若有所思。
〃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吃饭神速了呢;没想到还是你动作快;快得我都没看见你。〃
她〃嗯〃了一声;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我明白这表示她不想聊天。
我坐在旁边;无聊起来;哆嗦哆嗦腿;看看周围。嗯;田静吃回来了;后面是方擎岳;啊;还有任莉莉;带着她儿子。
大家零散地坐下。
我本以为人多了;必然要开始聊刚才的事;我也好从中了解点东西。谁知等了半天没动静。谁都不开口;只是坐着呆着;偶尔递递眼神;似乎更中意这种无声交流。
田静偷瞄方擎岳;发现他正在看她;就抿抿嘴;扭过脸假装看电视;方擎岳别开眼睛;干咳一声;长出口气;任莉莉听见了;掀起眼皮瞧瞧;赶快转向她儿子;好像全副精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我算看出来了:大家好像都想说点什么;可是谁都不愿意先开口;所以就在非正式地拼定力。我自愧弗如;认输了。
〃今天还真闹呀。〃
我不痛不痒地捅出一句;没想到反响热烈。
〃就是呀;搞什么搜查;东西都弄乱了;还得我收拾。〃任莉莉抱怨。
〃他们还说要再来呢;我可不希望;已经够烦了。〃田静附和。
〃现在倒好;大家都扣在这儿;想走也走不成了。〃方擎岳向田静那边瞟着;面带笑容;一点都看不出着急。
这情景让我又想起笼中鸟。你把一只挂在树上;它不叫;等挂了一群;它还不叫;但只要有一只叫了一声;就开始此起彼伏;想拦都拦不住了。
〃我今天刚到;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这都怎么回事呀?那个死了的吕良到底是什么人呀?〃
任莉莉抢先回答:
〃那些人说;他是什么罪犯;是吗?这消息真意外。我觉得;他也就是脑子有点问题;人怪了点;要说是坏人……不像。〃
〃确实挺怪的;我看是这里有问题。〃方擎岳表情夸张地点着太阳穴;〃一个大男人……那样;唉!有一次我去水房洗脸;正好碰上他在里面洗手。你猜怎么着?他捏着肥皂搓;把每根手指间的夹缝都抹到;手心手背慢慢摩擦;让你感觉洗手是一种娱乐;他正在享受。然后他越摩擦越快;像疯了似的;还特别使劲。等终于用水冲干净了;拿起肥皂;再来一遍。他洗完一次手;那肥皂得磨薄了一层。〃
〃你也看见过呀;我那次也……没错没错;就是你说的那样。〃任莉莉笑着;兴奋地像遇到知己一样。
〃那人是有点古怪。〃老板也插进来;〃那天早上他出去;没两分钟就冲回来;一溜烟往楼上跑。我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就跟上去看。结果他使劲拉拉门把手;然后瘫了似的靠在门上;特放心地说'还好;锁门了'……〃
还有这种人呀?我都不敢相信了;他们却颇有同感地点头。
〃他住几楼呀?〃
〃三楼。〃
失策!搜查的时候应该过去看看呀;当时怎么没反应过来呢?
任莉莉看看大家;又说:
〃还不止呢。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天;好多人聚在这儿;看《法制》节目……〃
方擎岳响应:
〃怎么不记得?印象深刻呀。〃
〃你们说什么呢?〃我问;隐约觉得要说到正题了。
方擎岳一张嘴;被任莉莉抢过去:
〃那次演的;好像是什么在大学里贩毒的案子。大家都看得好好的;他看着看着;忽然'嘿嘿嘿'笑起来。我们都吓着了;不看电视了;改看他。他小声说;'你们不觉得;用旅馆--就像这里--贩毒;不也挺好的吗?'〃
好!这回完美了;张臣的法子彻底用不上。还想用都有谁知道他发现内幕来排除呢;他这么大庭广众一嚷嚷;谁不知道倒新鲜了。
〃他当时的声音特别神秘;还挺自豪。说话的时候死盯着地板的一个点;脸上笑得那么诡异;就好像地面上有什么我们看不见只有他看得见的东西;那样子真让人发毛。〃
〃然后呢?〃
老板接过来:
〃这是我的店呀;能让他这么胡说?不是给我找麻烦吗?我说你别瞎猜;根本没这回事。〃
趁停顿的工夫;任莉莉又夺回话头:
〃接着他就转过来;问我们觉得怎么样。我们当然说无稽之谈;没有的事儿。他就急了;眼睛瞪圆;一只手压着胸口;掏心掏肺似的:'我的直觉没错过;相信我;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她大概模仿得很像;让我回忆起信中的措辞。我就觉得写信这人有点……
方擎岳张着嘴;摔着手;好像想补充两句;只是一时没有想到说什么。大家好像都有些激动了;但田静还是温柔地点点头;用始终悠扬的声音说:
〃这种人呀;我倒觉得;不能说他怪。从某种角度讲;他是很正常的。我虽然是哲学专业的;但是选修过心理学。现在有个特别流行的词;叫'强迫症'。像什么反复洗手;总是觉得自己没有锁门;就是典型的病征啊。〃
方擎岳赞赏地笑道:
〃你懂得真多。〃
田静羞涩地一笑:
〃还有呢。有这种心理疾病的人;除了刚才说的那些;还经常疑神疑鬼;比较常见的是被迫害妄想。〃
〃是不是老觉得人家要害自己?〃任莉莉眼睛一亮;〃可不是吗?那天;就是他让咱们相信他的那天晚上的第二天;中午;大家都吃饭呢;他突然冲进饭厅;声音都岔了:'是谁?谁?谁想杀我?'这么没头没脑的话;谁听得懂呀?后来他又嚷了半天我才明白。他不是摄影师吗?这城市临海呀;他早上去海边拍照;站在一块石头上;结果掉海里了。这倒是真的;我看他衣服半湿半干;可是他硬说有人推他;要不是他擅长游泳就回不来了;这我可不信。〃
田静笑着说:
〃嗯;这非常明显了。当时的情况;一定是这样:他看着脚下的海水;觉得非常可怕;要是掉下去会很危险;所以他心里特别恐慌;反复念叨'别推我;别推我;我不想掉下去';其实是他自己在往石头边缘走;却认为自己是被迫的。〃
我忽然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