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宏磊舒了一口气,这是他迄今为止,能够推理出的最合逻辑的一种可能性。
大意啊,吴宏磊再次紧绷起肌肉,眼下必须去查查邱洋的社会关系,一个不能少,连幼儿园里穿开裆裤的小伙伴也不能遗漏。
二十四小时之后,所有信息汇集。
郭子递过来一张照片:“师傅,查邱洋小学同学的时候,有个奇怪的巧合,你看看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吴宏磊一颤:“白景光没认错人,当年和刘文海一起被绑的一定是邱洋。”
因为照片上的人,吴宏磊认识,查立民也认识。
只剩一片面包了,查立民蘸了矿泉水瓶里最后一层矿水,把食物咽下肚子。他不知道自己在床底下待了多久。这个小房间位于地下,密闭的空间,使得光亮丝毫进不来。他完全是在“失明”的状态下,熬过了数十个小时。
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有埋伏的潜质?或许职业特工也就是这种程度。幸亏房间里的空气依然新鲜,应该有个通风管道埋在墙壁里。
周围很安静,除了墙上的石英钟“嗒嗒”地走着。难道是判断错误,根本不会有人来?
又等了若干时间,查立民感觉手臂发麻,意志消沉。他转了一个身想要放松,刚抬起胳臂,就听到那熟悉的“咔嗒”声。
他像猫一样弓起腰,侧耳分辨。没错,多时的忍耐,终于等到了收获。“咔嗒咔嗒”声在继续,紧接着,“门”被打开,一声开关响后,房间顿时亮了起来。
尽管查立民有预感地闭上了眼睛,可在黑暗中实在太久,灯光透过眼皮依然把他刺得生疼。查立民一声不敢发尽量把身体挪向内侧,只能用耳朵分辨。
房间里有脚步声,最后停在了中央的位置。查立民心一紧,难道被发现了?他眨巴着眼,努力从眼缝中望出去。是个男人,个儿很高,很魁梧,是背对着查立民的。
还好,他想。
男人慢慢地转过身,脸上透露着的是狐疑的表情。这时,查立民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好眼熟的面孔!
查立民皱起眉头,这人肯定见过,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查立民有一种感觉,就像突然想起刘文海一样,所有的真相,其实查立民一早就知道,起码擦肩过,只是自己忽略了,成为一段找不着的记忆,深埋在脑海中。
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诡异。
男人左右观望后,迈步朝床边走来,一屁股坐到了床上,两条腿就在查立民的面前。查立民屏住呼吸,等待他下一步行动。
男人好像琢磨出了什么,“嘭”的一下从床上站起来,径自走向桌子边。查立民俯低脑袋窥望着他。男人快步走到桌子边,移开墙上挂着的其中一个面具。面具后竟然有个小洞,从这个方向,看不见小洞里的物件。男人探手摸了摸,脸上的表情才得以放松,似乎他藏的东西还在。
墙上石英钟显示的是9点40分,也不知是上午还是夜晚。
男人似乎安心了,他在屋子里放松地走了起来。一个细节引起了查立民的注意。男人走路的时候右脚是踮着的,多踏一些就左右拐动,他是个瘸子!
查立民一阵兴奋,苦等的线索终于来了。他就是王天娇留给他的第二条线索!
然后呢?
这个男人是敌是友?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在这干什么?是应该正面与他对话,还是躲在背后跟踪?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又让查立民手足无措,难以决断。过了一会儿,男人来到开关边,“吧嗒”一声,房间再次陷入黑暗之中。他出去了。
查立民等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从床底下爬出来。凭着感觉摸对方向,再次打亮了灯。他记得那个洞口的位置,取下掩盖在上面的面具,洞里面是个黑色的小铁盒子。
查立民把盒子拿出来,铁盒很厚重,盖子紧闭,上面是个需要拨动数字的密码锁。
这是什么?
密码需要6位,每一位0~9,其排列组合的可能超过想象。盒子里是什么呢?查立民挠挠脑袋,弯腰直视,洞内,还有一张印刷物。
取出来才知道原来是张老照片。
查立民吓了一跳,照片上有个站在石板上的孩子。他瘦得离谱,双手从手腕处向里蜷缩,双腿弯曲,头却大得可怕,眼皮耷拉,鼻孔上翻,嘴唇厚得像是两根香肠,头发稀疏且泛黄,一看就是个非正常的小孩……
查立民看看墙上的面具,再看看照片,猜想这个孩子喜欢面具的理由——这是王天娇的那个畸形儿宋小宝!
他再次环顾四周,似乎有点明白这个房间是做何用的了。这是宋小宝的房间。宋小宝的模样在小伙伴中,一定会遭到排挤、耻笑、侮辱,甚至欺负,所以王天娇在地下为儿子挖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小天地?!
查立民觉得自己的推测,很有说服力。
他想象着曾经发生在这儿的场景,一个年轻的母亲,带着畸形的儿子,让他远离世界,远离喧嚣,给他买玩具,陪他玩耍。或许还教他认字,带他学习。
这样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像正常孩子那样成长。可王天娇没有选择遗弃他,应该说更加疼爱他,这种疼爱都到了魔怔的地步,就算宋小宝死了,她依然抱着布偶来替代儿子?!
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
那个瘸子显然在宋小宝去世后,接替外出的王天娇,整理这个房间,守护密码盒?王天娇把自己引到这来,就是为了让男人给他这个盒子!查立民继续想着。早知道这样的话,应该前面就走出来,查立民懊悔万分,还好时间尚短,还赶得上。
正欲追出去,桌子上的一个东西,却将他的脚步活生生地牵制住。
那是个摔倒在桌子上的小熊玩偶,就在刚刚,男人揭开面具时,不小心碰倒了它。虽然事儿不大,但查立民瞬间觉得有点奇怪。他环顾四周,一尘不染的房间,每个物件都错落有致。查立民走上前去,将小熊扶正,现在顺眼多了。他发现了问题所在,就是因为整齐,所以才导致那一丝怀疑。很微小,却像扎入指尖的小刺,让人很不舒服,男人站了足够长的时间,不可能不发现这个奇怪的现象,这说明整理房间的根本不是他,他也从没有在乎过房间的整洁。男人守在这儿,是否不是将密码盒交给查立民,而是等查立民自投罗网?
查立民定定神,这个想法有点疯狂。也许是我想多了,他琢磨着,但是立即出门追逐并结识男人的念头,却因此而打消。
我要跟踪他,确认他究竟是谁之后,再另做打算,查立民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男人原来住在这儿!
查立民离开宋小宝的墓室之后,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在山坡上被月光拉成一条长线。都以为在闹市区的跟踪才容易隐蔽,查立民发现其实荒芜之地更容易。尽管没有藏匿于陌生人中的环境,周边亦没有躲藏的树木,然而就是因为荒芜,当他一旦觉得无可疑之处,永远不会再想到身后有人。这就是思维上的盲区。
翻过这座山,有一条越走越宽的石板路,通往人烟之处。先是零星散着一点民居,渐渐地出现了汽车、行人,路边还出现了小店。住屋越来越多,楼层也越来越高。查立民原先以为男人会走进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区。结果他却在中途拐进了一个小巷子。
周边又开始破败起来,两边皆是低矮的老旧房屋。在离济阳村约摸五公里的地方,他发现了男人的住处。
他走进了院子,丝毫没有怀疑身后的跟踪者。查立民在黑暗中等了片刻,看见院子里的小房间亮起了灯,才绕到后面,从窗户口窥探。
房间很小,而且很低,感觉高个男人都必须低着头,以防碰上天花板。他正在用放在地上的一个煤油炉煮水,边上有张桌子,桌子上有一碗冷饭,还有一包榨菜。接着是床,顶在墙头,另一边小箱子上放着一台小电视机。电视机上有个小包,上面印着松通快递的字样。
原来男人是个快递员。
很快水开了,男人将冷饭放进锅中。过了一会儿,他将热泡饭盛进碗,打开电视,就着榨菜,一边吃一边看起了电视。
电视里放着的是一部谍战片,情节到了关键处,男人会停止咀嚼,神色紧张地等待着故事的发展,危机解除后,他再继续自己的晚饭。
查立民默默地看着他度过这样一个乏味的夜晚,吃晚饭,洗脸、洗脚,在电视剧片尾曲中关掉了灯和电视。
一支烟的工夫,房间里响起了男人的打鼾声。
查立民悄无声息地离开,从巷子口回到正街,对面有一家面店还开着。他已经很久没有正常进食了,尽管男人刚刚的晚饭寒酸至极,可粮食的芳香,还是让查立民垂涎欲滴。
他觉得快要饿虚脱了,快步走进小店,叫了一碗面。
当温暖的流体,顺着食道流进体内,查立民才有再次活过来的感觉。解决了饥饿问题之后,他开始了思考。
思考很简单,男人是个快递员,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信息,看来还得继续跟踪下去。
“去去去。”老板在店里轰着一只野猫。那只野猫从门口刺溜一下钻了进来,偷吃地上的食物菜渣。此刻,它正躲在桌子底下警惕而又哀戚地看着老板。
查立民的眼睛瞪得溜圆,他从椅子上爬起,蹲在地上,直视那只猫。
“老板,这、这只奇怪的猫从哪来的?”
“还不是从济阳村!”
“济阳村?”
“是啊,除了那儿还有什么地方,遭天谴的玩意儿,开的氮肥厂,污染环境,到了今天还在祸害那些猫猫狗狗。”
“什么意思?”
“你看那就知道了,还不是因为吃了海边的死鱼死虾!跟抽风似的。”
“所以它就颤抖不止!”查立民迅速站起来,跑出小店,林春园的花花,神经失序不是因为脑子里有寄生虫,而是吃了被污染的死鱼死虾导致中毒。十年前,林春园拜托史申田要的是花花在环境污染中的伤害报告,她要的是证据!
当第一缕阳光照耀松县时,查立民正位于市邮局门前的石板凳上。做完自己要做的事儿,他就来到了邮局,一直坐到天亮。
尽管已疲惫不堪,可他实在没有心思入睡,与其找个旅社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如就于原地等候着。
太阳东升,地面也由此而温暖。人们像刚刚冬眠完的动物,拖着慵懒的身体,在大街上四处觅食。
街对面有家做油饼的铺子,兼售豆浆,等他们的炉子旺起来,开始做生意,查立民才站起来。两腿都不听使唤了,站起来的那一刻,查立民差点昏厥。他扩展着双臂,轻轻地踮步,尽快让血液流遍全身。
“老板,两个油饼,外加一杯豆浆。”到了铺子门口,查立民喊着。
“好嘞!”
吃完早饭,查立民回到邮局门口。招牌上写着上班时间是早上8点30分起,已经快要营业了。
四十分钟后,查立民第一个走进邮局。工作人员还在打着哈欠,给他要邮寄的包裹称重,张贴信息标签。
“最快什么时候能到?”
“上海的话,三天。”
“太慢了,有没有加急的?”
“加急的当然有,不过要加钱。”
“没问题。”查立民选择了最快的邮寄速度,然后又买了一张IC卡。
在这个手机普及的年代,要找一个公用电话亭,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走遍了整个松县,问了无数个人,才知道邮局旁的IC电话亭。
这也许是松县唯一的公用电话,查立民想。他其实也可以用新买的手机号,可他不想节外生枝,毕竟有时间,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算时间,需要联系的人应该已经上班了,事业单位大都在时间点开始工作。
查立民走进电话亭,插进卡,拨了号码。
响了几声之后:“喂,你好!”
“是我!”查立民压着嗓子说道。
话筒里出现了长久的沉默,紧接着:“这个电话能找到你吗,你等会儿,我马上给你打回去。”
“嘟嘟嘟”声响起,对方已经挂了。查立民把电话架回,安静地等着。好在现在没有人会用IC卡,所以可以不受干扰。
七八分钟的样子,电话响起,对方的声音显得小心翼翼,显然是换到了僻静处:“你在搞什么?!”
“是这样的,李斌,我有件事儿要求你!”查立民说道。
又是沉默:“你知不知道警察已经来过很多次了!”
“嗯,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查立民没想到,连自己身边的朋友也被频繁造访了。
“本来不想打扰的,可是想来想去只有你一个人能够帮忙,毕竟你和史申田是一个专业的,必须通过你才能找到真相。”
“你还在为那件破事儿忙活儿?它差点毁了你!”
“可你不也曾经说过,虽然史申田这个人脾气古怪,可怎么说也能算是一个朋友。不是为了我,就为了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朋友讨个说法,好吗?”查立民的语气中都带着哀求的成分。
话筒里只有粗粗的喘气儿声。
“喂,喂,还在吗?”
“你要我帮你什么?”
“很简单,不会让你为难的,我匿名寄了个包裹给你,里面是我在一个叫济阳村的地方挖来的泥土和一些鱼虾的尸体,我想让你帮我检查一下,它们被什么东西污染了,污染到什么程度了。”
“然后呢?”
“然后,我会找你的。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我不知道,得看具体样本才能判断。”
“行,麻烦了,我到时再打给你。”
挂了电话,查立民走出电话亭。终于有一件事儿了却了,现在只要坐等消息就好。心情也因此舒畅起来,走在大街上,阳光似乎驱散了笼罩在身上多日的阴霾。是啊,墓室的床底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又潮又湿还没有光亮,多待几天或许身上就要长霉斑了。
查立民仰着头,让阳光肆意照耀在脸庞,这种温烫的感觉,犹如洗了一个澡。
为什么不去洗个澡呢?查立民站住了脚步,休息一下,毕竟接下来还要对付那个瘸子。
各种小浴室在松县甚至比上海还要多,就是这样,经济欠发达的地方,很多老习惯仍被保留。居民们仍然喜欢去澡堂子泡澡。
查立民选了一家干净又不招摇的店家。他的包没有寄放,而是随身携带的。洗好之后,开了一间小包房,他反锁好门,把那个密码盒从包里取了出来。
密码究竟是多少呢?
查立民陷入思考中,能想到的数字他都试过了,林春园的生日,史申田的生日,甚至是自己的生日,还有王天娇的墓碑上有她一家人的生卒年,查立民皆试过,都不对。
这密码盒的内部构造,外部根本看不出来,想要找个锁匠,又怕惊动别人,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查立民躺下,把盒子放在枕头边,没一会儿,突然一下弹了起来,他想起一个事儿来。6位密码,墓室里出现过!
334200,渔:334200,那台用来制作机关的渔船发动机编号!
查立民拿过密码盒,输入这个数字:
……
他顿了顿,按下最后一个0。
查立民等待着奇迹的发生,密码盒却纹丝不动。
第十七章 实习生的秘密
〔查立民手在颤抖着,悬在头顶十年的那个疑问,无论是生是死、是福是祸,也许在今天就要解开了。他慢慢地打开盒盖,第一眼,查立民的泪水就涌出来了。〕不知睡了多久,吵醒查立民的是门外的喧嚣声。他从床上跳起,警觉地分辨外面发生的事情。好像是两个顾客在吵架。其中某位正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