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职怪业俱乐部-The Club of Queer Trad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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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职怪业俱乐部-The Club of Queer Trades-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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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对不起,”他怯生生地说,“我真不该来的,可是,您的朋友布朗少校建议我来府上——”

“布朗少校?”我开始有点兴趣了。

“是的,”肖特牧师先生热切地拍打苏格兰格子披肩,“他说,您曾经帮他脱离困境——啊,至于我的难题,亲爱的先生,这攸关我的生死。”

我心绪混乱,倏地站起来。

“肖特先生,您的事很费时吗?”我问道,“我正急着出门参加晚宴。”

他也站起来,全身颤抖,尽管他的心里有些障碍,可还是站得很挺拔,无愧于他的年岁以及身份。

“我没有权利要求您,先生,我完全没有权利要求您,”他说,“如果您就要出门赴约了,您当然……有充分的理由,当然有充分的理由。不过,等您回家时,就会发现有个人送了命。”

他坐了下来,不住发抖,像个果冻一样。

当时,在几分钟之内,晚宴在我心中的价值已经消减得微不足道了。我并不想去认识一位爱谈政治的寡妇,也不想去见一位收集人猿的船长。我所关心的,是这位亲切、步履蹒跚的老牧师,以及他眼前的危机。

“要来一根雪茄吗?”我问他。

“不,谢谢。”

他带着难以言喻的尴尬,仿佛不抽雪茄是很见不得人的事。

“喝杯酒好吗?”我说。

“不用了,谢谢,不用了,谢谢,我现在不能喝……”他诚恳而神经质地回答。他像是那种其实滴酒不沾、却常夸口改天可以喝上一整晚朗姆鸡尾酒的人。“现在不能喝,谢谢。”

“您需要什么吗?”这个彬彬有礼的老笨驴令我感到难过,“来杯茶吧?”

他眼中露出一丝挣扎。我说服了他,给他泡了一杯茶。茶一端给他,他就像个酒鬼,捧着茶杯当白兰地似的喝着,然后,靠着椅子说:

“斯温伯恩先生,我一向安稳度日,从没碰过大风大浪。身为艾塞克斯郡朱兹意的牧师,”他以虚荣的口吻说,“想不到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我身上。”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他突然挺了挺身子。

“身为埃塞克斯郡朱兹意的牧师,”他说,“从来没有人强迫我扮成老太婆,也没有人强迫我在一件罪行中扮演老太婆的角色,从来没有过。我的经历可能只是一件小事,真的不算什么,可是以前我从未遇到过这种事。”

“我也没听说过,”我说,“这不在神职人员的工作范围内吧?抱歉,我对教会不熟,如果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请见谅。你说你打扮成——什么?”

“老太婆,”牧师严肃地说,“一个老太婆。”

我心想,要把他打扮成一个老太婆实在太简单了,根本不用费工夫,他已经够像了。可是,这件事显然比较像悲剧而不像喜剧,我只好有礼貌地说:

“请问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这得从头讲起,”肖特先生说,“我会尽可能把我的故事说清楚:今天早上十一点十七分,我离家到村里拜访。首先我拜访了杰维斯先生,他是我们‘教徒休闲俱乐部’的会计。我和他清点了一些账目,因为园丁巴基斯帮忙整理网球草坪,要付给他一些酬劳。接着我去拜访阿诺特夫人,她是一位非常虔诚的信徒,可惜长年卧病在床。她写过几份布道小册,还写了一本叫做《野蔷薇》的诗集除非我的记忆力有问题。”

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不只是谨慎而已——很矛盾,他很谨慎,同时又很热切。我想,他的脑子里大概充满了推理小说中对于侦探形象的模拟记忆,那种侦探,总是严峻地要求查出一切事物的真相。

“接着呢,”他小心翼翼地往下说,“我就去拜访卡尔先生,当然不是詹姆斯·卡尔先生,而是罗伯特·卡尔先生,他是我们风琴师的临时助手。和他谈话之后——谈话的主题是关于一名唱诗班少年,有人指控他破坏管风琴,可是我目前并不能对这件事发表意见——我就到布莱特小姐家参观多加⑥慈善会的活动。多加慈善会通常是在牧师家中举行的,可是因为我太太的身体不大舒服,布莱特小姐便好心地主动接替主持。她才刚到我们的村子不久,却已经在教会活动中扮演非常活跃的角色了。多加慈善会一直是我太太全权管理的,其中除了很活跃的布莱特小姐之外,我几乎不认识其他的成员。可是我说过要探访她们,所以就去了。”

“当我抵达那里的时候,我只见到布莱特小姐以及四位少妇,她们正忙着缝衣服。当然,对任何人来说,就算是执迷于探索真相的人,要记得或复述一场谈话的详细内容,是很不容易的。如果这番谈话,即使出于令人敬仰的求知心,并没有让人留下深刻印象,就更难让人记得了。实际上,呃,当时的谈话内容大致上是关于袜子的。不过,我倒是清楚地记得这些老处女当中,有一位很瘦,披着羊毛披肩,好像觉得天气很冷,我记得她叫做詹姆斯小姐。她提醒大家天气多变化。接着,布莱特小姐递给我一杯茶,我也喝了,可是我想不起来当时说了什么。布莱特小姐是位身材粗短的白发女士。在这一群女士之中,另一位吸引我注意的是莫布雷小姐,她身材小巧,颇富贵族气质,头发银白,嗓音高亢。她是她们之中最引人注意的。她针对围兜的话题发表了不少意见,想法强势而激进,却也不忘向我致意。的确,除了她之外——虽说五位女士的穿着全是一身黑——其他四位女士在你们这些世俗人眼里都是很邋遢的。”

“大约谈了十分钟之后,我起身离开,可是这时我就听见了某句话——怎么说,这句话好像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到底听到了什么?”我不耐烦地问。

“我听到,”牧师严肃地说,“我听到莫布雷小姐(银发的那位)对詹姆斯小姐(穿戴羊毛披肩的那位)说了些匪夷所思的话。我一听到那些话,就马上强迫自己记住。一离开现场,便立刻找了纸片,把我记得的内容写下来,纸片现在就在我身上。”他在胸前的口袋里翻出那张纸片。“我听到莫布雷小姐对詹姆斯小姐说出:‘现在该你了,比尔⑦。’”

他坚定严肃地说了这些话之后,瞪着我好一阵子,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观察深信不疑。他把光头进一步伸近炉火,接着继续说他的故事。

“她说的那句话真吓人,我一点也不能了解那句话的意思。这句话最特别的地方是,居然会有妇人把另一位女士称为‘比尔’。我说过,我的见识可能不够渊博,没有出嫁的小姐聚在一起的时候,可能会有一些我没听过的奇风异俗。可是,这句话在我耳中听来实在太古怪,当时我差点就出口咒骂——希望您不要误会我的用语——起来。‘现在该你了,比尔。’这句话并不是以上流人士的口音说出来的。可是,我说过,莫布雷小姐说话的特色就是高尚的口音呀!实际上,我觉得,即使以上流人士的腔调来说‘现在该你了,比尔’这句话,也不是很恰当。”

“那时,我真的被这句话吓到了。不过,紧接着发生的事更让我惊讶。那时,我手里拿着帽子和雨伞,惊惶地看了看她们,却发现披着羊毛披肩的那位细瘦女士挡住大门,不让我走。可是她手上还忙着编毛线,所以我以为她挡住门站着的姿势,只不过是一位老处女的古怪习惯,她大概不知道我有意告辞。”

“于是,我便很客气地说:‘詹姆斯小姐,真不好意思打扰您,可是我真的要告辞了。我,呃——’接着我打住不说了,因为她答话了。她的话很简短,像是公务应酬的话,不过,她既然说出那么怪的内容,我的反应自然也就可以理解了。她说的话,我也记了下来。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讲什么,只记得那些字的发音。她说——”肖特凑近了纸片查看他的笔记。“她说,‘押一下,肥头。’接着她好像说‘是个杯子’还是‘是个肥子’。到底是我疯了还是她们疯了?这时,我最后的希望出现了——我可敬的朋友兼帮手布莱特小姐站在壁炉前说:‘把那个老秃头搁在袋子里,萨姆,在你开始鬼扯淡之前把他给捆好。在那个戏院里,你还得干这种事好一阵子。’”

“我快昏过去了,这一切是真的吗?我以前曾经想过,嫁不出去的女士们可能会组成一些可怕的暴力组织,禁止外人参加的那种。我隐约记得,在我苦学的那段时光,我从前也算是个小小的学者,可是现在呢,唉,生锈了,我读过布纳·迪娅⑧以及女子秘密组织的传奇故事,也知道女巫的聚会。当布莱特小姐从后头抱住我时,我整个人神智恍惚,正努力回忆着有关月神狄安娜的诗句。接着她的手臂把我举起来,这时我马上了解,抱住我的并不是女人的手臂。”

“布莱特小姐——或许应该说是,这个本来被我称做布莱特小姐的人——她手里举着一把左轮手枪,露出夸张的笑脸,挡在我面前。詹姆斯小姐还是靠着门,可是她这时已完全变了一个人,她完全不像个女人,这真是叫人惊讶!她踢着鞋跟,双手插在口袋,帽子歪戴着,她是个男人。我是说,他是个女——噢不,她并不是个女人,她——我是说‘他’……他是个男人。”

肖特先生一副不堪其扰的样子,吃力地想同时把性别问题以及他的苏格兰披肩安顿好。他继续述说他的遭遇,音调则更是紧张高亢了。

“莫布雷小姐,她——他,像是铁圈似的箍住我。他用她的手臂——我是说她用他的手臂,缠住她的脖子——我是说我的脖子,所以我没办法喊救命。布莱特小姐——我是指布莱特先生,不是布莱特小姐的先生——他拿左轮手枪对准我。另外两位女士——或者呃,绅士吧,在后头翻找一些袋子里的东西。后来,我终于想通了:他们一定是假扮成女人的罪犯,他们想绑架我!他们想绑架埃塞克斯郡朱兹意的牧师,也就是我。可是,为什么呢?他们是不信教的人吗?”

“那个倚门而立的歹徒大声叫着:‘赶快,艾利!快给这老头看看我们在玩什么把戏,然后就溜了吧。’”

“‘死没良心的,’布莱特小姐说——我是指持枪的男子。‘我们干吗让他看那么多?’”

“‘你这个死臭美的还是听我的吧,’倚门而站的男人说,他们都称呼他为比尔。‘一个了解状况的家伙可以抵得上十个不懂状况的傻蛋,这种家伙就算他是个糟老头都算。’”

“‘比尔说得有道理,’把我抓起来的那名男子哑声说道——他本来是莫布雷小姐。‘快,把照片拿出来。’”

“那个持枪的男人走向房间另一边,另外两个女人——我是指男人,在那里翻找行李袋里头的东西。他向他们要了某件东西,他们也给了他。他又走回我面前,把那件东西给我看。那件东西真是令我惊讶——所有那天发生的怪事和那件东西相比较,都算不了什么了。”

“他拿给我看的,竟然是我自己的相片。那样一张照片会落在这些歹徒手中,或多或少会让人惊讶。可是惊人之处还不止这些,我实在太讶异了。那张照片拍得很好,是用传统照相馆的设备拍的。在照片中,我把头斜靠在手上,背景是一片手绘的森林景色。可见这不是一张随意拍出来的照片。我在照片里的姿势是刻意摆出来的。可是,问题是:我根本没有摆过这种姿势照相!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拍过这种照片!”

“我反复端详了这张照片,看起来,这张照片有很多地方经过修整:照片上了光、加了框,框上的玻璃片也遮去了一些细节。可是,我的确在照片中看见自己的脸、自己的眼睛、自己的鼻子和嘴巴,以及自己的头和手,这全都出自专业摄影师之手。但是,我从来没有在任何摄影师面前摆过这种姿势。”

“‘看看这个了不起的奇迹吧!’手持左轮枪的人说道,他口气中的幸灾乐祸来得真不是时候!‘牧师,准备去见你的上帝吧!’他这么说着,便把相框上的玻璃移开。玻璃片移开之后,我才发现照片上涂抹了一些白色颜料,画出白须和教职制服的衣领。被颜料挡在下面的,是一位老妇人的肖像。她穿着黑衣服,在森林风景画前面,把头斜靠在手上。这位女士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只要加上胡子和衣领,就活像是我的翻版!”

“‘有趣吧,不是吗?’叫做艾利的男人说,并把玻璃装回相框上。‘了不起,真像啊,牧师。这位女士一定很满意,你也会满意的,我们当然更满意,毕竟这一切都是我们的功劳。你认识霍克上校吧?他住在这一带。’”

“我点点头。‘嗯,’艾利指着照片说,‘照片里的人就是他的母亲。就是这位母亲将他抚养成人。’然后,他就向那位很像我的老妇人行了一个军礼。”

“‘告诉这位老先生他该做些什么,还有他的下场会是什么。’在门边的比尔突然说。‘嘿,肖特牧师,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如果你不介意,我们要送你一点纪念品,好弥补你所受的委屈。你看看这老妇人的衣服——哇,你如果穿上她的衣服,一定很可爱。’”

“‘比尔,你实在很不会说话。’”在我身后的男人这么说,“肖特先生,事情是这样的,今晚,我们要去见这个叫做霍克的男人。也许他会亲吻我们每一个人,还会开香槟来待客。也许他不会这么做,甚至说不定当我们离开时,他就已经断气了。不过,我们横竖就是要去看他。你知道吗,他平常都把自己关在家里,任何人敲门他都不开。你不知道吧?可是我们知道,唯一能够让他开门的人,是他妈。唉,真是妙极了,巧极了。”他说话的音调很古怪,‘我们真是走狗屎运了——你,就是他的老妈。’

“‘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照片时,’名叫比尔的人若有所思地摇着头说,‘我一看到老妈的照片,我就说:“这不是老肖特吗?”我就是这么说的,老肖特。’”

“我喘着气问他:‘你们这群疯子,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的,我可爱的圣人。’拿枪的男人故作幽默地说,‘你给我穿上这些衣服。’他指向房间一角的女装和女帽。”

“斯温伯恩先生,接下来的细节,就恕难奉告了。我那时真的没有其他的选择,我无法同时对抗五名男子,更何况他们的手枪里都填上了子弹。先生,五分钟之内,朱兹意的牧师就打扮成一位老妇人了。如果你要说我变成了别人的妈,也无妨。接着,我就被拖到屋外,成了他们的共犯。”

“那时已经是黄昏,因为是冬天,所以不久就要天黑了。我们走在狂风吹掠的暗路上,前往霍克上校一人独居的屋子。我们是路上最古怪的一群人,在路人的眼里看来,我们是六位可敬而节俭的老妇,身穿黑衣,头戴精美而老旧的仕女帽。可是,我们其实是五名歹徒外加一个神职人员。”

“我得长话短说。那时,我走在路上,脑子里像是风车一样翻转着各种逃跑的念头。要喊救命吗?我们和民宅隔得很远,我如果轻举妄动,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们顺手就可以砍了我、闷死我,再把我丢到水沟里。若要拦住路人,向路人解释我的处境,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件事真是太过于荒谬疯狂了。就算我有机会向路上的信差或送货员说出我的故事,同行的歹徒也会趁隙开溜,甚至他们也大可再把我从路人面前掳走,因为我就像是一个不幸抓狂或喝醉的人。这最后的想法,倒是个灵感,虽然也非常危险。如果真要这么干,朱兹意的牧师不就得要装疯卖傻子?当时好像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我乖乖地和其他人走上一条废弃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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