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迷了多久?”
“足足四天,百里钰说,你若是五天内醒不过来,他也便不管了。”花解语凑近秦雪笑道:“杨顺若是知道你醒了,不知会怎么高兴呢。”
秦雪却想着另外一事,不禁蹙眉道:“如今同官家搭上了线,再查‘古桥’,就不方便了。”
花解语轻叹一声,“你那时危在旦夕,杨顺需要回熏骨庄找帮手,又无法带着你同去,更无法将你一人放在昌平,无奈间,只得找到知府衙门,将你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百里钰,是来熏骨庄同我们汇合的吗?”秦雪察觉出不对劲,疑惑问道。
“他。”花解语犹豫道:“你同杨顺走的那日,皇上便接到密保,说是百里钰去了‘古桥’,为乔老爷治病。皇上大怒,认为百里钰同乔家是一伙的,命人将其捉拿,格杀勿论。”
“可是,那时的乔庄早已没人,百里钰怎么会去‘古桥’看病?”
“百里钰对于皇上来说微不足道,错杀了也无妨,只要能制衡‘古桥’,谁死都是值得的。况且,皇上忌惮百里钰的医术,害怕‘古桥’有了这样一个厉害的帮手,会对大宋更加不利。如此之下,百里钰绝不能活。”
秦雪微微闭目,又猛地睁眼,“杨家呢?”
“你放心,杨家没有受百里钰牵连。”
秦雪放心地点点头,良久,回问了句,“百里钰有没有说,我何时能痊愈。”
花解语张了张口,摇头道:“说实话,百里钰如今的话已经不能全信,他有些神志疯癫的症状,时而发作,时而如常人,却都是一副做事的模样,很难辨出他的话,何时真、何时假。”
秦雪感慨轻叹,眼睛斜向屋门,“你们都来了这里,想必小九也一同跟了过来,花娘唤他进来吧。”
花解语点点头,“他这些天一直吵闹着要你醒,这不刚被哄去吃晚饭,我这就去喊他,你等等。”
待花解语走出,秦雪慢慢起身,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实在难以支撑,又重重地倒下。盯着床顶被震动的帷幔,万分的担忧宋祥此刻的处境,觉得,即使将他放在身边看着,以自己如今的样子,根本无法护他周全。
她握紧拳头,极力控制疼痛所带出的颤抖,看着随时会被推开的房门,期待着那个活蹦乱跳的身影。直到真的见到时,她才释怀地松了口气。
“秦雪。”宋祥扑到她面前,并不敢碰她,满目担忧地打量面色惨白之人,“秦雪还疼吗?”
“疼倒是不疼,就是有种被人一直捶打胸口,不能喘气的感觉。方才还有些害怕,如今见到小九,便安心许多,看来,我是离不开你了。”秦雪浅浅笑着。
“秦雪不怕,有小九在,不会让人再伤害你了。”
秦雪点点头,“嗯,有小九在,秦雪再也不怕了。”
宋祥掀开被角,寻到了秦雪的手,同她紧紧握着。从他的力气和神色,秦雪能够感觉到,他才是那个松了口气,那个害怕的人。如今装出来的一副大人模样,倒让秦雪很开心,毕竟,如今的形势,他最该学会的便是这样看似的处变不惊,再害怕,也要藏着。
秦寒遣人来探望秦雪病情,知道她清醒后总算放心。
昌平知府并不知宋祥身份,见他同杨顺亲近,全当是杨家之人,也未在意。本还对杨家来人入昌平有所疑惑,见他们拖儿携妻,也就相信杨顺所说之话,他们是在游山玩水时,路遇歹人,不得已来了此地。
屋外突起风雪,不似前些天,这次的雪片犹如鹅毛,一夜之间,将整个昌平覆盖在白色之中。秦雪只觉胸口生疼,无法睡觉,又无法下地,让她十分着急。杨顺端着汤药走入,将床榻一旁趴着睡觉的宋祥抱到了一侧软榻上。
“杨顺。”秦雪想要起身,又害怕牵扯疼痛,想了想,也便放弃。
“你不用担心,我同二哥正在查,很快便会有结果。”杨顺知道她的担忧,安慰道。
“今日你就去古桥’的庄子,雪停之前,一定会有痕迹,机会不能失了。”
杨顺笑着点点头,“你先将药吃了,我一会儿便去。”
“佐格不可随你同去,让他躲在庄外做个照应即可。二哥那里,你要他领着巡兵在街道隐藏,随时小心从庄子逃出去的人。”
“好。”杨顺将汤勺塞入秦雪口中,“这些我都知道,一会儿就安排。”
“还有。”秦雪侧了侧头,微蹙眉梢,“乔素必须活着,必须。”
杨顺看了看熟睡的宋祥,点点头。
月梢高挂,黑鸦落枝,昌平一片寂静。
一个黑影跳入‘古桥’庄院,收了九爪钩子系于腰间,沿着墙壁朝暗里躲去。院中似有一排脚印,几乎快被飞雪掩埋,杨顺朝脚印追去,寻找那抹浅痕,走到庄子后院。偌大之处,只有一口枯井被一把破纸伞有意无意地遮挡着。
杨顺凑近井口,蹲下身子,并未碰那把伞,将头探入井内,却如何都看不到,他正要决定冒险进入,一声浅语从井内传来,“去看看他又哭喊些什么,我去院子透透气。”
“你小心些,大公子不在,可别出了岔子。”
“放心,下这么大的雪,巡兵不会过来。”
说话间,沿着井口的一截井绳开始晃动,似是有人紧紧拽住,正在向上攀爬。杨顺隐于院角暗处,待守卫从井内爬出,慢慢地转到他身后。
“外面还真冷,我透口气就下去。”守卫对井底道了句,开始环视四周,还未转身,已经被人从身后擒住,冰凉刀体划破喉咙,血色留下时,滴入厚厚的积雪,却又很快被掩埋。杨顺将他放置暗处,撒了些雪在他身上,做了简单的掩饰。
他重新走到井口,毫不犹豫地跳入井内,刚刚落地,一个声音传来,“回来了。”
“嗯。”杨顺并未多话,哼了一声,蹲下身子,等待变故,却未被怀疑。他稍稍起身,透过昏黄的火把看清井底样貌,是条石土暗道,极远处灯影稍稍亮些,他朝偶尔遮挡灯色的黑影躬身跑去。
“怎么这么快?上面很冷吧。”方才同自己对话的守卫刚刚转身,杨顺猛地扑上去,一刀划破他的喉咙,捂着他的口鼻将他放平地面,见他已经断气,这才起身继续朝前移步。
暗道通往一间内牢,皆为石室,虽是牢狱模样,每间的摆设却很齐全,更似石屋。杨顺贴着墙壁行走,路过石屋门口更加小心,却见内里并无人影,只有被褥等生活用具。杨顺踏步一间石屋前,环视一圈,并未发现可疑之物,便从里面走出,跳入第二间。终于,在一所石屋内发现几张纸卷,他展开细读,看到了耶律泉的名字。
他将有用的纸张抽出叠放胸口,继续向内移步。
一声咳嗽突然响起,惹杨顺重新踏入屋子。
“来人啊,给我拿药。”一位老者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另外一人的声音,“老爷,给您。”
“那个不孝子呢?叫他来见我。”老者气恼地吼出。
“大公子出门办事,还未归来。”
“大公子,大公子,你们眼中可还有我这个老爷。”杨顺终于听出,是乔老爷的声音。
“老爷息怒,小的先退下了。”听着落锁之声,杨顺察觉,乔老爷同自己的距离极近。
良久,杨顺慢慢探出头,看向石室两旁,见并无来人,他移步走出,寻着方才声音的位置找去,终于,看到通明的透光石室,便朝亮色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四章】探石移卵 浓烟落井
【第五十四章】探石移卵浓烟落井
透过栅栏一般的木门,杨顺确定那便是乔老爷,他观了观四周,慢慢蹲下身子,后背贴着墙壁,以便自己看清周围情况。
“乔老爷。”杨顺轻声唤出。
“谁?”
乔老爷走到木门前,看到来人一脸惊愕,“四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乔老爷受苦了,杨顺奉命前来探查‘古桥’一案。”
乔老爷心中欢喜,拱手道:“乔家虽无大用,却是一心为大宋着想,如今被冤枉叛国,实在让乔某心寒,还望四公子同陛下道明,还我‘古桥’清白。我乔家之心,日月可见。”
杨顺眼露狐疑,“乔素公子所为,乔老爷要如何解释?”
乔老爷面上一怔,想杨顺已经知晓诸事皆乔素所为,已经不能隐瞒。他满是羞愧,垂头叹了口气,“孽障,孽障啊!他一人,要置‘古桥’一族于不顾,如何还算乔家之人。”
“这些话,皇上定是不会相信,如今,皇上连太子的身世都怀疑,怎还会顾乔老爷的一番辩词。”杨顺有意套话,只因乔老爷一心想为整个‘古桥’开脱,已经毫无戒备可言。
“太子殿下。”乔老爷眸色微闪,眼睛一睁,“太子之事,皆是我那不孝子同耶律泉杜撰的,他们如何商议,如何去做,我皆知晓,我‘古桥’一族,愿为太子殿下担保。”
杨顺嘴角挑起一抹笑,“乔老爷放心,杨顺既然答应前来查案,一定会秉公办事,绝不错杀无辜。只是,乔家内乱,偏偏涉及江山之事,杨顺即使有意要保,也怕力不从心。”
“四公子。”见杨顺如此说,乔老爷着急插话,“若是四公子有什么需要乔某去做,乔某定当配合,我那三个儿子被灌了迷药,整日的神志不清,我看着也是心疼。那乔素已经疯癫,我乔家再也没有这个孩子。”
见乔老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杨顺劝道:“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可变小,只要乔老爷能听杨顺的劝,我便能助‘古桥’一臂之力。”
“多谢四公子。杨家大恩,‘古桥’铭记。”乔老爷正色,躬身一礼。
杨顺透过木门抬手扶他,只接了他半礼。
“这里有多少人?”杨顺开始布置计划。
“门外两人想必四公子已经解决,这古室内留守的,也只剩了一个为我端茶送水之人,其他人都随我那不孝子办事去了。”乔老爷浅浅摇头。
“有劳乔老爷再喊一声,将那送药之人唤来。”
乔老爷点点头,待杨顺藏好身,便开始大喊,“我要吃东西。”
不多时,一男子端着糕点走来,腰间系着几把钥匙。他将盘子透过木门放在地上,“老爷恕罪,请老爷自己取食物。”男子还算恭敬,立身看着乔老爷将盘子慢慢拿起,却在乔老爷一个踉跄时,刚刚喊出句,“老爷小心。”便被杨顺从背后打晕。
“乔老爷的另外三子在何处?”杨顺将乔老爷的房门打开,握着哗啦作响的钥匙,由乔老爷引着到了另外三间石室。
五人终于从井内逃出,天空依然飘落着鹅毛大雪,倒将四周映的亮白。
杨顺刚刚跳到墙上,向远处屋顶的佐格挥手打暗语,佐格明白起身,对街市上埋伏好的杨永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便继续蹲在屋顶观察庄子门外的状况。
杨顺将四人带入知府衙门,暂且关押监牢,待获得证据秉承皇上后,再由皇上定夺如何处置。杨顺向乔老爷保证,若是证据充足,杨家一定不会坐视不管,会拼尽全力保乔氏一族。
这时,庄子门口突然涌来大批之人,雪落正紧,这些人不认为会有埋伏,走得随意自如。屋顶上,佐格猛然起身,冲杨永做了个手势,杨永从街道现身,挥手示意身后之人跟紧,朝着庄子跑去。临近时,杨永同众人放慢了步子,悄无声息地靠近庄子门口。
杨永并未下令闯入,只是静等在庄外,偶尔看向身后。
知府衙门,秦雪命人将杨顺唤到面前,“你快领些人去帮衬二哥,我要他在庄外等着,待你赶去时再入庄子,他此刻应该在等你。”
“好,我这便去。”杨顺方要转身,秦雪着急道:“乔家的暗处,在哪里?”
“井内。”杨顺停下步子看向她。
“井内?”秦雪想了想,叮嘱道:“你带些干柴火过去,将它们点燃扔入井口,逼出乔素的党羽,万不可领人跳入井内,首先你对那里不熟悉,若是还有暗道,很容易遇袭。其次,乔素党羽若是被烟气熏灼而匆忙逃出,防备的心里一定会减小,你们擒拿时也可容易许多。”
杨顺笑着点点头,从屋内走出。
杨永见远处涌现黑影,踮脚张望,见是杨顺赶来,跑去同他商议攻打之事。两人交换计策,觉得秦雪的方法最妥当,便由杨顺攻入庄子,杨勋打了后阵。
果然,井内烟雾一起,井口便开始向上爬人,刚一落脚,那人便被一众兵将用长矛抵住了胸口不能动弹。井下慢慢知晓井口一切,便有了防备,两方开始动起手来。果然有人趁乱逃出了院子,却未想到,门外也有杨永的伏兵。
这次围剿很是顺利,无一人逃脱,却未擒住贼首,乔素。
杨顺派人将井口护好,自己又入井内搜寻证据,终于可以断定,这一切同大辽有关,乔素勾结辽人侵害大宋的事实已经明了,且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乔素一人,能够明显辨出,‘古桥’其他人并未参与‘叛国案’。
如今,只剩下擒获乔素,让他道出杜撰太子身世一事,诸事便可一一解决。
乔素躲身暗处,无法获取行踪,牢内党羽口风紧,如何都套不出可靠讯息。昌平知府心下着急,好不容易将叛军捉拿,却无贼人头子,这次围剿,似是白做了一般。他一怒之下搬出了旧法,严刑拷打。
有几个受不住的早早丢了性命,能顶住的,也都咬了口舌,倒是十分忠诚。
花解语在屋内给秦雪讲解近些日子事态的进展,乔素之处,依然毫无头绪。
秦雪微微侧头,看向花解语,“起初,我并不了解乔素,只当他是‘古桥’的一位纨绔少爷。最初的印象停留在他被耶律木折磨成废人时的模样,以为他会熬不过心里这关,即使被救出,也不会长活。谁知那日,见他白衣入门,儒雅翩翩,全无当日受辱时的模样,即使全身瘫痪,没了瞳光,也有大户公子之风,便知,是我小看了他,若是不走偏路,他定是个人才。那些人肯为他自尽、咬舌也是应该。”
“听你这样说,再看他如今弄出的动静,他确实让人佩服,只可惜,投错了路。”花解语刚刚道完,秦雪猛地起身,牵扯出身上的撕裂,惹她疼痛倒身。
“你慢些。”花解语慌忙查看她的伤口,“忍住,我看看怎么样了。”
“我没事。”秦雪抓着花解语的手,努力道:“耶律泉,乔素一定同他在一起。”
“你说什么?”
秦雪咬咬牙,“我这里有办法寻到乔素。只是,去办这事儿时,别告诉杨顺,你同二哥一道去。”
“为何不告诉杨顺?”
“耶律泉最善于驱心使计,他同杨顺有些过节,可能借此激怒他,从而制伏杨顺,如今,杨顺在此护着‘古桥’一族很是重要,他不可以前去冒险。”
花解语坏笑地点了点秦雪的额头,“护的这样明显,你当杨永是何人?”
“他虽然不爱涉手政事,却有着天生的头脑,我相信他。更何况,他同耶律泉鲜有接触,耶律泉一时间也无法牵制他,想想,还是你们去最安全。”
花解语将衣衫为她整理好,“知道了,我们都听你的。”
秦雪点点头,道出一计。
昌平城,白雪初化,路面湿滑,一众送丧队伍缓缓行来,硕大的棺椁被黑纱覆盖,‘乔’字旗翻动桅杆之上,乔家三子身着白衣孝服,紧随黑漆棺椁,抹泪痛哭。只是,这支送丧队伍同以往的队伍有些不同,四周围着几路官差,更有巡兵不紧不慢地紧随其后。
原是乔家还未洗脱‘叛国’的罪名,乔老爷却突然病逝,杨顺请奏宋真宗,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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