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并不回答,将头倔强地转向一旁。
“那个人都教你些什么?”杨顺气恼道。
“他是在保护我。”秦雪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推着杨顺向门口走去,“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杨顺也在气头上,看她一眼甩门而去。正撞上立身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杨勋,两人对视一眼,杨顺愤恨离开。
秦雪趴在桌上抽泣,推走了杨勋递来的白帕。
“他的意思,是要你理智些应对辽人,而不是只顾仇恨,长此下去,便会被仇恨迷了眼睛。”杨勋将秦雪慢慢扶起,让她坐好,自己则蹲下身子给她擦着眼泪,柔声道:“他不愿意拿我做例子讲给你听,所以,只能劝你,却没能劝好。”
秦雪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不大明白他的意思,眉梢微蹙。
“你杀了萧术并没有错,他是敌人,确实不该手软。老四平日里挺会说话的,怎么总爱跟你吵架。”杨勋慢慢起身,坐到秦雪一旁,盯着被风吹动的窗户,浅浅一笑,“他之所以用萧术之事同你讲道理,只是觉得你如今所做,如同当年的我一般,一心只有对辽人的仇恨,几乎入了魔障,反而吃了大亏。”
“什么意思?”秦雪越来越不明白。
杨勋慢慢看向她,一只手极其自然的为她擦了擦眼角存着的泪痕,秦雪慌忙低头,自己抿了几下,杨勋这才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无奈一笑,隐了心中的一丝不舒服,继续道:“大哥背上那块儿碗大的伤疤,就是为了救我才留下的。”
秦雪回忆起杨泰同手下之人比武摔跤时□□着的上身,肩膀靠下处有一块儿暗紫色伤疤。她并未想到,杨泰那疤痕,是这样的来历。
杨勋微微垂目,回想着过往的旧事,缓声道:“我中了‘松骨’后,自然对给我下毒之人恨之入骨,日后,有机会再入军营做了军师,终于碰到了‘仇人’,得知他在何处,我无法再忍,亲自领兵去战,却没想到,是他设下的一个圈套。大哥察觉出不对,领兵前来救我,才保住了我这一条命。”
“是谁给你下了毒?”秦雪这才发现,自己从来没问过,那个将‘松骨’之毒放在杨勋身上的人是谁。
杨勋浅笑着看她一眼,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惹秦雪惊讶起身。
☆、【第三十六章】斩蛇七寸 沙谷迷风
【第三十六章】斩蛇七寸沙谷迷风
秦雪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不可能,你中毒那会儿,他才九岁,同你一般大的年龄。”
杨勋见她如此反应,见他为耶律泉辩解,心中涌出一股道不出的酸楚,却是浅笑着回道:“都说了,你并不是真的了解他。”
“可是。”秦雪想起耶律泉以往所做的种种,盯着地面,像是自己对不住杨勋一般,有些害怕,又有一丝期待,希望这些都不是真的。
杨勋慢慢起身,走到秦雪面前,扶着她的肩膀,感受到她有些颤抖的身子,浅浅拍了拍,将她拉着重新坐下,继续道:“老四见你如今的势头有我当年的影子,怕你因此受伤,才会用萧术之事同你讲道理,只是,不愿再提大哥后背的那道疤痕而已。萧井如何有本事,你一定比我们还清楚,如今你得罪了他,已是大难临头了。”杨勋顿了顿,见她低头不语,柔声道:“做事这样不小心,实在是你的不对。”
“那日的局面,萧术必须死。”秦雪解释道。
“擒贼擒王,萧井才是王,你杀了萧术有何用?倒不如将他绑了,日后还有些用处,如今你所做,便是为自己招惹了不必要的祸端,况且,那些出家之人,你实在不该,让他们也去。”
秦雪终于稳下情绪,将他的话也听入了心里,杨勋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们杨家,每个人都对耶律泉恨之入骨,可是,即使见到他,我们依然会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有如此做,才能制衡敌人,才能稳赢。”他看向秦雪严肃道:“你若是像我以前那样,日后定会吃大亏。我有大哥及时救下,你就不一定这样幸运了。“
秦雪猛地站起,点头道:“三哥我懂了,我去找杨顺。”
“秦。”杨勋想要拉住她,却已经来不及,她已经推开房门跑了出去。
秦雪捂着面,小心地在军营穿梭,生怕被人看到,便跑去军医处拿了晒药草的竹筐遮在面前。路过一间屋子时,听到几个士兵围圈儿讨论什么,她本不在意,却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惹她惊呆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冲入屋子,几个小兵吓得跌坐地上,惊恐道:“秦,秦副尉?你不是已经?”
秦雪拽起面前一人,追问道:“蒙蛰?你确定是他?”
“是,是他。”感受到秦雪的力度,小兵才确定她是人,脸上的惊恐稍稍减缓。
“是他。”秦雪慢慢站直身子,握紧拳头从屋内走出。
蒙家亲贵在大辽地位非常,比萧家本亲更受萧太后器重,即使知道秦雪对害死秦楠的蒙蛰恨之入骨,耶律泉也没为她将蒙蛰杀死,可见,蒙家在大辽举足轻重。耶律泉此次将蒙蛰带入战场,已经是费尽千辛万苦,向萧太后立了誓言,绝不会让他有任何危险。
如今放出消息说蒙蛰在此,耶律泉并非要诱出秦雪,反而是为了伏击杨泰、杨顺,且这一步行的精彩,让两兄弟一步踏入鬼门关口。
据《宋杨》一书记载,苍木州最险最惨的一场战役当属‘驱车裂马’,最惊最难的一场拯救战即为‘食肉吐骨’。耶律泉亲自领兵邀战杨泰,耶律木身后伏击主攻杨顺。萧井从苍木戈壁领兵回防,对阵闻讯回营的杨永、潘善。
宋营内,杨业、杨勋坐镇指挥,在地图上标注着耶律泉的行军路线,察觉他只是迂回前行,并不似看起来行得那么着急。耶律木只跟在他的不远处,与他左右互助。萧井则是主战防守,随时增援耶律泉。
辽军进退有度,战防有力,功必胜,守必稳,调配有度,难查漏洞。五日,已战三场,杨家损伤虽然不大,却有筋疲力尽之意。
花解语被送入杨泰军中,举着新研究的布阵图同他商议,觉得此阵放于杨永、潘善攻守的密林处更为妥善。花解语被众军护送至杨永处,将计策讲与他听,两日后,‘斩蛇七寸’便派上了用场。
萧井大意,派两千兵追赶潘善余众,行至山脚枯林下,潘善引辽兵绕山转圈,致使他们脚力快慢有差的人断了节。宋兵从山上冲下,插入辽军空隙,分两股前后搏杀。潘善突然折回,领着众人从被伏击的一队辽人身后出击,将他们前后夹击,暂时获胜。
耶律泉闻讯增援,并未派兵追赶潘善,反而直捣杨永余兵,命两千精兵偷袭大帐,宋军向远山逃窜时,早就埋伏那里的南古尔领着众人跳出,将杨永团团包围。杨永手中三千兵力,对阵前后四千人,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偏偏逃窜之地常有风沙,宋军不似辽军对这里熟悉,皆未蒙面遮掩,有些看不清楚,杨永更是无法张口指挥。
辽军挥舞长矛弯刀,借助沙粒砍下宋军,喷出的鲜血随着骤起的狂风一起飘走,花解语也在其中,背靠着杨永同他一起杀敌,身上并无铠甲,被风沙扑入身体有些痛痒。
“花娘,害怕吗?”杨永扭头看向已经看不清面貌的女子。
“我们花家的人,没一个怕死的。”花解语坚定道。
“好。”杨永扔下手中重剑,从背后拔出长枪,“好久没有使枪了,今天就耍个痛快。”说着,已经迎向冲来的点点黑影。
杨家军营,秦雪被杨勋锁在屋内,只因她大闹着非要参战,说是要找蒙蛰报仇。这样的心态去了战场,非死即伤,杨勋无论怎么劝都说服不了她,只得出此手段。
“来人啊,请军师过来。”秦雪晃动着木门,却无人回应。她又拽了拽窗户,已被木板钉紧。秦雪蹲在矮桌旁,数着时辰,终于听到了开锁的声音,一个小兵端着饭菜走入,放在桌子上准备转身时,被秦雪从身后敲晕过去。
“对不住了。”秦雪换上他的衣服,拿着托盘从屋内走出,也不忘将锁锁上。她顺着窗户跳到杨泰的房内,找到了那个木箱,取走了西凉血弓挂在身上,拿着羽箭时自言自语道:“早知道还得偷,就不还给你了。”
军营伙房,秦雪将徐九从厨房拉了出来,“带我出去。”她着急道。
“上次是进来,这回是出去,你以为军营是我家的啊。”徐九见她一身小兵的衣服,不知道她又要做什么。
“再帮我这一次,我必须得出去。”秦雪连求带哄的闹了一会儿,总算让徐九答应下来,晌午过后,便让她穿着伙房的衣服跟自己去菜农家里。途中,秦雪辞了徐九,朝永泽的方向跑去。
已入傍晚,秦雪倒在一颗枯树下休息,不远处徐徐走来一众黑影,惊得秦雪慌忙藏身矮丘后。待人影靠近,她看到与杨泰同骑一匹马的花解语,此时正趴在马背上奄奄一息。杨永也是筋疲力尽,骑着马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幸好被杨顺牵着,马儿才走得稳当许多。
“什么人?”杨顺看到矮丘后探出的脑袋,警觉地端起手中长枪。
“是我。”秦雪背着弓箭从矮丘后走出。
杨顺看到是她,惊讶地从马上跳下,跑到她面前时才想起她正在被禁足,这才气恼道:“你怎么在这里?将军、军师知道吗?”
“他们怎么了?”秦雪看向杨泰慢慢扶起身前倒在她怀中没有知觉的花解语,轻轻一句,“花娘。”
“跟我走。”杨顺将她往身边一拽,牵着走到马前,将她扶上了马,自己也跳了上去,拉着杨永马匹的缰绳继续赶路,“走。”他一声令下,队伍缓缓前进。
“百里钰呢?”秦雪盯着走在最前的杨泰,看不清他身前的花解语情况到底有多糟。
“在军中等着。”杨顺冷冷一声,看了看面前模样担忧的人,又问了句,“逃出来的?”
秦雪点点头,慌忙解释道:“不是为了杀蒙蛰。”她顿了顿微微低头,“是有些担心他们和你。”
杨顺神色开始变得柔和,一只手将她抱紧了些,对身后的佐格道:“派人给军师传信,说秦风在我这里。”
帐外,杨泰精神很是不好,始终都未讲话,一个是兄弟,一个是心上人,他的担忧远胜于其他人。百里钰始终没有从大帐走出,让大家心中浮出不好的预感。杨顺牵着秦雪站在帐外静待,偶尔看向踱步低头的杨泰,想要安慰一句,奈何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实在张不开口。
夜色已入,帐内燃起烛火,百里钰总算掀帘走出,正在拿着湿漉漉的白帕擦手,见众人都涌了过来,模样有些气恼,“我何时有救不过来的?”话音还未落,杨泰已经冲入营帐,潘善正要一同走入,杨顺将他拦下,“让大哥进去陪她会儿。”
潘善不笨,自然能看出杨泰对花解语的意思,心中虽然不快,却对杨泰为人很是佩服,如今局面,再不痛快也得忍下,他甩开杨顺的手,挑挑眉道:“我是准备进去看杨永的。”说着又对帐内张望一番,才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杨永和花解语被从帐内抬出,移到了各自的营帐。
“老二他。”杨泰从营帐跟出,想要说些什么,杨顺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放心,二哥有我和秦风照顾,你就放心去照顾花娘吧。”
杨泰点点头,也拍了拍杨顺的肩膀以作回应,跟着花解语的担架走去。
帐内,秦雪看向杨永从身上溢出的血色,可以想象花解语此时的模样,对面前的杨顺道:“大哥不方便给花娘擦伤口,我去帮忙。”正要离开,被杨顺拦下,笑道:“你去算什么?”
秦雪这才想起杨泰并不知自己的身份,自己过去也不方便。她看了看杨顺尴尬一笑,被杨顺拉着坐在桌子旁,叮嘱一句,“我给二哥换药,你等着。”
药瓶摆在了杨永一旁,秦雪将视线移到大帐内的另一侧,听杨顺继续道:“大哥那里,若是想给花娘上药,总会有方法的,你就不必操心了。”
秦雪轻轻一咳,假装听不出,端起桌上的茶盅慢慢抿茶。杨顺抬头看她一眼,嘴角掀起一抹笑。
帐帘被佐格猛然掀起,他满身是血,冲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军粮遇袭 金入辽营
作者有话要说: 来写一章稍稍欢乐些的,为最近郁闷的晋江添些笑声,一定要笑哈,不许砸场子,我难得写逗趣的。
【第三十七章】军粮遇袭金入辽营
杨顺看向惊魂未定的佐格,突然想起一事,惊慌起身道:“军粮呢?”
“末将该死。”佐格端端跪地,“四公子派我去路上接送粮的车队,谁知,路上遇伏,军粮全数被劫。”
杨顺气恼地拽着他的领口,一瞬拉起,顿于面前,愤怒道:“全数?”
“末将该死。”佐格面色惨白,大气不敢出,愧疚地看着杨顺,片刻,便被杨顺甩到地上。
“死了多少人?”秦雪追问道。
“并未死人,对方下手不重,只是伤了我们。”佐格回道。
“杨顺。”秦雪起身拦下正要走出屋子的杨顺,一只手拽紧了他。
“追不上了,你看佐格身上的血,可见对方人数之多,他们劫粮,一定有目的,我想,他们会先跟我们联系的。”
杨顺疑惑地看向秦雪,眉梢微微蹙起,“他们?你认为劫粮的是谁?”
“不是辽人,对吧,佐格?”秦雪盯着依然惊魂未消的人,证实道。
“看,看不出是什么人。”佐格吞吞吐吐道,“他们皆蒙着面,只是,身上的衣服看着不像辽军。”
杨顺皱眉,秦雪拉着他坐下,分析道:“若是辽军所为,他们换了打扮再出手实在有些不该。方才佐格只是说军粮被劫,而不是‘军粮被辽人所劫’,可见,佐格在本能意识中已经判断出他们并非辽人。而那些人全都遮面,可见是不想被你们看出是谁,或是佐格可能认识的人。况且,他们劫粮,又刻意不伤人,足以见得,劫粮只是他们想要达到另一目的所搭的桥梁。”
“认识的人?”杨顺点点头,眼睛扫到同样在回忆的佐格,冷声道:“可有察觉出什么?”
佐格浅浅一拜,“功夫倒是熟悉,一时间想不出是何人?”
杨顺慢慢起身,思忖半晌,看向秦雪道:“你当真确定他们会同我们联系?”
“应会如此。”秦雪起身走到他一旁,微微抬眉,“抢军粮是重罪,若非想要同我们做什么交易,大可不必冒着杀头的危险。”
“佐格。”杨顺吩咐一句,“传我命令,军中加紧防备,巡营、防卫增至营圈二十里外,任何陌生人都不许进入。”
“佐格等等。”秦雪有些不大明白,抬步拦下正要转身的佐格,疑惑看向杨顺,“你这样部署,他们岂不是进不来了?还怎么做交换?”
杨顺转过身去,看了看仍在昏迷中的杨永,眼中神情坚定,回道:“我杨顺从不同人做这样的交换,既然军粮被劫,我们就从辽军手中抢,不差这几顿。”
“喂。”秦雪从背后拍了他一下,倒让佐格有些惊慌,正要说什么,见杨顺没有恼怒,便不敢开口,静静看秦雪同杨顺讲道理。
“如今战事正紧,少一顿饭都不行,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有这股子毅力呢。”秦雪嘟着嘴,想想以后这几日要饿肚子,她现在都觉得胃里不舒服。
杨顺抬手止住她继续,“你不必劝了,我心意已决。”
“你。”秦雪方要气恼理论,门外传来潘善的声音,“杨顺说得对,这钞交换’我们不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