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曾对陆司令说:“司令,你留错人了,在你身边的不该是九姨太,而应该是八夫人啊!”只是那时终归是迟了。太多事发生,也有许多事不可挽回。
若是在开始,佩姨她们没有被赶出陆家会怎么样?她一直想着,或许依萍就不会如同后来这样顽固,佩姨也不会再过那样清苦的生活。
可这样一来,也许依萍就不会再和何书桓相爱。
可云皱着眉头忧虑,虽然她并不喜欢何书桓,他让依萍磨圆了一身脾气,让依萍在爱情里变的那样卑微,却不时在依萍和如萍之间徘徊不定,他的爱情和感动实在是很轻易。这样一个男人,却是让依萍这样的深爱。
两个人相爱,其实并不能容忍其他人来指手划脚,可云虽对何书桓有些意见,只是她也很清楚,纵然她真的劝解依萍,依萍也很难会听进去。
真正的爱并不能自如的伸缩,只能冷暖自知,旁人做不了主。
可云叹气,到了此时,她却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让依萍和佩姨过的好,而何书桓与依萍如何,也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九姨太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只要让她知道她还有个把柄在可云手里,总是会有所忌惮的。可云倒也不怕王雪琴杀人灭口,毕竟可云说过,她一个丫头都知道的事,还会有谁不知道呢?
估计王雪琴已经在后怕了,一个可云并不为惧,就怕可云背后还有什么人。
李正德一家走在上海幽静的夜里,一阵沉默。
一家之主看看可云,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女儿一般,却是深深皱起眉来,行走的脚步也开始缓下来。
“这么多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女了。”李正德轻轻的说着,脸上显出明显的悔恨。
他出身低微,全靠着司令的信任和提拔,但他个人对司令的崇敬,却延伸到了妻女身上。
可云的心里,恐怕早就压着一团火吧。他愧疚的看着妻女,尤其以为对可云的反常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他脸上的慈爱和痛悔深刻的让可云有些难受。
所以她只是摇头,微微垂眸。眼睛开始微微湿润,她爸爸从不说甜言蜜语,可是若是真心,一句普通的话也足以让他们感动。
李嫂却是有些急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们,司令是我们的恩人,这是事实。若不是他,你也不会成为副官,我也不会嫁给你,更不会有可云了。”
李嫂缓了口气,有些犹豫的搭上李正德的手,“我在嫁你之前就知道你的性子,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对司令的感恩呢?你为人虽然有些冲动,可对我是极好的,嫁给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李正德怔忡了会,厚实的大手握住妻子的,眼角微湿。
夫妻这么多年,他的妻子一直都站在他身后,少说多做,贤惠而平凡,他少有和她沟通。他不知妻子在想什么,妻子却什么都知道,他实在做的太少,可原来,她很满足。
可云轻轻挽了朵笑花,也对着李正德说:“爸爸,做你的女儿,我很高兴。”
上一辈子,爸爸想多拉一趟车,和其他车夫打到鼻青脸肿的时候,她就想这么说了。
为了她,爸爸失去了太多,因为她肚子的孩子,爸爸被九姨太污蔑教唆女儿勾引少爷,最后是爸爸解下了枪,颜面尽失;因为她的病,爸爸当上人力车夫,出卖劳力,失去尊严。
他明明比陆司令还要年轻啊,却因为担心着她,居然生生的白了头发,脸上也越发的沧桑,比之陆司令,不知要老了多少。
爸爸是军人,因此对陆家是绝顶的忠心不二,对陆司令是绝对的服从。
即使是对着一大群太太小姐少爷,爸爸也并没有对他们弯过一次腰。离开陆家,爸爸依然有身为军人的骄傲,却还是为了她,不得不向佩姨伸出手。
她几乎可以想象爸爸心里的痛苦,他本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却因为她的频频闯祸,种种赔偿,养活不了一个家。
可云眨眼,是她还不够坚强,生生拖累了爸妈和依萍,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做负担。
李家靠着陆司令给的钱租了一处小屋,待到都收拾妥当,李副官忽然发起愁来。
他不知道怎么维生,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司令身边,只要跟随司令就可以,如今让他自己来,他反倒不知道怎么办了。
李嫂却是不急不忙的,在她认为,这是男人的事,她只要收拾好家里就行了。
可云倒在床上,也开始思考,她能够做什么。
她倒是全能的,打扫、洗衣、做饭、饲养爱宠、修补衣衫,还真的算是全能的保姆。她丧气的蒙住被子,却是忽然想起,爸爸要是去做生意,会不会还像上一辈子一样,落的个血本无归的下场?
李正德性格耿直,很难说这个不好,但若是让他处在一个到处是圆滑奸商的世界,他就成了异类。太过轻信,太过冲动,没有任何花花肠子,让他一踏入商界,就举步维艰。
可是,难道商场真的容不下“诚信”二字吗?李可云轻轻自问。
可云宛尔一笑,她的爸爸,虽是这般性格,可她也想帮他在商场杀一条血路。
前路曲折,可云翻身坐在床上,脸上凝重。
她忽然很想知道,李家,是不是离开陆家就真的不行。
第二天可云打开门的时候被门口的物体绊了一脚,好容易稳住身体,可云定睛一看,微抽了口气。
竟是一个孩子!莫不是被抛弃的?
可云有些发愣,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养不活自己,所以看着哪家家境稍好些,就会把孩子放在门口,盼望着能好心的收留。
可云轻轻抱起孩子,怀里的重量轻的惊人,看他的身量,好似只有两岁,在门口躺了一夜,四肢都是冰凉的。
给他洗澡的时候孩子就醒了,却是口齿清晰的问道:“哎?我怎么在这里?”
李家解释了一通,那小孩儿眼珠一转,却是透出股十足的精灵意味,“那,你们可不可以收留我?”
犹豫了会,李嫂却是有些舍不得这灵诡的孩子,“留下吧,反正也吃不了多少的。”
小孩儿头发稀薄,眼睛大的出奇,此时是全然的喜悦。“那可能儿就谢过叔叔婶婶啦。”
可云看他有趣,便也起了逗他一逗的念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小孩儿这时候还没有衣服穿,只披了一床薄被,一听问题,却是乐的裹着被子要下床。小小的人儿后是大大的被子,看起来甚是滑稽,他略略鞠了个躬,也不知是向谁学的,不伦不类,很是可爱。
“我今天六岁,姓尤,名可能,家里都叫我可能儿,我是来上海找妈妈的。”
此话一出,却是让人大吃了一惊,“你六岁?”可云看着他皮包着骨,身量明显不足。
“你这么小年纪,怎么就来上海找妈妈?”李正德有些奇怪。
可能儿瞅瞅李家各人,好一会儿,似是确认了这几个人不是坏人,才眼睛闪了闪,“妈妈来上海做工,家里的亲戚都不愿意养我,我只好跟着别人来上海,哪晓得他们是把我们卖去做童工的,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他这一番话,没有半分委屈和难受,全然是逃脱的快乐无比,让李家更是怜惜。
可云听出他的坚强,竟是有些愧色,与他相比,她实在太过软弱。
八 。。。
上海有名的商业街上,有一家门面稍显朴素的“李记”,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挂在上面,全当是招牌,然而很多人经过,总是习惯去里面瞧上一瞧。一走进大门,便另有两个牌匾立在两侧,一副是“货真价实”,另一副为“童叟无欺”。
这是一家百货店,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基本上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的。
只不过最最有名的却是里面的小娃娃,他一般都喜欢穿一身缩小版的青灰袍子,头戴一顶小圆帽子,眼睛又黑又亮,像是能闪闪发亮,鼻子有些塌,却有股说不出的可爱,唇红齿白,一张开嘴,准能一句话就把你逗乐。
这神奇的本事让很多人都想知道是不是确有其事,他们不远千里来到“李记”,只为了见见这个小娃儿,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这么机灵。不少人还特地板起脸来,想要吓他一吓,只是说不了几句话,都笑的合不拢嘴。
你道是谁,却是李可云一家和他们上回收留的可能儿。
可能儿虽现在被李家养的白白胖胖的,可身量依然不足,现在是有七岁了,和同龄相比,还是矮小不少。
可能儿也算是个奇妙的小孩了,机灵善言,也极会看人脸色,同一番话经他之口,生生的能颁出好几种意思来,再加上他人小鬼大,对一些人情事故有天生的敏感,有时候连李家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只有七岁。
李家开着“李记”刚满一年,开始并不轻松,李家本也不是富贵人家,光是打通人脉、租凭店面,就足足花了李家大半的积蓄。
李家没有余钱,自然买不到好货,偏巧有一次就出了一件大事。
开始的生意并不算多好,但总归还是有人光顾的。
有一天,一位客人气冲冲的拿了一块坏了的西洋表过来,说是用了不到一天就坏了,李家是昧着良心在做生意,直把李正德气的够呛。
他本就是军人,此时气急,音量之大,竟是街头巷尾都听的一清二楚,“抬头三尺有神明,我李家要是再有一天做这种对不起良心的事,就活该受天打雷霹!”有些生意人趁着清闲,也就跑过来看热闹。
李正德看了看那块表,真真是粗制烂造,他一怒之下,将表砸的四分五裂,赔了近十倍的钱给客人。
这还不算,怒极之下,将店里的其它东西又砸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反倒是客人有些气消的走了。经此一摔,李记一夜间名声大嗓。
像是所有人都知道李记不卖不好的东西,不欺不诈的在用心做生意。
可这一摔,却是让李家一下子陷入了窘境。本就没有钱,现在连货也没了,怎么办?
李家最后没有办法,将身上值钱的物事全都卖了,将租的房子也退了,弄的个无家可归。
零零碎碎凑了些钱,这回因全数买了上等货色,顾客冲着“货真价实”而来,因为“童叟无欺”满意而归。
李记每天都天潮拥堵,不到一个月,就将本钱赚了回来。
李家就这样渐渐富裕,将可能儿养的白白胖胖,全不是当初的精瘦。可一个月过去,李家就变的很忧愁,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当初收留的这个小可怜会变成惹祸精。
开始可能儿很是乖巧,总是抢着做事,生怕李家后悔再把他给丢了,那早熟的模样,让李家更是心疼,几乎就把他宠上天了。就算是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提过要把他送走,可能儿似是笃定了李家是真的对他好,时日一长,他就作怪起来。
他的口头禅就是“有了我尤可能,还怕有不可能发生的事吗?”
这个小滑头老是挺挺肚子,大言不惭的说:“我可是全天下最最的聪明的人了,区区小事,哪里拦的了我?”
他机灵的脑袋再加上那张巧嘴,还真的很少有什么事能难的住他,他能让死的变成活的,把坏的说成好的,那股灵气逼人又洋洋得意的可爱劲,直让人忍不住就掏出点什么东西给他。因此他的这点聪明才智,现在统统都用在骗吃骗喝上。
可云想他整天祸害街坊邻居也实在是不太妥当,就常常带着他去店里坐坐,偶尔教他些识字算术。
可能儿也的确是聪明,却是个不喜欢坐下来看书的,因此每每可云拿了书出来正要教他,他就立马跑到顾客前与他们说话,时日一久,居然也成“李记”一大特色。
就这一年,陆家也出了件大事。
王雪琴快要被未来的儿媳给气昏过去了,自然也没有余力再针对文佩依萍母女。
陆尔豪的女朋友是一个接一个的换,可“常在岸边走,哪能不湿鞋。”
他很快就栽了,还是栽在一个万万不能得罪的人上。
陆尔豪在看戏的时候遇到了大家小姐秦满羽,一见钟情之后就开始热烈的追求,很快,生嫩的秦小姐就被陆尔豪的柔情呵护感动了,端的是一对金童玉女,也算是郎才女貌。
三个月后,陆尔豪在遇见程青青的时候因她娇弱的气质所倾倒,一番追逐战后,程青青又成了陆尔豪花名册中的一员。
只是,这起情变却在后来变了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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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青青看着手中透着雅香的信笺,有些忐忑不安的等着。
“久等了。”程青青看着远远走来的美人,一时有些看呆。
她长发披肩,很是温和婉约,而发尾微卷,稍带些俏皮,皮肤白皙光滑,标准的美人尖,淡眉如远山,媚眼若灵猫,鼻翼小巧,唇如红樱,身着华美的洋装,出尘脱俗的气质,通身的大家之气,出场如此,让程青青顿时有些讶异,“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落落大方的微笑,完美的像一幅画,“你是程青青?”看对方点头,她继续笑道,“我是秦满羽,陆尔豪的女朋友。”
程青青心中通透,并没有接话。
“我们暂时还没有分手。也就是说,你是半路插足的那一个。”
程青青脸色发白,却是露出了一个惨白的微笑,“我知道你,尔豪跟我说过你。”
程青青微微侧头,却是有些脆弱的表情。
“求求你发发慈悲,你看起来好高贵,必定也是极仁慈的,我知道你是尔豪的女朋友,我也知道我们这样不好,可我,我就是情不自禁!”她捂住脸,竟是泪流满面了。
秦满羽也低下头去,双肩颤抖,竟像是再不能忍受一般。
程青青有些不安了,她嘴唇开合无数次,却只能说:“对不起。”
“哈哈哈……真是,不要笑死人了!”秦满羽抬起头,脸上是全然的嘲讽。她的眼睛里微微透出水光,更显得一双猫眼又媚又美。
“你程青青凭什么一句情不自禁就要我退位让贤?”她勾唇,此时的端庄大气全然不见,整个人居然有一股痞气。
“我告诉你,陆尔豪也不过是一个小白脸,我看他长的不错,就勉强收了,可是你又是凭什么跟我抢?”
“凭你楚楚动人,还是弱柳扶风?我从小看我那些姨娘的手段,做的可比你高明多了,你就装呗,我可是你的祖宗!”
她看着程青青不可置信的脸,轻嗤一声,“呦,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不那么高贵不那么仁慈了?我从来不是善良的主,你要怎的?”
她转转眼珠,却是有些乏的打了个哈欠,“陆尔豪有什么好?他给你买礼物,请你吃饭?那也不是他自个赚的钱,我告诉你,他现在还是拿的家里的钱,你说他有多大的出息?”
顺顺头发,她继续微笑,“我说你也别想着要跟我争了,我的来头大着呢,足够我在上海城横行无忌,我本来也不想管你们的破事,可我就想告诉你,陆尔豪是我的破鞋,我现在还不想扔,所以你也别想着抢。”
“我素来是喜欢公平竞争的,可是,你明知道他有女朋友还要‘情不自禁’的话,我对你,可是一点好感也无呢。”秦满羽微微笑出声来,眼尖的看到对面有人打出的暗号,压轻声音,“你要不要看看,男人的真面目呢?”
不等程青青反应,秦满羽身体微晃,渐渐软倒在地,眼睛水蒙蒙的已经全是雾气了。
程青青惊呆了,然而更吃惊的事还在后面。
陆尔豪几乎是一箭步冲过来,“青青,满羽,这是怎么回事?”
秦满羽泪珠哗哗的流着,更衬的一张脸明丽娇弱,她身体一颤,却是哽咽着问:“尔豪,她骗我是不是,你没有背叛我对不对?骗我的,一定是骗我……”
尔豪顿时一阵心虚,看她苍白软弱的倒在地上,又是怜惜,他立刻转过头去,对着程青青严厉问道:“你对她说了什么?她的身体不好,你不知道吗?”
程青青脸色转变几次,终是咽不下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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