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精力纠结于一块精美的蛋糕,真是一种天大的福气。美和子心里想着。
美和子把外套递给幸村,就又听到少年不知愁的声音:
“部长,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明天?还是后天?”
这样的问话,幸村无言以对。美和子看了看他,幸村微微低着头,鸢紫色的发丝下,精致的面庞上,带着无法掩饰的苦笑。
不过,也无需幸村回答什么,因为这群可以肆意欢快的少年,早已经你一言,我一语,自顾自地谈开了。
一刹那,美和子似乎感觉天地间都荡漾着这群少年的欢乐和自信。而此刻正静静的坐在自己旁边,与这欢乐氛围格格不入的幸村君,本来也应该和这群少年一样,以年轻为筹码,无所顾忌地为网球梦想努力奋斗,凭自己所流的汗水感到骄傲和自信。
美和子知道,幸村仍然执着于网球。从他对藤本医生说,他需要手术的那一刻起,美和子就知道,幸村仍然在尽自己的一切努力,靠近网球,回到网球场,实现网球梦想。
然而这一切,都得看神的意思。
幸村母亲今天已经送来第六个福袋了,母亲也寄来了从京都的晴明神社求来的福袋。花花绿绿的,堆在最靠近幸村病床的桌子上。美和子从心底里期望,这些福袋,和旁边那些同样五颜六色的鲜花,有实质性的区别。
“就算没有幸村部长你在,立海大的三连霸,也是没有死角的!”信心满满的切原,在天台上,说出这样的誓言。
幸村说,这样听起来,很让他难过。
切原傻眼了,接着被一顿暴打。
幸村又笑着说,只是开个玩笑。
切原于是从拳头下被解救出来。
美和子却觉得,之前的话,才是幸村真实的感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手术的时间定在上午10点。
7点40分,美和子还有幸村父母就已经等在住院部外了。8点进到病房里,幸村正在给放了鲜花的瓶子里倒水。
“你们来啦。”早晨的阳光照在幸村的半边脸上,他笑着,把手里的水杯放在桌子上。
之后,幸村父母随护士去办理手术前的各项事务。病房里只剩下美和子和幸村,一时间,房间里静静的。
突然,一阵音乐声响起,美和子从包里掏出手机,是姐姐打来的电话。美和子下意识地想到走廊里接,又一想,在手术前这样敏感的时候,大概不好回避幸村君。于是当下接起了电话:
“姐姐。”
“嗯,是的,上午十点。”
“还好。”
“放心,一切都还顺利。”
“好的,请转告母亲,之后我会记得回京都,到晴明神社还愿的。”
“嗯?还有金阁寺?好的,我都会去的,请她放心。”
“他吗?”美和子抬眼看了一下幸村。
“应该不会。我去就可以了吧。”
“嗯,好的。”
“拜。”
美和子放好电话,抬起头,就看到幸村正盯着自己。
“美和子。”
“嗯?”
“一直以来,你都是怎么想的呢?”
“嗯?什么?”美和子一下没反应过来。
“在手术之前,想知道美和子你的想法。”
“奥,我想我知道幸村君你想问什么了。”
房间里一时又静了下来,幸村默默等着美和子的回答。过了一会,美和子开口回答道:
“姐姐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也很要求完美,什么都希望得到最好的,也因此特别努力。小时候一般都是她出主意,我跟着玩。她最喜欢强调个性和独立,不怎么在意各种礼教。所以,她拒绝婚约,虽然真的很感到抱歉,但也一直认为是人之常情。这么说的话,幸村君,你会介意吗?”
幸村笑着摇摇头,示意美和子继续。
“至于我,当然也不是出于礼教或是秋田家名声的原因。我就是简单地希望,患病只是幸村君生命中的一个意外,除开这个意外,一切都还是照常进行,比方说,还是像以前计划的一样,娶一个秋田家的女儿。真的只是简单地想着,至少能有一件事情,是幸村君你生病前后,没有改变的。”
美和子说完,看着幸村精市,发现他还是直直盯着自己,于是又开口道:“就是这个简单的想法,没有别的了。”
幸村仿佛忽然回过神来,对美和子笑了笑,说:“嗯。”
美和子回应的笑了下,就准备去取幸村的手术服。却听见幸村格外清澈的声音:
“我会和你一起回京都的,去晴明神社。”
“嗯?”美和子一愣。
“还有金阁寺。”
9点50分,幸村已经躺在手术室门口了,却仍然期待地睁着鸢紫色的眼睛,看着走廊拐角处。美和子知道他在等那一群背着网球袋的少年。之前他们许诺,今天的比赛,三局搞定,9点前一定赶来。
当时没有人怀疑这个诺言。而现在……
幸村看着母亲双手合十,紧闭着眼,正喃喃地祈祷着。他突然说道:
“美和子,你说能不能把祈祷分一点给立海大的关东大赛决赛?”
美和子看着他无比认真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奔跑上楼的脚步声。美和子和幸村都看向楼梯口,只见一群喘着气,满头是汗的少年,他们都穿着土黄色的、王者立海大的队服,迈着大步,向这里跑来。
幸村笑了。
紧接着,他又问:“真田呢?”
胡狼挥了挥手里的立海大外套,应道:“他在这。”
幸村轻轻点了点头。这时,藤本医生来了。
“手术时间到了。”他平静无波的声音说道。于是,几个护工过来,将幸村推进了手术室。
“啪”的一声,手术室厚厚的门合上了,随即,正中央写着“手术中”的红色牌灯,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手术进行了九个多小时。期间,六条阿姨还来送了便当。
但网球部的部员,在手术开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因为戴着耳机听比赛情况的胡狼,用一种干哑的声音告诉大家:
“真田输了,立海大输了。”
安静的医院走廊里,响起切原沉闷的哭声。之后,心情低落的网球部员看看了还亮着的“手术中”牌灯,就向幸村父母还有美和子告辞了。
听到立海大失去了关东大赛的冠军,幸村父母并没有在意什么,美和子却一下子悬起了心。眼前这群失去光环荣耀的少年,或许会回家冲个冷水澡,或许会到田径场一圈一圈地跑,或许干脆闷头大睡,借此来平息失望落寞的心情。这其实只是青春梦想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波折。但对于此刻正在和病魔纠缠,并以此为信念和动力的幸村而言,却有些过于沉重。醒来之后的他,要如何面对麻醉睡去前,最为挂念的立海大,惨淡落败的事实呢?
美和子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在想了。不管自己想多少,最终只能由幸村君面对。
在和越前龙马赛后,真田弦一郎并没有听从对手建议,赶到医院,他沿着春熙路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幸村,告诉他,自己失约了。
幸村醒来后,鸢紫色的眼眸里映出的就是美和子欣喜的脸。
“幸村君,你醒啦!”是美和子略带干涩却兴奋的声音。
他还有点迷迷糊糊的,没有应答,就见美和子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去叫醒沙发上正相依休憩的父母:
“父亲,母亲,醒了,他醒来了。”
接着,她又快步走到病床头,按了铃,告诉护士幸村醒了,请叫藤本医生来。
美和子坐回椅子上,她感觉心“噗噗噗”的跳着,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刚刚来回跑动的缘故。幸村父母急切地凑在幸村戴着呼吸罩的脸旁,秀子顾不上抹眼泪,不断询问幸村现在感觉如何。不过幸村现在什么都回答不了,只是可以透过呼吸罩,看到他微微上翘的嘴角。
美和子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一把握住了幸村的手。握得很用力,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幸村的指骨和关节。幸村偏了偏头,微睁着眼睛,清澈的双眸凝望着美和子。美和子靠近幸村,在他耳畔轻声说:
“藤本医生说,你的手术是成功的。”
幸村费力睁大了眼睛,直望着美和子。
“真的。他一走出手术室就说的。”
幸村的笑容更大了,唇间也微微张开,眼角却滚下一滴泪。
美和子见此,鼻子一酸,红了眼眶。费劲收住了眼泪后,才颤颤地伸出手,抹去了幸村脸颊上的泪珠。泪水沾在指尖,湿湿的,烫烫的。
幸村吾郞和秀子见到这样的情景,相视一笑。秀子红红的眼眶里,泪水越落越快,最终都滚入她笑着的嘴角。
“幸村君醒了?”藤本医生迈着大步走进来。美和子和幸村父母都赶紧让到一边,以便藤本医生为幸村做检查。
“取下呼吸罩。”藤本医生一番仔细检查后,对护士吩咐道。接着,他又说:“术后的情况很好。到这里,可以肯定的说手术成功了,也就是说,幸村君你不必担心会在病床和轮椅上度过余生了。”
刚取下呼吸罩的幸村,迫不及待地张口呼吸世间真实的空气,他对藤本医生开口道:
“那真是感谢您了,那么……”
“幸村君想问关于打网球的事吧。如果是挥挥拍,对打几个来回,自然是没有问题。但如果想恢复到原来你打球的力度和精确度的话,就需要看后续的复健效果能达到什么程度了。”藤本医生说着,扶了扶眼镜。
听到这话,幸村似乎有些愣住了。吾郞和秀子却几乎要喜极而泣,拉着藤本医生的手,不停道谢,说他是幸村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云云。藤本医生医务繁忙,客气谦虚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待藤本医生走后,吾郞和秀子坐回幸村精市身边,秀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精市,这下我就彻底放心了。你也听到藤本医生的话啦,以后还能不时到网球场上活动一下,也全了你的心愿。真是神保佑……”
“嗯。”幸村淡淡的应了一下。
秀子并没有在意幸村不像她一样激动,接着又对美和子说:“美和子啊,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这下可以安心啦。”
“是啊,母亲。”美和子笑着应道,“而且,听藤本医生话里的意思,好好做复健,还有很大的恢复空间。有希望能恢复到和以前一样。”美和子说着,朝幸村看去,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在幸村和美和子共同劝说下,幸村父母先回家休息,再来换美和子。
安安静静的病房里,又只剩下幸村和美和子。
“我一定,全力进行复健。”幸村开口道。
“嗯,一起努力!”美和子忽然觉得,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动力。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手术醒来后的第二天,幸村开始有不好的感觉,因为美和子一直没有向他提及立海大的关东大赛。
“说起来,还没有告诉真田君他们,你已经醒了呢。我打电话给他们?”美和子忽然说道。
“嗯。”幸村习惯性的笑着应道,“我去一趟雄智的病房,上次答应帮他重新画的玩具熊,样子有些记不清了。”
“嗯。”
过了不到十分钟,美和子刚刚给真田打完电话,幸村就回来了。他的样子很不好,脸色惨白惨白的,还冒着冷汗,紧紧地抿着嘴,还有,他竟然是扶着墙走进病房的。美和子下了一跳,冲到他旁边,搀着他坐到病床上。
“怎么了,幸村君?你哪里不舒服?我去叫藤本医生来。”
“不,你不许去!”幸村几乎是吼出来的。
美和子愣住了。
“我坐一会就好。”幸村平静了一下,说道,“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
美和子想了一会,又问道:“不是去找雄智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呢?”记得雄智并不是住在这一病区的。
“奥,走到一半,感觉身体有点不舒服,就回来了。”
听到幸村这样明显的自相矛盾,美和子就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情,而幸村不愿意说。
“刚刚我打电话给真田君了,他说,等下训练完,就带部员们过来看你。”
美和子想转移话题,没想到幸村的脸色又一僵。见此,美和子不再说什么,只是倒了一杯水,递给幸村。他接过后,就一口一口的,沉默的喝完了。
时间再难熬,也会一分一秒的走过。
美和子在走廊上遇到了网球部员,告知他们幸村在病房里后,美和子继续走向开水房。看着开水冲进保温壶,壶口一下子腾起热气,美和子忽然就感到懊悔无比,让此时的幸村君见到真田君,再得知立海大失利的消息,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
才打了半壶水,美和子就关了出水口,提着水壶,急匆匆地往病房赶去。刚走到病房门口,就见真田君走了出来,低低的帽檐,看不清他的表情。紧接着,就听到里面传来幸村撕心裂肺的喊声,美和子浑身一震,立刻就冲进病房。房里的景象让美和子呆住了,幸村像是一只绝望的困兽,他低垂着头,泪水清晰可见的直直落下,一下就打湿了被缘。
美和子此刻觉得难以理解,不过就是一次比赛的失利,更何况,立海大还是有参加全国大赛的资格。就算是三连霸此刻有了残缺,但这世上何来十全十美呢?绝不容许输的可能性存在,这样的网球怎么打呢?出了日本,还有亚洲,欧美的网球就更厉害了,世界何其大,幸村君未免太过极端了。
美和子边想着,边把开水壶放到墙角,正弯腰,就听到幸村颤抖的声音说:
“美和子……藤本医生……说……我不能再打网球了……”
美和子手一抖,开水壶重重的磕在地板上。幸村的身体也微微颤了颤。
她觉得脚有些软,踉跄了两步,走到病床边,幸村又开口了:
“美和子,我再也没有下一次了……”最后几个字被压抑的哭腔取代。
幸村整个身体都抖得厉害。美和子很不愿看着幸村像风中飘零的落叶一样,在无助地颤抖。她伸出手,绕过幸村的肩,尝试着将他搂进怀里。刚刚握过开水壶的手,现在格外温暖,贴在幸村颤抖的双肩上。幸村整个上半身都僵住了。美和子犹疑着,正要缩回手,幸村却放松下来,将全部重量倚在美和子怀里。
美和子原本站立得笔直的身躯一震,她逐渐收拢手臂,坚定的,以一种更加契合的姿势抱紧了幸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美和子决定去问问藤本医生。
走出病房的门,才发现网球部的部员都还没有走。美和子向他们解释了幸村失态的原因。听到幸村不能再打网球的消息,所有的少年都惊呆了,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刚刚有些平复的大赛失利的阴霾,又卷土重来,这次似乎带上了更加沉重的悲哀。
“不好意思,我要在藤本医生下班前,去找他一下,就先行一步了。”美和子匆匆鞠了个躬,就快步走向医生办公室。
“藤本医生,幸村君说,您告诉他,他不能再打网球了。怎么会这样呢?之前不是还说要看复健的效果吗?”美和子的语气不自觉得带上一点质问。
“幸村夫人是不是误会了,我并没有对幸村君说……”
美和子正要反驳,藤本医生却恍然大悟:
“啊,难道幸村君听到了我和村上护士的谈话?!一定是这样。”
“到底怎么回事?藤本医生?!”美和子急切地问。
“真是抱歉,大概是今天我和村上护士讨论幸村君的病情时,他碰巧听到了。”
“那么,这么说,他是真的不能再打网球了吗?”
藤本医生一边扶眼镜,一边点了点头:“的确,几率不怎么大。”
“请解释原因,藤本医生。之前您明明说,能恢复的程度要看复健的效果。而现在复健都还没有开始,您为什么下这样的定论?”美和子正了正身体。
“是这样的,今天村上送来了复健组拟定的复健计划,是按照幸村君之前的机体运动水平设计的。不仅量大,难度也很大。这么艰难的复健计划,说实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更何况,就算完成了复健计划,能达到设定的效果的几率也很小。所以,我认为,幸村君想像以前一样的打网球,不太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