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将“家人”两字咬的格外清晰,只见那何夫人身体一振,才缓缓答道:“民妇知道了。”
刘楚暗自点头,包拯这招精神攻击用的真是妙极了,虽然只是将律法念了一念,但听在心中有鬼之人心中,自然力量堪比泰山之重,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只见包拯继续问道:“何夫人,何文斌自出生起,虽然由奶娘哺乳半年,但这半年内,关于你儿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比如他儿时裹着什么样的襁褓,身上常带有什么东西等等,你可否说一些来?”
何夫人带着一丝怀念的口吻轻声答道:“小儿半岁之前身体娇弱,基本足不出户。平时大多嗜睡,但醒来时却不大哭,总是对着人笑。他襁褓为蓝底金花,均是民妇所绣。身上佩戴一副长命锁,是我家老爷特意让人去往扬州专门打造的。”
“期间可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何夫人摇了摇头。
“半年后何文斌由你亲自抚养,你可能说出他半岁到一岁时的事情?”
何夫人犹豫了一下,道:“与半岁之前无大差别。”
由于公孙策还在侧厅记录王富夫妻二人的笔录,包拯只好自己拿过纸笔将何夫人所说重点记录下来,然后将展昭叫道身侧,附耳道:“展护卫,你速将刚刚的问题到后衙找奶娘核对记录。”
“是!”展昭转身到了后衙,不消片刻便又回到了公堂上,一同回来的还有公孙策与王朝马汉。
公孙策将几人的供词交给包拯,道:“包大人,王富几人我已送往张龙赵虎处分别看管,这是王富夫妻的供词,与之前叙述基本无异。”公孙策将王富夫妻的供词放在桌案上,又拿出另外两份,继续道:“这份是奶娘的供词,半岁之前她形容的与何夫人无二,只是这半岁后她却不甚了解,因为半岁后她被调往厨房,便很少见孩子,就是见到也只是远远的一撇,不曾接触过。”
又是半岁?
看来这个半岁倒成了关键。
包拯又看了一眼何夫人,发现她正抬眼看着自己,结果这一对视,又迅速的将头底了下去。
包拯先自行翻看了一下供词,又向公孙策递了个眼神,才大声道:“何夫人,本府曾听闻身体虚弱的母亲一般奶水不足,而何文斌又从小身体不好,为何半岁之后你自己带孩子却不用奶娘了呢?”
包拯翻到下一篇供词,这是公孙策问过王富夫妻后又记录管家与婢女的供词。
包拯故意不等她回答,又继续问道:“你家管家供称,何文斌曾在半岁生过一场大病,几乎丧命,可有此事?”
何夫人那原本寂静的样子似乎猛的一震,然后又平静下来,回道:“……是的。”
“哦?是什么病?”
“孩子,是出了痘。”
出痘?刘楚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下才明白所谓出痘就是现代的水痘。水痘她得过,印象中除了长了满身包痒的受不了,父母还不让挠以外,没有其他的印象。不过水痘是能把人弄到几乎丧命倒是第一次听说……
刘楚换了个姿势,翘着二郎腿继续神游太虚。嘛……或许小孩子抵抗力比较低下也说不一定。不过看来古代医疗技术也太差了,长个水痘都能算大病,那要是得个非典艾滋口蹄疫禽流感什么的,那还不直接导致人类灭绝了?可惜她不是医科大毕业的学生,要不在这医学落后的年代,她开家医馆肯定能流芳百世名垂青史永垂不朽……囧rz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是个死人一样了……
“啪!”惊堂木再次重重的敲击在桌案上,一下子把已经黑线连连的刘楚从她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拉回现实。
刘楚又将脑袋向外探了探,包拯正怒目看着已经跌坐在地上的何夫人。她刚刚“思考”了多久?为啥一回过神来案子就好像要结束了一样!她到底看漏了多少啊!
接着又是“啪!”的一声。
“你与管家供词称何文斌出痘时间一为半岁,一为四岁,何进打造的长命锁也是在孩子半岁左右时你告诉他丢失的然后又重新打造了一模一样的,府中婢女也称你亲自带孩子时只给他喝米汤而非母奶……”包拯面容虽然严肃,但话中语气倒是带着一丝惋惜与同情:“何夫人,这种种疑点你都未能自圆其说,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将事实说出来吗?”
转眼间,公堂上的何夫人双目垂泪,整个人颤抖的像片秋风中的落叶。
包拯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将语气变的更温柔了一些:“真正的何文斌,是否已不在人世了?”
听得此问,何夫人顿时大声哭了出来,她对着包拯重重的磕了几个头才含泪说道:“包大人,民妇认罪民妇认罪……”然后她又低泣了两声,才将事情始末说了出来:“十七年前,我由于难产所以身体不好奶水不足无法亲自养育孩子,所以请了奶娘来照顾。可那孩子大概是由于我难产的原因,生下来时身体就很虚弱,经常昏睡不醒,一天中醒着的时间很少。我请了很多次大夫给孩子看病,半岁时才渐渐好转,谁想到孩子却突然患了痘,高烧不退,没两天就这么去了……”
何夫人顿了顿,摸了两把眼泪才继续说道:“那些日子正好赶上我娘家哥哥做生意路过何家镇,所以到府中来探望我,结果却看到我因失去孩子一心寻死,哥哥为了让我活下去,那天夜里偷偷将孩子的尸体带出去安葬,然后又带了另外一个与我儿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交给我抚养……后来我瞧着那孩子可爱的紧,眉眼间与我儿也有些相似的地方,便觉得那是我儿在天之灵不希望我随他就这么去了,所以才亲自将他带在身边抚育长大。”
“你夫君何进就没有怀疑过那不是他亲生孩子吗?”
“那时正由于孩子的姑母生了重病,老爷赶到洛阳去探望不在府中,后来又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所以大致有四个多月都很少见见孩子,孩子在一岁时变化比较大,想必老爷也未能认出来。”
包拯凝眉看她,重重的叹了口气,道:“这么说来,当初趁夜打晕王老妇人抢走王迅的就是你的兄长?”
“包大人!民妇以为那是哥哥捡来的孩子,哥哥也从没跟我说过孩子的来历。我也是后来机缘巧合才知道那是王家丢了孩子,问过哥哥后才得以肯定。可我又实在不忍心将他送回去。哥哥他都是为了我才……包大人,请您开恩,民妇愿意替哥哥赎罪啊!”何夫人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直到展昭收到包拯的眼神将她扶起来,她才满面泪痕的看着上面坐着的包拯。
刘楚叹了口气,缩回脑袋,将半开的窗子重新关好。此案已经基本水落石出,只等捉拿何夫人的哥哥归案就可以正式完结。
真相大白了,这本来替包拯高兴的一件事,为什么她总是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虽然到最后包拯也没有说出将何文斌判给哪一家,想必是想给这位当事人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生身恩大如天,养育恩深似海,他又该怎么选择?
这恐怕就是包拯这样的清官,也无法真正断清的一桩案子了吧。
刘楚出了侧厅,正好迎面遇到已经退堂下来的一行人,连忙收敛心神附身行礼:“草民刘楚见过包大人,展大人,公孙先生。”
包拯虚扶一下道:“刘姑娘不必多礼,说来本府还要谢谢刘姑娘的提醒,不然也不会这么快破案了。”
“不敢当不敢当!”刘楚忙又行礼,包青天的感谢啊!她这辈子算没白活啊!
包拯面露笑意,领着众人往花厅走去。
待众人一一坐下,包拯才道:“刘姑娘,这次你功不可没,不知想要些什么奖赏?”
奖赏?就凭包拯这开封府一穷二白的跟小葱拌豆腐似的,能给的了她什么奖赏?破铜烂铁什么的她看还是算了吧!她怀里随便摸摸都能有个千八百两,估计比整个开封府所有人加起来都富裕。刘楚心中虽然这样想,但表面是还是猛摇头:“不用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何况也没真帮上什么忙,这审案子的是包大人,破案子的还是包大人,可跟民女半点关系也没有。”
包拯笑着点了点头,这女子学识渊博聪慧过人不居功自傲,果然是个不可多得好孩子。只可惜是个女子,不然这开封府里恐怕又要出一名人了。
公孙策在一旁道:“学生倒是有个主意,给刘姑娘当奖赏是再好不过的了!”
包拯道:“哦?是什么奖赏?公孙先生但说无妨。”
刘楚看着面露“奸笑”的公孙策,在包拯耳边低语几句,顿时眼皮一阵猛跳,她有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喂!黑心竹子,你不会又想了什么馊主意来整我吧!?
阿弥托佛,我求求您老快快恶灵退散吧!!
☆、海上明月共潮生(一)
刘楚的当铺基本上本着二十一世纪朝九晚五的原则,一天工作四个时辰八小时,如需加班她还单给些铜板什么的当做加班费,弄得全体员工感恩戴德的都把她当成亲奶奶般的孝敬着,虽然整个店铺加上她这个老板也不过才四个人……
刘楚自己的上班时间通常只有晚上酉时到戌时之间,也就是晚上五点之后到九点之前,掌柜李老爹带着给她做完晚饭的李家丫头李紫春回家去,伙计徐小子也被徐婶婶拎回去干活,整座宅子就剩下她一个人。临近傍晚,就基本没啥生意的当铺,加上天一黑除了个别场所就没啥娱乐地方的大宋朝,让刘楚每天这个时候都闲的前院后院的瞎晃悠,犹如孤魂野鬼似的不安生。
不过今天她倒是彻底安生了。
而安生的原因不外呼就是前几天那黑心竹子当着她的面替她向包拯要的那个奖赏!
刘楚看着手里的字贴,哭笑不得。
这还都怪她写给包拯的那张纸,按公孙策的话说:“字难看点没什么(打击),可先前听刘姑娘那番医术的见解与直白的表达方式,也可以看的出她也算是个读书识字之人,有一些相关的东西是无法从口头转述来的。可是为何这张纸上却错字连篇(再打击)?虽然看大概也可以猜出来是什么字,不过刘姑娘也还是应该好好学一下写字才是。依我看不如这样吧,包大人的字体刚劲有力入木三分行云流水,就连当今圣上也是称赞过的,刘姑娘以后就拿着大人的字做贴好好练习,一来可以学写字,二来也可以练字了。”
我说黑心竹子,说她字难看也就算了,毕竟毛笔和签字笔不是一个时代的东西,看在此次事件博得了美猫一笑的份,她就大方的原谅那烂竹子好了。
可你笑话我写白字就是你大大的不对了!好歹咱也算是寒窗十来年正经大学毕业的孩子,区区几个字还不会些那她的中文老师岂不是要集体切腹去?(为什么切腹的不是你 #)
不过当她看到公孙策一笔一划的将她那句话的“正确写法”时,她彻底无语了。一千年,三百多个代沟,原来不单指思想,还有文字……(原话是:“包大人!何夫人有问题!逼她开口,肯定有线索!”大家自行翻译成繁体吧,不过宋朝的文字和现在的繁体字还是有一定区别的,看看包拯亲手写的那篇家规就知道了……连蒙带猜还是看得懂……一些的……)
繁体么,让她看懂还行,毕竟一千年后是个火星文漫天飞的时代,根本不需要自己会写,搜狗打字里哪个不像中文用哪个就是了,可要是真让她用笔写,抱歉,她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回忆起今天一早赵虎交给她的一打足有三十厘米厚的纸张,黑线连连。
“刘姑娘,公孙先生说,既然姑娘也是读书人,这写错字白字也太不应该了,所以吩咐我将包大人平时练的书法拿过来给姑娘观摩一下。”赵虎道:“我还要随展大人去巡街,告辞了。”
这是原话。
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她写白字么!掀桌!!
“啊,对了。”赵虎突然又转了回来:“刘姑娘,公孙先生还让我帮忙转达一句话,说是包大人让你有空时把这两天练的字拿去给他看看,他也好指点你一下。”说完,不等刘楚回答,他便潇洒的一转身,跟上前面那个红的的身影,渐行渐远。
赵虎!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表面一本正经实则暗暗偷笑的行为啊!口胡!你还不如我认字多呢你!!
送走赵虎,刘楚趴在桌上,等徐小子给她准备好纸笔,才翻开那厚厚的一打纸。
哎,想来唯一让她欣慰的就是这点了,包拯的真迹啊!这在现代可是千金难求的啊!退一步讲,就算是在古代,包拯在大宋也算是明星人物,他的东西就跟那展昭的剑穗子一样,虽然她带不回去,但还是值得收藏的嘛!
于是,喜滋滋的研磨,提笔,停顿,欲哭无泪的放笔……
这写的都是神马玩意啊!
是谁说包拯的字刚劲有力行云流水的(是公孙竹子)?!为毛给她的这些字都是龙飞凤舞笔走龙蛇跟看张旭和怀素的狂草一样有种让人自插双目的冲动啊?!
这是要让她练字还是让她自残啊喂!
别怪她不懂欣赏,狂草在她眼里真的和抽象艺术没什么区别,更别提还要她照着写,难保写完出来全是一张张鬼画符!
刘楚盯着整打纸,皱着一张苦瓜脸,想到包拯居然还很有闲情逸致要亲自检查指点她,她就恨不得把手里的纸扯成一片一片的然后让它彻底顺风飘散了去!
管它什么真迹什么古董,统统见鬼去吧!
傍晚时候,李大叔将一天的下来的帐册整理好交给刘楚,顺便等着李家丫头给她做完饭一起回家的时候,展昭登门了。
双方行了礼,一一落座,李老爹亲自端了茶上来,然后退回到柜台后面整理帐本。
刘楚笑道:“是什么风把展大人给吹来了?今日提早收班了吗?”
一般情况下,这些人巡城晚上收班时间都是在酉时三刻到一更之前回来(大概晚上六点左右到七点之前那段时间),正是她吃过晚饭在店里值班时眼睛帮她吃饭后甜点(冰淇淋)的时候,现在怎么整整提早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她晚饭还没吃呢……
展昭微笑道:“刘姑娘说笑了,今日是因为一桩案子来的。”
“什么案子?是需要我帮什么忙吗?展大人直说无……”
刘楚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屋里李家丫头喊她:“姑娘,饭做得了,全都摆桌子上了,你吃过就放着吧,明儿一早我再收拾。”结果弄得她一脸尴尬的看着展昭,心里嘀咕着穿越大神怎么总让她这种时候在美男面前丢人。
展昭倒不太在意,仿佛没看见刘楚那一脸囧到不行的表情,直接道:“刘姑娘先吃饭吧,展某明日再来。”
“等一下!那个……展大人也还没吃饭吧,不如一起吃?边吃边谈怎么样?案子可等不得。”呜呜……今天有她最爱吃的羊肉饺子……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TAT
展昭不答,只是定睛看了她一会儿。
“那什么……展大人要是公务繁忙,我当然也不强留……啊哈,哈哈哈……”别看她!再看她,她就要把持不住的把他喝掉了!
展昭一笑:“那展某恭敬不如从命了。”
由于主食是饺子,配菜便以清口开胃为主。还好她平时有吃夜宵的习惯,所以李家丫头通常都会多做一些吃的以防她半夜饿死,这下正好便宜了展昭。
刘楚去厨房,就这李家丫头还未完来得及熄灭的火将剩下的饺子全部下锅煮好,再放在大盘子里端上来放到桌子中央,四周摆了些醋一类的配料和三碟凉菜,糖醋拌菜、麻酱拌萝卜、还有个梭鱼黄瓜,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再配上那饺子的香气,让展昭顿时有种饥肠辘辘的感觉。
“展大人,要来些酒吗?”刘楚落座,示意展昭可以开动了。
展昭摇头,他在执行公务期间从不饮酒,虽然现在已经收了班,但看对面女子因刚才在灶台旁忙碌时热的额头微微冒汗,小脸也红扑扑的,他便有些不忍心再劳烦她一次。
“真的不喝喔?那是我让紫春酿的果酒,不会醉人的。”她坚持。
初来大宋的时候,她尝过一次这里的酒,气味很香,是比之现代那种清香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