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疑惑之下上前两步,才看清刘楚似是趴在一张矮桌上,面冲着墙,看不见表情。她双臂一条覆在矮桌上,另一条自然下垂在群侧。早上束好的头发已经有些散乱,几缕头发沿着肩膀散在背上,大部分头发顺着脖颈搭在前面。整个人看起来像个被遗弃的破碎木偶,毫无生气。
展昭心中莫名一紧,急忙又走近几步,刚要抬手拍她,却听到了一阵绵长的呼吸声。
展昭脚下一顿,稍微踉跄了半步,然后长长的嘘了口气。
原来只是睡着了……
害他以为他们把她忘在花厅后遭到了什么不测,他担心的要命,她倒在这睡的安心。
这姑娘……真是……
展昭翘了翘嘴角,拉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之前担心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他又轻声唤她:“刘姑娘,醒醒!”
那个小脑袋似乎动了动,然后又归为静止。
他向前探了探身,看见刘楚那睡的正香的小脸,眉头舒展却微嘟着小嘴,似乎对他的打扰表达着不满。
这姑娘恐怕这两天真是累坏了,起早贪黑本就打破了她的生活习惯,还整日四处演戏帮他们寻人,最后竟还去了地下赌场抓人!
他叹。
她不比男子体魄,也不曾习武,想来这次真是难为她了……
展昭抬手在她颈侧和左右肩膀后面拂手一点,然后轻轻的托着她的头,让她靠在他的肩上。即使知道已经点了她的睡穴,怎样她都不会醒,展昭还是像碰触一件易碎品一样,一只手臂小心翼翼的绕过她的身体揽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臂架在膝处,双臂微微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抱在了胸前。
展昭跨步出了花厅,一路向东苑走去。
东苑不同于西苑,是在开封府内供职的人所住的地方。东苑和西苑的布局相似,内分几个小院,除了包拯和公孙策二人不在此处居住,身为四品带刀护卫的展昭和六品校尉的张龙赵虎王朝马汉都有各自独居的院子。
展昭未惊动他人,一路走回自己的院子,将刘楚安置在他房间右侧的客房里,虽然左边那间比之更为奢华,但那是白玉堂留宿开封府时所住的屋子,他非常不想让刘楚歇在那边。
安顿好刘楚,展昭转身回房休息,躺在床上轻闭双眼,却毫无困意。
他将她抱回了东苑中自己的院子,实在是不合规矩。明明西苑里有更好一些的客房给留宿的客人用,可那时他不知怎么的,脑子里一直闪的都是那次厨娘在他们吃饭时叨唠的话:你们这群汉子,知道西苑有客人,还一早就吵吵闹闹的,人家刘姑娘病又还没好利索,今日又被你们练武声给吵的休息不得,瞧瞧那脸白的,我看着就心疼。
不知为何,他只听一次就记住了。
并且,印象深刻。
深刻的连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
于是,他不顾一切后果,像个冲动的少年,一路将她抱到这个东苑,只为她能一夜好眠。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做,可当他回过神来,他已经亲手为她掖好了薄被,甚至看到她的睡颜,还有了舒心的感觉。
展昭翻了个身,企图遮盖住窗外的夏末的蝉鸣。可屋子里越静,越让他觉得仿佛能听见隔壁那人呼吸声,越来越清晰。渐渐的,好像连同自己的呼吸似乎也遵循起隔壁那个频率了。
一时间,思绪绵延不绝,充斥着他的脑海。
许久之后,直到天空有了些许泛白,展昭才强制自己收回思绪,猛的坐了起来,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盘膝在床上坐好,进入打坐运功状态。
终是,一夜未眠。
☆、江流宛转绕芳甸(一)
刘楚一觉醒来,看着陌生的屋子,才隐隐约约的想起昨晚上听到一半实在挨不住困意,双腿一软,也不知道靠在了什么东西上,结果一下子睡着了。
看这环境布局,估计她昨晚又留宿开封府了。
这年头,像她这种普通人想熬个夜着实的不容易。真到困的时候,要是能来包咖啡红牛什么的就好了……好歹她也不至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在审案那么严肃的时候直接睡死了。
囧。她都在想些什么啊!大宋朝上哪找咖啡红牛去?饭可以多吃,白日梦少做……
刘楚摸摸脸颊和嘴角,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记。昨晚没流口水打呼噜吧……大概。
收拾完毕,正要出门,厨娘已经给她端了早饭过来,她索性也就回房里用餐。
刘楚吞了个鸡蛋,狐疑的瞄了一眼坐在一边盯着她笑的很灿烂的厨娘,那表情顿时让她冷得打了个机灵。
“我说,厨娘婶婶,您不忙么?要不等会这边我自己收拾了给您送过去。”您老就别用这种眼神看着她了,她会消化不良啊。
“没事没事。”厨娘换了个姿势,眼神依旧没离开刘楚那张脸,嘴里絮叨着:“包大人上朝都已经回来了,现下府里就你还没吃早饭了。午饭的话,再过一个时辰才做。”
刘楚看看天,确实已经到了“太阳晒屁股”的时间了。于是“哦”了一声,低头将粥喝完,然后规规矩矩的把碗放在托盘里:“谢谢厨娘婶婶。”
厨娘接过托盘,也不急着走。她暧昧的冲刘楚一笑,说道:“婶婶和你说,开封府虽然看着是官府重地,可是比起一般的大户人家可强的多了,没那么多婆婆妈妈的事不说,人还十分和气。再者包大人他们可是早拿你当自家人看着了,你可别这么拘着礼,把这当自己家就是。”她话风一转问道:“刘姑娘想必昨晚睡的不错吧?”
刘楚僵硬的点了下头:“还、还行吧。”当开封府是自己家?难道包拯当爹公孙策当妈不成?四根知名门柱是家丁,那展昭?估计能算个宠物猫什么的……
于是一副图画从脑中冒了出来——包拯在外赚钱养家,公孙策在内绣花养娃,四大门柱劈柴挑水扫地做饭,展昭趴在房顶上一边喵喵叫一边晒太阳,小小的她拉着公孙策的衣角弱弱的喊道:“娘,我爹的脸很可怕啊……”
真是囧囧有神的一家子…… ̄口 ̄|||
刘楚承认她被自己脑中那幅开封府之“吉祥七宝”图给惊到了,脑后黑线瞬间挂上了一大排。
“咳!”刘楚轻咳一声,很明智的将这个话题无视过去。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继续说道:“若是没什么事的话,那劳烦厨娘婶婶告知包大人一声,那我就先回去了。”
厨娘急忙拦住她,说道:“姑娘若不忙的话,不如在开封府多呆一阵?展大人早上有事出府了,估计午间就能回来。”
刘楚搔了搔头,一脸茫然,展昭回不回来干她P事啊?
“多谢婶婶的好意,只是这两天我都没回铺子里盯着,心里有些担心,现下还是回去看看好些。”
婉拒了厨娘的再三挽留,刘楚轻车熟路的从开封府回到自家店里,李老爹一见她回来,立刻带着一脸担心的表情迎了上来:“姑娘回来了?这两天在外累坏了吧!快回去歇着,等会我叫丫头给你炖些汤给你补补身子。”
瞧瞧,怎么说也还是自家人贴心!
“没事儿,我哪是肯苦着自己的人啊?放心吧!”虽说这两天在外花销她不指望开封府能给她报销,但毕竟也是为了自己舒服点,花些银子也不为过:“我不在这两日,铺子里没什么事吧?”
“铺子里倒是没什么事。”李老爹顿了顿,立刻换上一脸八卦的表情说道:“不过,姑娘,听说这几天你都和展大人在一块儿啊?不错不错!虽然是官家人,但总算是个跟着包大人的正直好人,不知什么时候……”
刘楚瞪他一眼,这为老不尊的!简直和徐婶婶半斤八两!
“我这是去协助办案!又不是游山玩水去了!”刘楚翻白眼,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李老爹,你怎么知道这两天我和展大人在一起?”
李老爹“哈哈”一笑,道:“昨天公孙先生来还存根,我就顺便问了一句你人可好。公孙先生便说,这两天你与展大人在一起,叫我无需担心。”李老爹显然没注意到刘楚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只停顿了一下便继续道:“然后我就问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不要我们帮忙。结果公孙先生告诉我,这两天你与展大人在外过夜,只是不方便回来而已,我就想着……咳咳。”
公孙策你你你你!!!你怎么会说出这么让人误会的话啊啊啊啊!
TAT……她可以请求穿越大神下道雷把那颗无良的竹子霹成竹炭吗?
刘楚炸毛了:“李老爹,我去开封府一趟!”她要泄愤!
开封府门口守卫大哥觉得很奇怪,对面的刘姑娘他是认识的,最近经常在开封府里出入,而且自家的几位大人显然已经将她列为同伴一类,而且还是相当欣赏的同伴。
听齐小山说,这位刘姑娘的脾气很好,经常遭到公孙先生“暗算”后,还能和和气气毫不计较继续与之相处(误会大了……),并且面对公孙先生还能毫无惧色,堪称女中豪杰。
可是,半刻钟前,这位刘姑娘出开封府时还笑眯眯的和他打过招呼,可不知为何,半刻钟后的现在,她如一阵风似的直接冲到了开封府,并且带着一脸凶神恶煞的恨不得将人五马分尸的表情问他公孙先生在不在?莫非公孙先生终于把这位好脾气的姑娘逼的狗急跳墙兔子急咬人了?(守卫大哥乃真相了!可是这个形容……)
守卫大哥一脸蛋定(实则内心很矛盾很挣扎,思绪已然九转十八弯的绕了一遍)的答道:“公孙先生和包大人已经回府多时了,现在恐怕还在后衙……”审案子。
忽然觉得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守卫大哥再一抬眼,哪还有刘姑娘的影子?
刘楚冲进开封府,分神辨别了一下方向,便直奔后衙去了。
刘楚跑到后衙边就停了下来。后衙的门紧闭着,连窗户也不曾开,透过窗户纸隐约的才能看到里面有几个人影。
刘楚抹了把汗,抬头看看快升到头顶的太阳……虽然已过了立秋,但天气依旧很闷热,这群人难道是在密闭的屋子里做人肉蒸饺?
在胡思乱想之际,屋内包拯的声音传了出来:“吴徵,既你已承认杀死丁万,可凶器藏于何处你为何不说出来?”
然后大约静了一会儿,才又传出一个憨厚的男声:“包大人,不是小人不说,只是,只是,当真是记不起来啊!”
包拯又道:“那你与丁万有何仇恨?致使你非杀死他才能干休?”
那吴徵似乎带了哭呛,答道:“包大人,那晚的事小人是真记不得了,我只知道自己好像听了丁万说了什么话,然后便和他扭打到一起,后来我甚至不知我怎么跑到树林里面去的。包大人小人真的没说谎!”
“公孙先生,你且看看他是否生了什么病?为何只有这一段不记得了?”
只听得房间里又是一阵安静,然后响起公孙策的声音:“学生刚在给他把脉,并无发现任何不妥之处,细观之下,也无发现伤痕淤血,学生以为,这恐怕不是病。”
包拯道:“不是病?那为何……”
公孙策道:“这……学生不知,或许也可能当时中了什么迷药之类。学生也曾听闻苗疆之地有巫蛊术,将蛊种在人身上,便可使其丧失意志控制其行为。嗯……展护卫,江湖中可有懂得摄魂大法一类的武功的人?”
展昭道:“这展某倒不曾听闻。”
包拯疑道:“可有办法知道他是不是中了蛊?”
展昭道:“属下倒是有办法一试,只是以内力驱动巫蛊,中蛊之人恐怕会非常痛苦。”
展昭说完,屋内又静了下来。
刘楚站在门外扶额大叹,这情形分明就是受了什么刺激而造成的选择性失忆症么!什么迷药巫蛊,居然连摄魂大法都冒出来了!
她算看出来了,这公孙竹子果然有当神棍的潜质!
“什么人?!”屋内展昭一声大喝,吓的刘楚一哆嗦,刚本能的后退一步,面前的门已经打开,伴随着开门声而来的,是一道银白的剑影。
随着闪过的剑影,一柄乌黑的宝剑已经搭在了她的肩上,剑锋贴着脖颈,正散发着阵阵寒意。
在刘楚尚未反应过来,剑的主人已经反转手腕及时收了剑。
“刘姑娘?!”他惊道。
展昭听到一声叹息,本以为是刺客暗藏开封府,本能的拔剑刺出,直到等剑已经搭上了那人的脖子,才看清那人的样貌。于是迅速收剑,可对面的人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似乎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展昭自知差点错手伤了人,于是赶忙上前两步赔罪。他抱拳道:“是展某多有得罪,还望……嗯?刘姑娘?你没事……吧?”
看那表情,估计等会又要拜托公孙先生为她配上一两副安神收惊的药了。
刘楚呆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呃……嗨~~”她晃了晃手,以她刚才的位置,要是再多动一下,恐怕现在脖子上大概能看到一个碗大的血窟窿了。
开封府果然是个龙潭虎穴……御猫出剑不鸣则已一鸣要人命啊!
刘楚定了定神,歉然道:“不关展大人的事,是我打扰到你们审案子了。”她看了看跟在展昭身后出来的包拯和公孙策,然后透过两人中间的缝隙瞄了一眼屋里跪在地上的人,想了想还是对包拯行了礼,开口道:“很抱歉,包大人,刚才不小心听到一些话,还望恕罪。但是小女子有些见解,不知……”
包拯正为吴徴想不起案发经过而苦恼,忽然听到刘楚有话,随即一摆手,让她说下去。
这位姑娘所知甚多,而且经常能讲出一些不为人知但却极其有用的方法,他有些拭目以待。
刘楚道:“刚才我听得公孙先生说……说什么迷药巫蛊之类,小女子却不这样认为。有一种病,它在身体上查不出异常状况,但实则确实是生病了,不知公孙先生听没听过失忆症?”
公孙策答:“自然听过,医书上讲,这种病是头部遭到伤害而忘记前尘过往。刘姑娘的意思是吴徴他得了失忆症?可是学生刚刚检查过他的头部没有瘀伤。”
刘楚来回渡了两步:“其实说是失忆症也不全是,我们叫它选择性失忆症,也可以说成是一种心理疾病,就是人在受到一定刺激的情况下,不由自主的会忘记有关刺激的一切。每个人的一生都会发生很多不如意的事情,有一些很快就淡忘了,可是有一些却总是挥之不去,不论怎样努力都忘不掉。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反复折磨着自己脆弱的神经,不停的游走在崩溃的边缘。耻辱、愤怒、委屈等等被欺骗的复杂情绪纠葛在一起。忘记,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选择性失忆。刚刚在门外听吴徴的说法,我觉得他很可能得了这种病。”(度娘给的解释……)
“选择性失忆症?”几人喃喃自语,现在不知道这失忆症还可以由得自己选择。
刘楚继续道:“通俗的说,假如人遇到一个强大的刺激,这个刺激让这人无法接受,那么,潜意识他就会选择忘掉这件事情,就会形成选择性失忆。”
包拯急忙问道:“可有恢复的方法?”
“这个我也不是太懂,只是以前看到过一些,不过书上说这个病大部分人都可以治愈,可是具体怎么治就不知道了。”
刘楚说完,看着包拯紧皱眉头,公孙策也在一边思索。她虽然有心帮忙,可是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从电视或者小说中看到的,如今也只能是说说,要是真让她讲些学术性的东西,恐怕她也讲不出来。
“嗯,或者,我们可以找些名医来问问?也许有人知道这个病要怎么治。”
展昭苦笑的摇了摇头,替她解惑道:“公孙先生已经是十分有名的名医了,皇宫里许多御医也比之不如,现在想找名医,恐怕很难。”说罢,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医学领域实在不是他的长项,可公孙先生都不了解,现下恐怕只能寄希望于刘楚了:“刘姑娘可还有别的办法?”
“这个……容我想想。”她没有立刻拒绝,惹得包拯直直向她看过来,眼中的希望色彩不言而喻,刘楚低下头回避包拯的目光,可是那视线像是粘在她身上一般,弄的她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其实这个选择性失忆虽然表面上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