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她好笑地将一碟云片糕往漫天面前推了推,说:“吃你的吧!小孩子家家的,哪那么多想法?”
漫天还要说什么,却一眼瞥见了红玉眼中的警告,顿时就不吭声了。
看到此时,无垢便知,这紫胤真人与自己挚友子画一般,是个心怀苍生、一心向道之辈,男女情爱在他们眼中不过浮云清风,转瞬即逝,丝毫也不值得留恋。
但紫胤真人却又比白子画幸运得多。
——两人皆有一世间少有的女子爱慕,紫薰太过执着,以致痴念入魔,令子画心怀愧疚;这位红玉姑娘却甘愿默默付出、默默守护、默默成全。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漫天身上划过,暗道:若这丫头当真喜欢那个叫欧阳少恭的,谢某这一腔情思,便永远不会宣之于口。她既然一开始不知道,以后也都不必知晓了。
他见漫天虽还能安稳的坐在那里,眼睛却不住地看向紫胤真人,眸中的急切已几乎遮掩不住了。
无垢知晓她是与紫胤真人分别日久,定然有许多话要说,便识趣地开口:“这一路赶得急,在下有些累了,不知红玉姑娘可否为在下寻一休恬之处?”
红玉也顺势起身:“真人随我来。”又转头对屠苏道,“小公子,你也回去休息吧。”
从方才便一直沉默的屠苏看了看师尊和师姐,点了点头,跟着一起出去了。
等出了东阁,屠苏终于忍不住问道:“红玉姐姐,师兄呢?”
红玉道:“铁柱观封印狼妖的阵法有些不稳,陵越便带着几个弟子去加固封印了。”
屠苏抿了抿唇,追问道:“那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红玉想了想,道:“按行程计算,若无意外,不日便归。”
屠苏精神一振,连眼睛都亮了许多:“红玉姐,你带着谢先生去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见他难得有了些少年人的朝气,红玉欣慰地目送他离去,歉意地对无垢道:“屠苏自幼与陵越一起长大,头一回分开这么久,难免失态,让真人见笑了。”
无垢轻轻摇了摇头:“兄弟情深,本是幸事,又怎会见笑?”
红玉笑了笑,心知他所谓“累了”不过是找借口出来,留下空间给漫天师徒叙旧,便建议道:“如今天色尚早,不若就由红玉带着真人看一看这天墉的景致?”
无垢从善如流:“固所愿尔,未敢请尔。”
红玉随紫胤真人在天墉城多年,门中弟子们虽不大认得她,掌教与长老们却是知晓她的。
两人修为都高,一路上便尽拣着偏僻路径走,倒也将这昆仑天墉一脉的险要之景看了个遍。
只是,这一路上红玉每介绍一处景色,便定要捎带上漫天,无垢既疑心她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又不好直言相询,当真是羞囧不已,连看得什么都不大记得住了。
“这处是剑舞坪,当年天儿初入门时便是在此处随涵素学习天墉剑法的。只是当年主人初到,天墉城并不以剑法闻名,天儿不过学了两三个月,便不来了。”
无垢淡笑道:“那丫头一向聪慧,子画也没少在信中与我炫耀。”
红玉疑惑:“子画?”
无垢解释道:“子画是长留上仙,也是天儿的师父。”
红玉便知是另一个世界的师父。
索性无论是她还是紫胤真人都没有什么门户之见,听了也不会见怪,只会因漫天在另一个世界也有名师指点而高兴。
因而,她只是听了一耳朵,便带着他继续逛了。
“这里名为……,天儿……”
直到二人行至一处遍植松杉的山涧,红玉才笑吟吟地丢下了一个重磅惊雷:“这里是松风涧,当年天儿在此习剑,天墉们下的弟子结伴来看,引得涵明暗地里吃了好久的醋。只那孩子稳重,倒是不曾明面上与天儿闹别扭。”
“涵明?”无垢不由一怔,下意识便问了出来。
红玉叹了一声,惋惜与愧疚之情溢于言表:“那孩子虽无仙缘,却实实在在是个好孩子。主人当年纵容天儿与他情绪互生,本就是为了在他去后,令天儿斩断情丝,一心向道。只是……哎!”
她叹了一声,竟是不忍再言。
而无垢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脑中反反复复只一句“令天儿斩断情丝”。
怪不得紫胤真人对他不太热络,想来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怕他耽误漫天修行罢了。
见他听进去并且领会了主人的意思,红玉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的本意就是要断了无垢的念想,虽心下愧疚,还是继续借着北堂朱明一事继续刺激他:“可惜涵明那孩子性子太烈。一次,他无意间犯下大错,掌教真人罚他终身禁于后山。那时天儿历练在外,他一心想见天儿,便强行破了禁制……”
想到当时的惨烈,红玉至今仍心有余悸:“等他在江都寻到了天儿,已是油尽灯枯,最终……最终……”
说实话,直到如今,红玉也不知晓,没有丝毫修为的涵明究竟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从后山的禁地里逃出来的。她只记得那日大雪漫天,她赶到时,便见涵明满口鲜血,歪倒在漫天的怀里。
至于最终如何,不必她明说,无垢也已猜出来了。无非就是死在了那丫头眼前而已。
只是……
他心底突然就有些好笑:这位红玉姑娘倒是用心良苦,只是她若知晓那丫头已将这段过往尽数忘却,不知会是何种表情?
但此时此刻,他也实在是懒得多说,只是道:“姑娘的意思,在下已然明了了。姑娘放心,在下本也没有强求的意思。只天儿那丫头,怕不是修无情道的料子。”
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希望在得知漫天喜欢上那个欧阳少恭时,紫胤真人不至于太过震惊。
至于为何不趁现在明说?
呵,当本上仙就没有脾气吗?
这点儿意外,想必紫胤真人一介散仙,还是承受得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无垢:哼唧,本上仙的坏心眼儿,又有谁看得出来?
☆、第 64 章
两人出了松风涧,便转入了寻常山道。天墉城立派多年,在凡人之中也有诸多信仰,所得供奉不少。这些山间的道路都修得颇为齐整,陡峭处还铺了缓冲的台阶。
当然,这些修葺在从小土豪到大的无垢眼中,跟没修葺也没什么两样。
毕竟,既没有烫金的龙纹,也没有血玉、金瑛嵌成的牡丹,也能叫修葺吗?
所以说,重要的不是台阶,而是台阶上的人。
那一群四五个都是天墉城年轻一辈的弟子,无垢只认得其中一个是百里屠苏,还有那个一脸欠揍表情对屠苏说什么的他也在大殿里见过,好似唤作……陵端?至于另外几个,一看便是以陵端为首的。
他与红玉二人就远远地站着,看陵端趾高气昂地对百里屠苏恶语相向,而百里屠苏则是面无表情,只时不时悄悄翻起的白眼泄露了他的内心。
——陵端师兄真是幼稚又无聊!
红玉二人看得有趣,便也乐得不去掺合小辈的事。
至于陵端?
呃,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看出来的。
这画面,当真是二货怼上高智商,颇有点儿让人不忍直视。
动手陵端是不敢的,可动嘴对百里屠苏又全然不管用。
一时之间,气氛便僵直了起来。
但这僵局很快便被打破了。
而打破僵局的,是个暴力狂女汉纸!
“陵端!”
这一声大喝传来,陵端浑身一哆嗦,一身中二之气瞬间泄尽,期期艾艾地转过身,结结巴巴地喊道:“师……师姐。”
芙苓一脸的杀气腾腾,皮笑肉不笑地问:“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陵卫浑身一抖,悄悄退了好几步,特别没义气地开口:“芙苓师姐,陵端师兄,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一溜烟儿就跑了。
芙苓也不拦他,任由他去了。倒是陵端很想拦,但有师姐在,他不敢啊!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陵卫逃离了战场,内心大喊:带上我啊!
其他人见陵卫跑了,也都各找借口遁了。屠苏见他们一脉的师姐弟明显是有内部矛盾待解决,也就识趣地告辞了。
芙苓见他要走,特别和蔼地嘱咐了一句:“天色已晚,屠苏师弟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芙瑶师姐担心。”
刚见识过她的彪悍的屠苏颇为不适应这轻柔和缓的语气,胡乱点了点头,便回剑阁了。
——他不过就是闲来无事,到食堂给阿翔找些肉吃,怎么哪哪都有二师兄啊?
陵端发誓:他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希望与百里屠苏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很可惜,屠苏与他没有半点儿心灵相通,又无情又残酷地抛下无理取闹的他独自面对彪悍异常的师姐。
“师……师姐。”眼见只剩下了他们师姐弟两个人,陵端两股颤颤,瑟瑟发抖。
“乖呀啊?”芙苓狠狠地在他头上搓来揉去,直将他油光水滑的发髻折腾成了鸟窝才罢手。
陵端两眼含泪,委屈巴巴,却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见他还算乖顺,芙苓放弃了脑中折腾他的方案一、二、三……直接了当地问:“说吧,为什么又欺负屠苏师弟?”
陵端下意识地狡辩:“我没有!”
“嗯?”芙苓秀眉一挑,一双水汪汪的杏核眼含着满满的威胁,“难不成,是我眼神儿不好,看错了?”
其实,她这一眼跟本就没有什么威力,但陵端就是觉得被她这么一瞪,他就紧张得心跳都加快了。
又想到师姐总是为了那个什么百里屠苏教训自己,陵端顿觉委屈不已,心头陡然便升起了一股气性,梗着脖子道:“我就是要欺负他!”
“嘿!”芙苓气笑了,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还挺有理?”
陵端的个头儿要比她高出一个头,他又不敢反抗,此时只得委委屈屈地弯着腰,已期减轻点儿疼痛,口中翻来覆去还是那一句:“是就是要欺负他!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见他如此,芙苓心头一动,突然便想到了一则传言,立时便松开了手,神情冷肃如冰:“你看他不顺眼,可是因为他强了你拜入执剑长老门下的机会?”
陵端从来没有见过师姐这副模样,与平日里教训他时半含恼怒半带玩笑完全不同。他吓得脸都僵了,愣愣地道:“当……当然不是了!”
师姐怎么会这么想?他家里跟肃武长老有亲戚,家里一开始就准备让他拜入肃武长老门下的。
虽然……虽然小时候跟着肃武长老吃得多了,被师姐嘲笑了许久的小胖子让他很不好意思啦!
见他不似作假,芙苓才缓和了神色,冷笑道:“我还以为,师弟看不上咱们师尊呢?”
不同于陵端他们这些后入门的弟子,似芙苓这般先于紫胤真人入天墉城的弟子,对做执剑长老的弟子却是没有任何执念的。
——他们更喜欢做芙瑶师姐的迷妹/迷弟。
“怎么会呢?”陵端瞪大了眼,连委屈都忘了。
那么,芙苓的疑惑又回到了原点:“你究竟为什么总是欺负屠苏?”
此时,师姐微微歪着头,明眸中满是疑惑,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一片水色流光里只眏着自己一个人的影子。陵端突然就觉得臊得慌,脸颊与耳际都有热气升腾。
他目光躲躲闪闪,说话也不太利落:“哪……哪有什么为什么?我……我就是想欺负他!哎哟!”
却是芙苓又一次扯住了他的耳朵,眯着眼睛威胁道:“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我就是……”陵端脖子一梗,说到一半,芙苓已是满面怒色。他见师姐又为了百里屠苏凶自己,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谁让师姐总是为着他教训我的?”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陵端是已经破罐子破摔地说出来了,也就强撑着气势梗在那里,却不敢对上师姐的视线。
而芙苓则是觉得心头有点儿怪异,但更多的还是好笑:“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又是这样!总把我当小孩子!
热血上头,平日里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此时突然就有了胆子:“我都二十二了!你知不知道整个天墉城有多少女弟子喜欢我?”
芙苓嘴角一抽,点了点头:“知道,很多。”
她这个师弟虽然二了点儿,但长得俊俏,还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
陵端心一横,大声道:“可是,我只喜欢你!”
一言出口,万鸟惊飞。
而芙苓,已经愣住了。
远处的红玉与无垢亦是一怔,继而叹了一声,眸中流露出自愧不如的羡慕。
——这少年做的事,对于他们却是犹如雷池,不敢稍越半步。
“噗通!”
“哎哟,我的头!”
“肇临,你竟敢踹我!”
“陵川师兄,我……我不是故意的!”
陵端脸色铁青。
芙苓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的,被他们这么一闹,顿觉脸上烧热,嗔怒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瞬息御剑而去。
陵端被她拍得一个厥挒,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便阴测测地一个个点名:“陵卫、肇临、陵川……”
这几个活宝终于安静了下来,一脸讪笑地排排站好,此起彼伏地喊:“二师兄。”
陵端将手上骨节摁得“啪啪”作响,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问:“你们不是都走了吗?”
几人心头一紧,悄悄地以眼神交流:
“你上!”
“你怎么不上?”
“你上不上?”
“我……我不敢!”
陵川阴笑一声,一把捅在肇临的腰眼上。肇临只觉腰间一阵酸麻,便被两位师兄联手推了出来。
他惊怒未起,便直面了二师兄的怒火。
“哈哈……二……二师兄,哈哈!”
陵端阴笑道:“说吧,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啊?哈哈,”肇临干笑了几声,胡诌道,“那啥,我们不是担心二师兄吗?所以……嘿嘿,所以才没走。”
“我信了你的邪!”陵端一拳打过去,赏了他一个熊猫眼,恨恨地问道,“那么担心我,你们刚才跑什么?”
芙苓师姐的“魅力”,除了二师兄您,谁还欣赏得了啊?
——肇临暗暗嘀咕了一句。
但这种话,他可不敢当着陵端的面说出来。他谄媚地笑了笑,不顾脸上的疼痛,凑过去给二师兄敲肩捏背:“那个……咱们不是为了不做牛油大蜡烛,给二师兄和二师姐单独相处的空间嘛!”
若说陵端对与芙瑶的存在有什么正面情绪的话,唯一的一点儿便是因有她占了大师姐的位置,芙苓便与他一样,都是行二的了。
肇临几人从入门就跟着他混,还会挠不到他的痒处?
果然,听闻肇临喊二师兄和二师姐,他的脸色立时就好了很多:“嗯,算你们识相!”
“嘿嘿,那是,那是!也不看看咱们都是谁带出来的!”肇临一边捏肩膀,一边拍马屁。
直到享受够了,陵端反手一抄,便拦住了肇临的脖子,笑道:“说吧,究竟为什么躲在附近?”
肇临原以为已经过关了呢,此时顿时脸色一苦:“二师兄!”
——今天的二师兄怎能这么难搞定啊?他都要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肇临欲哭无泪:二师兄今天怎么聪明这么多?
陵端载歌载舞:今年过节不收礼呀,收礼只收那脑白金!
☆、第 65 章
红玉二人看到这里,就再没有看下去了。至于肇临等人是如何过关的,自然也就不得而知。
不过,两日后回来的陵越在主持完归来后的第一次早课后,曾特别疑惑地对屠苏嘀咕过:“陵川他们几个最近莫不是在练习辟谷之术?一个个饿得站一会儿桩就两腿打颤。”
屠苏木着脸,眼神特清澈、特无辜地看着师兄:“我不知道。”
然后,陵越就立时将陵川什么地通通抛在了脑后,无比怜惜地拍了拍屠苏的一头短毛,劝慰道:“屠苏,师尊一定会找到化解你煞气的方法的。到时候,你就可以和大家一起了。”
屠苏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他已经暂时能控制一下煞气了。呃?虽然方法有些……咳咳!他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我相信师兄!”
当然,这都是两日之后的事情了。
而这个时候,紫胤真人的心头除了小弟子屠苏的焚寂煞气,又新添了一座大山。
“你是说,你回到原来的世界之后,就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