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街边早市上已经有了吆喝着卖肉饼和甜汤的小贩,花满楼虽然看不见,却好像也能感受到温暖的阳光,微笑道,
“太阳出来了吧,我已经感觉到阳光暖暖的味道,龙葵,我先带你回花府,见过父亲和母亲,然后……”
“哥哥,可以,可以给龙葵买一把伞吗?”
花满楼只听龙葵的声音有点颤抖,仿佛在惧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九津睡觉去了···
☆、花宅开夜宴
“伞?龙葵要伞做什么?”花满楼有些好奇,这不雨不雪的,要伞有何用?
“我,我……哥哥,龙葵已经不能像常人一样在阳光下暴晒了。”
龙葵低下头,她的肉体早已经被烈焰焚烧殆尽,灵魂需要在魔剑中修行千年才能重塑人形,本来她还要留在魔剑内一百年才能完全大功告成,可龙葵因为舍不得哥哥,火候未到,便勉强自魔剑内化出,所以脆弱的很,不能长时间在阳光下曝晒,否则便有灰飞烟灭的危险。
“不能在阳光下暴晒,龙葵可是有惧光之疾?”花满楼心一紧,又回想起她冰冷的手指,好像怎么也暖不过来的体温,猛然想到惧光症。
花满楼记得小时候为自己医治过眼疾的崔扁神医曾提起过,这世上有种人天生惧光,身体寒凉,畏惧阳光,有眼睛却不能享受光明和温暖,在某种意义上,或许比瞎子更可怜。
龙葵想了想,使劲点点头,只觉得惧光症这三个字对自己的描述真可算得上是名副其实了。唯独的一点点不合适的地方,就是这个病描述的种族不太正确,她是鬼,而惧光症讲的是人……
江南雨润之地,到处都能买到漂亮的油纸伞,伞架上,竹柄四周覆盖一层温柔的褶皱,红色娇艳,紫的淡雅,翠绿清丽,每一把伞都像一朵等待绽放的花苞。
摘掉面具的龙葵挑了一把烟雨清蒙色的油伞,将她那张美丽的脸,在阳光穿透淡淡薄雾的时候,笼在这把油伞的阴影中。
乌黑的发丝顺着耳际垂下,只在额头两侧稍稍盘起,眉如远山含黛,无一丝铅华珠玉妆饰,却恬淡的挑不出一丝瑕疵。那把油纸伞边缘带着淡淡书黄同花满楼的折扇极像,两人站在一起,一个俊逸如玉公子无双,一个瑰丽如虹红颜绝世,见到人无不叹道,古人所说的一对璧人,珠联璧合,大概不过如此,或许,这种形容尤嫌不足。
比如,那卖油纸伞的小贩已经看呆了,连摆在面前的银子都忘了收。
花府临孟河而建,且不说大通钱庄和其他生意,单从这曲折游廊的院子,亭台雅致楼阁玲珑,对花家的财力和势力也可见一斑。
“妹妹,这就是我的家,我现在带你去见我的父亲和母亲,以后,你也可以住在这里。”
花满楼温和牵过龙葵的手,
“小心门槛台阶。”
龙葵抬头看看那块巨大的牌匾,纯金字铸刻着花府二字,华丽堂皇,让她不禁想起从前哥哥的东宫,突然萌生出一种亲近。龙葵知道,自己是哥哥的妹妹,花府是哥哥转生在这一世的家,而花老爷和花夫人又是哥哥在这一世的父母,于是,龙葵开始发愁自己该怎么称呼花老爷同花夫人,叫父皇和母后?已经不是了。叫爹娘?也不对,叫大叔大姨?她已经一千岁了,更不对。总之,这实在是个比较奇怪的关系。
“少爷,您回来了?我这就去告诉老爷和夫人!”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在院中见到花满楼,连忙行了个家臣之礼,不过再一抬头,却像定住了一般。
花平使劲揉揉眼睛,这是个姑娘,还竟然是个美丽的像九天仙子的姑娘!关键是,是他家七公子领回来的姑娘。
“花平,这位是龙葵小姐……还不去通报老爷和夫人我回来了。”花满楼一挥折扇,声音高了三分,花平这才吓出一个激灵,一面断断续续说了句见过龙葵姑娘,一面忙不迭的跑了。
他不仅要去告诉老爷和夫人花七少爷回来了,恐怕连花七少奶奶都回来了。
龙葵有些忐忑,
“哥哥,府中的人会不会不喜欢龙葵?”
花满楼笑道,“当然不会,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极为随和开明的人,一向尊重我的选择和意见,否则,家中生意如此繁忙,我也不会如此清闲了,他们从不会逼迫别人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只是,我母亲可能会唠叨一些,随性之人,有时候说话或许不留情面,但心总是好的,我相信,他们绝不会为难你。”
事实上,花家老爷还好说,花老夫人一听说自家那个死不开窍的七儿子终于拐带了个漂亮姑娘回家,心里早就乐的开了花,那里还会为难,欢喜都欢喜不过来呢。
花老爷虽然表面上淡淡的,还训斥花平大呼小叫的不成体统,但心内也是高兴的,毕竟六个儿子都成亲了,只有这小儿子怎么也不肯订下终身大事,还眼盲残疾,怎么让他放心的下,如今,既然他自己领回个姑娘来,什么体统不体统,他们花家是商户,可也算半个武林世家,那计较的了那么多,只要这姑娘心眼好,能照顾花满楼,他就谢天谢地谢祖宗了。
当然,花满楼是不知道花平是怎么传的话,他只想着莫名其妙认了个妹妹,怎么着也应该领回来让父母过目才是。
正厅内,花如令和他夫人端坐在主位上饮着茶,墙上一副中堂龙飞凤舞书着“山色千寻常耸翠,万泉千斛自飞流。”横幅为“家世永昌”
龙葵跟着花满楼缓步走入,心内依旧纠结着到底该怎么称呼这两位老人家,可总不能一直叫花老爷和花老夫人吧?!对了,实在不行,她可以跟着哥哥叫嘛。
“爹,娘,这是龙葵。”
龙葵毕竟是姜国公主,该有的礼数一个也不少,凝眸浅笑,恬静有礼,看的花如令和他夫人直点头,
但,当龙葵最终随花满楼道出那声“爹,娘。”时,花如令还是微微震了下,虽然说,这姑娘的人才品貌配自己的儿子实在是够的。
“爹娘,龙葵是,”花满楼知道龙葵的性格就是如此,脸色如常也不多怪,只是他刚想向花如令解释,却听花如令将茶杯往桌上一搁,那声音不大,刚好敲在花满楼的神经上。
“楼儿,我怎么教你的,衣不整不出行,冠不整不见客,你看你这衣冠不整的,外衣呢,扇坠呢?”
不得不说,这花老爷的眼睛真毒,而问的这问题,说实在的,是不太好回答的,因为不管怎么说,都有让人误会的嫌疑。
花满楼有点冒汗了,他总不能说是因为遇上了没穿衣服的龙葵,所以把衣服脱下来送给龙葵穿吧!事关女孩子名节,不能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爹,我为了查出假银票案,把扇坠输给了陆小凤。”
“我问你衣服呢?楼儿,你可不像是会把衣服输出去的人啊。”花老爷才没那么好糊弄,
龙葵眼见哥哥挨骂,当然心疼,遂又行了一礼,
“请不要怪罪哥哥,他见龙葵一身衣衫破碎,才把自己的衣服送给龙葵,还送给龙葵新衣……”
龙葵极力想替哥哥辩驳,可惜,越辩驳,花满楼越无奈,最终花满楼拉住龙葵,
“龙葵,父亲教训的没错,我是,可……”然而花满楼话还没说完,
“楼儿,你读的圣贤书都到哪里去了,你真是,真是成何体统啊!”
花如令已经站起来了,怒火中烧,
“爹,我不是,”花满楼一合折扇,火急火燎,
“不是什么不是,你爹说的没错!楼儿你太不成体统了,你这样让龙葵姑娘情何以堪?算了,我跟你爹做主,下个月给你们成亲。”
花夫人一锤定音。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花府开夜宴2
“成亲?娘,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更可况龙葵是把我当哥哥,我们并无逾礼之事,你们听我解释。”花满楼就算再淡定,听见成亲二字,额头上也不免又多了一层汗,而且他太了解自己的娘亲了,但凡说的出,就没有做不到的。
“够了,楼儿,你回去好好反省。龙葵姑娘,无论如何是我儿对不住你,还望你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不要计较这些,该有的名分,我花家绝不会少。”花如令一甩袖子,脸上的胡子都飘了起来,
龙葵疑惑了,只觉得对不起这三个字又从何说起呢?等待千年是她自己愿意的,跳铸剑炉也是她自愿的,哥哥何尝对不起过自己呢?这花老爷跟花夫人也忒客气了,
“我怎么会计较呢?哥哥的父亲,就是龙葵的父亲,请您不要生哥哥的气,他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愿意等的,龙葵立过誓言,要永远跟哥哥在一起……我……”
龙葵话还没说完,花满楼实在忍不住伸手拉拉龙葵的袖子,揉着额头,
“龙葵妹妹,我让花平先带你去休息,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楼儿,你父亲说的没错,你真是该去好好反省了……龙葵姑娘,你放心,有我和他爹做主,将来楼儿绝不敢委屈你。”花夫人狠狠瞪了花满楼一眼,心道人家姑娘连永远在一起的话都说了,儿子你还害什么羞啊!
她根本不听什么解释,转身跟自己老公花如令进了内堂。
留下花满楼和龙葵两人,各怀心事,姑娘是满腹疑惑,公子是满腹委屈。
龙葵见哥哥也不理自己,遂低下头认真想了想自己是否说错什么话,但貌似自走进这花府,她除了成亲二字以外,其余众人的话便没有一句能听懂的。
“哥哥,龙葵又说错话了?”
花满楼头更痛了,他合上折扇,
“没有,你怎么会错呢?但是龙葵,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懂不懂我爹娘的意思?”
“不懂啊……”龙葵实话实说,
事实上,看似怒气冲冲离开的花老爷并非是真生花满楼的气,毕竟对自己儿子的品行他还是了解的,他知道花满楼绝非莽夫,更不会敢做而不敢认。
花老爷心里的如意算盘早就啪啦啪啦打完了,只不过是想借此事,先将亲事订下来而已。
一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府中众人皆看见花满楼领回一个说是风华绝代都不过分的姑娘,再加上连他花如令能看出来花满楼的衣着不整,别人自然也能看出来,所谓人言可畏,将来以讹传讹传到江湖上,不知道会演变的多难听,对花满楼绝不是什么好事。
二来,花如令这经商多年的人精,眼力还是不错的,毕竟一个能将家族经营到天下首富,还能广交天下朋友,无论是在朝廷里还是绿林英雄中都甚有威望的人,看人应该算是准的。
他看的出这个龙葵姑娘对花满楼情谊不浅,那种澄澈信任的眼神,必是心境纯洁的姑娘才有,自己的儿子能得妻如此,相守一生,也是福气了。
近年花老爷发觉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几个儿子都成家立业,可以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花满楼,现在看到自己儿子能遇上这样一个姑娘,早日把亲事订下来,倒也好,省心。
花满楼怎么也没想到带龙葵回家能惹出这么多麻烦事,看现在这个情形,面对父母,他们是根本不听解释;而面对龙葵,估计越解释越乱,还不如先出去避避,
“龙葵,昨晚一夜你并未好好休息,我先让花平带你去客房,我会向家父家母解释清楚的,现在假银票一案迫在眉睫,哥哥必须要去一趟云间寺。”
龙葵一听花满楼要走,忙摇头道:“我不累的,也不需要休息,而且龙葵的栖身之所乃是魔剑,想休息只需回到……”她本来想说,若是花满楼嫌自己碍眼,那她可以回到魔剑中,这样花满楼只要带着一把剑就可以将龙窟带在身边了,可到现在龙葵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糟了,哥哥,我好像昨晚把魔剑丢在河边了,这可如何是好。”
龙葵这才想起昨晚化身而出,只顾着找哥哥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栖身魔剑丢在湖边。
“魔剑?”花满楼记起昨晚自己是买过一柄剑扔在了湖边,只是,他怎么也不觉得那把古旧沉重的兵器能称得上魔剑,更不懂龙葵所说的栖身之地是什么意思,不过不懂就不懂吧,反正对着小姑娘的神秘他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龙葵在魔剑内修行千年,与魔剑之间已经有了感应,花府依傍孟河而建,按说,若是魔剑仍在岸边,应该不远,可龙葵却感觉魔剑与自己的距离绝然已在百里之外,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寻觅,随即摇摇头,
“不用找了,待哥哥破了假银票的案子,再陪龙葵寻回魔剑好吗?”
“好。”花满楼一笑,眸子漆黑,似乎是温柔的在望着龙葵,瞳仁却散着毫无聚焦。
谁说魂魄是没有感觉的,这一刻龙葵知道,无论是人是鬼,她的心,都会为这个男子而痛,哥哥变了很多,名字变了,性格变了,连容貌都变了,只除了那份感觉,有时候龙葵甚至分不清到底花满楼是哥哥,还是哥哥是花满楼,分不清这份情到底是亲近,还是爱慕。
花夫人所说的成亲,龙葵在心里其实是欢喜的,很久前母后就告诉过她,成亲就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的约定,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若说支持龙葵等待千年的是什么,算来算去,只有永结为好四个字了。
“龙葵,你盯着哥哥眼睛做什么?又在可怜我?虽然我看不见,可我过的很快乐,不要担心。”花满楼轻轻拍拍龙葵的小脑袋,他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抚摸这个女孩的头发,那长长的发丝,柔润在掌心,像是一张网,网住自己的心。
明明知道,她或许是认错了人,包括对自己的感情,或许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情感这种东西玄妙的很,你越是逃,越是陷得深,比沼泽更可怕,因为一旦陷入,就别想指望别人救你离开,要么彻底沉沦,要么窒息而死。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
☆、花府开夜宴3
“老爷,凭你的眼力,可看的出这个龙葵姑娘的来历?”花夫人跟着花老爷回到后堂,在自己老公面前,虽没了在厅堂上的那份霸气魄力,倒多了几分小女儿神态,所以说女人在自己丈夫面前撒娇是无分年龄的,难怪夫人跟花如令做了近四十年夫妻,花如令始终珍爱如一,连个小妾都不纳。
“我看这个龙葵姑娘,一身贵气,说句犯天威的话,就是皇族的女儿怕也不过如此,这些倒没什么,难得是,这姑娘品性纯良,对咱们楼儿那是钟情的很啊。”
花如令捋捋胡子,很是得意。
要问花如令得意什么,诸位看官,别看花家富可敌国,花如令也有烦心事呢,且平生最大的心事就是花满楼那双眼睛和婚事。
眼看花满楼已经二十有四,却从来无心于此,花如令能不急吗。
曾几何时,来花府攀亲的倒也不少,可那些姑娘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哑巴聋子,当然,那四肢健全的也不少,可大多满眼不是写着金子就是写着银子,连花平都能看出来那些姑娘家皆是为了花家的财富。
而花夫人好不容易在世交家能挑中个人品才貌都合意姑娘,没想到人家却义正言辞:
“小女并非嫌弃花七哥残疾,只是小女担心此身嫁入花家,外人会议论小女母家为了贪图花家天下首富之名,可以将女儿嫁给一个瞎子。小女宁可嫁的贫寒,亦断断不能让父母受人非议。”
得,自此,同花家有来往的那些亲戚世交什么的,但凡有点讲究的,为了避免别人说自己攀龙附凤,都让自家女儿离那花家七公子远远的,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如今,花满楼自己领回一个那里都挑不出毛病的姑娘,别说花老夫人急着将婚事定下来,就是花如令也心急啊。
心道,等他的楼儿娶亲之日,一定要大摆宴席,把合族亲戚,天下朋友皆请来,尤其是当年那些媒婆!让他们好好看看自己儿媳的人才品貌,看谁还敢嘲笑楼儿是个瞎子!
其实,花如令并不是一个刻薄的人,也并非记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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