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葵的睫毛长的很,一闭上眼睛,微微上翘如蝶翼般颤动,有种与生俱来的惹人怜爱。
于是,老白原本就僵紫的脸更僵了,许久才一拍脑袋,一伸手自上而下略过自己那张老脸,变成一个极俊俏的少年,
“小葵睁开眼吧,我已经变脸了!这长脸还是前几天我去收魂时候遇上的死魂,长得真是干干净净……”
龙葵闻言这才睁开眼,习惯性的伸手捏捏牛头的角,
“果然俊俏,希望我的宝贝以后能像七郎一般便好。”小葵言语间甜蜜,然想到那京城一行,牢狱,刑罚,审讯,又令小葵忧心忡忡。
牛头倒没注意龙葵那份忧虑,只大笑,且意味深长一句,
“小葵可别这么说,男孩自然是像花家那小子好,可女儿家,以我这一头牛的眼光来看,还是长得像你好些。”
老白非常赞同的点点头,
“人的眼光也是这样。”
提到自己宝宝,小葵略少了些忧郁,眼睛眯了眯,
“不管男孩女孩我都喜欢,哥哥也会喜欢的。”
牛头默默抽出龙葵手中的牛角,本来这种天机是不能泄漏的,可叹他如此苦心隐晦的将这秘密告诉小葵,却不想这姑娘果然有时候是迟钝的。
倒也好,就让这秘密在瓜熟蒂落的那一日,再给这百花楼添些欢喜吧。
于是,拍拍老白的肩膀,牛头站起身子,
“我们就是来道喜,小葵,你且好好休息,老白,咱该走了。”
于是,两只转身欲隐没在墙头,
倒是龙葵突然想起一件揪心,慌忙道:
“牛头哥哥,白哥哥!小葵还有要紧事请教。”
还有什么比花满楼更重要呢?
京城之行凶险异常,哥哥目盲,要她怎么放心他去那监牢。
龙葵急道:
“我想问,有何办法能让哥哥复明,现世医者花家已经寻遍,都难医好哥哥的眼睛,我想问两个前辈,既然现世无法,冥世可有办法么?”
“这个……”牛头挠挠头,转身想了想,
“天地万物,各有其命循环,办法是有,但是人欲得其命中本无,必失命中本有,这才不失平衡,天道如此,玄的很,其实我参悟了几万年也不明白。”
老白点点头,
“说的是,花满楼目盲是天注定,如果你硬要用术法帮他复明,以你现在的修为,自然也可以,只是你确定你承受的起那代价么?何况你还有了身孕,他自己都在乎,你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
龙葵垂下脑袋,咬咬唇,
“我明白,哥哥不在乎,可我怎么忍心他这样去涉险,只要不伤害我的宝宝,怎样的代价我都可以付出。”
老白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世上痴人痴鬼这样多,继而想到自己,不也是因为痴才历经万年都不肯轮回么?
“你现在有着身孕,渐染凡气,本来灵力就弱,再强行耗费术法为他医眼,不仅你的眼睛会受损,灵力也会暂失,即使加紧修炼,短期内大概也会变得同凡人一样。这种后果,你可承担的起?”
“暂时而已,没关系的,再说做凡人也没什么不好啊。”龙葵说轻松,
牛头却猛地给了这姑娘脑袋一颗暴栗,
“小丫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虽然修炼出实体,看似跟人一样,但你本质依旧是鬼!轮回簿上没有你的名字!虽然失去灵力是暂时的,但万一在这‘暂时’的期间,你受到什么伤害,你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会直接魂飞湮灭!”
“只是冒险而已,为哥哥冒一点险,换哥哥一双眼睛,这很值的,这……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九津不会虐,别砸我航~~
阴笑,答辩已过,不用担心,哈哈。
毕业真是让人伤心兼喜悦的事。
☆、安得双全法
“傻瓜;你真打算替他医眼?”
一切归于沉静,龙葵抱着寝被窝在榻上;望着身旁的花满楼有些出神;却听一声惊异质问;发自内心。
“小葵总是很没用,到今天终于可以为哥哥做点事情了。”小葵微笑的摸摸面前那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不同于以往的犹疑,多了几分坚韧。
“嗯;以前你是个没用鬼;现在你不是没用,你是疯了。”
红葵别过脸;她不同意小葵牺牲灵力去替花满楼医眼,即使只是暂时的。更可况小葵现在还怀了宝宝,万一有任何闪失,这是要了三个人的命。
小葵闻言轻轻伸出手,十指微拢贴上那抹嫣红光滑的手掌,两手相握,交织出些淡蓝淡红色的光华。一直以来,红蓝默契甚至不需语言交流,只要十指相扣,便能明白对方所有的想法,
“并不是一时冲动的,也不是不顾后果,更明白这有些冒险。但你也见过朱棣的对不对,他是什么样的人,有怎样的手段,即便我再笨也清楚。虽然哥哥慎言慎行,却素来温善,此行京城,那帝王一定会想尽方法利用哥哥的弱点来对付整个花家,若哥哥复明,便是整个花家多一分胜算,便总不至于一切皆被朱棣所掌握。”
“即使如此,他也不会让你涉险的,花满楼绝不会同意你牺牲灵力为他医眼。”
指缝间红蓝色彩第一次失去平衡,呈现出此消彼长的态势,时而冰蓝沁凉红焰,时而烈焰消融了冰蓝。
正如红葵和小葵相互碰撞不同的心。
“我不会涉险的,我会保护好我们的身体,不只是为了哥哥,还为了你和宝宝。相信我好不好?”
沁凉肌肤轻轻贴上红葵的侧脸,小葵立誓般保证,越是认真越是让人心疼,
“我们的身体……罢了,你爱你的哥哥,我便爱你。做这样的决定,本也不怪你。我不走,会一直保护你……不管你学不学的会抛弃,学不学的会恨。”
红葵闭上眼睛,脑中却总回想起千年前那日初到这世上的情景,历久如新,烽烟起,故人散,家国灭。
龙阳太子因不舍牺牲亲妹祭出魔剑,终是战死。龙葵神殇心碎,跳入铸剑炉化为剑灵,被封印在锁妖塔中,却因本性太过温良而受尽欺淋,若非那份等待哥哥的执念,几乎灰飞烟灭在这鬼地方。
而红葵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由龙葵本身分裂而出的灵体,她攫取了龙葵个性中所有自私残忍嫉恨暴躁的一面,那时候,她没有爱,所谓的存在也只有一个目的,便是保护这个温柔如蓝色鸢尾花的女孩。哪怕只是感觉中受到威胁,亦可毫不留情的杀尽面前妖魔。
那时候,她也以为自己是龙葵,她以为她们永远不会分开,所以每当心中那份狂躁无可抑制时,便拥着那温柔的蓝色,为她取暖的同时,何尝不是冷静了自己。
那时候,只有她们在一起时,才有完整的七情六欲。
然而随着时光流转,或许是同魔剑中千年的修行有关,红葵自己也能感觉到当初默契的一剑双灵已经越来越独立。譬如从来不会有同情心的自己,居然也会有心疼的感觉,而那个被抽走所有恶念私心的小葵,见到别的姑娘抱着花满楼,也会有嫉妒。
她们已经开始有了各自独立的七情六欲,即使现在尚不完整也不明显,但随着修为精进,红葵知道分离是迟早要面对的,其实红葵也想去寻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人,而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小葵直到现在也学不会“私心”二字。
微微一笑,说来红葵自己又何尝懂的爱情二字呢?隐没一声叹息,或许,她们是真的还没到该分开的时候呢。
火焰团团悄悄躲回灵体深处,
答应那女孩去替爱人医眼是一回事,眼睁睁看她伤害自己又是另外一回事,红葵宁可不理不看,继续去沉睡,也不愿去见证。
此刻天边已露出一抹鱼肚微白,
“哥哥可安心,不管前路如何,至少今日,小葵可以陪你一起看到日出。”室内还残留着昨夜小葵特意燃的甜梦香的气味,花满楼睡的沉稳,小葵俯身轻轻吻了那男子的额头,运息让点点幽蓝似星光自指尖倾泻涌出。
如行云绕月,蒙蒙如雾,轻软如絮,飘渺清浅,围裹住花满楼的身体,那是小葵修行近千年的灵,慢慢将床榻形成一个隔绝幻境。
那幽深如墨的蓝色一层层侵透花满楼那双被剑刃损残的瞳,重生再造,龙葵吸了口气,指尖源源不断流出的蓝已经开始浅了,似是掺了水的靛青,直至变成一片灰白,龙葵才收手。轻触花满楼的脸,小葵蓦地眼前一暗。
牛头说的很是,凭龙葵千年的修为,去治好凡人一双眼并不困难,难得是她如此逆天而行,向天偷来的光明,怎能不受天谴。
“哥哥,你醒了,你终于能看见小葵了对不对?”龙葵强忍突如其来的不适,冲花满楼笑的天真,
花满楼是醒了,仿佛从梦中的梦中醒来,才能见到了梦中的人。
且不说眼前那个臻首峨眉的女子,百花楼内的一切对于花满楼来说,都是无比熟悉,窗台上的剑兰秋棠,梅花几上的焦尾凤琴,甚至连那琼花罗帐上的一个小银钩都凝着他淡泊宁静的心性。然而,这一切对于花满楼来说又很陌生,毕竟从八岁开始,他甚至连星辉般微弱的光芒都未曾见过。
假如一个人天生目盲,便不会知道这世界的色彩有多明艳,未必会比后天失明者可怜,就好像失去通常比从未拥有更遗憾。
所以,再次得到也许更懂珍惜。
“小葵,你用什么,治好了我的眼睛。”
那双从来黯淡的眸子终于开始涌动熠熠光彩,花满楼看着龙葵,不错过那女孩一丝表情,小葵怎么也想不到,哥哥复明后没有一丝喜悦欢愉,开口第一句话,竟是这样让她无法回答的质问。
花满楼从来知道自己这双眼睛被剑气伤的无一丝复明希望,如今猛然见到光明,如何不惊异?只是聪颖如他,就在感觉到阳光的那一瞬,脑中不是狂喜,而是莫名的心惊,心惊龙葵为了自己这双眼睛,到底付出了多少代价。
“代价?哥哥你千万不要多想,小葵有一千年的修为,替哥哥治好眼睛不过耗些灵力而已,哪里……谈得上代价呢?”龙葵眼前已经一片灰暗,几欲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却还是极力宽慰花满楼,所有苦楚,不过暂时而已,能用这暂时换哥哥平安,怎样都值的。
他们曾无数次在梦中相会,然真正意义上的相见,大概却是在此时此刻,花满楼可以说是面目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终是渐渐皱眉,她在撒谎,弥天大谎。
作者有话要说:九津肯定不会虐啊~这么多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呃,不是,应该是霍霍向九津……我哪敢虐啊!
九津目前在考虑龙葵的人格分裂问题!
小葵因为分裂的缘故,肯定性格上缺失,从她游戏里掉下雪山那一段也能看出来,蓝葵妹妹比较容易自我牺牲,爱上一个人就用命来爱。红葵妹妹代表了人自私的那一方面,爱情方面,其实我觉得她最爱的是小葵……
不知大大们注意过没有,其实九津在前文做过很多铺垫,小葵妹妹从出场以来,行文到现在,性格是一个不断加强的过程,从只会抱着哥哥哭,到会同剑神比剑,再到撒娇,既至后来的主动……这也是小葵性格逐渐健全的一个过程,或者说说红蓝逐渐交融的一个过程,哈哈。
结局……不能剧透哇……阴笑一下慢慢慢爬走想结局去……
☆、安得双全法2
九月;京城不比温润的江南,许是北地自古多金戈杀伐的缘故;西风尚未烈;薄衣已觉寒。
一路满眼遍是斑驳黄叶的凋零;让人心里也显出些秋之寂寥。
圣旨不可违,说是即刻押解,便容不得耽搁,好在朱棣无意在路上难为花满楼;只让金九龄务必将花满楼押回大理寺候审;至于是否要用囚车刑枷,并无太多苛责。朱棣也不傻;花家在江南也算善商,颇得人心,现在绣花大盗一案并无定论,即便他容不下花满楼,也不愿意在人前显示。
如今,在朱棣的授意下,酒坊茶肆的说书先生几乎人人都会那段“绣花大盗惊天案,花府公子原真凶”的戏码。
坊间越是对花满楼非议,朱棣便越是在人前宽容花家,以示天子良善,博取民心。然,至于花满楼关入天牢后将面对些什么,便不是平头百姓能想象到的了。
即使花满楼被那四百多道刑具折磨至死,也不会有人相信这些都是那个看起来一派宽容的帝王所授。
所以,即使有已有万全之策应对,花满楼也不想,更不忍龙葵跟随而来,尤其是亲眼看见那座天牢内血腥残暴的刑具,花满楼更是庆幸当初的决定。如果说现世的幸福一定要靠痛苦来换,那么花满楼宁可一人承受,他再也不愿让那女子担惊受怕,一想到临别那日小葵难以掩饰的异样,花满楼便不自觉的皱眉。
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会有弱点,无论再怎样强大的人,总会碰上那样一个人,能让他所有理智变成摆设。
花满楼到底也没问出龙葵到底用什么换回自己一双眼,明明知道那女子在撒谎,却因那道即刻进京的御旨,不能多做停留,只望这场荒唐尽快结束。若是小葵为自己有任何闪失,花满楼真的不晓得自己还能淡定多久。唯一能让人放心的是,小葵既是怀了身孕,就算为了宝宝,她总归不会伤害自己的身体。
念及此处,花满楼再看一眼那出入只有一门、外部七十九架诸葛神弩、无窗幽深、插翅难飞的监牢,此刻一步踏入,前途未卜,一声叹息几不可闻。
却说龙葵虽在江南,却心系京城,奈何自那日耗损灵力为哥哥治好眼睛,加上怀有身孕,竟果真变得如常人无二,虽说那日牛头哥说这只是暂时的,可这暂时有多久,谁也不知道。
其实只要能跟哥哥在一起,对于有没有异能,小葵是一点也不稀罕,可当那车轱辘滚滚、马蹄声声带着良人绝尘而去的时候,小葵才惊觉,失了御剑的能力,她要怎样才能追随哥哥去京城?!
最糟糕的是,龙葵总觉得眼前似乎蒙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目及之处,总似隔着一道纱帘,连最近处窗台上的鸢尾花看不清那花瓣具体的模样。如果说这就是所谓的天谴么,即使永远恢复不到从前,小葵也丝毫不后悔。
别人只当哥哥依旧是瞎子,却不知他已经可以将面前发生的阴谋看的清清楚楚,就算那帝王要暗算哥哥,只怕也不那么容易。
事实上,幸亏小葵当时义无反顾的医好花满楼的眼睛,否则两人只怕真要相会在阴曹地府了。
说来,此事真可算乌龙中的乌龙。朱棣下旨押解花满楼入京候审,愁的是没有给花满楼定罪的证据,哪里是真给他翻案的机会。这不,寝殿内,年轻俊朗的帝王正锁了眉头,将平素最爱的茶点宵夜都撂在一旁,案上展着几封奏折,有主张严办花家的,也有大臣奏请查明真相,不使花满楼蒙受不白之冤。
朱棣只当花家为商贾,仕途中人不多。却不想那花老头为人不错,竟能请动这么多人说情,朱棣登基四年励精图治,好容易才些许洗尽刚继位时那些杀伐血腥留给百姓百官的印象,如今若是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便定花满楼的罪,无异于又给了那些言官谏臣把柄,实在不是上策。
然,就此放过花满楼,放过花家,朱棣又岂甘心?因而烦闷的很。此刻寝殿内只有近身侍从,朱棣也懒得摆金殿上威仪贤明的君主模样,一把掀落案上求情奏折,连带打翻的七分热茶,慢慢侵蚀奏折明黄色的锦帛封面,还粘连着些眉弯般的嫩茶雪芽,如同一只大号的金蚕僵死在殿内地砖上,同朱棣相看两厌。
内侍吓得慌忙跪地,眼见主子心烦,岂有不排忧解难的,都是自燕王府中就伴驾在侧的侍从,人精似得,又怎会不知朱棣到底在烦闷什么。
“陛下息怒,仔细伤了手,您可得保重身子,这天下都指望着您这真龙天子呢。那些个惹陛下不痛快的人,哪里配陛下亲自烦心,奴才就……愿意为陛下分忧。”
龙椅上,一双凤眼一凛,瞬间吓得那跪在地上的内侍一哆嗦,慌忙磕起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