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有心事,怎的不告诉小葵呢?七郎若是不喜欢小葵同别的男子说话,那我便不理睬那位孟姓公子,也不喜欢红玛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小葵声音很轻,带了几分孩子气,那种小心翼翼,令人心疼的很。
“傻姑娘在想什么,我怎会生你的气呢?”花满楼回身将揽龙葵入怀,只觉龙葵小手敷上自己掌心,轻触那张面具,随即笑的像只偷腥的小猫,将脸埋入男子胸前,
“哦,原来哥哥不是生气,是吃醋呀……可小葵已经将哥哥记在每一寸肌肤每一寸血液,别人怎样假扮,小葵都认出,因为我爱哥哥啊。”
花满楼真的笑了,至少这一刻,忘却所有烦恼隐忧。
一夜风雨改变了些花叶的形貌,改变了室内的芳香,也改变了些江湖的平静,天明之际,好不容易才平稳了几个月的江湖,又是风云迭起。
江南,平南王府八十万库银被盗,平远镖局十三箱珠宝被劫,数十车商号银票被抢……
几日之内,除了十几桩几十年来都少有的惊天大案。
然钱财丢了还不是最可怕的,最骇人听闻的是,那匪徒还刺瞎了王府护院江重威和平远镖局镖师的双眼,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江湖传言,那江洋大盗是个会绣花还会绣瞎子的红衣大胡子,更有在场的小镖师怯懦而不确定的回忆,那大胡子是易过容的,而那身形怎么看怎么像是江南花家的七公子。
都道是人言可畏,众口铄金,本来只是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在有人故意助益之下,却像是见风就长的疯草,渐渐传的有模有样。
有人说,花满楼自己目盲,便见不得旁人过的好,因而生怨,刺瞎那些江湖高手的眼睛泄愤,更有人说,花家之所以能成为天下首富,背地不知做了多少亏心事,霸占了多少亏心财。
既至最后,连几桩破不了的采花案脏水都泼到花满楼头上。
直惹得陆小凤都忍不下去,成日阴沉脸反倒是需要花满楼来安慰他莫放在心上。
自古谣言一旦成势,即便是无稽之谈都让人无从辩驳,何况有人蓄意陷害呢?
花满楼已经几日没离开过百花楼,其实究竟是谁陷害自己,他心里太清楚了,他绝不是个轻易被压垮的人,只是,面对这样身份的对手,洗脱自己的罪名,实在是困难,他晓得朱棣的手段,稍有不甚,甚至有可能被人利用,坐实自己的罪名,因而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呆在百花楼是最好的选择。
至少这样,还有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能为自己作证,那些滑稽的案子发生时,他并不在现场。
却说龙葵虽不大出门,只一心陪着哥哥,却也隐隐察觉到些什么,夜来靠在花满楼身畔,总是乖乖的抱着哥哥脖颈,她不多话,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如何替哥哥分担些。
作者有话要说:反正大家觉得朱棣是渣了……那就不给他翻案了……彻底渣了吧。
九津开了个新坑,陆小凤同人飞鸡传奇,欢迎大家来看啊……
☆、炎暑沁冰霜
却说近来花满楼不好过;陆小凤也不自在。刚刚送走还没两个月的瘟神金九龄再次找上门来,十几桩惊天大案;现场留下的证据却只有一方绣着黑牡丹的帕子;水红的绸子上细密黑亮的图案;丝丝缕缕透着诡异。
“三年了,我金九龄破案从未超过过九天,因为我不相信有完美无缺的杀手,这次真是邪了门了。”
金九龄倚着门框;望了眼室内众人;手中把玩一方织工细腻的红绸,然哺一开口;却见百花楼内镂花窗扇微颤,横生生飞出去一道人影,不觉哑然。
靠在八仙桌旁饮酒的陆小凤头也不抬,
“老猴子是怕极了金九爷,也是,贼见了官,哪有不跑的道理,你们二位要是同处一个屋檐下,才真是怪了。”
言及至此,略微一顿,突然轻笑一声,也不知是在嘲讽谁,
“那个摇扇子的已是一只脚进了大牢,都说杀鸡是给猴看,老猴子能不害怕么。”
彼时花满楼正临窗负手而立,闻言也只是微微摇头笑的出尘,一脸的不关己事,倒是身侧修剪花枝的龙葵黯了黯双眸,好似很为花满楼担忧,然而许久,轻声却是一句,
“哥哥才不是鸡。摘星哥哥说了,陆公子才是小鸡,摘星哥哥还说,他才不会怕你,上次你在卧云楼打赌都输了,还欠了人家九百九十九条蚯蚓……”
“噗,刚才实乃在下失言,你哥哥不是鸡,小葵你莫再说下去了……”
陆小凤喷出一口酒,忙不迭的截住龙葵话头,赌输了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九百九十九条蚯蚓的赌注更是引人遐想,陆小凤可实在不想让人知道他满身烂泥在田间挖蚯蚓的模样,尤其面对总想跟自己一较长短金九龄。
然而小葵却并不想就此罢休,一脸无辜,且义正言辞,
“那陆公子你说,到底谁是鸡?”
陆小凤默了,金九龄脸上写满了“看笑话”三个字,花满楼云淡风轻,这次真是事不关己了。
“谁……那个,今天天气不错。”
金九龄踱步至案前,伸手夺过最后一坛百花酿,入口唇齿留香,冲陆小凤眨眨眼睛,
“香醇绵长,余味悠扬,今天的酒喝的真是痛快。”
正值淫雨霏霏连月不开的时节,有机会沐浴阳光,哪怕只是午后转瞬即逝的一缕,也成了不可多得的温暖。
金九龄确然是个瘟神,奉旨查案,倘若九日内找不到真凶,只能带花满楼去大理寺走一趟。而一旦进了那扇铁门,即便明知是被冤枉,恐怕也很难全身而退,且花家整个家族都可能受牵连。
其实归根结底,破不破案都是虚的,只看龙椅上那一位肯不肯放他一马。
“想必七公子能明白金某的难处,刁难你的可不是六扇门。”金九龄将唯一的证据搁在花满楼面前的画案上,言辞颇为无奈,
陆小凤却抢在花满楼之前夺过那绣帕,看似玩笑一句,
“别的我不敢说,破案我陆小凤一定比你在行,花兄你还是别插手此案的调查,乖乖留在百花楼的好……毕竟避嫌要紧。免得人家说金捕头徇私枉法,让证物经了疑犯的手,岂不连最后一点线索都不可信了?”
陆小凤最后一句说的意味深长,只盯了金九龄一眼,将那绣帕掖进衣襟。
金九龄摇摇头,想不到作风放浪的陆小凤竟如此心细,的确,这方绣帕是绣花大盗一案唯一的证物,可若是经了花满楼的手,即便将来凭借此物破了案,也会有人怀疑真实性。
如此,此案便成了没有任何证物的死局。有的只是几个已经成为瞎子的证人的模糊印象,且笔笔指向花满楼。
到那时,花满楼才真真算是毫无翻身余地。
花满楼知道陆小凤为自己着想,且谁也不确定那绣花大盗会不会继续作案,自己足不出户,即使再有盗案发生时,欲加之罪也难免辞穷。
遂阖了折扇,冲饮酒二人抱拳一礼,
“如此,花某便乐的清闲了。”
言罢,竟轻执了女孩的手,伏在案前教龙葵写字,龙葵那一手小篆固然漂亮,毕竟不是人人都能看懂的。
花满楼写的是最为潇洒的行楷,笔走行云流水,薄墨轻晕,却是一首渔歌子: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龙葵扬扬脑袋,迎着帘外逐渐又迷离起来的天幕,不由松松挽了花满楼胳膊,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观春桃烂漫,赏夏樱纷繁,即使临近秋日萧索,有七郎在,小葵自然不须归的。”
七郎二字叫的甜蜜,丝毫不避讳旁人。
倒是金九龄原以为此节正值花满楼失意,必会做些伤春悲秋的哀音,却不想七公子终不似俗人,遂冲一直研究那绣帕针脚的陆小凤道,
“他这不温不火的性子倒也妙,少多少烦恼,可叹他都不急,我们操的哪门子心?”
陆小凤晃晃脑袋,酸水恨不得从牙根里冒出来,
“还妙?我看自从得了佳人,花满楼是死了都不觉得急。”
金九龄见状大笑,突然想到什么,凑到陆小凤跟前神神秘秘道,
“说到佳人,我可听说如今皓月仙子苏双双追你追得紧,你这总躲在百花楼算怎么样?”
陆小凤闻言眉毛一挑,苏双双的确是佳人,佳的让人头疼。
陆小凤这辈子听过很多女子向自己表白,有的娇羞,有的冷艳,有的清高,有的温婉,当时怦然心动,时间久了,也就随着新的春风消散了,然而陆小凤以为,待有朝一日他老到所有牙都掉了,躺进棺材阖上双目的时候,他大概也忘不了那一日苏双双鼓足勇气拿着一对玉佩站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她说,
“陆小凤,当你把我从墙上丢下去,卡在篱笆里的时候,我便喜欢你了,从来没人敢对我这样,你觉得好幸福!你就娶了我吧!”
于是,当时陆小凤微笑的脸僵了僵,不动声色改变了游戏佳人的计划,从此躲进百花楼。
金九龄见陆小凤一脸深沉,只当他在回味同苏大小姐的幸福时光,不由又是一笑,却是极为阴险道:
“哦,陆兄且别看这针脚了,忘了告诉你,我已请了神针山庄出面,薛老夫人已经派了她的孙女薛冰来江南帮我们一起查案。”
“冰冰?”陆小凤这次眉毛跳的更为惊悚,
冷罗刹薛冰,真真正正的人如其名,常人只道她是神针山庄的薛大小姐,貌美窈窕,却不知她发飙时有多恐怖。
只看她生平两大爱好,一是咬陆小凤的耳朵;二是剁男人的手,便可窥得一二。
这不,仅听见薛冰这个名字,陆小凤已经觉得耳朵隐隐作痛,然而从心底,又情不自禁的惦记这个女子的别样风情。
金九龄理理衣衫,看一眼窗前习字的龙葵和花满楼,那二人不用言语,仅相对微笑都让人欣羡的很,再看看面前的陆小凤,金九龄突然带了些恶趣味:
“陆兄啊,八月夏炎,既有“冰”又有“霜”的,是很适合祛火降温,我只担心你别冰爽过了头,冻着就不好了。”
闻言,陆小凤的脸塌了,还记得当年叶阐生为江湖美女排名时,自负美貌的薛大美人已经对那位排在自己前面的皓月仙子很有意见了,如今要是让两人在这种情形下见面……陆小凤已经不敢往下想了,降不降温的不清楚,反正自己挨揍是肯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初开新坑《陆小凤同人飞鸡传奇》
白飞飞陆小凤恭候大驾。
阴笑,小葵和花七哥哥就快跟大家告别了,他们很快就去过好日子啦~~
☆、晦涩光明难
又是月圆之夜;紫禁城,勤政殿。
朱棣已经连续半月未踏进后宫一步;每日罢朝后;除了用膳便是披折子;他其实脸上并不凶,也不多言打杀,可宫人仍是害怕。
就连前朝臣子和后宫嫔妃最近都显得格外乖巧懂事,譬如以前仗着得宠敢闯寝殿的兰妃;今时今日;竟是生生不敢前来打扰,只是每隔一日派人来问一次安便罢了。
没有人猜的透朱棣的心思;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不快乐,即使是从小贴身的近侍,也不敢妄言,只是在献茶之际,怯弱提上几句,
“皇上是真龙天子,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后宫的小主们若是不得皇上欢心,再选回秀也使得,奴才不是谄媚,三皇五帝,那个帝王跟您似得,登基四年,一回秀女都不选。”
侍从斟酌着开口,字句谨慎,生怕触怒了朱棣,龙椅上男子闻言略略抬眼,突然想起那个驯不服的身影,还有那句气死人不偿命的拒绝之言,
“人到中年总是容易发福变胖,我看你还是留着那三尺皇陵吧,也好做副大点的棺材,别到时候埋不开,挤。”
可叹他那样自负的一个人,明知她心里有别人,还肯赐她三尺皇陵将来容身,享万世祭供,等同于将皇后之位都许给她了,她却不仅一脸不在乎,还敢说自己中年发福,死了埋不开,真是……
朱棣已经愤恨的想不出形容词来发泄自己的心情,随手将手里的茶杯砸了出去,吓的近侍猛地跪在地上,只求皇上超生。
“滚下去。”朱棣擦擦满手的茶叶,满殿氤氲清茶芳香,奈何人却暴力无穷。
那近侍忙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静默许久,朱棣扔了手里折子,挥手一句,
“明枢。”
“属下在。”梁上跃下一个黑衣劲装的少年郎,身影移幻至朱棣面前,
朱棣一直盯着地上跪着少年郎,许久道一句,
“玩弄世人于鼓掌间的感觉,如何?可得……万无一失否?”
明枢身子微微一阵,回到紫禁城已经三日了,每日负责保护这帝王的安全,享受十八大内暗卫头领的荣耀,几乎让他忘了自己曾是绣花大盗的现实。
没错,他是绣花大盗,正面前这个帝王要他假扮花满楼作案,他本以为,这一辈子,这帝王都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然而既然提了,还是反问的语气,便知是生疑了。
明枢心内瞬间明朗,其实早该预料到,也无需隐瞒,总归是一死。
“一切都按计划而来,现场唯一的线索绣花帕子,无论绸布还是丝线,都是花记店铺出的,无论怎样查,花满楼都翻不了身。唯独一样……属下该死,那张花满楼的人皮面具被人夺了,不知,会不会节外生枝。”
朱棣闻言沉了脸,背转过身子,不再回答。
明枢见状垂了脑袋,最后朝那帝王拜了一拜,
“属下明白,请皇上,恩准属下回家乡安葬。”
话音未落,锋利的刀刃便划破风声,毫不吝惜的割断自己的颈部动脉,好像自己不会疼痛一般。
转身,却并未阻拦,这时候朱棣才第一次细细看清那跪在地上的少年郎模样,白净的脸庞,唇边只有一层浅淡茸毛,果然是个少年郎啊,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罢。
却成了一具尸体。
朱棣甚至没有一声叹息,这场景,从他决定要夺那皇位开始,早注定是要司空见惯的,被他御批满门抄斩、或是弃市的官族里,应该有很多这样的孩子吧。
转身迈步回到龙椅,朱棣突然觉得左脚微微颤了一下,是,站不稳的感觉么?
明枢死了,一切结束了,现在,无论陆小凤他们再如何努力去查案,都是徒劳无功的,除了花满楼,不会再有第二个凶手。
其实并非因为那个女子,而是因为他是帝王,他要大明江山稳固,便不容许有这样富可敌国的花家。
今天月亮很圆满,现在,他只需要一个新的暗卫首领。
却说龙葵枕着花满楼的胳膊,睡的却一点也不安稳,脑中尽是白日偶经那些酒肆茶楼的影像,
说书人长衫纶巾,堂木一声,口若悬河,无一讲的不是绣花大盗行凶作案的桥段,不提此案尚未侦破,却毫无责任的将花满楼的摆在明面,直指花满楼便是真凶。
哥哥根本不是绣花大盗,却没有证据,小葵无可奈何。
那男子在人前笑的那样不在意,自己受极了委屈,却还要轻轻抚着自己头发说,没关系,这没关系的,越是如此,龙葵便觉得自己那颗已经开始跳动的心脏如同切了片,烹在滚油一遍又一遍。
他不会对人疾言厉色,也不会对人用任何残忍的手段,即使是对刺瞎他双眼的铁鞋大盗,也不过弃剑一笑,冲那半老的男子伸出手,道一句,
“我早已放下,你也放下屠刀,成佛去吧。”
以为必死无疑的铁鞋大盗呆了,连那样一个罪大恶极的人,都被花满楼感动的痛哭流涕,带着被龙葵劈的里焦外内还剩一口气的女儿,从此追随苦戒大师去了。
那龙椅上的天子,缘何这样无情?
她也晓得,这些说书人不过是听命行事,这几桩案子皆发生不过几日,便从京城传到江南,还这样详尽的被编成章回评书,人尽皆知,分明背后有人授意,故意要哥哥身败名裂罢了。
室内很暗,小葵终是坐起身子,寝衣领口上织着朵锦花,柔瓣几欲触碰花满楼的额,情不自禁的触摸那男子挺秀的鼻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