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替小姐医治?”
“的确,幸好你机灵。”
“不过马文子本是不肯的,但奴婢说您这是旧症了,山下有现成的药丸子,休养一下就好,他才肯放人。”
“杜丰来过?”
伊人看到窗前案几上的杜鹃盆栽,与上回看到时,又有不同,感叹杜丰有心之余,又怕自己被人惯坏了。
“可不是,本来坚持要将您带好城里休养,可是奴婢说了您的伤不方便移动,他才作罢,小姐,他对您可真是上心,自打咱们过来杭州,几乎把半个绸缎庄都给您搬来了。”
“胡吣什么?我是主子,他对我好难道不是应该的?”
杜丰对她的特别,她不可能注意不到,只是她心有所属,自己尚为情所困,哪里顾得上别人?何况他是管家的儿子,她爹再怎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也不可能将她许给下人,这般妄念早该断了才是。
第10章 差点暴露
在别院里修养了几日,无论是含笑还是杜丰都不许她劳累,可这样的日子怎么能行,伊人坐在亭子里绣起花儿来,这架绣屏准备放在楼外楼里做摆设的,可一直没功夫,这会子倒是正好,大把的时间任她支配。习武之人在听到陌生脚步来到院子里甚至还不是一个的时候,出手乃是本能,不过紧接着想到不该随意伤人,飞身而起将扫出去攻击的茶盏挥到了一边,打碎在门边的石柱上。
“好功夫。”
谢先生?身边跟着的还有梁山伯和祝英台,伊人冷静的面色下隐藏着惊滔骇浪,垂下眼帘侧身站着质问道:“你们是子乔的客人?他怎么没陪着你们?还任你们胡乱闯到这里来?”
“你,不是杜子乔?”
祝英台居然会这样问出来,伊人好生意外,倒是梁山伯做起了老好人。
“我们是子乔的同窗,前来探望子乔,却不想走错了路,冒犯了小姐,还请小姐恕罪。”
“无妨,只是我素来好清静,这别院的下人们都知道,不敢往这里来,方才险些伤了你们,竟是我的不是了,我这就命人领你们去前厅,再着人通知子乔。”
“这位小姐,子乔他前几日伤着了,我们是来看望他的,也不知他现今身体如何啦?”
“舍弟素有顽疾、不宜妄动七情,稍加修养便好、无有大碍,你们有心了。”
正说着话,杜丰赶了过来,伊人暗自松了口气,吩咐他领着几位去叠翠园见子乔,自己则是迅速躲屋里,将女装换下,头发也来不及束便拎着含笑赶到叠翠园做准备。杜丰领着人进来的时候,她正靠在床头听含笑念书,见谢道韫进来,连忙佯作起身行礼,却被拦住,只听谢道韫柔声道:“子乔,你快点躺着,我们来看你本是好意,若累得你不有好修养倒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谢先生亲自莅临,学生受宠若惊。”
“山伯和英台也来瞧你了,那日你突然吐血把他们吓坏了。”
伊人佯作一脸羞愧地对着梁山伯拱了拱手道:“小弟那日情急之下多有冒犯,梁兄为人宽厚,实在敬佩。”
“山伯待人本就极好,子乔以后可莫要再误会他。”
“谢先生放心,学生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谢道韫很是宽慰,放眼打量起这房间来,这又叠翠园本来就是作为书房用的,里面一排一排的书架,上面该有的书一点不少。天青色的窗纱映得屋里幽静深远,一道道珠帘纱幕又添了几许梦幻柔美,角落里的琴、窗前的书桌以及案边的茶几都令这个住处多了几分文人的矫情。
“你这住处倒雅致。”
“这都是家姐布置的,就是希望学生多读些书、多长些本事。”
“想必那晚晴苑里住着的便令姐吧?你们长得可真像。”
一直沉默的祝英台突然插嘴,并没有让她气恼,微微一笑道:“这么说,你们遇到我姐姐啦?她性子孤僻清冷些,你们没恼了她吧?”
“怎么会?令姐不只样貌出众,为人也良善和气,还让人领我们过来呢?”
“呵,这倒是少见,以往在家的时候,若有人冒犯她,早打折腿扔出去了。”
“子乔,你怎么能这样说令姐呢?”
“好了,梁兄,她是我姐姐,你倒护得紧。”
一句话说得梁山伯红了脸,而谢道韫和祝英台一边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恼,这时传来了马文才的怒吼声“你这奴才好大的狗胆。”
早就听到他和杜丰争执的声音了,只是假装没听到而已,这时只得让含笑出去领他进来,看着逆光而来的他,伊人禁不住红了脸。
“对了,你家里的下人怎么这样卖力地阻拦我们进来,若不是马文才,我们……”
“还望先生恕罪,这别院原家姐置办的,这里的奴才自然也是听她的,怪只怪学生自幼体弱,也一向习惯服从家姐的命令了。
不待谢道韫说话,马文才怒道:
“子乔,你是男子,焉能让女子把控?”
“文才,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回头我让杜丰自己去领罚,不过家姐也是为了我好,你莫再生气了,对了,大家若不嫌弃,午间便留在这里用饭吧?我让人准备岭南风味的菜色,这会子,我让杜丰领先生和你们逛一逛园子,我这里比起先生家东山别墅远远不及,但也有些乡间野趣。”
见他们随杜丰出去,唯有马文才一人站着不动,伊人也不催他,只是闭着眼睛不理他,没想到这小子倒也沉得住气,跑一边书架上看书去了。
“含笑,侍候我洗漱。”
“公子,你要起来?”
“当然,难道一会儿让我躺在床上陪客人用午饭?”
含笑低头帮她穿衣,接着将头发绾成男子发髻,一会儿的功夫就出来一位翩翩公子,而马文才也走了过来道:“这样才好些,你刚才散着头发,看起来竟如女子一般妩媚。”
“马公子还说风凉话,我家公子若不是因为管马公子的闲事,哪里会伤成这样?”
“含笑,多嘴,你去准备午饭吧?用心点,可别丢了我杜家的脸面。”
“你这小书童胆子倒大。”
“那要多谢马公子雅量包容。”
“你,真的没事啦?”
“你不是看到了吗?只要没有大有情绪起伏,就不会有事,本来我已经准备复课了,是家姐硬压着我多修养两日。”
“子乔,我们是男孩子,以后是要顶门立户、建功立业的,岂能长于妇人之手?真不知道杜伯伯是怎么想的。”
“好了,你在背后编排我父亲,倒不怕我不高兴。”
见马文才尴尬一笑道:
“子乔,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想你一直这么秀气,要知道士族中好男风的习气……”
没等他说完,伊人先自急了。
“你都说什么呢?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我知道,而且,我会保护你的。”
“真的吗?”
“当然,我们是好朋友,以后也是,不过那楼外楼的事,你是不是先给我解释清楚。”
真诚,这是马文才眼底的情绪,伊人心里一阵感动,因为年龄的缘故,她很少有交心的朋友,这马文才却是她一厢情愿倾心相待的人,既使只做好朋友,她也很高兴。
“原来你为了这个和我生气,那楼外楼是家姐的产业,平时也是她的奴才在打理,和我可没什么关系。”
第11章 论说相思
“汉之广矣,不可永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讲的是《诗经》里的思想都纯正的,既使国风里的俚语风情讲的大都是臣民对君主之无限爱戴,绝不能只在字面上来理解男女之事,知道吗?那些浓诗艳词是万万不能学的。”
陈夫子的话音刚落,就听秦京生激动地道:
“夫子,夫子,我想请问这首诗算不算是浓诗艳词啊?”
“念”
“河汉天无际,心扉一线牵。墨字化喜鹊,鲜花赠红颜。织女思废杼,嫦娥下凡间。莫待七夕夜,月伴中秋圆。”
秦京生念完后来了一句:
“大家想不想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
伴着学生们的起哄,夫子说话都不利落了。
伊人本就坐在第一排,视线扫过陈夫子,只觉得他着实可怜,喜欢谁不好偏喜欢上谢道韫,莫说家世不相当,便是相貌才情也不能匹配。
“是杜子乔。”
“杜子乔,这可是你写的?”
伊人今日本来就心情不好,她不知道为什么祝英台会坐了她的位子,而她不得不跟梁山伯同桌,事情可大可小,但心头的怒火却难以熄灭,怪不得马文才好久不来看她,亏她日日惦念,伤势不曾痊愈就回山上来复课,居然连秦京生也想欺负她?可是以为她失了马文才这个倚仗就怕了他们了?现在居然把原先祝英台该蒙受的冤屈套到她头上?面对陈夫子,她甚至站都没站起来,冷若冰霜地答道:“我可不会写这样色不艳、香不浓,寡淡无味的诗,以七夕为题来诉情表白本就奇怪,牛郎织女一年才得一次相聚,可天下有情人无不希望长相厮守,哪怕一刻的分离也无法忍受,所以才有‘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的句子。‘河汉天无际心扉一线牵’,远不及‘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来得悱恻缠绵,何况‘一寸相思一寸灰’,端午未过,到七夕尚需两月,既然仍能等得两月,可见这份相思不够磨人。‘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另有‘三十三天觑了,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害了,相思病怎熬 ’?说得都是相思之苦。不过依学生看来,诗写不好也没关系,倾诉相思原有另一种境界,就是‘只意会,不言传’,正所谓‘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翻来覆去看,横也丝来竖也丝’。”
“横也思来竖也思,妙,妙啊!”
瞧见马文才偷偷看她,伊人一脸清冷,嘴角却难掩嘲讽,她不知道寝室有没有被换掉,早上一来便进了教室,还来不及查清一切。如果是真的,那她必会彻底放下,将他从自己的世界里驱逐出去,从此沦为路人,他自走他的路、受他的苦,与她何干?
“子乔,你这几句诗真是悱恻缠绵、香艳销魂,真是叫人爱不释口。”
爱不释口?伊人斜了一眼梁山伯,他看起来不像是这么情感细腻、心思浪漫之人啊?要不然怎么能同居这么久,都没发现祝英台的女儿身?
“杜子乔,我不是有意要占了你的座位的,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
“没关系,我坐在梁山伯身边也是一样,只要文才兄愿意,你爱坐多久都是一样。”
面对祝英台,伊人可不是好欺负的人,明知道她的软肋是梁山伯,偏就拿来刺她,见她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便一阵舒畅。
而梁山伯却难掩抑郁地吐糟道:
“子乔,我也不知道英台最近是怎么啦?似乎总是躲着我,难道我哪里做得不好,惹她生气啦?”
“山伯别这么想,经得起考验的友情才能持久,别放弃喔!”
“子乔,还是你看得透彻,咿?子乔,你有耳洞?”
不是都说梁山伯呆得吗?三年都没发现祝英台的女儿身,怎么竟会注意到她的耳洞?都是含笑,前些日子修养时,她非要替她收拾成女装,这耳洞又明显了一些。
“啊,没什么,我幼时身体不好,有道长寄言‘需作女儿教养至十六岁方得平安’。”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子乔和令姐应该是孪生姐弟了。”
“当然了,不过家姐性子更清冷、严厉些。”
经过这些谈话,伊人原以为和梁山伯的交集就结束了,尤其是祝英台又将座位换了回去,这个连谢先生醋都吃的小女人,怎么可能允许其他人威胁到她在梁山伯心中的地位?不成想,之后的几日,梁山伯尽看着她出神,而马文才对祝英台的兴趣也没有因为座位换回来而下降,反而常常上课的时候也调头看她。
接下去的日子变成了这样,祝英台把梁山伯看得紧了,而梁山伯却还抽时间来找她学习茶艺,而马文才也时常找祝英台玩蹴鞠。伊人假装若无其事,心里却在寻思这份所谓的爱恋究竟值不值得,她也许只是一个过客,既使有了绝色姿容,也未必能拥有这份情缘,眼下马文才对祝英台的热心尤其让她心凉。
偏生碰到马文才领着王蓝田准备偷看祝英台洗澡,忍不住出言道:“你们做什么呢?”
马文才脸色尴尬地回转身道:
“是子乔啊,没事。”
而王蓝田眼睛里光芒一闪,毫不在意地笑道:“杜子乔,你怎么在这儿?听说你身体不好,这大太阳的,别热着了。”
伊人绝不会承认自己内心的念头是不希望马文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这样冒出来本就有点心虚,所以对上王蓝田玩事不恭的表情略有点不自然地应对道:“什么时候你王蓝田这么关心同窗了?我只是从这里经过,哪里就热着啦?倒是你,蹲在这里听窗根儿可别累出毛病来。”
既然外头吵成这样,祝英台自然不能佯装不知,打开窗子冷眼看了他们,之后毫不客气地关了严实,看得伊人暗笑不已,这时马文才自知事不能成,便也随她一起走开了,可惜她的心里并不能因此觉得安慰。
临近端午,整个别苑的节日事宜都要她过目,等一切忙完已是午后,杜丰一句半月居的茶点不错,把她引来了这里。
“这茶根本就是咱家新出的,杜丰你可真是狡猾,还有这点心,从楼外楼学的吧?”
刚喝了茶便知这是自家的铺子,又听含笑对杜丰的一通数落,便开口问道:“杜丰,什么时间开始布置的?”
“回小姐,是梨花落尽的那日,小姐感叹‘半月梨花一季情’,杜丰便想着在这里建一个半月居的茶楼,这里后院种满了梨花,只因每年只有半月花期。”
“你好巧的心思,这次新出的白茶就取名‘半月雪’吧?”
伊人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击掌扬声道:
“好雅致的名儿,不知有何典故没有?”
“你是何人?怎得如此无礼?”
“哈哈,姑娘好大的脾气,若非姑娘你捡了在下遗落的扇子,在下又岂会找来这里?”
第12章 扇子后续
“小姐,我错了,我只是见那扇子上的字儿写得好,想着拿给小姐看看,后来放在一边就忘记了。”
被伊人瞪了一眼的含笑已经不知所措了,而门外之人哈哈一笑掀帘子进来了,伊人阻止了杜丰意欲拦阻的动作,自己侧过身子看着窗外,避开来人打量的目光。
“姑娘既赏识在下的书法,在下倍感荣幸,这扇子姑娘便留下吧,只是扇坠乃是幼时家母所赠,在下极为珍视,所以……”
含笑方才被伊人瞪得一肚子委屈,立刻发了出来,将扇子整个塞回他手里道:“你都拿回去吧,本姑娘可不稀罕。”
许是那人从未被人落过面子,一时有点尴尬,不过瞬间又转向伊人道:“在下平日也多饮茶,素喜那碧螺春芳香怡人,方才听得小姐那句‘半月雪’,心生向往,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
听他说得这样情真意切,伊人也当他是自家茶楼的常客罢了,于是命杜丰上茶,他烹茶的手艺已是极好,只是少有机会展示。
“咦?这茶不必烹吗?”
“回公子,这茶芽叶娇嫩,和碧螺春一样不能用足沸之水,免得过烫损了色泽和香气。”
“原来如此,在下方才听得这‘半月雪’的名字,欲知是何典故,还请小姐赐教。”
伊人看着眼前的院子不曾回头,只淡淡地道:“不过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