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梁山伯,这些事情夫人自会安排,不许再挡着道,否则以贻误军机罪论处。”
作为杜子清的次子,杜颜属于最早追随马文才的那批人,文武都出众,又事事以马文才为先,脾气平和、处事圆滑,既使心高气傲一些的谢混也没法挑他的刺,更因为杜颜武艺高强,又擅调兵,帮他捉住张猛,报仇雪恨,两人反而成了铁哥们儿。
伊儿接到汇报的时候,连叹气也懒得做,这梁山伯真是……远不如当年书院时脑袋灵光,抢收庄稼这种事情何必劳烦军队?直接上报给她,她自会安排护卫前去帮忙,便是这里不够,自还有其他大户的人手可以借,怎么能因小失大贻误战机呢?看来的他的官位总不能升上去,除了没有人撑腰,其自身也是有责任的。
不过老天注定不肯满足梁山伯这点愿望,伊儿刚安排好人手,就听有人来报有大军来袭,而留守的臣子立时没了主意,沉声道:“来便来了,慌什么?”
“夫人,前方正在打仗,城中兵防空虚……”
“谁说兵防空虚,我不是还在吗?”
谢混是知道这个堂妹的,听说诗作得不错,但到底男女有别,接触不多,而这打仗和作诗能一样吗?
“夫人可是有了主意?”
“来的哪一部?”
“刘裕领的北府兵。”
谢混回话的时候,牙关咬得紧紧的,若非堂叔谢玄早逝,北府权力易主,哪里轮到那种微贱之人领兵。
“舅舅的北府兵?听说不错,我们去会一会。”
刘裕?文才也是在同他作战吧?这人的名字她之前没知道,但听了他的字以后,想起了辛弃疾的词‘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方知这位来头颇大。
“早听说马夫人有倾国倾城之姿,真正是百闻不如一见。”
“比不得有些人见面不如闻名。”
不管他装得多有礼,骨子却是个兵汉子,肤色黄中泛着灰,分明是老了,伊儿神色淡淡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在辛弃疾的笔下,他刘裕是个英雄,可如今在她面前,这只是个敌人。
“刘某素知夫人嘴皮子厉害,不过妇道人家还是顺从一些的好,免受诸多苦楚。”
“夫君在前方未能与你对阵,必定很遗憾,不过你能来这里,本夫人很高兴,会稽好山好水好风光,是个埋骨的好地方。”
刘裕这时突然有种不详的感觉,这女人看着温柔可亲,说话阴冷阴冷的,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才发现她并没有高声喊叫,声音却被传那么远而毫无减弱的迹象。他听过王凝之长女出生时的异象,因为不是亲眼所见,所以并不十分相信,而且马文才自立为王时,曾有人用马夫人出生时的与众不同来锦上添花,说她天生凤命,笑话,天生凤命怎么不见凤凰来朝,别是招蜂惹蝶的命吧?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可能多虑了。
正踌躇间,原本紧闭的城门开了,两队人有条不稳地奔了出来,脚下轻巧、步声几不可闻,出来以后禁自分到城门两侧,看来看去也不过两百来人。
他禁不住皱了皱眉,明王新立之国,兵力分散,此次主场在建康,他也是打探到会稽空虚,准备抄了马文才的老窝,如今桓玄已不足虑,也有他二人在争天下罢了,没想到山阴城似乎底气十足?本来他故意没有围城,就是留了路给他们逃跑,好捉活的,那样玩起来才有意思,没想到这么点人,她一个女人真敢迎战?不愧是谢道韫的女儿。
伊儿是不知道他人的想法,她的爹爹太过低调,以至于人们一旦对她和弟弟们心生钦佩,势必要抬出他们的母亲来。
“就这么点人,夫人敢与某开战?”
“你现在回头逃跑也来不及了,本夫人的紫衣卫真愁没地方练手呢?”
话音未了,人已经从城门楼下扑了下来,真像一只紫色的蝴蝶,只是这蝴蝶狠了点,迎面而来的剑气,他狼狈地躲开却仍是落了一缕发丝,而他身边的何无忌却未能幸免,一头栽到马下,心头阵阵冰寒,这何无忌的武艺比自己只高不低,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在逗自己玩。
北府兵自建立以来从未有过如此惨败,这百来个紫衣卫身形如鬼魅一般,剑法也利落干净,好一个马夫人,每每北府兵发动阵法欲困住紫衣卫进行绞杀时,就会被她一招破掉,自己带了五千精锐过来,难道都折在这里?作为主帅,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兵已被杀到胆寒,这紫衣卫根本不是士兵,他们更像杀手。
伊儿不想给人留下血腥的印象,没有痛快地杀掉刘裕,而是废了他的武艺,刺穿瑟琶骨收押了起来,她的紫衣卫虽不能一夫当关,却以一抵十,主帅已废,除了投降,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夫人,这刘裕很该送往前线,以振军心。”
“去安排吧?”
她回城的时候,城门口站着的阿爹阿娘,五叔七叔他们,坏了,自己这么凶残全都被看到了,谢道韫却笑着上前道:“我们的一一,好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没想到花花今天又更了吧?
第91章 大结局
时也运也命也?
马文才自立为王时野心勃勃,可未尝没有过担忧,可他没有退路,真的攻进建康、入驻台城之后,他也曾觉得像场梦一样。少年时的梦想是‘开疆拓土、青史留名’,像卫青霍去病那样,却不想有生之年登上这样的政治高度。只是做元帅有做元帅的烦恼,做皇帝有做皇帝的苦楚,不过幸好他有伊儿陪伴,哼,天下初定,那些门阀士族就开始想给他塞女人了,这天下哪还有人比得上伊儿,况且他答应只喜欢她一个的。
‘朕当年求婚之时,聘礼是所拥有的一切,包括过去、现在和将来,所以这江山自然也在其中。’
“伊儿没能见到他们听到此话的脸色?真是缤纷多彩。”
“你这会子是痛快了,等以后办差的时候消极怠工,看你怎么办?”
“真是让你说着了‘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
朝堂上马文才也郁闷得紧,他是士族出身,从小就瞧不起寒门庶族,可是坐在龙椅上发现士族真不如寒门子弟好用,他内心的矛盾可想而知,时常要对着伊儿倾诉一番。
“不必着急,慢慢实施科举选才了,九品中正制是时候慢慢退出历史舞台了。”
“有道理。”
朝廷变革受阻是肯定的,但在伊儿这里,马文才从来看不到沮丧,她总有想法能够支持他破除难关,只可惜他没有那么多时间革除所有弊政,实在是东晋一朝遗留的糟心事太多了,而且很多东西不好下手,否则哪里需要等他坐了天下才动手改变?
夫妻相互扶持间,岁月也悄然流逝,马文才接近知天命的年纪了。
“伊儿,你还是这么年轻,我却老了。”
“我看着年轻,养的还不是你的眼睛?”
“此话不假。”
看来看去都二十岁的年纪,有风韵却无老态,便两个儿媳都不敢和伊儿比貌美,更因为有这样的母亲在,明伟明秀两人挑女人的眼光奇高,出身不好不要,相貌不美不要,气质不高不好,脾性急躁不要,最后一个娶了杜子清的孙女,另一个娶了晋安陈氏的女儿。本来他还是有心提携王谢两家的,但伊儿坚持近亲结婚对子孙身体及智商不利,可惜了他疼惜伊儿不愿她再受生育之苦,一生只两个孩儿,若是有女儿,嫁过去倒也可以。
“文才,过些天是父亲的忌日了,我们去杭州一趟吧?”
当年的马太守在马文才得志前就故去了,和先婆婆一起葬在杭州,公公婆婆都是得了追封的,便杜伊人也得了追封,谥号是孝恭仁皇后。不过马文才不改小心眼儿的脾气,只让黄良玉在皇家道观修行,没有任何封赐,还好并未禁她自由,否则不知被人怎么吐口水呢?
“伊儿,明伟已经长大了,我们回杭州去好不好?”
“好。”
比起建康,马文才和伊儿都更喜欢杭州,而王凝之和谢道韫则更喜欢会稽,只有年轻人才放不下乌衣巷的荣光。
明元帝提前退位,令众人惊讶之余更高看了他一眼,哪一个皇帝不是一坐上龙椅就到死不挪窝儿?这权力放手得忒爽快。
西湖畔的楼外楼还在,只是东家多年在外,如今终于回来了,看着伊儿眼底的笑意,马文才被朝政扰得习惯性皱起的眉头也舒展了,他就知道伊儿喜欢这种‘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的生活。其实他放不下朝堂,但他有心无力了,不管是变革还是北伐,只能把一切留给年轻人,也好在离世前好好陪陪伊儿。
春去秋来,西湖四季景色不同,可他却老得看不动了。
“伊儿亲手做菜,隔好多年了,手艺可生疏了?”
“就算味道不怎么的,你也只能将就着了。”
“伊儿跳支舞吧?”
他替她置办的衣裳多为素色,在那青山绿水间舞动起来有如神仙一般,杜伊人的身影又渐渐清晰了起来,当年也是在这西湖之上,她翩然而去隐没在山林里。不,伊儿就是杜伊人,这相貌只是皮囊而已,看那些蝴蝶不是闻香而来了吗?
“你们来啦?”
“给父皇、母后请安。”
“又没外人,还是叫阿爹阿娘吧?听着顺耳。”
“是,阿爹在杭州住了些日子,眉头都舒展了。”
“可不是,果然还是杭州住得舒服,山好水美,就是风吹着也温软,伊儿曾经说过‘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当年父亲叫我去尼山书院读书,我还不愿意,幸好我去了,不然就遇不上你了……谢道韫真是讨厌,总偏心梁山伯和祝英台……伊儿最好……王凝之凭什么和我抢伊儿,不就仗着王家的势吗……伊儿,你看我终于做了将军了……我只娶你一个,一辈子对你好……”
明伟和明秀这时才知道阿娘为何送信让他们来,阿爹已经老得分不清过去和现在了,居然还说外祖父外祖母的坏话,阿娘可是很凶的,竟也不生气。
“啊,明伟明秀,你们还在?”
我们在了好一会儿了,阿爹,两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虽然是孪生兄弟,长大以后相貌并不是特别像,明伟像马文才多一些,明秀像伊儿多点。
“文才,明伟明秀一直都在。”
“伊儿,你也在?等我去后要和你葬在一起。”
“那是自然,你我许下承诺,‘生同衿、死同穴’,不管去那里,伊儿都陪着你。”
“我种的杜鹃,你喜不喜欢?”
“喜欢,尤其是你从书院的后山移过来种在廊前的那几株,看着艳丽喜人。”
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明伟一脸忧愁地问伊儿道:“阿娘,阿爹是什么意思?不葬回建康吗?钟山那里风水是极好的。”
“明伟,你阿爹的意思是葬在杭州,建康那里立个衣冠冢吧?无需靡费。”
“那杭州这里?”
“无需兴建皇陵,就与先夫人杜伊人合葬一处。”
“阿娘怎可?”
“明伟明秀,杜伊人是阿娘的前世,阿娘以后也要葬在那里。”
二人总算明白了杜家人为何待他俩特别亲切,当年阿爹还没举兵的时候,在永嘉郡见到晋安郡的杜太守,他给了好多礼物给他们,还总喜欢抱着他们玩耍,原来也可以算作他们的外家。
马文才又醒了,这回比较清醒,交待了明伟好些事情,最后靠在她怀里睡着了,只不过这次是永远。
“明伟、明秀,阿娘说好了陪你阿爹的,你们也都长大了,你们兄弟少,要相互扶持,俗话说得好‘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在其位定要勤政爱民。不过对阿娘来说,没有什么权利富贵比得上你们两个,对子孙也是如此,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罢,不要为此疯魔,苦了自己。阿娘嫁妆丰厚,在广州还有几个庄园,都留给你们两个,身逢乱世,日后有个万一,也是一个退路,相信阿娘,那里不比江南差,有诗云‘日啖荔枝三百棵,不辞长作岭南人’。”
“阿爹,阿娘”
伴着这一声声哀号,好多蝴蝶聚集过来,直到香气散尽方才离去,传奇女子的传奇人生,在这里终止。消息传出不过一天,山阴大宅里也传来了哭声,晚年因为容颜不改甚少见人的王凝之也去了,手里的佛珠断掉滚了一地。
两兄弟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伊儿要多舍不得就有多舍不得,可她没有时间了,论理她的寿命应该很长才是,但她穿越为的就是和马文才的缘分,这缘分到头了,居然就要让她走了,多么美丽而残酷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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