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给他前所未有的震撼。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好香啊’,虽然不甚要紧,却极破坏气氛,好在曲子即将终了,他就坚持着吹完,可紧接着又有人道‘快看,蝴蝶来了’,这一看他差点忘了吹曲子。
“文才兄,当年的传言竟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然人世茫茫,我又如何能找到她?”
是啊,人世茫茫,找一个故人何其不易,眼前的女子听说只有十四岁,这形貌风韵也当得一代佳人了。他心里曾经也有过这样一个人,可是时光像流水一样逝去,却再没了消息,他是不是也能够如文才一样幸运?
这个问题,没有人知道答案,马文才又哪里管得了别人家的事?他如今被喜悦冲击得晕头转向,只等着早点回转杭州好娶亲。不过上头好像有人不让他如愿似的,王凝之的下一个职务应该是会稽内史,而他马文才也准备回杭州一带,可一纸任书下来他被派往荆州,那里和江州一样南北常有小的摩擦,同时也是军事重地,近来北方秦人颇有些蠢蠢欲动。
“文才,你可不像是这么没出息的人。”
愁眉苦脸的样子被谢道韫看见了,定是要训斥的,不过这些年见他如此专情,便也心疼几分,略一思量道:“虽然王郎和我都更想女儿在会稽出嫁,亲朋满座、场面盛大,不过若天意不允,也没办法,就在江州办了吧?”
“文才谢岳母大人体谅,只是怕委屈了伊儿。”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若是夫妻恩爱,何惧婚事简薄?若夫妻不谐、同床异梦,便是婚礼再奢华盛大,又有什么意思?”
“请岳母放心,文才此生只爱伊儿一人。”
“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伊儿从小被娇宠,有点小脾气,你要记得让着她些。”
马文才已经高兴地找不到北了,无论什么要求,没有不应的,何况王家也没提过分的要求,他这里飘着似地回了自己府上。
“文才,这是怎么啦?”
桓伊暂住在他府上,见他一脸傻笑,见了自己连招呼也不打,明明说好了要一起去找慧远大师听禅的。
“呃……叔夏,我有喜事告诉你。”
“该不会是要成亲了吧?”
“我都还没说,你怎么知道?”
“难道是真的?”
一个真心替朋友感到开心,一个已经高兴地傻掉了,两人决定要开怀痛饮庆祝一番,马文才醉了,他酒量明明不错的,可他还是喝多了,也许酒没多,心却已经醉了。
随着一封封的书信送出去,有人欢喜有人怒,建康城里的贵人,司马道子气得砸了刚到手不久的夜光杯。
“王爷息怒,谁知道有没有别的意外呢?那谢安可是已经病了。”
论本事,这个王国宝不咋地,但使坏上,他和王蓝田有的一拼,难道太原王家有这个遗传因子?在朝堂上被谢安这个岳父压得没有发展,只能跟在司马道子跟前奉迎拍马,派人刺杀马文才的主意便他给出的,司马道子一听这话,乐了,他与谢安也不对付,眼看着他风烛残年,再无能力压制他们,心里不无快意。
“你说得对,明日本王去请旨,派了太医去给安石公请脉。”
这厢政敌们盼着谢安快点去逝,那边谢安也没闲着,早让谢玄送信往江州了,让两个孩子早点完婚,免得节外生枝。便是王珣也开始忧虑起来,固然谢安在朝时他不得志,但不能不承认有谢安在的朝庭人心安定一些,也给族兄去信,让快点将亲事办了,这样王家才更有底气在朝堂翻身。
第81章 出嫁前夕
比起王谢两家的着急上火,杭州太守府的马俊升高兴极了,一方面是欣慰唯一的儿子终于成家;另一方面是娶到高门闺女的荣耀也让他精神备增,要亲自骑马要往江州来。
“老爷,江州路途遥远……”
“你的意思是嫌我老了?”
“不不,玉儿只是担心老爷一路劳累。”
“玉儿不必忧心,老爷我是武人,这点路途还难不道我,我就文才一个儿子,他成亲我怎能不到?”
说话依旧中气十足,可那灰白的头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透着点悲凉,他这辈子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黄良玉不知道怎么说好,只知道自她进了太守府以来,看到的都是一个为了儿子操碎了心的父亲,一个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爱护之心被儿子误解的可怜人。他和其他士族一样瞧不起庶民,却也不曾草菅人命,他的手下是做过那样的事情,但谁能面面俱到,保证手底下的人都干干净净的呢?
“要不老爷带上玉儿吧?”
“不行……你留在府里照应一下,有事给我送信。”
马太守反射性地拒绝了,他一直知道儿子不喜欢玉儿,若他带着玉儿过去参加婚礼,只怕父子关系更僵了。
一时间喜讯在江南大地上盘旋,许多人奔走在前往江州的路上,渐渐地汇集到了这个美丽的地方。收到信的相关亲友,男方的、女方的,能亲自前往的,都要亲自或派家人跑一趟,不能亲往观礼的,也都备了贺礼送去。
马文才看到亲爹过来,心里是高兴的,脸上就不免露了几分,多年的父子隔阂终于消融,见他一脸风尘倦色,赶紧安排他沐浴休息,这个脾气暴躁的男人真的老了,泡了个澡,倒头就睡,洗尘宴直接推到了第二天,结果他坚持要去刺史府拜访,被马文才拦了下来。
“爹,不必那么着急,我已着人送了拜帖,等回帖过来再说。”
“也好,那样方不失礼数,对了文才,王凝之对你还好吧?毕竟你们以前……”
“他自己没那个命,这么多年早认了,不过王家都有些傲气,爹,你别往心里去。”
“爹明白,娶王家女是咱们高攀了。”
马俊升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极痛快,当年被王凝之一封书信吓得不敢替儿子求娶杜家女,心里哪里真的不憋屈?如今倒好,他马家得天庇佑,媳妇会投胎,杜家的财、王家的势,全得了。当然,他是不会当面奚落对方的,王凝之脾气再好也是王家人,尤其王羲之这一支是出了名的狂傲,当年他坦腹东床的佳话,何尝不是因为率性自我?现在他是故去了,不过他当年的风采只要看看王徽之、王献之就知道了。
“爹,不要说什么高不高攀的话,如果她不是伊儿,就算是公主,我也不稀罕。”
这么多年,他的儿子变了很多,却还是有小时候的影子,讨厌阿谀奉承的人,也讨厌别人说他靠的是父亲,更讨厌他要求他攀附权贵。可人在朝堂,就身不由己,他已经快入土的人了,看到文才有这样强势的岳家,日后必定仕途顺遂,心里很是安慰,但见他如此抗拒,只好顺着他道:“是是,我们文才不是那样的人。”
马文才很少看到他爹这样讨好的嘴脸,不过以前既使他这样做了,自己也不会领情,现在他爹已经老了,两鬓霜华配上眼角的皱纹,怎么看怎么伤感。他这些年守着伊儿不娶,有人赞他深情,也有人批他不孝,他知道从前自己对不是伊儿,后来也对不起父亲,好在眼前就要花好月圆、幸福美满。
不只马家这里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便是王凝之也被谢道韫耳提面命,见了亲家不许使性子,毕竟那是女儿未来的公公,没有婆母在上,对新妇来讲日子会轻松很多,但对公公还是要孝敬的。
“别再唠叨了,我记下了。”
嫁给王凝之多年,那个当初文采风流的谢道韫终于还是不能免俗,为了这些琐事变得唠叨起来,而王凝之也未能出尘脱俗,不耐地顶了回去,两人看着对方,都显得有些惊愕,最后相视一笑,原来这就是生活。
“得,一起去看看嫁妆,可还缺什么?”
“听你的。”
王凝之第一次去关心女子的嫁妆究竟都有哪些,当年哪怕他亲妹妹出嫁的时候,他都没有亲自去看过,更别提他自己成亲的时候了。
“这天气,还要带这么多被褥过去?”
“这只是礼数,若照你说的,文才府里什么没有?哪需要准备嫁妆?”
自知理亏的王凝之不再言语,摸摸这个、看看那个,结果被胭脂香粉之类呛得打了个喷嚏,一盒香粉少了一半不说,他的脸上也沾了些许,惹得谢道韫笑弯了腰。
“你呀,谁叫你凑上去闻呢?还不快去洗了,这里也得让人收拾干净。”
打发了添乱的丈夫,她又去看看女儿,这个女儿从小和自己不甚亲近,可这要出嫁了,她还是舍不得,也不知道嫁衣绣好了没?不过才走到门口就听见两个儿子姐姐长、姐姐短的,“阿姐,姐夫要是对你不好,乐儿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好好,阿姐将来可是要仰仗几个弟弟撑腰呢?”
伊儿是长姐,从小对两个弟弟照顾有加,两个弟弟也乖巧懂事,姐弟间十分友爱各睦,这才是一家人,令她很满意,迈进门去赞了一声:“说得好,日后七七、乐儿还有重儿,你们都要努力学习、光耀门楣,这样才能好好替你们的姐姐撑腰呢?”
“阿娘放心,哥哥说他要像叔公一样做宰相呢?”
“好,七七有志气,乐儿你呢?”
“乐儿要做兵马大元帅。”
“好好,乐儿也有志气。”
伊儿看两个弟弟人小、志气不小,心里高兴,不过他俩儿挺胸表示自己是个有志男儿的样子挺可乐的,忍不住笑了出来。倒不是觉得他们好高骛远,以他们的家世,只要个人肯努力,还是极有可能实现的,瞥了一眼母亲眉目舒展的神情,再想到她本身极为矛盾的心理,一边喜欢上进努力的男儿,一边又瞧不上满眼功名虚华的人士,伊儿默默替两个弟弟日后的学习生涯点蜡。不是谁都能修成安石叔公那样的境界的,退则闲散逍遥、进则千秋功名,即便是叔公大人,也被朝堂倾轧搞得身心俱疲。
小孩子的志向,记住的人不多,谢道韫原本对这两个孩子也没寄予厚望,毕竟家风如此,孩子们个个都没有对功名利禄表现出别样的心思,反而都痴迷书法一途。只是长此以往,王家败落之日不远啊!若这两个孩子能撑起门户,那么王家再风光个百年也是可期,却是女儿打断了她的思绪。
“阿娘,一一给您和爹爹都制了新衣,您瞧瞧喜不喜欢?”
“你花了那么多心思,哪里会不好?只是日后出嫁了多花些心思在文才身上,你和他才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一辈子,和那个人在一起?
伊儿禁不住就觉得喜悦,她知道那是个让人操心的家伙,可她心甘情愿,又有什么办法?既使知道十四嫁人有些过早,但她没有一丝抗拒,只是想到要和他朝夕相处,还是有些紧张,不过这么一点情绪和婚前恐惧症相处甚远。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婚前恐惧的症状,花花以前有过,明明恋爱同居四年了,办婚礼前还是觉得怪怪的,有点紧张无措,不知道别的姐妹们是什么表现?
第82章 新婚燕尔
本来在任上合该俭朴些,但伊儿出嫁的声势依然不输十里红妆,从刺史府到将军府本不远,但送嫁的队伍却是绕着江州城中的街道走了一圈,才送过去。待得迎娶之日,马文才吩咐在迎亲的路上摆了一路的盆栽杜鹃,他从来不是个俭省的人,除了给送礼贺喜的人安排了宴席,城里的空地上也摆起了流水席,让全城的人只要愿意,就来沾沾喜气。
在将军府门口,直接把她从轿子里抱进门,拜天地、拜高堂,之后夫妻对拜,终于他们的夫妻身份尘埃落定。
在新房里掀盖头,她那显得稚嫩的脸上难得地露出羞涩来,微醺的他眼底的惊艳和喜悦无法掩饰,只是仍旧克制地拥紧她呢喃道:“伊儿,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外面的喧闹碰杯之声还在继续,房内却是已经安静地只属于一对新人了,马文才急切中又显得很克制,生怕吓到伊儿,伊儿也是紧张,以至于之前学过的东西全抛到了云外,只由着他想怎么来怎么来,不过她紧捂胸衣不放的样子终于逗乐了对方。
“伊儿,可是怕我看?”
伴随着轻微沙哑的笑语,一个深吻过来掩住她的羞涩,也迷惑她失了警惕,等到他的手再无阻碍地游移在她身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只有微微颤抖的份儿。
“伊儿,你可真香。”
房里的红烛是要烧一整夜的,那暧昧的烛光下,床帐里的香气渐渐逸了出来,充满了整个房间,更添了浓浓的风情。
早起是好习惯、好品德,不过马文才坚守了多年的东西,这一朝全线崩溃,若非伊儿生气地推他起来,他一定不在乎给不给马太守请安敬茶。
“阿爹,请用茶。”
这个小儿媳,和文才站在一起真的很稚嫩,不过行事却沉稳,马太守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相貌娇好、气质优雅,不愧是谢道韫的女儿。
“好孩子,快起来,以后只管与文才和和美美过日子,若是文才敢欺负你,阿爹定然替你揍他。”
了解马家情况的伊儿,哪里会把这话当真?却依然笑得跟朵花似的谢过,又见公公拿出两个红包来道:“另一个是替文才的娘给你的,她若是知道文才娶得这么个好媳妇儿,一定高兴极了。”
文才的娘,伊儿是知道的,人如果软弱,貌似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之前的她又何尝不是如此?所以,她一定要坚强起来。
马文才仗新婚假期,带着把将军府里转了个遍,不是陪她喂鱼,就是拉她下棋,还有弹琴跳舞,把能做的美事都做做,晚上更是早早关门上锁,太守大人可是吩咐了早点生个孙子出来。
“伊儿别动,我帮你画眉。”
见他跃跃欲试,伊儿也颇为心动,就挥退了丫头,结果……和帮她挑衣服的时候一样,纯属添乱。
“文才,你真的会画吗?”
眉毛对女子容貌来讲起着很关键的作用,没听人说‘眉目传情’吗?她不知道顶着这两条又细又黑的所谓‘柳叶眉’出门会不会吓到人。
“擦掉,重来。”
直到她的眉毛部位被他折腾得发红,这家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眉笔,谄媚地来了一句:“其实伊儿不用画眉,就很好看。”
伊儿无奈,她原来也是不太画眉的,但出嫁前梳妆时,被开了面,连眉毛也修掉了一些,如果不画就有些不自然。自己抬手抹了一些润肤的膏子,拿起眉笔随意描了几下,两道粗细合度的一字眉就成形了,和她的气质倒还相符。
马文才讨好地亲了一口道:
“伊儿真美”
三朝回门,伊儿一袭粉色收腰琶琶襟马甲,里面的衣裙都是海棠色,袖口裙边都有蝶恋花图案,喜庆又鲜亮。因为还不太适应绾妇人髻,就梳了个类似平髻的小两把,额前只留了中间一小撮流海儿,两边缀了一对相同的粉色珊瑚钿子,俏丽的脸上,羞涩又甜蜜直接闪瞎了众人,不需问也知道姑爷待她极好。
被阿娘领回内院说话,全是嘱咐她跟文才去荆州如何管理内院的事,虽然她出嫁前也帮着管事,可以后自己管家总还是不一样。
刚从娘家回来,又要送别公公,马太守是穿着儿媳妇亲自缝制的衣服启程的,一路春风满面,就连初夏的日头他也不觉得难受,只想着这回看谁还敢念叨他家文才不好。
这回府里头更没有拘束了,桓伊早在他婚前就从府里搬了出去,寻了一处依山傍水的雅舍住下了,所以马文才收拾整理交接公务,其余的时间都窝在府里陪媳妇儿,可还是有人他不能拒绝的,那就是两位小舅子,习武射箭也罢了,下棋也找他陪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