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芳夏赶紧点头应允下来,好叫马文才放心去做自己的事,等马文才离开后,司徒明依旧沉着一张脸,带孟芳夏到角落的那张箭靶的正前方,孟芳夏看着远方的箭靶,估算大概也有一百公尺的距离,她又望向另一头那些学生们练习的地方,他们站立的位置离箭靶也不过六七十公尺的距离,却还有些人射不到点上,心中微微一凉,知道这位司徒夫子岂止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恐怕今天还是有意想为难自己,不过谁让她自己不好,头一天上课就逃学了,现在就只能乖乖认命听从夫子的教诲。
“先把弓举起来,让我看看你持弓的姿势如何。”司徒明站在孟芳夏身边,冷冷地说了一句。
“是。”孟芳夏接过小秋递上来的弓,想着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一些画面,然后摆出平举着弓的姿势。
这时代的弓再怎么轻巧也是实打实的沉重,尤其对孟芳夏这样甚少做过什么气力活的人,司徒明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任凭孟芳夏举着弓,却迟迟不开口让她把弓放下来休息。
孟芳夏已经明白司徒明在刻意为难她,自然不敢轻易出声,虽说不知道司徒明为难她的原因何在,可是人家为人师表的地位摆在那里,又哪里能让她反驳半句?到时让夫子脸上无光,她更讨不了好。
“持弓时要双臂稳定,不能轻易摆动,这只手往后一点,这里和这里都要放松,眼睛对准前方的目标,要是看走眼,弄错方向,万一出了什么事可不好。”司徒明不知从哪拾来一根树枝,随着话头落在孟芳夏的手臂上,还带着一丝巧劲,让孟芳夏逐渐僵硬的双臂又染上一丝疼痛。
孟芳夏咬紧牙关,彷佛想藉此将那股疼痛咬进肚子里,脸上一点怨气也不敢露,忍气吞声地应声调整自己的姿势,小秋眼见着孟芳夏将弓举了大半天都不能松懈,她刚才背着弓的人,当然知道那把弓到底有多重,孟芳夏早就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那位夫子还在刁难小娘子,她也知道自己不能上前为小娘子求情,便只能站在那儿干著急。
“取箭引弦,想法子射中前方那张箭靶。”司徒明见为难这么久,孟芳夏硬是不吭一声,想也知道是个硬脾气,又觉得自己的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才又开口说道。
“是。”孟芳夏应声放下弓,从小秋递上的箭里拿出一枝箭,搭在弦上,又再次举起弓瞄准箭靶。
孟芳夏一连射出好几箭,箭箭都是飞不到一半就落地了,小秋终是舍不得自家小娘子吃苦,快步上前劝道:“公子,先歇一会儿吧,妳都练习这么久,只休息一下子,司徒夫子不会怪妳的。”
“不必!我还有力气可以练习。”孟芳夏赌气地回了一句,第一次暗恼原主的没脑子,不管当初她因为什么缘故要出来求学,可是如今这倒霉事儿摊在自己身上,她是无论如何也抛不开心中的郁闷,手中握着的弓弦也因为那股怒气而迭加了不少力量,咻!一声,这一箭竟然就射中了箭靶。
“孟方,妳先休息吧,下午有空记得把今日该练习的三百支箭补足了。”司徒明见孟芳夏这一箭也算是完成他的要求,终于愿意放过孟芳夏一马,只见他淡淡地吩咐一句,便转身往其他学生那里走去。
“公子!妳的手…这可怎么办?下午还要继续那三百支箭的练习吗?”小秋看着司徒明总算肯离开了,才赶忙关切地打量孟芳夏的双手,在见到她手上一条条的伤痕时,即使早有预料,却还是忍不住惊叫一声。
“废话!好不容易抓到诀窍了,不趁现在多熟悉一点,等改日再来练习时,说不定又会忘记那种感觉。”孟芳夏毫不犹豫地回道。
“先别练了,我等等去跟司徒夫子说,妳的手都伤成这样了,还怎么练习?”马文才此时也已经走过来,看到孟芳夏手掌上的伤,立刻二话不说地阻止她这分明是赌气的作为。
“我不要!你这也不许!那也不让!你是我什么人?我的事几时需要你来操心了!”孟芳夏怒气冲冲地顶了回去。
“公子!妳就听马公子一回吧,他也是为妳好呀!”小秋愣了一下,张口想要说话,可是却看到马文才沉着脸对她摇了下头,她只好改口劝道。
“马兄这番好意,孟方心领了,可惜孟方无福消受,还请马兄不必到夫子面前多言,小秋!回去了,我们下午再来!”孟芳夏咬了咬唇瓣,匆匆抛下话后,转身离开。
马文才站在原地轻轻叹了一声,脑海中又浮现那一晚无意间听到的话…她还是不是她呢?又或者…可能吗?小秋是从小跟着芳儿长大的,不可能连自己伺候的主子换了人都不知道,既然小秋只说自家小娘子变得有些不同,却没说哪里不同,显然人还是那个人,但又是为何变得如此叫人陌生?
“马兄,你就不必再管他的事了,人家一点也没想领你的情,你又何必自讨苦吃?”祝英台看不过孟芳夏这样的态度,便走过来劝道。
“马兄和孟兄住在同一室里,你总不能叫他们两个日日跟仇人似的相处,马兄必定是个好兄长,自然不愿意对孟兄的事袖手旁观。”随祝英台一道而来的梁山伯倒是语气温和的当起和气佬。
“刚才的情况,你也看见啦,连他自己的小厮都一脸为难地劝他两三回了,他还那般任性!当是在自己家呢!”祝英台生气地瞪了梁山伯一眼,好似有些不满他替孟芳夏说话。
“英台…孟兄看起来并非只会无理取闹的人,想来应是初到陌生之地,心中难免有些惶惑不安罢了,咱们应该多多与他亲近,或许他就会安心了。”梁山伯无奈地柔声安抚着有些愤然的祝英台。
“谁理他呀!你有时间管他的闲事,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念书,要不然等明年中正来书院评品时,你要拿什么成绩给中正看?走吧!咱们的三百支箭还剩一半没练习完呢。”祝英台满脸不快地拉着梁山伯又回去原来的位置继续未完的课业进度。
梁山伯只好愧疚地匆匆对马文才一揖,转身追上祝英台的脚步,而马文才心里仍挂记着孟芳夏手上的伤,怎么都无法安心留在这里,最后还是决定回去看看孟芳夏。
“马山,我们也回去吧。”马文才对站在一旁的马山叫了一声后,径自往书院方向走去。
“公子,司徒夫子为什么要为难孟小公子?孟小公子没得罪过他吧?以前司徒夫子对孟大公子也是挺赞许的,不是吗?”半路上,马山不解地问起心中疑惑。
“自然有你不知道的事,山长曾经提过,司徒夫子当年参与过二次的北伐战役…后来第二次出征时受了点伤,虽然看似无碍,却让他从此再不能上战场,山长才请他来此教授射箭术,他也一心希望教出来的子弟有一日能替他在战场上扬眉吐气。”马文才慢慢地走在山路上,轻描淡写地说着司徒明的未展之才。
“那…和孟小公子有什么关系?”马山还是不太明白其中的关联。
“许是因我而迁怒于她吧……。”马文才轻轻地叹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气冲冲跑回口居仁斋的孟芳夏也是心里堵着一口气,她如今真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到底为了什么,梁山伯和祝英台还没有遭到马文才的百般阻挠,小两口的日子倒也过得快乐自在,只不过这段时间看着祝英台每次见到她那一副退避三舍的态度,甚至连和她说一句话都深感不屑的神色,让她很不满!很不满!非常地不满!!
“公子,先上点药吧,等等小的帮妳包扎一下,好歹撑过下午的练习。”小秋一进门就把伤药翻找出来,小心地扳开孟芳夏的手掌,细嫩的小手被弓弦和箭尾割出好几条伤痕,有些还已经冒出小小的血珠,看的小秋心疼极了,心想小娘子在家时,哪里受过这样的折磨?偏偏还不敢在夫子面前喊疼。
“别包的太紧,伤口不透气反而不容易好,不过一点小伤,以后常常练习射箭,受伤的机会多的是呢,习惯后就没事了。”孟芳夏看到小秋微红的双眼,心软地安慰她一句。
“公子真会说笑,这种事真要常常遇上的话还得了?妳又不比他们那些人,将来要是被…嫌弃了,可怎么办才好?”小秋许是发现马文才没有立刻追回来,心里有些不平,忍不住抱怨一句。
“能怎么办?凉拌呗!真要嫌弃的话,理由可多的是,也不差这么一桩。”孟芳夏毫不在乎地回道。
“公子!”小秋气鼓鼓地抬头喊道。
“好啦,好啦,不说了,我肚子饿了,妳先去食堂帮我打些饭菜吧。”孟芳夏连忙带些讨好意味地说道。
“哦!那公子先休息一会儿,小的快去快回。”小秋点头应道。
孟芳夏点点头,看着小秋出去之后,才小心地爬进棉被里,本想着躺一会儿就成,却不料一早上的劳累竟让她一下子睡着了。
马文才回到房间时,看到的正是孟芳夏安静沉睡的模样,他放下心中的忐忑,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边坐下,小心地拉出那双被小秋包扎后的手,腕间的肿胀通红叫他揪心不已。
“妳这傻丫头,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呢?非得要这么好强不可吗?”马文才叹气地轻轻抚摸着孟芳夏的手腕,他晓得孟芳夏受伤的程度比起几天前祝英台受伤的程度还严重些,若真不管她,让她勉强再去练习射箭,只怕将来要落下病症。
不久,马文才起身走到门旁,向等在门外的马山说道:“让她好好睡一觉,你在这里拦着小秋,别让她吵到她家主子,我去司徒夫子那里一趟。”
“可是,孟小公子不是不愿意让公子插手管她的事?要是…孟小公子肯定又要和你赌气了。”马山有些迟疑地说道。
“她那个脾气也不过一会儿功夫,睡醒后就没事了,再说,我也得和司徒夫子谈一谈。”马文才垂首拉几下袖子,淡淡地吩咐完后,便向门外走去。
书院几位夫子在书院的另一侧都有一处住所,马文才想着此时后山的射箭课应该散学了,便直接往司徒明的院子走来,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才能稳住司徒明,不让他再想着继续找孟芳夏的麻烦。
“司徒夫子,学生是马文才,能否求见夫子一面?”马文才站在院门外喊道。
“进来吧,又不是头一次来这里,也就两年不见,倒学会跟我客气了。”司徒明闻声走到门边,冷淡地说道。
“学生见过夫子。”马文才想是知道自己有求于人,态度上倒是谨慎许多。
“你是为孟方那小子来求情的?若是如此,我劝你也不必多说了,他和他大哥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会稽郡有多少个书院,就他那点天份,随便找个夫子凑合着教也成,实不该来这里丢人现眼。”司徒明见到马文才如此低姿态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冒出一股火来,直白地截住马文才未说出口的话。
“夫子…学生并非想为孟方求什么情,孟方是个责任心重的人,既是答应夫子会达成夫子的要求,她自不会逃避拒绝,只不过她今日的情况确实不太好,若要勉力而为,必定反受其害,夫子是过来人,应当知道这种情况会有多严重,学生不希望见到夫子的好意成了坏意,所以才来这一趟的。”马文才连忙恭谨地躬身回道。
“他的手…受伤了?很严重?”司徒明听着马文才话中的意思,似乎并没有要求他免去孟芳夏的课业,只是说暂时不能够完成而已,他也知道初学射箭,若是拿捏不好,很容易受伤,故而有此一问。
“暂时还看不出来,不过休养几日总是必要的。”马文才微微点下头,也不敢夸大了孟芳夏的伤势。
“他对你很重要吗?是因为孟雁南的托付还是别的原因?”司徒明抬头看向马文才,严肃地问道。
“都有,学生坦言是为了她才回来书院,可是学生并没有因此忘记夫子的教诲,只不过…保家在前,卫国在后,学生身为独子,不能不先为父亲着想,但倘若将来朝廷有真正需要学生的地方,学生也不会推诿不就。”马文沉吟须臾后,才拱手回道。
“……”司徒明盯着马文才,见他神情磊落,竟是不怕人家知道他和孟方的关系很好,不过一个男子又不能传宗接代…再着紧也没有用,这其中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呢?
“恩师对学生回来一事,也是抱持欢迎之至的态度,夫子就算不能相信学生,总该相信恩师吧,依恩师的为人,他无论如何也绝不会拿自己书院学生的前途开玩笑。”马文才想了想,又把孔慕搬出来做挡箭牌。
“算了,你都这么坚持要我同意让他休养几日,我还能说什么?就算我不同意,也不可能去盯着他做完那些事,不过将来真的有幸去到战场上,像他这般没本事的只怕也是命比人家短的,希望你不要因为一时心软而害了他以后的性命才好。”司徒明知道再说下去就显得自己不通人情了,便点头应允孟芳夏暂且不必急着练习完进度,但却也把不好听的话说在前头。
“是,学生替孟方多谢夫子的关爱之意。”马文才赶紧拱手谢道,至于司徒明说的那些情况,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毕竟这年头还没到非要女人上战场和敌人打仗的地步,司徒明的烦恼显然是多余的。
马文才回来时,孟芳夏仍旧未起,马山和小秋两个人站在门内的两边,谁也没敢吭声。
“还没醒过来吗?你们两个下去吧,这里我来就成了。”马文才看了看两人,淡淡地说了一句。
“可是公子还没吃饭…午时已经过很久了,而且公子手上有伤,他自己也不能吃饭,还是小的留下来照顾公子吧。”小秋担忧地看着床上不动如山的某人,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我会照顾她,你们俩要真的没事做,不如去镇上看看还有什么糕点卖的,买些回来给她留做夜宵。”马文才说道。
“可是…小的怎么能让马公子做这种伺候人的事,公子会生气的。”小秋其实是不相信马文才一个公子哥儿能伺候得了她家小娘子,与其担心有个万一,还不如自己来得好。
“唉!我家公子有什么事做不得?妳放心吧!我们先把公子交代的事做完了再说,孟小公子不会被饿着的。”马山见马文才的脸色似乎沉了几分,连忙扯着小秋的袖子就往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安抚着道。
“可、可是…”小娘子应该还在生姑爷的气吧?万一她跟姑爷赌气的话,怎么办?小秋不情不愿地被马山拉着越走越远。
马山和小秋离开后,马文才也不去吵醒孟芳夏,独自拿本书坐到一旁,默默地翻看起来,直到过了申时初,孟芳夏因为肚子实在饿到不行,才终于想要醒来吃东西,她睁开双眼发现日光已有西斜的倾向,忽然记起还没完成的课业,紧张地想要起身,却忘了手上的伤。
“嘶~天啊!怎么肿成这么大?”孟芳夏吃疼地喊了一声,愣愣地看着似乎比中午那时又长大不少的手掌下方接近手腕处。
“我看看…还好,小秋上药上得及时,比我原先以为的好多了,小心点养着几日后自会无事。”马文才见孟芳夏起身时,就已经先一步坐到她身侧,轻轻揽住她后,才拉过她的手细看,肿胀的地方虽然明显,可是也没夸张到无法弯曲,让他放心不少。
“可是这样子怎么吃饭?饭菜可不会自动飞进我嘴里。”孟芳夏果真如马文才说的,早忘了先前到底有多气马文才总是对她的事自作主张,娇嗔地举起那双还是被包得紧紧的手。
“不是还有我在?我能让妳饿着吗?”马文才宠溺地揉揉孟芳夏的秀发,笑道。
“我好饿!小秋怎么都没叫我起来?这下子可好了,我还没去练习那三百支箭呢,下次上课司徒夫子肯定又要对我更不满了,我也不过缺一堂课而已,哪知道司徒夫子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孟芳夏嘟起小嘴,委屈地看着自己的手。
“怎么可以背后说夫子的不是?我已经去跟夫子说明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