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那样算不算好,不怕妳笑话我,在成亲前,我和爹娘曾闹了一场,所以很多事也没仔细听过,来到这里后,离上虞又更远了,家中有婆婆在,我连回娘家的机会都没有,就是想找个人问也无处去问。”祝英台有些无措地解释道。
“难道没有陪嫁婆子随妳过来吗?梁山伯现在虽只是县令之职,但买几个丫鬟婆子回来伺候妳们也不是不能,总不至于让妳一个人伺候婆婆吧?”孟芳夏狐疑地看着祝英台,才发现只有她一个人,身边连个随侍丫鬟都没有,虽然以前在书院读书时也是如此,但此一时彼一时,自不能相提并论。
“那时爹爹听说梁家家境不好,本也有意让我多带些婆子丫鬟过门,但是成婚不到几日就因为婆婆…我只好将他们遗回祝家,如今家里就剩两个小丫头和银心,还有一个厨娘而已。”祝英台摇摇头,无奈地回道。
“哦…若是梁家平日生活简朴,有这么几个人伺候也算绰绰有余,妳又不是没过过简单的日子,以前在书院的时候,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孟芳夏心知婆媳之间的问题,绝不是对与错的问题,更不是楚河汉界就可以解决的问题,眼前看祝英台的情况,只怕这个问题还不小…。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婆婆总喜欢挑些琐事无理取闹,我又不敢回话,她还总缠着郎君一定要回去吃饭,少一顿都不成,若是迟了…亦得一阵哭闹方肯罢休,郎君平日在衙门的事务已经不少,回家又要安抚婆婆,我…更是帮不上什么忙不说,还多做多错,我实在是…。”祝英台咬住唇瓣,许久才鼓起勇气向孟芳夏倾诉心情。
“老实说,我没有与婆婆相处的经验,没办法给妳什么建议,不过老人孩子性,凡事顺着她总是没错。”孟芳夏无奈地轻叹一声,委婉地说道。
“可是教孩子的话,我还能骂他两句呢,但对婆婆岂能如此不孝?这事说的虽然简单,做起来却极难,对不起…其实我不该跟妳说这些琐事的。”祝英台看到孟芳夏似是露出一丝为难,不由得苦笑一声,歉然地低下头。
“我也知道这种事吃力不讨好,或者妳可以选择忽视她对妳的态度,毕竟婆媳再好也比不上母女,妳若有心,多让她说说以前的日子,有时候老人家虽然苦过来了,却未必真的不想再提从前,婆媳之战嘛,靠的是耐力和柔软力,或许…我嫂嫂会比我有经验一些?改日再替妳请教她几招好了。”孟芳夏说着,忽然想到姚氏,也许姚氏真的很有法子吧?要不她那个其实也不好伺候的娘亲怎么能对嫂子那么信任?
“那就多谢妳了…。”祝英台可能是因为和孟芳夏说过话后,心中郁闷抒发不少,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点,她由衷地向孟芳夏道谢。
尔后,两个人又说了几句比较隐密的话,一直到小雅雅午休醒来,跑来找孟芳夏时才再次中断,孟芳夏没让小雅雅靠近,只是哄了她几句,便让她自个儿回屋里玩,一转头又看到祝英台有些羡慕的眼光。
“我和郎君成亲两年才有雅雅,要我说…你们也不过成亲半年多而已,梁山伯的年纪还比郎君小,倒不必真急于此时。”孟芳夏的心思一转,说道。
“可是婆婆…心里难免着急。”祝英台无奈地苦笑道。
“这事还得让梁山伯自己去说,该怎么提这件事,想他那么聪明,应该会明白的。”孟芳夏又提醒祝英台,有些事情不该媳妇出头的,千万别太能干,婆婆再差,人家也比咱们多活了几十年,不是吗?
祝英台向来出头惯了,虽说碍于梁山伯的颜面,她甚少在梁家指手画脚的,但是免不了还是有些时候会忍不住,如今听得孟芳夏的提醒,倒是有些恍然,确实有些婆家的事,还是由不得做媳妇的碎嘴,不若放手不管的好。
待祝英台回去后不久,马文才就先回来了,见孟芳夏神色有些疲倦,略一询问才知道祝英台来访,本想问一问情况的,可又觉得女人家的事,他还是少掺合好了,左右孟芳夏自己也知道何事能管,何事不能开口,便不再言语,只是让孟芳夏早些歇息。
回到鄞县至今已经一个多月,孟芳夏总觉得好像忘了啥大事,许是孕妇真的比较迟顿,因此她想很久都想不到自己忘记啥…。
直到这一日,一个婆子突然来院子传话,说是沈公子来访,少爷请她到前院一趟,孟芳夏才想起…是啦!所以说就觉得奇怪呢,原来是沈预他们一直没出现的缘故。
“我说你们两个又去哪里玩了?两三个月不见人影,再不回来的话,雅雅就要忘记你们啦。”孟芳夏慢慢地走到前院时,小雅雅已经整个人黏在墨儿身上,连下地都不肯了。
“我们去了一趟洛阳,不过…没能进去城里,只好折回来了。”墨儿淡淡地回道。
“去洛阳?为什么跑去那里?那里不是在打仗吗?”孟芳夏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去看看而已。”沈预的情绪似乎也很低落,飘向墨儿的目光总隐含着一丝不满。
“如今那头正乱着,你们既不是要参军,去那里凑什么热闹?”马文才自是不信沈预的敷衍之词,紧盯着沈预追问道。
“墨儿说要去的,又说非去不可,问了一路的话,他也不说,我哪里知道为什么?!”沈预闷闷地甩着袖子又坐到另一旁去。
“母亲死后就葬在洛阳城外…可惜这几年过去,已经找不到了。”墨儿慢声地说道,语气中难掩一股悒悒不欢之感。
“你…当时怎么不说,你要是早说了,我怎么也会陪你找到你母亲的墓穴为止。”沈预心头一滞,愁眉苦脸地埋怨道。
“那时那地的情况,你也是亲眼所见,哪里还能找到什么痕迹,况且洛阳已非安稳之地,我岂能叫你身陷险境?算了…反正母亲的遗物还在,总还有点念想。”墨儿强颜欢笑的模样,连小雅雅都不敢作怪了,乖乖地趴在墨儿身上,动也不动一下。
“墨儿可是还挂念着那里的人?”孟芳夏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早就不想了,我于他们不过是无用的废物庶子,又已十多年过去,谁还记得我是谁?幸而我容貌肖似母亲,旁人也认不出我和他们的关系,倘若…只要我否认,自当无事。”墨儿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沈预,然后才微垂着头,说道。
“妳是不是知道什么?为什么墨儿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墨儿,我们相处这么多年,你还不能信任我?居然有只能跟她说却不能跟我提起的秘密?”沈预敏锐地发现孟芳夏与墨儿的话似有所指,他的心中既有震惧亦有愠怒。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墨儿不想说多半是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世罢了,他敢跟我说是因为我不在意也不会乱说,但是旁人就难说了。”孟芳夏耸耸肩,淡然地解释道。
“可是墨儿是我的人!哪有我不知道而妳一个外人却知道的道理?!墨儿,告诉我,你究竟跟孟方说过什么事情?”沈预贴着墨儿坐下,紧紧地扯住他的手臂,逼问道。
“其实墨儿是有姓氏的,他姓慕容。”孟芳夏看见墨儿向她递眼色,一脸的为难,只好替墨儿回答了。
“慕容?!该不会是…?”马文才的情绪可比那两个人冷静多了,孟芳夏才说完,他就立刻想到正在攻打他们国家边境的前燕,君主不就是慕容氏吗?
“就是你们想的那个啊…不过母亲可是咱们国家的人,唉!反正这种事知道就好,其实瞎扯半天也仅是跟人家沾了点血缘而已,连个正经身份都谈不上,你们也别把墨儿看得太高。”孟芳夏摆摆手,极潇洒地说道。
“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墨儿现在是我的人,谁也抢不走就是了,啊!臭丫头,妳做什么咬我?!”沈预不在意地摊开手把墨儿抱进怀里,却冷不防地被缠在墨儿身上的小雅雅咬了一口。
“墨叔叔是雅雅的!沈叔叔是坏蛋,抢雅雅东西!坏坏!”小雅雅霸道地拍掉沈预的手,整个人紧紧地贴着墨儿,还不忘抬头对沈预扮鬼脸。
“妳!妳给我下来,妳比妳娘亲还嚣张!连我的人都敢抢?!”沈预气鼓着脸,挽起袖子,作势要把小雅雅从墨儿身上拔下来。
“啊~~娘亲救命!爹爹救命!坏蛋叔叔要欺负我啦~。”小雅雅比沈预更夸张,一边貌似恐惧地大喊大叫,一边跳下墨儿的身上,本想往孟芳夏这头跑来,到了一半却又折向马文才那里跑过去,末了又一副得意不已的模样,朝沈预吐着舌头。
令几个人烦闷的话题被小雅雅一个胡闹打断之后,他们也就不再继续提起,孟芳夏因感疲累之余,亦无心陪几个人闲聊,带着小雅雅便先回了后院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十月底时,孟芳夏生下长子马云清,把马太守乐得直说他要退休回家陪宝贝孙子,不想出去忙乎了。
孟芳夏知道马太守不过嘴上说说而已,真要他放下是不太可能的,虽然马太守在这地方待了不少年,难说哪时候会被调往他处去,但眼下总想着能多留一任是一任。
满月那日,祝英台前来祝贺时,才偷偷告诉孟芳夏,她已有喜脉之事,孟芳夏见她娇羞的脸庞显得红润无比,看起来精神亦是甚佳,心想梁山伯也是知情知趣的嘛,诚心诚意地向祝英台道喜几句,又轻声地提醒她道:“我不知道梁老夫人晓不晓得大宅门里的事儿,不过…夫妻之道也非如郎中所言,孕中就什么事也不能,有些事只要小心一些,再避开前后三个月的不稳定期,还可以做的。”
“呿!真是不害臊!怎地连这都晓得?不会是从京里学来的吧?难怪文才兄身边到现在连个屋里人也没有,敢情是因为离不得妳了?”祝英台听着这几句话时,脸色更加地红了,明明是羞死的事,她却也不免听入耳几分。
“我哪里知道呢?反正我说都说了,妳也可以不听呗,到最后得好处的人又不是我。”孟芳夏浑不以为意地回道。
“我、我回去想想,这太…郎君未必肯呢。”祝英台想着这样似乎也是个法子,总比到时还要亲手替梁山伯安排个通房、姨娘之类的来得好。
当然祝英台回了家之后,会怎么继续与梁山伯如胶似漆的过日子就不在孟芳夏的关切范围内了。
马太守当然也没有退休,却是在会稽又当了两任的太守,才听得马文才的意思辞官隐退,专心在家教导初开蒙的马云清,据孟芳夏所知,此时京中的明争暗斗已然更是渐渐复杂,接任的会稽太守听说是王家的人,她想这或许是马太守甘愿回家当老太爷的原因之一吧。
太和四年,桓温如愿发动了第三次北伐,沈预以为第二次北伐之时,大军曾经顺利地收复洛阳,虽然没几年洛阳就又失陷于前燕之手,可是这次指不定还能有再次收复的机会,便二话不说地拉着墨儿跑去前方参军了,可惜仅仅几个月就兵败退回国境,沈预他们两个人灰头土脸地回来之后,大约是心情不佳的缘故,便一直待在余杭的家中,数月间都不曾到马家闲话家常。
太和五年十二月,孟芳夏已生完二子马云涛,刚得以解脱出‘狱’,虽然已是冬季,可是她还是不耐烦只能窝在屋里不能动弹,马云涛满月那天,她带着两个大的,又抱着小的出去绕了一圈之后,回来的路上竟看见墨儿面容苍白地坐在花园的凉亭里,身上的衣着显得有些单薄,赶紧叫人送孩子回屋里取暖,自己才亲自走过去关切一番。
“墨儿?这大冷天的,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孟芳夏侧着头,好奇地问道。
“我…我没事,倒是妳,妳也知道天冷?刚出院子就到处乱跑,不怕马公子知道了又不许妳出门,快点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儿顶好的。”墨儿见到孟芳夏到来,只是笑了笑,不过却一点精神也没有。
“可是我无聊啊~不然你陪我进去吧,说说你们在战场时候的事给我听?院子里几个小丫头肯定也爱听的。”孟芳夏才不会傻傻地把墨儿一个人丢在这里,她一副墨儿不同意她也不走的态势站在那里和墨儿四眼相对。
“好吧,我跟妳进屋就是了。”墨儿眼看着天气似乎越来越冷,孟芳夏虽披着披风,却也不够御寒,他担不起害孟芳夏生病的责任,只好无奈地叹一口气,起身往孟芳夏他们住的院落走去。
一进到院子里,孟芳夏领着墨儿到她平日用来招待客人的小偏厅,令小丫鬟准备火炉和茶点后,两人就坐到桌边,谁也没开口说话。
许久…墨儿才突然幽幽地说道:“刚刚听到前院几个人在闲聊,他们说…前燕与前秦大战,宜都王兵败被逐,已经逃往辽东去了。”
“所以呢?只是逃了又不是死了,再说你一直很明白,他根本早就忘了你的存在,而你仅仅听你母亲说过以前的事,那个人对半点恩情也无,你这是替谁难过呢?”
“我只是想…我母亲真不容易,他一个大男人,事情做完了,甩甩袖子就能走人,而我母亲却独自扶养我多年,虽说当初他也留下不少银子给怀了身子的母亲,但是显然并不以为我是他的儿子,尽管我母亲再三说明,未委身于他之前是绝对清白,可是又如何?对他来说,清倌也是…上不得台面。”墨儿自嘲地笑着,这就是他不能与人言明的身世,高贵血统与低贱庶民的产物,却是两边都不敢承认的血脉。
“反正你也没打算留后代,只要沈预不在意就好啦,再说这种兵荒马乱的年代,即便生了几打儿子女儿,被敌人一打进门来,也不过多几个让人练手脚的目标,何必呢?”孟芳夏想着古代社会真是可怕,动不动都要扯上家族来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犯罪,全族皆诛,看来祸与福都是一样的范围啊?!
“妳安慰人的方式总是直接的…叫人出乎意料。”墨儿无奈地摇摇头,这事和那事怎么就扯在一起了?不过他确实没必要对一个从未谋面的人在意,即便那是他的父亲。
东晋的改朝换代总是特别快,孟芳夏望着朝廷新公布的旨令,暗叹着难怪在位六十年的康熙能被后世称为千古一帝,敢情还真没几个当皇帝能当得比他久的啊?
如今新的历年将为太元初年,还是这一任皇帝的第二个历年号,也不知道会撑多少年?听说皇帝如今才十四岁,真是年轻哪…不过是否有为就不好说了。
几年前,梁老夫人在亲眼见到梁家第二个儿子出生后,知道梁家后继有望,某日夜里便含笑而逝,之后不久,梁山伯荣升尚书郎,便带着祝英台和两个儿子进京去了,至今只余书信往来而已。
而马孟两家呢?其实去年也搬离会稽,一起来到了晋安郡,因为一直在当官的孟雁南突然接到朝廷任令,将他高升并派至晋安郡为郡太守,因两地距离甚远,孟芳夏又挂心不知道几时可能发生的叛乱,便说服已经不作官的马老爷和马文才一起搬迁过去,当然也没忘了两条尾巴,沈预和墨儿。
本来马老爷不以为孟雁南能在晋安郡当多久的官,有些不想跟着亲家去,不过在孟芳夏不知道私下和马文才说过什么话之后,马文才便坚决要随孟家一并搬迁,而且不会再回来这里,马老爷虽然不愿却也无可奈何,最后就跟着来到晋安,也没料到他们居然当真在这里一住就是好些年,直到他合眼之前都没有再回去过会稽。
而马欣雅的郎君自然也是到了晋安之后,马文才和孟芳夏两人细心物色的对象,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偏偏人家一见马欣雅就上心了,让孟芳夏心里极为吃味,她总觉得自己当初也没那等好运呢,怎么到了女儿身上就事事顺心?
“妳觉得我对妳还不够上心?嗯?”马文才自从得知孟芳夏当真来自未来的另一个时空,而且过来的时间正是到书院之前的时候,便认定自己是因为眼前的她才会动心,偏偏这女人竟会为了女儿的事生出莫名的醋意,让他不得不想着要怎么好好叫孟芳夏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