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浪不喝酒，他接过秦霜的活，招待各方宾客。
今天他穿了一件红色短衣，仍旧是黑色长裤，及膝长靴。为了显示喜庆，他今天把扎小辫子的头绳换成了红色。
我远远看着他身高体长，进退有度，礼貌又得体地招待着各方客人，无形中散发出尊荣与贵气，几乎想不起来当年他赤着脚跪在我面前，求我给他一次机会的情形了。
第400章
断浪的变化很大。
他离开了一年； 在江湖上闯荡，时常会有消息传来，他又打败了哪个高手。
而他打败的高手里面； 不乏作恶多端的恶棍； 因此逐渐有了侠义之名，大家都说断家后继有人； 断帅昔日的威风有望重振。
很少有人称呼他为无双城之主了，更加没怎么有人提起他是独孤一方的义子这件事。他花了一年的时间； 就把他不想要的名头抹去了； 这份心机和手段； 很是了不起。
他安顿好了客人，四下张望了几眼，最终对上我的视线。
“好久不见。”他走到我面前； 低头对我说道。
离得近了，我才发觉他的变化之大，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
他身上的青涩气质，已经褪去大半； 一股陌生的、成熟的、沉稳的气度，开始在他身上展露头角。
那种混合了青涩和成熟的气质，让他迷人极了。尤其他头顶上扎的小辫； 一如既往的帅气和俏皮。
“好久不见。”我对他点点头。
他摸了摸腰间的火麟剑，才说道：“我昨天才赶回来，一直在跟风他们说话，没有来得及见你。”
“嗯。”我点点头； “见过帮主了吗？”
他答道：“见过了。”
“你有时间见帮主，却没时间见我，看来我这个副帮主的威严还太小啊。”我淡淡说道。
然后我就看见他皱起了浓眉，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气恼，握在火麟剑上的手指也握紧了。
我心中暗笑，还是这么不禁逗嘛。
“开玩笑的。”我对他眨了下眼睛，“我听到你传来的消息了，这一年在外面做了很多事，风头很盛。没少吃苦头吧？”
他握着火麟剑的手指便松开了，皱起的浓眉也松开了，又变得自信飞扬了：“算不上吃苦，但是比不得在天下会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我瞧着你的气息内敛，内力浑厚，比聂风和秦霜都要高出一截。”我打量了他一点，赞许地点头：“恐怕他两人如今比不得你了。”
断浪扬起了下巴：“他们两个，一个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一个被俗务缠身，怎么有时间和精力去提高实力？”
只有他，心无旁骛，在江湖上闯荡，一日千里。
“打一场？”我见他如此自信飞扬，不由得想试试他，如今成长到什么地步了。
断浪立刻说道：“好！”
然后我们两个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切磋了一下。
他真的进步很大。
一年前，他跟我使出三成功力的时候打平。
现在，他跟我使出两成功力的时候打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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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的进步比他更大。
天分太高，我有什么办法？
“我会打败你的！”收招后，他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股意气风发的模样，又变成了一年前的样子，不服输地看着我。
我笑嘻嘻地道：“不可能的。”
他有点生气，挥剑扫向地上的落叶，砍了好几剑，身上那股不甘之气才平复下来，把火麟剑收入鞘中。
“我已经超过了聂风和秦霜！”他握着火麟剑，站在我身前说道：“总有一天，我也会超过你的！”
我看着他绷紧的下颌，一脸严肃的神情，想了想，说道：“好吧，是有可能的。”
我并不像他一样充满了斗志。
可能打败无名之后，我就不再苦练武功，而是到处玩耍作乐了。
而断浪却会一直突破自己，直到打败我。
这样一想，如果我活到很老很老，他还是有机会打败我的。
“你加油！”我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抿了抿唇，点点头：“我会的。”
他的目光有些躲闪，好像不敢看我似的，而且白皙的脸皮微微泛红。
我没在意，邀他一起回去。
就在我们走到一半时，忽然发现一道身影，从我们头顶飞速跃过。
身形之矫健，绝对是一流高手。
“是谁？”断浪立刻拔出火麟剑，跟了上去。
我也跟在了后面。
追赶了一路，我和断浪一前一后截住了此人。
“步惊云？”我看着这个穿着无袖紧身衣和黑色皮裤，一如既往系着华丽披风的高大青年，有点惊讶地道：“好久不见，你终于练成绝世神功，打算找帮主报仇了吗？”
断浪冷冷地道：“步惊云，你不会得逞的！”
“你们让开！”步惊云比他的口吻还冷，“我不想对你们出手！”
断浪冷哼一声：“想对帮主不利，先过我这一关！”
说完，他就拔出火麟剑，朝步惊云攻去。
步惊云的手里也拿着一把剑，但他面对断浪的攻击，却没有拔剑，而是用剑鞘抵挡，并且非常不屑地道：“手下败将！”
“当年是帮主叫我让你，不然你以为你会赢吗！”断浪一边说着，一边加大了攻击力度。
他的招式凌厉而凶狠，数招过后，步惊云不得不拔出剑来，但他嘴上却道：“战败者总爱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借口！”
断浪很生气，招式更加凌厉了。
但是这一年以来，不仅他一心一意地提升武功，步惊云也很努力。
两个人打了几十招，都没有分出胜负。
再打下去，恐怕要有人过来了。
今天是秦霜和丁宁的好日子，我不想叫他们看见扫兴的事。
因此我纵身而起，一掌击落了步惊云。
“你？！”被击落后，步惊云一手撑剑，单膝跪地，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拍了拍手，对他说道：“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这把宝剑，也不知道你的剑法是谁教的，但你今天注定不能报仇了。”
“断浪，点他穴道。”我偏头对断浪说道。
断浪也被我那一掌给震惊到了，他眨了几下眼睛，才回过神，走到步惊云身边，点了他的穴道。
“带上。”我说道，抬脚往前走去。
我带着他们到了我的院子里。
“步惊云，你这一年来，始终不肯接受楚楚姑娘，莫非还忘不了孔慈？”关上门后，我坐在院子里，看着步惊云问道。
断浪踢他膝盖，叫他跪下，但他骨头硬得很，就是不肯跪。
我也不是很想看他跪下，就对断浪挥挥手，叫断浪放开他。
“你怎么知道？！”步惊云直直盯着我问道。
我微微一笑：“你忘了这天下是谁的？”
自从天下会一统武林，到处都是天下会的耳目，他的行踪又算得了什么秘密？
不仅是他，就连于楚楚的下落，也一直在我的掌握中。
当年，我虽然任由于楚楚离开了天下会，却一直让弟子们注意她的行踪。一发现步惊云的踪迹，便让弟子们暗中协助，引导她找到步惊云。
步惊云并不想跟她在一起，总是甩脱她。但是有人相助，于楚楚总是能够找到步惊云。一来二去，步惊云也就不费力了，开始定居下来，并默许于楚楚跟他住在一起。
只不过，他们两个始终不曾亲密，因为步惊云心念孔慈，以及复仇之事，并无心它顾。
“你把楚楚怎么样了？”步惊云紧紧盯着我问道。
我能把于楚楚怎么样？她一个没有武功的小姑娘，我岂会欺负她？
因此我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你一直没有来找孔慈，是已经忘了她，还是打算杀了帮主之后，再带她走？”
说着，我盯紧了步惊云的眼睛。
他虽然是个面瘫脸，但人的情绪在遇到重要事情时，总会有波动的。
我就察觉到了步惊云的情绪波动。
很不错。
“你换一身衣服，再化个妆，叫人认不出你来，我带你去见孔慈。”我站起身说道。
步惊云警惕地看着我：“你打的什么主意？”
“当然是坏主意。”我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你以为我会成全你吗？不要这么天真，做好心理准备，不然你会崩溃的。”
说完，我就叫断浪取了一身他的衣服，给步惊云换上。
没办法，比步惊云的个头高的，就只有断浪了。聂风和秦霜的衣服，他都穿不了。
然后我亲手给步惊云化了妆。
没弄太帅，只是叫人认不出他来而已。
“跟我来吧。”我对他道。
步惊云还想挣扎，我就转身道：“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你不跟我来，我的邪恶计划就无法实施了？还是说，你一点儿也不想见孔慈？”
“你到底想怎么样！”步惊云恨恨地看着我道。
我微微一笑：“你来了就知道了。”
孔慈跟在文丑丑的身边，居副总管一职，从一开始的面嫩、青涩、软弱，到现在的利落、明察秋毫、信手拈来，成长很多。
既有文丑丑用心教导的缘故，也有她本身聪慧上进的原因。
总之她现在招待着宾客，安排着礼节和场地，指挥着杂役和婢女们各司其职，做得非常好。
她的脸上带着光彩照人的笑容，和一年前虽然温柔如水、但却抹不去的卑微，有着天差地别，仿若两个人。
步惊云一时间没认出来，怔在了那里。
“怎么样？”我站在步惊云的身边，轻声笑道：“她还是你喜欢的那个孔慈吗？”
我这句话纯粹就是问的多余。
因为步惊云看着孔慈的方向，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他的胸膛激烈起伏着，就连呼吸声都粗重了很多。
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握了起来，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激动。
“你觉得她过得好不好？”我用邪恶的语气问道，“你想不想看见她这一身总管的衣服被扒下来，戴着的明珠和银饰也被摘下来，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变得跟枯草一样，穿着破旧杂衣，坐在冷冰冰的河边，洗着臭烘烘的衣裳？”
步惊云立刻扭过头，紧紧盯着我问道：“你想说什么？”
“其实呢，我刚才说的下场，还是比较好的，因为至少她还活着。”我对步惊云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如果你杀了帮主，你觉得以天下会的势力，你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呢？跟你有关的人，又会是什么下场？”
我微微倾身，盯着他道：“他们会受尽折磨！而后死于非命！”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步惊云攥着拳头，冲我吼道。
第401章
“哈哈哈！”我仰头笑了起来； “步惊云，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还说这种可笑的话？”
步惊云绷紧了脸； 仇恨地看着我。
“让我猜一猜； 你现在最恨的人是谁？是杀了你义父的帮主，还是打算折磨孔慈的我？”我背着手； 围着他转了两圈，“我以为你会更恨帮主； 毕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对不对？”
他张口“呸”了我一声：“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不得好死！”
他话刚说完； 就被断浪用剑柄在他脸上砸了一下：“步惊云，注意你的言行！”
步惊云立刻扭过头，用轻鄙的目光看着他道：“断浪； 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成了一个女人的走狗！你爹知道的话，一定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的吧？”
“你没有当过走狗吗？”断浪并不生气，而是扬起尖尖的下巴，看着步惊云说道：“至少我没有给杀父仇人做走狗。”
这下换成步惊云动怒了； 他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澎湃的怒气，高大的身躯都颤抖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只见他举起双臂； 大叫一声：“啊——”
他竟然冲开了穴道！
“去死吧！”步惊云挥掌朝我拍过来。
我闪身避过他这一掌，重新点了他的穴道。
然后我皱了皱眉。
步惊云爆发起来真可怕。
他刚刚攀升的气势，足足有我的五成功力。
难怪他被泥菩萨批言为可以推翻我爹的人之一。
“我不想跟你说那些虚的。”我背着手，站在步惊云的面前； 看着他道：“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刺杀帮主，失败身死，跟你有关的人都被你连累。第二，你放弃报仇，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追求孔慈。”
就在我说第一个选择的时候，步惊云还一脸不屑。可是等我说完第二个，他的神情就变了。
“你又打什么主意？”他紧紧盯着我道。
我微微一笑，说道：“姐妹们都成家了，只有孔慈还孤单一个，作为她的好姐妹，我很看不下去，你理解吧？”
“哼。”步惊云一脸不屑地道，“你不用说这些假惺惺的话，孔慈有你这样虚伪恶毒的姐妹，简直是不幸！”
我点点头：“你说得对。可是，谁来拯救这个不幸的姑娘呢？”
说着，我朝不远处看去。
很巧，孔慈被一个不小心的杂役撞到了，差点摔倒。而路过的一位宾客，则接住了她，并跟她在路边客气地交谈起来。
远远看去，男的谦逊有礼，女的温柔可亲，倒是养眼。
“我很纠结。到底是让孔慈凄惨而死呢，还是把她嫁给一个丑陋、年老、卑鄙、恶毒的老男人，让她给那个老男人生儿育女来得好？”我摸着下巴，佯作思考的模样，“她这样温顺，就算那个男人多么差劲，她也会温柔地照顾他一生吧？”
“你敢？！”步惊云朝我吼道，“我跟你拼了！”
他一脸激动的神情，浑身气势又开始攀升，好像要冲破穴道，跟我同归于尽。
“步惊云，孔慈都是被你连累的，你知道吗？”我对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表情，“本来没她什么事。可是你把她放在心上，还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很难不利用她。”
步惊云睁大眼睛，一脸怒气地看着我，好像要吃了我一样。
“步惊云，你真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抬起下巴，看着他说道：“到底是为你义父报仇重要，还是把霍家的香火传递下去重要？你就那么想让霍家的香火断绝，让霍家剑法失传吗？”
他疯狂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你是霍家唯一的后人，你真要眼睁睁看着霍家的香火灭绝？”我压低声音，不怀好意地道：“要不然，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放下仇恨，追求孔慈，跟她生几个孩子，全都姓霍。等孩子们长大成人，你再自尽，到地下向你义父忏悔，如何？”
步惊云的眼睛里闪过挣扎，他看向我道：“你这个魔鬼！”
“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来找我。”说着，我伸手为他解穴。却在手指离他半寸距离时，又停了下来，“你不要试图掳走孔慈，她不喜欢你。而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让她认不出你来，这样她就会接近你，跟你发展感情。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说完，我解开了他的穴道。
步惊云绷着脸，看了我一眼后，就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孔慈。
她还在跟那位客人说话，而且看起来颇为投机，她已经笑了好几次了。
步惊云痴痴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纵身离去。
“副帮主的智谋，真是让属下自愧不如。”断浪的声音响起来。
我转过身，看向他说道：“你还当自己是我的属下？”
“是。”断浪低头说道。
他看着我的时候，总是七分仰慕，三分不服。
他既崇拜我，又想超越我。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我淡淡地道，“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的属下。”
他大惊，抬起头道：“副帮主？！”
我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