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两年,夏家氏脑子糊涂,只想着接回儿,旁的什么事都不管。而夏家氏除夏老爷,余者皆不认得。夏老爷吩咐奴才把荷香当作小姐,当作夏雨荷,让荷香在夏家氏身边尽孝。夏家氏信夏老爷,自是把荷香当作亲生儿。有亲生陪伴,当然把竹琴抛在边。
众人见竹琴失靠山,想起往常的嚣张,都时不时的踩上脚。不是缺衣少食,就是劳作加倍。可怜,竹琴踮着小脚,走进走出提水端饭,连歇口气的时辰都无,往往日下来肿脚底板,连着心都跟着疼,腔苦闷更是无处诉。哭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到鸡鸣之时,又被晒衣杖打醒,继续忙碌。
竹琴不只次,偷偷跑去夏家氏面前告状。然今非昔比,夏家氏哪还认得?在荷香几句轻巧的责骂中,夏家氏认定竹琴是不听使唤的恶奴,反而命人狠狠打顿。几次下来,竹琴也冷心,暗悔不该离开夏雨荷,把自己葬送在大宅之内。
当初,夏家氏清醒之时,竹琴不是没有提过自己的婚事。竹琴委婉的暗示,自己想嫁给夏府的管事。样,即便是出嫁,也好直陪着夏家氏。但夏家氏不愿竹琴早嫁,把此事拉下。竹琴咬牙切齿的当儿,也不敢多提,怕夏家氏以为自己是不要脸的姐儿,成日想着嫁人。
竹琴初来夏府,想得极好,莫是嫁给管事,甚至做过攀上公子哥儿,当大家主母的美梦。竹琴猜测夏府是大户人家,亲眷也多,平日来来往往的少爷定不少,只要遇到个,混熟,凭的美貌和手段,定会拿下公子哥儿的心。
可惜,竹琴料错。大家眷是不能随意出二门的,即便夏家有来客,只要不是至亲,后院的夫人小姐也不能相见,何况个丫鬟?竹琴从小跟着夏雨荷,哪里会知道些规矩?雨荷只会次次诉的爱恋,编造些美满的姻缘,听得竹琴脸向往。但到夏府大宅,没几日,竹琴就明白雨荷的话多有不实。虽还做着美梦,不过要求已经低,只想嫁给管事,做个管家嬷嬷即可。
何况,普渡寺遭噩梦,使竹琴心惊胆颤,在府内之人鄙夷的眼光下,活得憋闷。重提自己的婚事,夏家氏此番没有推脱,请来内内外外的管家好声询问。然而,却没有人应承娶。
竹琴脸上赔笑,心头苦涩不堪。晚间躲在被子里痛哭,觉得自己千好万好,只因为被人卖入窑子,才使人厌弃。恨夏霜芝,明明自己帮,到头来,对方却害自己。但更恨紫薇,原本夏霜芝设计就是为除去紫薇的,结果呢?紫薇好好的,却代紫薇成替死鬼!不甘啊!要报复,要发泄!
为此,竹琴次次在夏家氏耳边,些谗言,给紫薇上眼药。可惜,没有次成功。甚至,还赔上自己的双脚……
夏老爷想着日渐开朗的老妻,隐隐忆起曾经跟在身侧的竹琴。夏老爷厌恶竹琴,不仅仅因为竹琴老是出些坏主意,他更介意,竹琴破坏夏家氏与紫薇之间的祖孙之情。夏老爷心道,当时因为夏家氏离不开竹琴,需要的安抚,才不处置奴婢。现在竹琴已经没有用处,干脆卖给人牙子……
想着想着,夏老爷招来管家询问。夏老爷晓得紫薇出门非两三日不回,有时候连半月在外巡视庄园。开始,夏老爷也担心外孙的安危,觉得虽聪慧,但毕竟是儿身,只怕路上不安全。可是,紫薇要撑起夏家,些事却是非做不可的。好在几年,紫薇从未出过差错,渐渐的,夏老爷也放下心。
夏仁早得柳妈的话,知道紫薇次恐怕要在府外住段时日,急忙告知夏老爷道:“老爷,小姐此次去的庄子偏远,是要等上些日子方回。奴才算算,可能要两个多月。听,是老爷在莱州府购置的产业。”
夏老爷亦不多问什么,他知道紫薇做事有分寸。而且,他心下也正合意,命丫鬟把赵姨太叫来,并让夏仁领竹琴去发卖。待赵姨太走进主屋,夏老爷示意坐于床头。
赵姨太段日子老的厉害,脸面蜡黄没有血色,眼角的皱纹添不少。夏老爷记起赵姨太往日的殷勤,心生怜惜,不由得叹口气道:“不是直想让兰心出嫁吗?给找个夫婿,是城外种田的小户人家。早年,他们得过的恩惠,就算看在的面上,想来也不会怠慢兰心。”
“……”赵姨太不知夏老爷是怎么想的,为何突然把找来谈兰心的婚事。自从紫薇救夏老爷的命,老爷子就直待不冷不热的,还禁过足。而此刻冒出般的提议,不知底下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夏老爷生与人交锋,瞧着赵姨太踌躇的脸色,哪里不明白心中所想?怒叱道:“胡思乱想些什么?紫薇是外孙,难道兰心就不是?虽们的母亲都不肖,可与们无关。虽不喜欢兰心,可也不会亏待。”
赵姨太赶紧赔罪,好些软话,方使夏老爷平心静气。夏老爷接过赵姨太递上的茶,喝口道:“对方虽是小户,也是殷实人家。上头只有父母,下边也没有弟妹,兰心嫁过去,顶多在婆婆面前立立规矩,没旁人会欺负。”
“老爷挑的人,自然是好的。可兰心样的名声……”
夏老爷板脸孔道:“知道要什么。是不是要多给些嫁妆,当兰心的陪嫁,弥补的名声啊?早过,不会让委屈。以为会吝啬到,连外孙的嫁妆都不给吗?”
赵姨太心里是有个意思,可口中哪敢明?拼命摆手道:“老爷是冤枉,哪会怀疑老爷?……”
“行!”夏老爷打断赵姨太的话头道:“不管怎么想的,兰心的嫁妆给备上三十二台,霜芝以前用过的首饰,也尽可以带去。另外还赔上处出息的布庄、和两个济南城外的小庄子。就算什么都不做,年也有百两的纹银可拿。”
赵姨太闻言,立刻给夏老爷跪下磕头道谢。
夏老爷也不搀扶,任高兴的磕几个头,方道:“紫薇两出门,想在回来之前把婚事给办。回芝院,好好告诉兰心。娘不在,婚嫁之事还需去教,别让兰心嫁之后,他人夏府管教无方。去吧。”夏老爷冲赵姨太挥挥手。
“是,老爷放心。”赵姨太闻言心喜,只道夏老爷是送兰心笔丰厚的嫁妆,怕紫薇反对,才要匆匆置办。急忙起身福福,往芝院而去。
赵姨太两年来,直忧心兰心的婚事。没想到,夏老爷竟把兰心之事放在心上,今日给找婆家不,还给笔厚厚的嫁妆。赵姨太简直是欣喜若狂,夏兰心是的亲外孙,霜芝的死,让赵姨太把满腔的柔情都倾注在兰心的身上。如今,见有好归处,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谁料,赵姨太跑回芝院对兰心,夏兰心猛然跺脚,拍着桌子恨道:“不嫁!死也不嫁种田的!”
赵姨太被兰心的话呛得呆,随后怒喝道:“不想嫁种田的,那想嫁给谁?样的身份,能嫁给种田的,已经是高攀!”
“几年孝敬外公,孝敬夏家氏,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怕他们胡乱把嫁人!”夏兰心脸怒意,生气的拍着胸膛道:“高攀?笑话!如果不是娘,不是乱出主意,会有样的名声吗?再,紫薇那个私生呢?何德何能继承夏府,难道还比不上个贱人?”
“住口!”赵姨太骂道:“外公好容易给找好婆家,居然还推三阻四的?子不言母丑,娘即使做错事,也不用个儿道!去,给去偏厅里跪着,好好想想什么该,什么不该!”
赵姨太瞪兰心眼,撇过脸道:“次就是不嫁也得嫁!下个月吉日就出阁,几,给好好养养心性!白芍,还不快拉们小姐下去,到偏厅好好悔过!”
“是。”
白芍刚欲上前搀扶,兰心甩开丫鬟伸出的手道:“不用动手,自己会走。”罢,也不给赵姨太行礼,径自离去。气得赵姨太几乎仰倒。
不赵姨太如何怒恼,单提夏兰心路往偏厅而去,沿路上骂着夏老爷偏心,赵姨太痴傻,咒紫薇生嫁不出去……可是,光骂不过解气,如何能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
夏兰心不傻,晓得夏老爷急着把嫁出门,就是为给紫薇扫清道路。心道,看赵姨太的样子,今次无论如何,是嫁定。但怎么愿意嫁给个种田的农夫?不但不会琴棋书画,只怕,嫁过去连话都不投机。兰心自问,对方除给自己个栖身之所,还能给什么呢?
兰心往日不止次勾画着心目中的丈夫,在想来,的夫婿至少也得是举人之流。嫁去,两人才能鸾凤和鸣,弹琴来他作画,唱词罢他吹笛,两人和和睦睦举案齐眉,慕煞旁人。而个农夫,他能和自己吟诗作对吗?能在自己失意的时候,些典故宽慰吗?他们能夫唱妇随吗?不,不能!只怕那农夫根本不懂文绉绉的话,平日的都是粗言俗语,玷污的耳朵。
夏兰心愈想愈不甘心,夏老爷只怕会给紫薇招个好夫婿,而却要嫁给农夫。难道生来,就是为给紫薇踩在脚底下,给取笑的吗?不!死都不愿输给紫薇,输给个私生!
夏兰心心知不愿出嫁,只能离开夏府。想到此处,刚走到偏厅门口,兰心也不入内,转个身往卧房走去。
白芍也不管兰心,跟着朝后院走。白芍悉知本分,晓得赵姨太再气夏兰心,兰心还是宝贝的外孙。可自己不过是个奴婢,此刻阻拦兰心的脚步,只怕过后不仅不讨赵姨太的好,反而被兰心打骂折辱。既然如此,何必过问主子间的事呢?
兰心步入闺房,唤白芍入内,紧闭房门道:“已经跟十多年吧?,平日待如何?”
“小姐待奴婢恩重如山。”白芍着好听话,实则心里嘀咕道,兰心往日是没有随意打骂过,但那是因为自己能言善道。若非如此,早如红梅,腊月等人被发卖。而且,白芍想着几年前为紫薇办事,对方赏下的银钱,足足有百两银子啊!出手,可比眼前的兰心大方多。
夏兰心满意的头道:“知道就好。那么问,如今不打算住在夏府,愿意和起走吗?”
“……”白芍没料到兰心因不愿出嫁,竟会想到逃婚。但哪里愿同兰心起吃苦?只是不知如何推脱。
“怎么?不愿意?”兰心瞅着白芍,冷哼道:“告诉,事情已经跟,不管成与不成,都得站在边。否则……想想,腊月和红梅吧。”
白芍心田紧,急中生智道:“小姐,奴婢哪里不愿跟着。但是,奴婢的卖身契在老爷手里,若是无故出府不归,就是逃奴啊!那可是背主之罪,要坐牢的。”
兰心摆摆手道:“放心,陪出府,自然会带上的卖身契。”
白芍转个心眼,当初签的是死契。若不然,早就自赎自身。谁愿意当个奴才下人,辈子低人等,赔小心?而今,兰心的提议岂不是恢复自由之身的良机?兰心与离开夏府,卖身契定藏在小姐身上,即便防着自己,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注意。而且,是兰心的贴身丫头,到外头,兰心更要靠着自己,总有时机偷偷取卖身契的。
此番变心意,白芍立刻怂恿兰心离府。并讨好着兰心,些种田农夫配不上的话。兰心听得高兴,命白芍收拾包裹,把值钱的首饰都带上。自己跑去赵姨太处,怪自己年轻不懂事,让外婆伤心的话,让赵姨太不要伤心。
赵姨太听兰心回心转意,哪里还有责问的意思?立刻拉着兰心的手,讲起婚后怎生掌管家宅,怎么同丈夫相处,如何侍奉公婆。
兰心只能耐性听着赵姨太的话,待到口干,立即递上茶水。并问赵姨太讨要陪嫁之人,吵着让赵姨太向夏老爷要贴身丫头的卖身契,是现在开始就该好好管教手下。否则,到时候丫鬟们只怕会生出勾引主子,生个儿半与争宠的心思。
赵姨太觉得兰心的不差,但心里犹豫,怕早早要奴才的卖身契,让夏老爷不舒心。
兰心再接再励,当年紫薇就是拿贴身丫鬟的卖身契,才让们如此听话。害得自己用金银贿赂,鹦哥儿等人也不愿听命,没有个敢背叛紫薇。如今,要出嫁,陪嫁的自然是贴身丫头。既然卖身契早晚要给,早些取来又何妨?
赵姨太被外孙动心思,腆着脸问夏老爷讨要白芍等人的卖身契,交与兰心。兰心暗藏欣喜,接过手,同赵姨太道谢,方疾步回卧房。兰心与白芍打好行礼,下午的话,商议着今后的行程。晚间,兰心、白芍换上装,等到院中看门婆子换岗的时辰,偷偷溜出园子,开偏门步出夏府。
银瓶乍破水浆迸
“小姐,不,少爷。”白芍仰首看看色,已是昏黑的墨色,掐指算算,约莫到戌时。白芍跟与兰心身后,小声劝:“少爷,现在城门还没有关。等姨奶奶察觉少爷离开,定会让老爷找少爷的,们赶紧出城门才好。”
“知道。”夏兰心以眼角觑视着白芍,挑起柳眉道:“都黑,难道们就走着出城吗?总得雇马车吧。再,们两个弱子,走在荒郊野外,难道不怕遇上歹人?走吧,去人市挑几个丫鬟婆子跟着,也好壮壮胆。”
白芍心里不快,觉得兰心此举是给添麻烦。人多,想动手脚偷出契纸可就难。但此时卖身契尚未到手,白芍哪里敢露出歹意?只得尾随兰心的脚步,往熙熙攘攘的人市而去。
济南是大城镇,晚间不到人定时分,集市里依旧喧闹非常。晚集连着人市,小贩的摊头、市集的檐角、车马行的栅栏外都挂着红灯笼,盏接盏,于风中摇摆,在雾蒙蒙的夜色中仿佛条蜿蜒游动的长龙。
白芍虽是丫鬟,到底从小卖入夏家,不曾在么纷乱的巷子里走过,有些怯场。反倒是兰心,副坦然的模样,跨入车马行,抬起头高声问价。
白芍见状微微收起小觑之心,觉得兰心并不是所见的那般没有城府。哪里知道,兰心当初被拐,卖入勾栏,也在如此昏沉破败的小巷中交易,群浮萍般的子,站于寒风中被老鸨、欢客估价。其后,又被龟奴打骂□,过着屈辱痛苦的日子,吃不好睡不着,整担惊受怕,心性自然剧变。如何还会惧怕样的场面?
不白芍怎生的惊疑,那厢兰心已雇下马车,让车夫去集市外等着。自个儿转身回人市,挑拣丫鬟。兰心连跑两家,都不满意,觉得丫鬟不是年纪太小,就是长得不安分。兰心也明白,出家门丫头心思便活,白芍未必对自己忠心,可如今却是离不开。
兰心心道,不论是整衣叠被,还是端茶送水,哪能缺丫头?虽然出门在外不方便,但出生便是小姐,怎么能做些下人做的事?无况,路南下,包裹谁来背?何人为梳发,打水梳洗?兰心知晓白芍是个聪明的,怕出夏府心思大,干脆买几个丫头压压的气焰。毕竟,刚买的丫鬟都是怕主子的。么来,新旧的丫鬟陪着自己,彼此间也可以压制。
兰心瞅着月色,眼看便要至黄昏二刻,离关闭城门的时辰不远。兰心不免焦急,催促着白芍走入第三家牙行。黄婆牙行内人丁极多,牙婆露着嘴黄牙,不停为底下的少些好话。
夏兰心环顾着众人的颜面,耳畔听着牙婆的夸赞,微微首。不想,还未等看清丫鬟的脸面,从眼前的奴才中冲出人,揪着的衣袖喊道:“兰心小姐,兰心小姐救奴婢啊!”
牙婆阅人无数,自然看清兰心和白芍是扮装的丫头。不过,开门做生意,哪里理会样的事?只是没想到,今早送来的子竟会是眼前少的家奴,不由得多看眼。
夏兰心被冲撞的吓跳,好容易定下心神,细观拉着袖口的子,却不是竹琴是谁?兰心恼怒于竹琴叫出自己的身份,怕在牙婆面前漏底,急忙扯出自己的衣袖,喝道:“派胡言,们走。”
竹琴眼看夏兰心将要带着白芍离开,想到今后不知被谁买去,过上夏府内两年来的凄楚日子,就恨不得立时死去。那些刻意的辱骂,和繁重的劳作,竹琴生都不想再回忆。可是,即便是那样活着,也总比再次卖入青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