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嬷嬷明白皇后的心思,她其实很高兴皇帝到翊坤宫。可是,想起皇上好久未来,对她这个皇后的关心,还不如一个从包衣爬上来的妃子,叫她心中如何平静以对?无况,皇后的脾气又直又不会说话,刚开口一句,就把皇上给惹毛了,还不会赔小心。这可怎么好啊?
容嬷嬷不住的朝皇后使眼色,皇后咬着嘴唇,脸面虽然显现了懊恼之色,但那倔犟的性子就是让她说不出软话。
乾隆哪里不知晓容嬷嬷的举动,他更恨皇后在奴才面前还不给他认错,不给他做脸。乾隆自顾自落座,拍着茶几道:“乌拉那拉氏,还不快去把兰馨找来!”
“皇阿玛。”
喔,是兰馨啊!乾隆看向门外,如同胆小的梅花鹿般,打量厅内动静的兰馨,瞧着她脸蛋上担心焦急的神色,乾隆黑压压的颜面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笑意。他这个女儿是个孝顺的,就是胆子小,没有格格的手段和气度。不过,倒是个贴心的,做什么事都不忘他这个阿玛。乾隆怕吓着兰馨,招手让她进门,心底也稍稍平息了怒气。
兰馨磕头请安道:“兰馨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好,好。起来吧。”乾隆命人赐座,反倒把皇后晾在一边。
兰馨不忍皇后尴尬,柔声道:“皇阿玛,皇额娘还站着呢。”
“哼!”乾隆没好气的瞥了乌拉那拉氏一眼道:“坐吧。朕可不想让人说,朕苛待了皇后。”
乌拉那拉氏心中又气又怨,险些哭出来。可她一向要强惯了,哪里肯当着乾隆和女儿的面啼哭?只能由得容嬷嬷扶她坐下,咬唇低头不语。只有她自己知晓,口中已经是一片苦涩的腥味了。
“和嘉格格到。”
方闻屋外的传唤,下一刻和嘉的身影便跃入厅堂,她穿着绯色的宫装,笑容满面的冲着乾隆、乌拉那拉氏跪下磕头行礼。免礼之后,乾隆摆手让她入座,询问道:“和嘉、兰馨,昨天你们有没有出过宫?”
“出宫?”兰馨、和嘉彼此看了一眼,重新对上乾隆的目光,摇头否认。
“真的没有吗?”乾隆皱眉道:“你们说实话,皇阿玛不会怪罪你们的。”
“没有啊。”兰馨疑惑的瞅着乾隆道:“女儿昨天一清早便起身给皇额娘请安,陪皇额娘用了早膳,之后去老佛爷那里请安。那时候,和嘉也在。”
和嘉点头道:“是啊,我和兰馨姐姐一起给老佛爷请安。又陪着老佛爷说笑,等用了午膳才一起回房的。”
乾隆追问:“回房之后呢?”
“我陪着额娘说话。皇阿玛是知道的,额娘身子不好,女儿自当要多陪着额娘。”和嘉不知,乾隆把她找来问这些是为什么,可她总要说个妥当才行。和嘉思虑稍息又道:“昨日申时,六哥也来看过额娘,我们还一起用了饭。还有承乾宫所有的太监和宫女,他们都可以为女儿作证,我没有出宫。”
乾隆听了和嘉的解释,转朝兰馨。兰馨轻声道:“我回来之后,一直陪着皇额娘,在一边绣花。”
皇后插口道:“是的,臣妾可以为兰馨作证。她陪我进了晚膳才去歇息的。”
乾隆知道自己的皇后说话不中听,但为人耿直不会说谎,他微微点首道:“嗯,朕知道了。朕走了,你们就随意吧。”乾隆撑着椅把起身,往门外去。
乌拉那拉氏心底在流血,她没想到千等万盼来的皇上,居然压根不是为了见自己。乌拉那拉氏心头自嘲,但她也不愿这么不明不白的被询问,忍不住冲着乾隆的背影问道:“皇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问兰馨这些话?”
“怎么?朕想问,还用皇后恩准吗?这些事都与皇后无关,你只要管好自己的翊坤宫便是了!”说罢,乾隆也不多留,迈着步子消失在门前。
和嘉见势不妙,立即告辞追着乾隆的脚步而去。
皇后握紧拳头,长长的指甲扣入掌心,才能让她不要痛哭失声。乌拉那拉氏整个人呆坐在紫檀木椅上,耳边听着容嬷嬷、兰馨的劝解。可她哪里听得入耳?她一个大清的皇后,竟因为乾隆偏爱令妃,夺取了自己的凤印。她虽是羞辱,但谁也没有当着她的面给她难堪。
可今天,乾隆居然对着女儿的面,说出叫她只要管好翊坤宫的话。难道,让她失去里子的同时,连她的脸面都不顾了吗?那她还坐在这个冰冷的凤位上,躺在这凄凉的翊坤宫里做什么?
乾隆哪里知道乌拉那拉氏的痛心,他只晓得气傻了皇后,自己舒心。乾隆快步走入慈宁宫,单膝跪地给太后请安。
太后赶忙让人搀起乾隆,笑着道:“皇上事务繁忙,不用总来给我这老婆子请安。”
晴儿为乾隆端上茶水,在一旁打趣道:“老佛爷哪里老了?晴儿倒是觉得,老佛爷这几年是越来越年轻了。”
“你这鬼丫头,就会哄哀家开心!”太后接过晴儿送上的糕点,推向乾隆道:“皇上为了大清天下辛苦了,吃些点心再去批奏折吧。”
“好好,多谢皇额娘。不过,晴儿说得是啊!皇额娘可是老佛爷,自然多福多寿。”乾隆转而笑看着晴儿问:“晴儿,你昨日出过宫吗?”
未等晴儿反应,老佛爷凝眉疑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皇额娘,你不要疑心。”乾隆挥退宫女太监后,解答道:“昨天京城里出了件大事。”
“什么大事?”太后好奇道。
“顺天府里有个福缘楼,是个饭馆,听说生意很不错。昨日,有几个不肖的宗室子弟在里面冲撞了人,被当众打了板子。据说,打他们板子的,是紫禁城里的格格。”乾隆叹道:“现在,朕的御案上堆满了关于格格的奏折,所以朕来后宫问问。”
太后初时听了心惊,又闻乾隆的来意,顿时板着脸道:“皇上,难道以为是晴儿做的?”
乾隆推过茶,赔笑道:“皇额娘,朕先问过了兰馨、和嘉才来慈宁宫的。当然知道晴儿养在皇额娘身边,哪里会出宫做这样的事?可是,总要问一遍,才能堵住百官的口啊!”
“这……”太后也不知该说什么,乾隆这么做确实没有错,而且他先去问了和嘉跟兰馨,也算顾全了她的脸。但太后年纪大了,总觉得顺不过气,淡淡的望着乾隆也不作声。
晴儿赶忙上前解围道:“回皇上的话。晴儿昨天整日陪着老佛爷,没有走出慈宁宫一步。皇上可以问问伺候老佛爷的宫女、太监。”
乾隆摇手道:“不必了,朕还信不过皇额娘教养的格格吗?”
太后闻言,总算舒了气,装作责怪道:“让哀家说皇上什么好?我们母子之间,还用那么提防吗?你让人来通禀一声,问问晴儿的行踪即可。何必亲自来?”
“哪里的话?”乾隆喝着茶道:“晴儿是在皇额娘身前伺候的,她是替朕给皇额娘尽孝呢!哪里是别的格格能比的?”
太后展颜笑道:“你啊,就是会说话!好了,别哄我这老婆子开心了。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乾隆盯着太后严肃的脸庞,去了笑意正色道:“皇额娘,你想想,我们后宫的格格,七格格才四岁,九格格还是个襁褓里的孩子。除了她们,能自己走出去的,也只有兰馨、和嘉、和晴儿三个了。”
太后认同的点头。
“可是朕问过之后,和嘉、晴儿、兰馨都没有出过宫。而奏折上那格格却口口声声说,她是紫禁城里的格格,还叫朕皇阿玛。”乾隆冷着脸道:“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太后身子前倾,焦急的问。
乾隆沉着脸道:“有人冒认皇亲!”
“什么!”太后几乎跳起身,喝道:“那还了得?皇上,快命人好好查探,把人抓起来。冒认皇亲可是杀头的重罪!而且,在京城里都敢冒认皇亲,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可是……”
“皇上,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你肩负的,可是大清王朝啊!这冒认皇亲,可是动摇江山社稷的。若是被人钻了空子,天下百姓会怎么看我们皇家?到时候,左来一个格格,右来一个格格,我们可是有理都说不清啊!”太后不解道。
“这个,朕明白。”乾隆摇头道:“只是,言官和九门提督,呈言的多是说好话,连被打的宗室子弟,也都送上了请罪折子。朕要是冒然下令抓人,顺天府大乱不在话下。而且,更是弃车保卒,得不偿失了!”
太后眉宇间拧着深深的褶子,疑问的看着乾隆问:“弃车保卒?皇上的意思是?”
“冒认皇亲的格格,她说的都是维护爱新觉罗的话,巩固我们皇室在百姓心中地位的话。要是我们大张旗鼓的去抓她,人或许会抓到,但是,让百姓心里怎么想?原来说话的格格是个假的,那她说的话也全是假的。现今街头人人称颂格格,说大清皇室的好话,若是反过来,岂非人人叫骂?”
乾隆叹惜道:“何况,在京城里被冒认了皇亲,我们整个皇家的地位,可是岌岌可危啊!百姓不敢冒犯皇族,那是因为先祖几百年积起的威望。但若是有人在京城,在我们眼皮底下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百姓会怎么想?”
“这……”听着乾隆如此一分析,太后压下了冲动,可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太后思索了半晌,连番推翻自己的想法,摇首问道:“那么,皇上说,这事怎么办呢?”
乾隆抿着唇想了想道:“朕……朕还要斟酌一下。不过,就算要抓人,也得暗访,不仅不能打草惊蛇,最重要的是不能让百姓知道。还有,虽然上了折子,但他们说得都是自己的言词,那假格格到底说了些什么话,为什么那么多百姓说她好,我们都不明白。朕,不如传九门提督来问问?”乾隆瞅向太后,等着她的意思。
“不用找九门提督。”太后否定了乾隆的决定,指正道:“那个假格格,九门提督又没见过,他也是事后听人说的吧?不如,把那几个被打板子的宗室子弟传来,听听他们怎么说。”
乾隆穆然惊醒,笑看着太后答应:“还是皇额娘考虑的周到,朕立刻去办。吴书来,你去硕王府和顺承郡王府传话,命皓祥、多隆来见朕。”
“是,奴才遵命。”吴书来领旨而去。不想,多隆皓祥还未觐见,九门提督已冲过午门传来急报道:“五阿哥带着侍卫,在整个顺天府里搜索,口口声声说要抓假格格。”
乾隆、太后对视一眼,俱是愣在当场。
螳螂与蝉
太后、乾隆听着九门提督的禀报,心中翻起滔天巨浪扑打着颤动的神思,他们连连摇头不敢置信。好容易回过神,乾隆马上对提督下令,立即命永琪收兵,让他回慈宁宫。
九门提督走后,太后质问道:“永琪在抓假格格?这是怎么回事?永琪他不是该在尚书房攻读吗?”
对于太后的疑问,乾隆是心虚的。永琪是他最喜欢的儿子,隐隐有百年后让他继承大宝之意。这点太后也是知道的,为此对永琪的事,更是上心。
只是,太后不知晓,自己看永琪大了,到了该历练的时候了,曾让永琪去过礼部,永琪回报说,觉得礼部繁文缛节太多,不适合他。命他去户部,永琪又感觉户部都是些斤斤计较之辈,怕在其中久了,失去皇子该有的大气。乾隆想想也对,就安排他入刑部,谁知,永琪半日内就回报说,刑部里的人太粗鲁,行事没有君子风度,对人犯不是威吓就是打骂,多待几个时辰,恐怕都会丧失了皇家的雍容大气。
乾隆对皇子的仪态是很看重的,对永琪的坦言,心里暗暗赞同。认为永琪对自己说了实话,不因为要在他这个皇阿玛面前邀宠,而刻意隐瞒。愈发觉得永琪的品格难能可贵起来。
乾隆为了表示对永琪的赞赏,问他究竟想去哪个部门,永琪摇头道,吏部是挑选、考查、调动、升降官员之处,他一个皇子去了,未免会落人口舌,说他结党**。去兵部吧,又有人嘀咕他在军中立威,有拥兵自重的嫌疑。至于工部,那些兴修水利、土木建筑的工程,自有官员监督,他怎么忍心和对方抢功劳?
乾隆听了永琪的话,自觉没有白疼这个儿子,不仅事事为他这个皇阿玛考虑,而且还懂得自省。为人又仁和,知道不与臣下分功。乾隆想,若是当年康熙朝皇玛法有永琪这样的儿子,就不会发生九龙之争了。乾隆摇头叹着玛法的不幸,对自己有幸得到的麟儿更是赞誉有加。
永琪借机叙说自己对乾隆的思慕之情,表示他想跟在乾隆身边好好用功。乾隆还清楚的记得,当时永琪说:“皇阿玛是整个大清最伟大的人,我跟着谁学都比不上跟在皇阿玛的身边。皇阿玛是我一生追随的目标,请皇阿玛成全!”
就是此刻,乾隆忆起永琪的话,仍是心中激荡。感慨道,多好的孩子?对他那么崇敬,敬仰……可惜,人还年幼,做事稍嫌稚嫩。这次假格格的事,永琪一定是为了皇室的威严,为了帮他这个皇阿玛解忧,才大张旗鼓去做的。虽然,好心办了坏事,但也不能全怪永琪啊?谁年轻时没做错过事呢?
何况,永琪能在短短的时间能,就弄明白假格格的事,可见是个机灵的。不愧是他的五阿哥!办事能力也不错,这么快就招集了人手追查,确实是个会办实事的料子。照乾隆看来,永琪不该罚,反而该褒奖才是。
不过,乾隆也知道此时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免得让人觉得自己过于偏爱永琪。毕竟,谁也不知道永琪的孝顺,永琪的好啊?乾隆琢磨着太后的问话,小心解释道:“皇额娘,是朕看永琪大了,这些日子让他跟着朕办差的。也许,他是听到什么风声,为了给朕解愁才这么做的。”
“嗯。”太后脸色稍缓,但仍是微微摇头道:“不过,这孩子也太急了。哪里有不问一声就去办事的?”
乾隆劝解道:“皇额娘,你还不知道永琪吗?他就是孝顺,想在朕烦心之前就替朕办好了。只是,他太年轻,想得过于简单。虽说没做好,倒也不可怪永琪,他也是好心。”
太后听后心下宽慰,点点下巴道:“哀家也这么想,平日看着永琪也是个好的。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哀家就不追究了。只是,被永琪这么一查,这事可怎么办呢?”
乾隆站起身来回踱步,半晌抿着嘴唇道:“听九门提督的意思,城里的百姓对永琪的做法都很不满啊。不知道那个假格格到底说了什么,如此受百姓的拥戴。”
太后听乾隆话中的含义,心惊道:“皇上,听你这么一说,那假格格可不简单呐!”
“皇额娘放心,此事倒掀不起什么风浪。那假格格不管说了什么,不管有多少百姓说她好,她也只是个格格,不是阿哥。”乾隆指出重点。
“对,皇上说的对!”太后欣慰的注视的乾隆道:“到底是皇上,比我这老婆子想得深啊!”
“皇额娘夸赞了。”乾隆拍掌道:“现在,我们只能抢先认下这个格格,才不会让势态变大,弄得一发不可收拾。”
太后诧异的抬头仰望着乾隆道:“什么?认下假格格?不行,哀家万万不同意!谁知道她有什么心思,皇上怎么能认下这样别有居心的女人?”
乾隆在太后对面坐下,摆手解说道:“并不是同皇额娘想的那样,真去认那个假格格。而是,明发旨意,说昨日去福缘楼的确实是宫里的格格。”
太后闻言仔细一想,果然有几分道理。不仅,可以设绝假格格借了百姓的势头来认亲,而且,还能避免汉人对皇家的蔑视。太后点首认同,转而一思,询问道:“皇上用什么名义写圣旨呢?总不好平白无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