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还摇头叹息一声。
下场就是男子咬着牙吩咐车夫直接到亲王府,留下一句:“嘉儿要和静晗聊天,今晚住在我那不回去了!”扬长而去,丢下少年们自生自灭。
看看对面两个少年瞬间垮下脸来的可怜相,李赫挑挑眉梢:“要不,今晚住我家?”
当然一切不合实际的避难所最后都被否决掉,两个难兄难弟还是回了宫,并且还相互安慰着,也许消息传播得没这么快。
为了增强自己的侥幸心理,太子小爷还很不低调地让侍卫弄了柚子叶来,在自己的寝宫给解家小四去晦气。
面对腾着热气的水桶,解晊猛摇折扇,挑眉道:“真看不出来,你有这么多讲究。”
小少年一边撒柚子叶,一边骄傲地回答道:“是我家小舅舅教的,哎,你别磨蹭了,快脱了衣服进来!”
解家小四却很怪癖地摇摇头:“可是我不习惯在别人穿着衣服的时候,自己脱光……要不,你也一起?”
太子殿眯起眼:“哪那么多麻烦事儿,我又没被关进大牢,好端端地干嘛要洗?”
解小四难得没有反驳地点点头,宽了外衣,动作很迅速地拿起木桶里的水舀送了整整一舀水给自家小爷,然后一脸无辜地问:“这个理由,还充分吗?”
接下来守在外间的小侍卫就听到内室传来有如打斗的声音,似乎还挺激烈的,正诧异间,却又听到了请安的声音,小侍卫连忙也行礼道:“圣上万安。”
当男子进到内室时,就看到两个衣衫不整的少年从头到脚全身湿透,还每人拿着一个水舀虎视眈眈地对望着。一旁的木桶只剩下一半的水,整个太子寝宫简直就是暴雨过后。男子深吸了口气,挑起眉稍问道:“这是在县衙没分出胜负,回了家再战第二场?”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一一九
私塾里的先生常常教育弟子们“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而解晊偏偏是个闲话超多的家伙;父兄常常告诫子弟们,为人要大气,要去学习真正的智慧,而解家小四偏偏就是个惯于耍小聪明的小孩儿。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这样的孩子倒是成为了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
这会儿打水仗被抓包的解小四不慌不忙地抹抹脸上的水,咧咧嘴笑道:“圣上,臣前些日子知晓了一个以泼水的方式送祝福的民俗,所以今天和太子殿下尝试一下。”说归说,少年倒是把水舀放回了木桶里,没拉男子一同“庆祝”。
做圣上的浅浅一笑,一本正经地讨论道:“朕前些日子知晓了一个沸水审的古法,也很想找人尝试下,不如……”
状元郎当即打了个喷嚏,转移话题道:“天气真凉啊。”全然忽略窗外的蝉鸣阵阵。
若是此等场景被记录下来,得到的评价怕是君为暴君,臣为佞臣,国运堪忧。不过好在当朝太子殿是个充满了好奇心,探索力的孩子,晃晃滴着水的头发挑眉问道:“沸水审是什么东西?”成功地把话题又转移了回来。
解小四瞥了眼犹自腾着白气的水桶,抿抿嘴,咽了口口水回道:“就是古代的一种审判方式,不能判定到底谁有罪,就让几个嫌疑人把手伸到沸水中取物,过一阵子之后看伤势的恢复程度而定,如果手上起了泡便是有罪,如果痊愈了,就说明没罪。”
小少年锲而不舍地追问道:“那要是几个人都起泡了呢?”
状元郎一脸无辜地回道:“可能是看谁的泡比较大吧。”
看看自家小孩儿一副打破沙锅的模样,为了避免解家小四给出更加解暑的答案来,男子当机立断地下了命令:“小四继续过节,好好地浸浸水,看看这些叶子能不能帮你去晦气,朕待会儿再和你详细讨论。”转过身,微微挑起眉梢,摘掉黏在自家小孩儿肩上的柚子叶,浅笑道,“小崽子别担心,就算是沸水审你也是赢家,你的愈合能力是极好的,阿玛待会儿就可以证明给你看。”
小少年瞬间垮下脸来,垂着脑袋跟着自家阿玛进了幸免于水患的太子专用小书房。
男子行至案桌边,回过头来,迎着夕阳,自家的小少年外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依旧是喂不胖的小排骨,发梢还滴着水,像只刚从池塘里捞出来的小狗狗,这会儿还被水滴迷了眼,正用小爪子揉着。做阿玛的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递了帕子给小孩儿:“擦擦头发,别着凉!”
小狗狗,不,太子殿抬起脑袋,甩甩头发道:“天气热,一会儿自己就干了。”谁知话音一落,没耐心的爹爹就径自过来采取强制措施了。一番折腾后,太子小爷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嘟着嘴巴,哼唧道:“头发都擦掉了……”
男子直接忽略了小少年的抱怨,淡淡地说:“咱们来说说今天的事儿吧。”
小少年顿时没了气势,苦巴着小脸儿开始坦白从宽,不知道是谁让小孩儿产生了诡异的认错模式,从出门儿遇到解小四开始一路认到刚刚的泼水节。
男子无奈地摇摇头笑道:“你这么从头错到底,让阿玛觉得自己像养了个十恶不赦的祸害似的。阿玛这会儿不想听你认错,今日既是私访了,你觉得那个县令如何?”
太子殿抿抿嘴:“倒不是个贪官,就是平庸了些,对律条也不了解,还不及那个师爷。”
男子顺着小少年话说道:“是不是在奇怪阿玛怎么选了这样的人治理京郊?”
小少年舔舔嘴唇,摇摇头,眨巴着的眼睛却明明白白在说着:没错,就是这么想的。
做阿玛的忍笑,敲了小孩儿的脑门儿一下:“解小四是怎么成的状元?”
太子小爷揉着脑袋顺口接道:“阿玛选的啊。”咽下后半句,阿玛您失忆了吗?
男子颇有耐心地继续启发道:“科举考的是什么?”
小少年不假思索地答道:“孔孟之学,圣人之道。”
男子浅笑:“可有本朝律法?”
太子小爷这才大悟:“难怪那县令都不懂这些,可是,为什么不让那些懂律法的来做县令呢?”
男子坐下来,拉小孩儿到旁边,顺了顺小孩儿的头发,解惑道:“儿子,以儒治法是为君之道的一种,让那些受过圣人教化的官员来掌控方向性的问题,至于具体的个案可以让师爷们来帮忙,这样既能解决案子又能授民以礼。而且圣人教你的是忠君,律法教你的却是依律而行。”
小少年咬咬下唇,皱着小眉头,难得地认真思索。
做阿玛的抚了下小孩儿的眉峰,笑道:“这是阿玛的方法,不是迫着你接受,日后你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思走自己的路。”
小孩儿却迷迷蒙蒙地接了句:“阿玛不陪着儿子吗?要是儿子走错了怎么办?”
男子笑笑,把小孩儿搂在怀里,半真半假地说:“知错就要改,若是执迷不悟,刚愎自用,阿玛可就要打屁股了。”
小少年顿时红了脸,往自家阿玛怀里缩缩,大有要在自家阿玛身上把衣服蹭干的架势。
男子揪揪小鸵鸟的耳朵,颇为严父地清清喉咙道:“解小四可以去明查暗访,试探官员,但是你不行!”
太子殿用小爪子护住耳朵,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因为儿子越权吗?”解晊就是这么说的。
男子摇摇头:“于公,你是储君;于私,你是阿玛的儿子。即使生杀予夺,阿玛都不说你越权。但是君臣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如果你在朝为官,做皇帝的却对你屡次试探,你会怎么想。儿子,猜忌怀疑都是人之常情,但是为君者慎用!”
小少年点点头,就差没自己揪住小耳朵了,乖乖地应道:“儿子知道了,下次不敢了。”一脸的可怜兮兮,旁的爹爹是怒火中烧,拍案而起,先打了再说,自家阿玛偏偏是反过来的,认了错就说明,离挨打不远了。
见自家小孩儿认错之后就开始走神,做阿玛的哭笑不得地捏捏小孩儿的脸颊:“起来,换身衣服去,蹭得朕的衫子都湿了。”
换衣服?太子殿脑中警钟大响,起身道:“已经干了啊,不用了,不用了。”还证明似的扑腾扑腾胳膊。
男子也不多废话,径自取了衣物过来,递给小孩儿,干脆地丢下两个字:“换上!”很明显没的商量。
太子小爷瘪瘪嘴,到底还是屈服了,蹿到距离自家阿玛较远的一个角落,还小姑娘似的躲到屏风后面,自己拾掇了一阵子,湿衣服一件件地丢出来,窸窸窣窣一会儿之后,屏风后面突然没了声音,随即小少年探出头来,一脸的委屈:“阿玛,裤子呢?”
做阿玛的一脸无辜:“没有吗?许是朕忘记拿了,要不你先出来吧,反正待会儿也是要脱下来的。”
小孩儿彻底无语了,什么忘记拿了,自家阿玛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是故意的。呜,自己怎么这么可怜啊,娘,你看啊,你看啊,爹他欺负儿子!
想归想小少年还是挪了出来,好在长衫的下摆倒是足够长。犹豫着要不要捡了丢出来的裤子穿回去,自家阿玛却适时清了清喉咙,小孩儿只好瘪着嘴巴一路蹭到目的地,垂着小脑袋,消极抵抗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认命地趴到自家阿玛腿上。后襟被掀开,小少年紧了紧皮肉,下意识地捂住脸,哀悼这个熟悉的姿势熟悉的位置。
男子在小孩儿的微微翘起的部位上轻轻拍了拍:“这次主谋不是你,阿玛也不多罚你,不是八十三两吗,就打八下,好好长长记性,朕等着你下次再拿银子来试探别人!”
太子殿瞬间觉得解小四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小爷,您带那么多钱干什么啊?”,呜,自作孽啊。
许是少年身上的水没擦干就换了衣服,巴掌落在白皙的皮肤上声音比平时更清脆些,男子一如平日的力道,八下过后,小屁股只是泛了淡淡的粉色,与其说是责打不如说是警示。相比之下,小少年的小脸儿倒是更红一些,难道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太子小爷更容易害羞了?
做阿玛的取了裤子给小孩儿,扬着嘴角问道:“要不要阿玛帮你穿?”
已经十岁了的太子小爷愤愤然了:“才不要!”迅速地穿着裤子,却又欲速而不达地踩到裤脚差点儿滑到,看着自家阿玛忍笑忍得很辛苦的神色,小少年彻底郁闷了:呜,老神仙爷爷,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作者有话要说:某作者捂脸:“久,久等了……”
某太子殿幽幽地:“久到昔日少年已白头,襁褓婴孩打酱油。”
某作者:“……”
一二零
据说心理素质是可以锻炼的东西,淮南巡抚的二公子解昳就曾经爆料说,自家四弟在幼年时期是个很乖很老实的小孩子,以至于解家大老爷一拍桌子,小孩儿就立刻乖乖地交待了自己从逃课到偷吃糖果的大小错处,更不要提什么动用家法板子了;后来挺好的小孩儿不知怎么就妖魔化了,二公子有一次目睹了这样的场景:两个门派谈判不成,在茶楼就打了起来,混战之后,自家四弟从角落里残破的酒柜下面钻出来,扯扯衣衫,对着几个勉强持刀剑而立的人嚷道:“几位大侠,谁把账结了?还有这桌子椅子的损失,一共是……”等到作战的两伙人散去了,自家四弟立刻和酒楼老板五五分成了。
如今这个神经比血管粗的少年正心满意足地享受着温水浴,还蹲下身子,潜到水里屏住呼吸,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字,数到四十三时,呼地一下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深吸几口气,靠在桶沿儿上,撇撇嘴小声嘟囔着:“如松哥他们怎么都能数到六十七十呢,都是妖怪!”完全忽略了内室正在上演的训子戏码。
轻推了下浮在水面上的柚子叶,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儿时夏日里和几个哥哥一起去老宅附近的池塘里嬉戏的场景来,回家之前还要互相串通怎么瞒自家爹爹,三哥呆呆的,总是记不住自己的词儿,老是穿帮。少年闷闷地笑起来,把进来添水的小侍卫弄得一愣,也没听说状元郎出身贫寒啊,怎么洗个澡高兴成这样。
兄弟几个都被爹爹逼着去考科举,走仕途,五百里内不为官,注定要天南海北。怎么就偏偏有人一面黑着脸告诫着子侄官场险恶,伴君如伴虎,一面又非逼着自己的儿子进虎口呢?少年无可奈何地浅叹口气,枕着自己的胳膊,跪趴在桶壁上,盯着经过清扫后又恢复了原状的太子寝宫的地面,继续走神,直到眼前出现了绣着龙纹的靴子时,才抬起头来,带着几分顽皮的神色道:“圣上,臣衣冠不整,没法行礼!”
男子盯着一脸无辜的“主犯”看了一会儿,浅浅地笑道:“你的节日过好了吗?要不要朕再拿桶水让你从头到脚都接受下祝福?”
少年歪了下脑袋,比了比水桶道:“臣都被圣上的隆恩包围了,做人要知足,太受宠会折福的。”
男子用折扇敲了敲桶沿儿道:“换衣服出来,待会儿朕让你好好受受君恩。”言罢,转身离开,进了内室。
剩下解小四探出身子,捞起地上的衣服,比平日份量重很多,轻轻一拧,哗啦啦地淌下水来,基本上就和刚洗过的效果一样,状元郎顿时垮下脸。
这时救星出现了,太子殿抱着一小摞衣服走进来,笑道:“你怎么还在里面啊?皮都皱了吧!喏,衣服我放在这里了!”
少年立刻喜气洋洋了,点点头应道:“好的好的!小爷您太够意思了!”随后又一脸微笑地盯着小少年,“呃,您忙吧,我自己更衣可以的!”
太子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丢下句:“解小四,我真怀疑你是女人!”昂头挺胸地远离了是非之地。
做圣上的在内室等了许久,少年终于出现了,却只穿了贴身的小裤小衫,脸色泛红。
男子挑起眉,奇道:“你这是,很热吗?”
状元郎抬起头,满脸的委屈:“圣上,太子殿下拿来的衣服除了贴身的这两件上面都带着龙纹,臣哪敢穿啊?”
男子却相当不厚道地比比腰带道:“朕没记错的话,那上面也该有龙纹才对!”
少年倒吸口气,这时候自然不能解下来看看到底有没有,可怜又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圣上……”您能装不知道吗?
男子扳下脸,一本正经地问道:“解晊,你自己说说看,衣衫不整来面圣,还着皇子服饰,按律该怎么处置啊?”
解家小四规规矩矩地屈膝着地,垂着脑袋十足地认罪模样,片刻之后抬起头来,吸吸鼻子,可怜兮兮地回道:“按律自然是大不敬,处十恶之列。可这些衣衫佩饰是太子殿下所赐,不穿戴亦是不敬,臣实属两难,望圣上恕罪。”
男子不动神色,淡淡地接着问道:“他日,太子继了位,下的旨意与律法相违背,你是依律还是奉旨?”
少年几乎是直觉性地答道:“自然是奉旨。”
男子挑了下眉梢道:“你可知,当年满朝只有淮南巡抚一人敢上折子指出朕命不合法,如今朕有意让你进刑部,你却不能如你爹爹一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