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蕾,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都干了些什么?”他问。
“我体验了初吻。”我脱口而出。
丹尼斯笑得很勉强,看着让人觉得痛苦。显然他感到不安,但试图隐藏真实的感受。
“我知道你长大了,你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他的腔调简直跟父亲一模一样。
“不要跟我说教,”我说,“你是我的朋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我的爸爸是吸血鬼 第四章(3)
他又是一阵脸红。“我是你的麻子脸好友。”他的话音有点犹豫。
我恳求道:“你就跟我说说吧,告诉我一些具体的东西。”
他的脸色恢复了正常,表情和平时一样随和亲切。“我跟你讲讲塞拉得隆和我们的研究吧。”
他说,由于自愿献血的人越来越少,人造血的需求日益高涨。虽然塞拉得隆研制成了血液补充剂,但至今尚无人能开发出临床有效的血液替代品。
“我们原以为将要出现突破,”他说,“不幸的是,我们在日本的研究显示,网状内皮组织系统内可能会产生滞留反应。”
我举起手打断了他的话。“我听得云里雾里了。”
他表示歉意。他说,那个研究情况已足以让他认识到全氟碳的前景是极为有限的。“我们在尝试血红蛋白载氧体——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能完全替代血液的,它们只能提供血液补给。”
他已经说了一大通我不懂的东西,我不想再往下问了。
他审视地看着我,说:“你看起来很憔悴,明天给你做个体检。”
第二天,丹尼斯抽取了我的血样,做了几个测试。他从地下室出来,一手拿着一个棕色大瓶,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银箔包和注射针头。他说,这次血样测试还不能确诊我是否患有红斑狼疮。不过,他查出我患有贫血,为此我要每天吃两顿补药,每次一大匙。
他把瓶子递过来,我打开盖子,把鼻子凑到瓶口,“呃,”这气味真让人倒胃口。
“用一杯水送服,”他说。接着,他打开包裹,取出一个药签给我的皮肤消毒,消毒完帮我打了一针。我问他注射的是什么东西,他说是促红细胞生成素,一种荷尔蒙。他解释说这种物质能提高我体内红血球的数量。打完针我确实觉得体内产生了一股能量。
后来我想起丹尼斯当天说过的一句话:这次血样测试还不能确诊我是否患有红斑狼疮。父亲不是跟麦克?奇夫人说过血液测试无法诊断红斑狼疮吗?
第二天早晨,我在图书馆遇到了麻烦。
十月的早晨不飘雨丝是件稀罕事。我骑着自行车到市中心用电脑。我何必自找麻烦和父亲谈吸血动物的问题呢?他总能想到办法转换话题。
不到一分钟我就找到了一个“吸血人类”的链接,两分钟的浏览使我了解到人类中不乏吸血为生者。例如,非洲的马赛人主要以掺和着牛血的牛奶维持生存。莫奇社会和塞西亚人把饮血作为一种神圣的典仪。吸血鬼的故事不胜枚举,它们到底是事实存在还是纯属虚构是网上激烈争论的话题。
下一个链接提供了一系列与“真实吸血鬼”相关的网站,它们描述了民间传说、小说、和现实存在的吸血鬼的区别,争论涉及到真正的吸血鬼是否完全以饮血为生,吸血鬼是否能“进化”,他们的后代是否也是吸血鬼等相关的问题。但总之,它们没有提供任何有实质意义的答案。
一篇署名伊南娜?安森的文章总结道:“本文没有误导之企图——真正的吸血鬼,即便经过进化,有时也需要通过饮血来保持能量。有很多时候牺牲生命是为了孕育更多的生命,如果你能够理解这个道理,那么吸血鬼饮血也就如同正常人食用蔬菜和禽肉一样稀松平常了。”
正当我陷于沉思的时候,图书管理员的手落到了我肩上。“你为什么不去学校?”她问。她已上了年纪,皮肤上布满了皱纹。真不知她在我身后站了多久。
我的爸爸是吸血鬼 第四章(4)
“我在家读书,”我说。
她不相信我的话。“你父母知道你在这儿吗?”
我本想把真实的情况告诉她:早晨是我自由支配的时间,我可以根据兴趣选择学习内容,午餐后父亲为我上课。但是,我总觉得她不会相信我,因此我答道:“当然知道。”
“你家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她问。我像个傻子似的把号码一五一十报给她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可想而知了。她电话了我父亲。在等父亲来领走我的时候,她让我在她办公桌前的凳子上坐好。“我在这儿见你好几回了,”她说,“你是不是一直在谷歌上搜索吸血鬼的内容?”
我傻乎乎地看着她咯咯笑。“我觉得它们很有趣,”我兴致勃勃地说。
我父亲终于到图书馆了,步伐轻盈飘逸,黑色长外套的钮扣一直扣到下巴,黑帽压在眼前。管理员看到我父亲时的反应实在耐人回味,她吃惊地张垂着嘴,二话没说就让我们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父亲滔滔不绝,最后他说:“——你干扰了一个重要实验的进程,导致实验几乎前功尽弃,因为什么?就为了一个被吸血鬼问题惹恼的图书管理员?”他话音沉稳,但是他的措辞,以及说到吸血鬼三个字时特别低沉的声音表明他很生气。
“我压根没问过她一句话,”我为自己申辩道,“当时我在电脑上搜索一些资料。”
他没再多说什么。到家后,他把车停好,来到前门厅,把围巾从脖子上解下来。“我觉得我们该谈谈”——他停顿了一下,脱去外套——“谈谈帮你添台电脑的事了。”
几天后,凯瑟琳打来电话,那天我已经获得了一台属于自己的别致的白色笔记本电脑,可以无线上网。我把电脑由来的告诉了她;最近她电话的频率越来越低了,可能是因为我没什么趣事与她分享,话不投机。
凯瑟琳一边听我讲图书管理员添乱的故事,一边不时惊叹“你不会吧!”和“真的吗?”等我把故事讲完,她说:“你不该那么老实。你完全可以随便编个电话号码给她,用我们家的号码也行,反正我们家白天没人。”
我承认,在图书管理员这件事上,我犯傻了。
“不过问题解决了,”凯瑟琳说。“你父亲非但没发火,还给你买了电脑。你太走运了。”
这跟运气无关,我心想。有了电脑,父亲就更有理由不回答我的提问了。他似乎想让我自己去发觉答案。
这段时间,我参加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舞会。
迈克尔打来电话(这是我们认识以来第一次通电话)邀请我,他的声音有点紧张。“就是一个舞会,”他说,语气斩钉截铁得有点夸张,“万圣节校园舞会。”
我们家不过万圣节。每年十月三十一日,鲁特会拉好所有的窗帘,把门锁好。偶尔有人敲门,但谁也不会去开门;我和父亲就坐在起居室打牌下棋。(我小的时候,我们还经常玩麦卡侬金属组合玩具,搭出一辆汽车,让它载着铅笔从餐桌的这头开到那头。)
我们特别喜欢线索纸盘侦探游戏,我们的侦察速度迅猛,每局不会超过三个回合就玩完了;在麦克?嘉瑞特家,破案是很费时的。
我对迈克尔说,我必须先征求父亲的意见。父亲的回答让我始料未及。“决定权在你,”他说。“这是你的生活。”说完他继续看书,仿佛我不存在似的。
凯瑟琳找了个时间跟我描述舞会的大致情形。她说她几乎每天放学后都忙着班级话剧的排练,还要上长笛课。恰巧星期三放学后她有空,我们约好在商业中心的旧货店碰头,一起淘舞会礼服。
我的爸爸是吸血鬼 第四章(5)
她冲进店铺的时候,我正在一摊衣服里掏货。她剪了头发,一停下来,头发就把脸的轮廓修出来了。“你真酷!”她说,我回道:“你也一样。”
不过,我觉得出现在旧货店的凯瑟琳妆容太过浓艳了,眼眶上抹了眼影,头发染成了黑色,比我的发色更深。“你变化不小啊,”我说。
她似乎很乐意听到我这样的评价。“我的新形象,”她说着,把头发撩起来让我看她的耳朵。耳垂和耳翼上扎着银色的耳环和耳钉——我数了数,每侧各七个。
我们快两个月没见面了,这份友谊淡得让我觉得已经到了尽头,但此时此刻,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友情的光芒。
“我有一大堆事要跟你说呢,”她说。
我们很投入地挑选合适的衣服,把衣服从衣架上取下一件件试穿。我们俩时而点头,时而皱眉,她的嘴也一直没闲着。衣服上粘着的樟脑丸的味道、残余的香水味以及汗味,虽然气味很浓,倒不算难闻。
麦克?奇家并不是一帆风顺,一切尽如人意的。布丽奇特得了哮喘,她的喘息声搅得凯瑟琳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麦克?奇先生在当地一家超市打工,待遇很差;最近因为有人辞职,超市还要他周末加班补充人手。麦克?奇夫人则为迈克尔操足了心。
“他怎么了?”我问。
“哦对,你最近都没见到他。”凯瑟琳提起一件粉红绸缎裙晃了一下,随即又把它塞回架子里。“他要留长发,另外,他最近在学校遇上麻烦了。他试图开创一派主流态度。”
我太不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他横行霸道?”
“迈克尔横行霸道?”她笑着说:“怎么会呢,他就是比较特立独行,比较激进。他读了很多政治方面的文章,再说他做事向来疯狂。”
听起来挺有趣的,我心想。“他会在舞会上穿什么?”
“谁知道他会穿什么。”她拽出一条束身的亮片缀饰的黑色礼裙,“试试这件。”
试了试,我就没脱下来,直接穿上了。凯瑟琳找到一条前后开V字领的红缎裙。她说我们应该戴假面具,我可没这兴趣。
万圣节那天晚上,迈克尔在我家门口出现了。他穿着黑色牛仔裤,黑色体恤上印着无政府的字样,他没戴假面具。我们释怀地望着对方。
他的头发已经长过肩膀,比我印象中的样子瘦了,深色的眼睛变大了,脸显小了。我们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彼此默默相对,互相打量。
我感到身后有动静,转身看到父亲靠墙站着注视我们,他的面容扭曲,这是一张我很陌生的脸。他的眼角和嘴角下垂,肩膀后倾,显得僵直,下巴向前伸出。我说了些毫无意义的话(类似“你好?”之类的),他猛地颤了一下——这阵怪异的发作让他的脸和胸口一阵抽搐。我当时肯定眨了一下眼睛,因为转眼间他就不见了。
我回过头时,迈克尔仍然专注地看着我。“你看起来,”他说,“很不一样。”
迈克尔开车带我们去学校。
后座上是凯瑟琳和她的男友赖安——小个子金发男孩,去年夏天我们见过面,他俩一路抢着说话,滔滔不绝。赖安带着恶魔的面具。
“吃饭的时候,布丽奇特不停地嚷嚷着要参加晚上的聚会,”凯瑟琳在后座上说。“她觉得她完全有资格参加。今天下午学校举行了万圣节游行,她拿了个最恐怖惊人奖。”
凯瑟琳说,有些家长提议取消学校的万圣节活动,说什么这是撒旦的节日。说到这儿,她和赖安一阵狂笑。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我的爸爸是吸血鬼 第四章(6)
“这是我的任务,”赖安声音沙哑,边说边敲打着面具的角。
我和迈克尔没怎么说话,坐在他旁边已经让我觉得兴奋不已了。我偷偷盯着他握方向盘的手和修长的双腿。
我发现凯瑟琳脂粉气很浓,脸上雪白,眼圈黑呼呼的,但不管怎样,今晚的装扮让她显得很年轻。相形之下,我觉得自己看起来比她老很多。黑色亮片礼裙修出了我的身线,把一个我几乎不认得的自我展现给整个世界。前一个晚上,我幻想着自己在舞池里优雅地翩翩起舞,我的舞姿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现在,幻想也许能够化为现实。
舞会在学校体育馆举行,一尊硕大的耶稣雕像伸展着手臂迎接我们。我们进去的时候,一路吸引了无数的目光。迈克尔和我没有彼此正视过一眼。
房子里很热,充斥着人身上的各种气味,如同我和凯瑟琳在杂货店试用的各种香料的混合体——洗发香波、香体液、古龙水、香皂——它们在昏暗的房子里慢慢蒸腾。我小心翼翼地轻吸了一口气,唯恐吸得重些的话我会被熏得晕过去。
迈克尔领着我朝一排靠墙放着的折叠椅走去。“坐这儿吧,”他说。“我去弄些吃的。”
体育馆角落的一组庞大的黑色喇叭震出隆隆的音乐,音调变形得厉害,根本分辨不出曲调和歌词。凯瑟琳和赖安已经在舞池里舞动起来,屋顶色轮的灯光映射在她的裙子上,美轮美奂,裙子仿佛一下子着了火似的,转眼间被湛蓝的水扑灭了,接着又卷土重来,燃起了黄色和红色的火焰。
迈克尔拿着两个纸盘回到座位,一并递给我。“我去取饮料。”音乐太响了,他只得扯着嗓子喊,说着他又走开了。
我把盘子放在邻座上,环顾四周。体育馆里的每个人——包括老师和学生陪护——都带着假面具。他们的装束各异,既有古怪可怕的(如独眼巨人、魔鬼、木乃伊、还魂尸等各种怪诞形象,有的布满伤口,有的被挖了眼珠,有的缺胳膊少腿),也有优雅神圣的(例如用各种闪闪发光的服饰把自己装点成仙女、公主和女神)。有两个脸上画了伤疤和血痕的男孩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他们天真烂漫,热情四溢。让我高兴的是,迈克尔和我没有带面具。
他拿了饮料回来了。我食欲大开,咬了一口匹萨,这一口可吃出问题来了。
我尝到一种又苦又甜的味道,满嘴巴都是,我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东西。我只好把它硬生生吞下去,胃里立刻泛起一阵恶心,我难受的直冒汗,脸涨得通红。我扔下盘子跑了出去,到停车场边上终于撑不住了,跪在地上狂吐不止。
我吐完,听到不远处有人在笑——猥琐的笑声。紧接着是一阵说话声。
“怎么回事?”这是凯瑟琳的声音。
迈克尔说:“匹萨,她只是吃了匹萨而已。”
“匹萨上有香肠,”凯瑟琳说。“你应该知道的。”
她在我身边跪下,递给我纸巾,我把脸和嘴巴擦拭了一下。
后来,迈克尔陪我坐在冰冷的草地上,向我表示歉意。
我摇摇头说:“一般,我会留意有没有香肠之类的荤食。可是房子里太暗,气味也杂,我一时疏忽了。”
迈克尔看到我吐的时候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恶心”——套用凯瑟琳的措辞。“抱歉的人应该是我,”我说。
他的手笨拙地搭到我肩上,又挪开了。“艾蕾,你不用向我道歉,”他说。“任何时候都不用。”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扑在床上闷头大哭。我觉得扫了大家的兴,但一想起迈克尔的话,心里就觉得无比安慰。不过我还是希望能有个人听我诉说晚上发生的事,我希望有个妈妈。
“你说爱伦?坡‘是我们的同类’。”
第二天我们和往常一样坐在书房。父亲穿着一套深色衣服,衬托出他眼睛的靛蓝色。我觉得有点头晕,不过并无大碍。我没有跟他提起舞会的事。
父亲打开一本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的诗集。“你想继续谈爱伦?坡?你对他的作品很痴迷是吗?”
我欲言又止,他今天没有岔开话题。“你说过他‘和我们是同类’。你所谓的同类是什么意思?是指年幼丧亲吗?还是指吸血鬼?”
天哪,我终于把这个词说出口了;它悬在空中,阻隔在我们之间——我能看到一个个字母像深红色的尘埃似的在空中盘旋飘浮。
父亲把身子往后仰了仰,远远地看我。他的瞳孔好像在放大。“哦,艾蕾。”他声音干涩地说。“你知道答案了。”
“我知道答案?”我顿时觉得自己像个抽线木偶。
“你的脑袋很好用,”他说,我还没来得及得意,他又接着说:“但不过你的思想仍旧停留在事物的表面,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