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威尔有个毛病,说是偏执狂也一点儿不夸张。这次奥威尔唯一犯下的错误是,他上一次来这里时,忘了“好时”'1'巧克力的包装袋,巧克力对奥威尔来说,是致命的诱惑,并不是因为每块巧克力上包含三百多卡路里,而是因为他是从亚马逊网上购买的,这种紧急订货会让恐怖分子发现他是在房子里。因此,现在纳兹姆找到了他。
但是对于巧克力,奥威尔无法自拔。他可以不吃饭、不喝水、不上网,甚至不看他那些收集的色情照片,不看他的书,不听他的音乐,但是当那个星期三早上他进到屋子里,把消防员的工作服扔进垃圾箱,然后在橱柜里找巧克力时,结果却发现已经空了,他的整个心都沉下来。如果三到四个月里没有巧克力吃,他简直会发疯。这个毛病是从他父母离婚的时候开始的。
我该换一种毛病。奥威尔想,试着安慰自己,比如海洛因,破译密码,或者投票给共和党。
奥威尔从来没有试过海洛因,不是因为那种疯癫的状态不吸引他,而是当他听到剥开巧克力锡箔纸的声音时,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那声音抵得过一切。
如果奥威尔看过弗洛伊德所有的理论,他也许会知道这种心理毛病是有原因的。那是他们一家最后一次在一起——1993年的圣诞节,他们在宾州哈里斯堡,和他的叔叔一起度过。为了让奥威尔开心,父母带他去了好时巧克力工厂,那里离哈里斯堡只有十五英里远。当奥威尔刚走进大门闻到诱人的巧克力香味时,他的膝盖都软了。他得到了上面写着他名字的特殊巧克力。
但是现在,奥威尔听到另外一种声音,如果他耳朵没听错,那是玻璃破碎的声音。这声音让他紧张起来。
他轻轻放下几张巧克力锡箔纸,走下床。他其实已经努力让自己在过去的三个小时内没有碰巧克力了,这可是他个人最高纪录,但是他最终屈服,他要把它们都吃完。然后,如果他知道弗洛伊德的理论,他会计算出自己已经吃了十七包巧克力,这是为了这个星期一他公司的每一个死去的人员。
但是奥威尔不相信弗洛伊德,他的脑子在想别的:那块被打碎的玻璃令他担忧,因此他更相信史密斯·威森'2',所以在他床头,一直有一把点三八手枪。
不可能啊,装了警报器了啊。
他拿起枪和另外一个在床头灯边上的东西,那东西像是一个钥匙链,但其实是一个有两个按钮的遥控器。一个是打开警报器的(警报器和警察局相连),另一个按钮是打开所有房间的警报。
“这东西很响,都能把尼克松吵醒起来跳舞了。”安装警报器的人曾经说。
“尼克松可是埋在加利福尼亚。”
“所以你知道它的威力了吧!”
奥威尔同时按下两个按钮,他不想冒险。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听到,此刻他真想把那个安装警报器的白痴揍一顿,那个白痴说这玩意一定不会有任何问题。
该死,该死,该死!奥威尔自己跟自己说,把枪上膛,我现在在干什么啊!计划是跑到这里来就安全了,可是如果手机……
手机在床头柜上,在那本名著《名利场》的上面。
他的呼吸急促并开始出汗。当他刚听到玻璃碎的声音时,那声音可能是来自厨房,他正在自己床上躺着,在黑暗中玩他手提电脑上的游戏,并且贪婪地吸吮着几张巧克力纸上残留的巧克力渣儿。他甚至没有注意到空调在几分钟前已经断电了。
他们一定是先把电线切断,所以警报都不响。那可是花了我一千四百大洋,真是混蛋!
现在,因为恐惧,也因为华盛顿特区黏糊糊的夏天天气,让他出汗。他抓紧枪,每走一步都非常小心。毫无疑问,他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他穿过更衣室,看着楼上的走廊。不经过这里的楼梯他无法下楼。但是奥威尔有了一个主意。在走廊尽头,楼梯对面,那里有一扇小窗户,外面是一棵瘦小并拒绝开花的樱桃树。那没关系,树枝够粗,也够近,像奥威尔这种缺乏运动的人可以爬上去顺着树滑到地面。
他四肢着地,把枪别在自己的短裤上,然后移动自己肥大的身子,穿过地板上大约十英尺长的地毯来到窗边。楼下玻璃又是一声响,的确有人闯进来了。
打开窗户,他咬紧牙,尽量不出声,他已经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向他逼近。
忘了所有的小心,奥威尔站起来,打开窗户爬出去。树枝大概在五英尺之外,奥威尔必须使劲伸出手去够树枝。
够不着。
没再多想,他伸出一条腿站在窗户框子上,使劲一跳。这一跳可是不够优雅,但是他的手指抓住了一根树枝,然而这一跳让他的枪掉出去了,从他的腿滑到了下面的花园里。
该死!还有什么更糟糕的吗!
奥威尔浑身的重量都集中在他的后部,结果是发出了很大声响。裤子超过三分之一部分被刮住,跳下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后面破了在流血。但是当时他并没注意到,只想着赶紧逃出这里,所以跳下来之后他就朝门口跑去,他的大门是在山下六十五英尺以外。他没带着钥匙,但是他知道如果需要,他可以把门咬开。跑到半路时,他内心的恐惧被一种成就感代替。
一个星期两次不可能的逃跑居然都成功了。真棒,我是蝙蝠侠啊!
简直令他难以置信,他的大门开着。黑夜中好像冲他伸出双臂,奥威尔直奔大门冲去。
突然,从围墙的阴影里闪出一个人挡在他面前。奥威尔感到一个力量打过来,然后是一声可怕的断裂声,是他的鼻子。奥威尔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一个人影从屋子里跑过来,他拿了把枪顶住奥威尔的脖子。奥威尔没动一下,他已经晕过去。站在他身边的是纳兹姆,他手里拿着一把铁锹,神情紧张。他这一锹正中目标。纳兹姆曾经是学校垒球队的成员,现在他想,我的教练如果看到我这一击,该感到自豪呢!
“我告诉你了吧!”克罗夫喘着气说,“打碎玻璃这招次次灵验。他们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使劲跑。来吧,放下你的铁锹,帮我把这家伙抬进屋子里去。”
* * *
'1' 好时(Hershey pany):是美国最大的巧克力制造商,也是最早的巧克力制造商,总公司位于宾西法尼亚州赫尔希镇(Hershey, PA)。
'2' 史密斯·威森(Smith & Wesson):美国最大的手枪军械制造商,由贺拉斯·史密斯(Horace Smith)与丹尼尔·威森(Daniel B。 Wesson)于1855年建立。总部位于美国麻省的斯普林菲尔德。以制造左轮手枪闻名于世。
第二十一章 神秘邀请
挖掘地,欧姆达瓦沙漠,约旦
2006年7月15日,星期六,清晨6:34
安德莉亚醒了,她觉得嘴巴里好像嚼了纸板子似的难过。此时她躺在一张病床上,旁边是安东尼和海瑞尔,都穿着睡衣,在椅子上打盹。
她想起床去厕所,这时候帐篷拉链又开了,罗素走进来。凯因的助理若有所思,腰间的皮带上有一个步话机。看到神父和医生在睡觉,他踮起脚尖走到安德莉亚身边,小声说:“你怎么样了?”
“记得你毕业后的第一个早晨吗?”
罗素笑着点点头。
“哦,我现在就是那个感觉。但是他们好像是用刹车液代替了美酒。”安德莉亚说,捂着头。
“我们都很担心你。斯都先死了,然后是你碰到这个事情……我们的运气真糟。”
这时候,安德莉亚的两位守护者都醒了过来。
“运气糟?胡说。”海瑞尔说,在椅子里伸了个懒腰,“这里发生的是蓄意谋杀。”
“你说什么?”
“我也想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安德莉亚听了也吓了一跳。
“罗素先生,”安东尼说,站起来走向助理,“我正式请求让奥蒂罗小姐转移到‘比蒙号’上去。”
“福勒神父,我感激你对奥蒂罗小姐的关心,一般情况下我也会赞同你的意见。但是现在这样做就是要违反我们的安全规定,那就要迈出一大步……”
“听着。”安德莉亚打断他的话。
“她的身体没有危险,是不是,海瑞尔医生?”
“呃……理论上说是的。”海瑞尔不得不说。
“两天后她就一点儿事都没有了。”
“听我说……”安德莉亚又插话。
“你看,神父。现在转移奥蒂罗小姐没太大意义。她还可以完成她的任务。”
“即使有人要杀她?”安东尼坚持着。
“没有证据说有人要杀她啊。也许是场意外,一些蝎子爬到她的睡袋里,但是……”
“够了!”安德莉亚大叫。
三个人吃惊地望着她。
“请你们不要再说这些关于我的事情,就好像我不在这里似的。你们要把我扔回去,总得听听我自己的意见吧?”
“当然,你说,安德莉亚。”海瑞尔说。
“首先,我想知道那些蝎子怎么会爬到我睡袋里的。”
“一次意外。”罗素说。
“不可能是意外,”安东尼说,“医务室密封性很好。”
“你不明白,”罗素摇着头说,“每个人对斯都的死都惴惴不安。谣言在四处传播。有人说是一个士兵干的,也有人说是大卫干的,因为斯都发现了约柜。如果我现在转移奥蒂罗小姐,很多人也一定都想离开。每次他们见到我,包括布莱恩·马拉,还有其他人,他们都想让我把他们送回到船上去。我告诉他们为了他们的安全,他们必须留在这里。因为我们不能保证他们可以安全回到船上。但是如果我把奥蒂罗小姐送走了,我就没有理由说服他们。”
安德莉亚静静想了一会儿。
“罗素先生,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没有离开的自由,即使我想?”
“啊,其实我是来向你提供一个机会,是我的老板叫我来的。”
“洗耳恭听。”
“我想你没懂我的意思。是凯因先生自己提出来的。”罗素拿起皮带上的步话机,按了一个按钮。“她在这里,先生。”他说着,把步话机交给安德莉亚。
“你好,早上好,奥蒂罗小姐。”
老人的声音有些德国口音,但是语气很欢快。
就像加州那个州长,那个当过演员的。
“奥蒂罗小姐,你在听吗?”
安德莉亚听到老人的声音有些惊讶,她费了半天劲才让自己干巴巴的嗓子说话。
“我在听,凯因先生。”
“奥蒂罗小姐,我想今天午饭后邀请你来和我一起喝点什么。我们可以聊聊,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如果你愿意。”
“当然,凯因先生,我很愿意!”
“你感觉好些没?可以来我的帐篷吗?”
“当然,没问题,只有四十几步远。”
“那好,一会儿见!”
安德莉亚把步话机还给罗素,他礼貌地说了声再见就走出去。安东尼和海瑞尔一声没出,他们只是看着安德莉亚,眼里写满了不赞同。
“别这么看着我,”安德莉亚说,又躺下去闭上眼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就在我们请求把你送回去的同时,他发出这个邀请,你不觉得这也太巧合了吗?”海瑞尔揶揄说。
“哦,也许,但是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安德莉亚坚持说,“公众有权利知道更多关于这个人的故事。”
安东尼不屑地挥挥手。
“百万富翁和记者,他们都是一样的,自以为知道真理。”
“不正像你的教会一样吗,神父?”
第二十二章 烧烤钎子
奥威尔·华生的藏身之屋,华盛顿特区郊区
2006年7月15日,星期六,凌晨0:41
奥威尔被打醒了。
他们下手太重,不然就是他们人多,奥威尔已经被带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他被打得咳嗽,吐出一颗门牙,那是刚才铁锹干的。奥威尔的鼻子也剧痛,他像野马一样咒骂着。那个打他的人,长着一对杏仁眼,有节奏地打着奥威尔的脸。
“看,他醒了。”年纪大的那个跟他的伙伴说,另外一个人又高又瘦。说话的又打了奥威尔几巴掌,直到他呻吟出声。
“你的情形可不怎么样呢,蠢猪。”
奥威尔发现自己躺在厨房桌子上,身上什么也没穿,除了手腕上戴着块表。尽管他从来没有在这里做过一顿饭——实际上,他在哪里也没做过饭——但他厨房的设备一应俱全。奥威尔后悔自己对完美的追求,现在,他的厨房里的厨具都在水池边排得整整齐齐,他此刻真希望自己没有买那套锋利的切菜刀,还有那个螺丝锥开瓶器,那套烧烤钎子……
“听我说——”
“闭嘴!”
年轻的那个用枪指着他。年纪大的那个,三十几岁,拿起一把烧烤钎子在奥威尔眼前晃着。灯光下那锋利的钎子闪出一道光,直射屋顶。
“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吧?”
“那是烧烤钎子。在沃尔玛我花了六美元。听我说……”奥威尔说着,想坐起来。拿枪的那个用手顶住他肥大的胸膛让他躺倒。
“我让你闭嘴!”
另外一个举起烧烤钎,用力把钎子插进奥威尔的左手。那人的面部表情一点儿没变,虽然那钎子的金属锋头已经从奥威尔的手插到了木头桌子上。
一开始,奥威尔感到晕眩,他几乎没感到发生了什么。然后,那种痛像电击一样穿透他的手臂。他惨叫一声。
“你知道是谁发明了这个烧烤钎子?”矮个子问。抓住奥威尔的脸让他冲着自己,“是我们的人。事实上,在西班牙他们管这个叫作摩尔人的钎子。他们发明这个,是为了惩罚那些在吃饭的时候不好好用刀子没有规矩的人。”
不行,混蛋,我得说点儿什么。
奥威尔不是胆小鬼,但是他也不傻。他知道他将要受到的痛苦的折磨,他也知道他们会狠狠打他。他使劲用嘴呼吸,每次呼吸都疼痛难忍,他不敢用鼻子呼吸,否则他会更疼。
“好了,够了。我告诉你们想知道的一切。我会给你们画张图,任何细节都告诉你们,不要再用暴力。”
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尖叫着说的,因为他看到那个人又拿起另外一个钎子。
“当然你会说啊。但是我们不是虐待委员会的,我们是执行委员会。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想放慢速度来做,纳兹姆,用枪冲着他的脑袋。”
纳兹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坐在一把椅子上,把枪口对准奥威尔的头盖骨。奥威尔感觉到头上冰冷的金属,他一动不敢动。
“只要你愿意说话……告诉我你知道的关于胡全的事情。”
奥威尔闭上眼睛。他感到害怕。那么这就是他们要他命的原因了。
“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听人说起过。”
“胡说,”矮个子说,扇了他三个巴掌,“谁告诉你要跟着他的?谁知道在约旦的事情?”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约旦的事。”
“你撒谎。”
“真的,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的话似乎让那两个人停了一下。纳兹姆把枪口更使劲地压住奥威尔的脑袋。另外一个把烧烤钎对准了他裸露的肚子。
“你让我恶心,蠢猪。看看你是如何使用你的天赋的:把你的信仰扔到地上,背叛你的兄弟,就是为了获得利益。”
他把钎子在奥威尔胸前划动,在左胸停了一下。他轻轻地揪起一块肥肉,然后又突然松手,让肥肉在肚子上颤。钎子在皮肉上划出一道痕迹,几滴血掉到满身是汗的肉体上。
“除非不是为了钞票,”那人继续说,把钎子又插入奥威尔身体里多一些,“你有几处房产,一辆好车,还有雇员……看看你的手表。”
你可以拿去,只要你放了我。奥威尔想。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他不想让另一把刀再刺进他的肉里。该死!我不知道该怎么脱身。
他努力想,哪怕任何事,他可以告诉这两个人,好让他们放了自己。但是鼻子和手上钻心的痛让他想不出任何办法。
纳兹姆用另外一只手把奥威尔的手表摘下来,递给另外一个人。
“哈……是积家再造三问表'1'。世界顶级表,是不是?政府付了你多少钱让你当间谍?我想一定很多。可以买得起两万美金的手表。”
那人把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