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通了李看护，在陈萱的病房里坐了两个小时。听她提到了七八个人的名字，并做了些引导，拼凑出了一些事件的经过。」
电话的这一端，传来翻动笔记本的声响。
「她首先提到白宸，说不应该认识这个人，更不该听信他的游说，引荐给陈莎。她说《黄粱》这个故事，原本早就应该结束，否则也不会弄到现在这个样子。」
「我的预感果然没有错，白宸那个什麽文曲星根本就是冲著陈家姐妹来的！」陶其华「啪」地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又问：「陈萱还说了些什麽？」
「别急，她说了很多。」
根据她的呓语，再加上了一点自己的猜测，林深的脑海中大致勾勒出了过去的一些轮廓。
事情还是从《黄粱》这本小说开始的。
就在一年前，《黄粱》小说的创作遭遇了一次瓶颈。那段时间，陈莎觉得自己「江郎才尽」，网路连载的回响也低落了不少，她紧急找了妹妹陈萱加入写作，但似乎也没有什麽帮助。就在这个时候，陈萱向她引荐了一个十分不可靠的人——白宸。
陈萱的呓语并没有说明白宸是如何说服两姐妹的，但事实是，陈莎同意使用「扶乩」的方法，向「文曲星」祈求写作的运势以及灵感。
很不凑巧的是，这一次，她问错了神明。
娱乐圈里有关於灵异的定律再一次得到了应验。在听从了扶乩得到的建议之後，《黄粱》续作重开，并且在网路上掀起了又一波阅读高潮，这使得陈家姐妹对於「文曲星」言听计从。
紧接著，陈莎又根据扶乩的指示，将「三叶六芒印」等内容加入小说，当小说制作成游戏後，这个内容也自然顺理成章地移植了过来。
这中间的几个月发生的事，陈萱并没有提及，她接下来说起的人是赵华。
正如林深之前所说的，赵华是个极为敬业的人。但如果他偷懒一点点的话，也许就不会这麽早死了。
在制作蓬莱岛的过程中，「三叶六芒印」是陈莎亲自交给赵华，要求他加入到游戏中去的。
赵华偶然发现了「三叶六芒印」的真正出处。他认为使用这种标记对於游戏本身有害，建议取消。
不幸的是，告诉了陈莎就等於是告诉了岛上的那些鬼魂。赵华很快就被要求来龙珠岛直接汇报这件事，等待他的并不是表彰。
在白宸的授意下，陈莎在招魂客栈里约见了赵华。当天晚上，招魂客栈招来了一群真正的鬼。
「文曲星」第一次在陈家姐妹面前露出了真面目。
本就不属於这场游戏的赵华，自然成了第一个出局的人，同时也成为了威慑其他人的工具。
这一夜之後，陈莎和白宸彻底沦为了鬼魂的「容器」。尤其是陈莎——她的出身和名气被鬼魂看中，它们想要附身在她身上，离开龙珠岛。
不过事实证明，陈莎并不是它们寻找的那个人。女性的躯体很柔弱，就算她同时拥有财富、智慧和名望，却也无法背负著那些黑色沉重的东西越过海洋。
传闻说她屡次想要离开龙珠岛，却在登船的一刻发病。那并不是鬼魂想将她留在岛上，恰恰相反，是鬼魂无法离开。
陈莎最终的死亡，也许是鬼魂对她的放弃，也可能是她主动寻求解脱。毕竟她死的时候无人在场。而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之後，鬼魂并没有放弃自己的行动。
陈莎死亡之後，白宸切身地感觉到了生命的威胁，他想过要离开这个岛屿，但是失败了。他的异心显然让鬼魂很不满意，再加上他已经没有什麽利用价值，於是被弄死在了火场里。
赶回龙珠岛吊念亡姐的陈萱成为了这场游戏接下去的受害者。
说到这里，林深故意停顿了一下，换了一种口气以强调自己接下来的这段话。
在鬼魂的授意之下，陈萱以优渥的条件邀请《黄粱Online》的游戏公司，在龙珠岛上举办了这场竞技比赛。因为它们需要一个体格强健、有头脑，小有名气的「战士」，成功地带著它们离开这座岛屿。
「也就是说，无论谁获得这场比赛的最终胜利，都将成为鬼魂的点心？」陶其华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这可是世界上最缺乏魅力的奖励。」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提出一个疑点。
「那个预言——陈萱做的两次预言。既然她已经是魔鬼的代言人了，为什麽还要求取消比赛？或者说她原本就有预言天赋，背著那些鬼魂偷偷发出警告？」
「恐怕这两个都不是正确答案。」林深在电话那端发出了疲惫的叹息声。
「我今天晚上可能回不了龙珠岛，替我向老谢请假，免得他又发火。」
经他这一提醒，陶其华才记起了自己明天需要顶替出战的事。林深听说之後思忖了几秒钟，也没有提出异议。
「台风天也不好四处走动。我电脑里装了那个游戏，给你帐号和密码，你去多少熟悉一下操作和环境，还有就是在游戏里找找可能的线索，有事电话联系。」
第七章 龙珠岛的秘密
结束通话之後，陶其华很快就收到了林深发来的包含游戏帐号、密码和伺服器位址的简讯，他立刻打开笔电，进入了《黄粱Online》这个游戏。
几秒钟之後，顺利地登入了林深的帐号。在选人的介面上有三个已经存在的角色，每一个下面都显示著角色现在所处的地点。最中间那个医生打扮的角色正在蓬莱岛上，陶其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
招魂客栈里的网路速度居然还挺不错，两秒钟的loading之後，陶其华就发现自己站在了蓬莱岛那熟悉的金色沙滩上。由於现在并不是组队ＰＫ的模式，不用担心会遭到来自其他玩家的袭击，他开始一点点熟悉键盘的快捷键位，饶有兴致地逐一尝试著各种技能特效。
没有了比赛的紧张气氛，平心而论，蓬莱岛还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稍作调整之後，陶其华开始沿著海滩跑动起来。
说也奇怪，虽然明明知道这是一个数字虚拟出来的世界，可是看著豔丽的蓝天白云，似乎真能感受到海风拂面的清爽；脚上踩著金沙，好像也可以感觉到那种湿润而柔软的触觉。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著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就好了。
陶其华有些忘乎所以地这样想到。
蓬莱岛地图很大，陶其华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沿著海岸线跑了一分钟，居然还没有回到当初登入的地方。一开始的兴奋心情此刻已经收敛了许多，他开始调转脚步，朝著海岸边的树林前进。
与其他游戏地图一样，蓬莱岛上也分布有一些电脑控制的「小怪」，比如在这片森林里就有鹿、熊、狼等动物。它们之中，有些不会主动攻击玩家，而有的则会成群结队地对路过的人穷追猛打。
陶其华小心翼翼地挑选了几只看起来不那麽厉害的作为练手的对象，很快掌握了角色的操作技巧。他就这样一路走著，很快横穿过了树林，看见了一堵古色古香的高墙。
这应该就是蓬莱神殿的周边了。
之前在比赛的时候，陶其华就见过选手们进入神殿。这里面有一些颇难应付的人形怪物。但是打败它们，可以得到相当不错的装备和其他游戏必须品。此刻的陶其华当然犯不著去惊动它们，於是沿著外墙走动起来。
这个游戏的３Ｄ效果确实很不错，森林看起来真的有「遮天蔽日」的效果。陶其华走著走著，忽然觉得萤幕上光线亮了起来，抬头向前一看，原来是一条大路将树林一分为二。
这就是通往神殿的道路。
陶其华又向前走了几步，随著距离的接近，道路的细节也逐渐显现了出来：这是一条制作精美，堪称华丽的青石大道，平整的地面上，镌刻著连续不断的三叶六芒印。
在看见印记的一刹那，陶其华的心有一种被揪紧了的感觉。
空无一人的岛上，只有自己和一堆电脑控制的怪物，死寂到了可怕的地步。完全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四下里突然阴森起来。
大路近在眼前，但他还是决定转身，沿著原路跑进树林里面去。
跑著跑著，他感到了晕眩。
头很痛，尤其是双眼有一种鼓胀的感觉，而太阳穴也跳突起来，就像是有一双大手，正紧紧地压迫著脑部的神经和血管。陶其华不得不停下来，用双手扶住脑袋，在太阳穴上慢慢揉搓。
诡异的一幕，就在这时候出现了。
他的手明明离开了键盘，可是萤幕里的角色却并没有停下脚步。在毫无指令的情况下，角色突然转过头来，重新朝著那条印著家纹的大路跑去！
这一刻，陶其华从凳子上弹跳了起来，他立刻撤掉了挂在耳朵上的耳塞，同时猛按电脑的电源开关，谢天谢地，四五秒钟之後，萤幕正常黑了下去。
刚才……那是怎麽回事？
陶其华尝试说服自己那可能只是方向键出了一些故障，但是头痛脑胀的感觉却在同时提醒著他这个假设的可笑。因为惊吓而短暂集中的精力一旦放松之後，晕眩的感觉更是排山倒海一般的袭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将笔电丢到林深的床上，然後走向了洗手间，掬起一捧捧的自来水往脸上泼去。
冰冷的自来水确实起到了一定程度的镇痛作用，大约在重复到第五次的时候，晕眩的感觉已经消退大半。陶其华闭著眼睛摸到了放在架子上的毛巾，拿它擦乾了脸上的水分，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又被吓了一大跳。
毛巾上一片血红。
「小夥子，大夏天的，不要太激动。回去躺著，早点休息。」
队医在替陶其华做了简单的诊断之後，颇有深意地朝他眨了眨眼睛。鼻子里塞著两团棉球，陶其华已经懒得再去和他辩解些什麽了。
在这个岛上，玩过游戏的每一个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意外而流血受伤，现在终於轮到了陶其华。
这是不是就意味著，鬼魂已经在他的身上留下了记号？
这个想法令他不寒而栗。回到房间之後，陶其华伸手确认了装有胡三的碧玉笛子还在自己的口袋里。他将它拿了出来，对著嘴巴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好冷。一股寒意沿著嗓子一直滑进了身体深处。熟悉的膨胀感让陶其华有了一种灵魂被挤压的熟悉感觉。趁著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他赶忙在心里大喊道：「等一等！」
「干什麽？」一个不属於他的声音回应道，「不是把我叫出来捉妖怪的嘛？」
「妖怪还没有出现。」陶其华摇头，「我只是想让你陪我聊聊天。」
「切。」
那个声音发出了很不屑的笑声：「流一点鼻血就被吓到啦？」
陶其华难得坦率地点了点头，又问：「你看看，那家伙是不是已经潜伏到我身体里了？」
「怎麽可能！那只是你的妄想而已！」
胡三笑得更加厉害了，从某种角度来说，林深性格里刻薄的部分，倒是与这位家神有些类似。
「我还没听说过有什麽鬼魂可以同时入侵六十多个年轻人的身体，你只不过是受到它的暗示影响，产生了不良反应而已。
「听说过没有？人的肩膀和头顶有三把火，在情绪混乱、低落的时候就特别容易被脏东西入侵。它现在做的叫做通感，是透过传递情绪搅乱你们的情绪，这样，它才能在最合适的时候乘虚而入。」
「通感？」陶其华咀嚼著这个陌生的辞汇，「所以参加比赛的大家，脾气一天比一天大？那你有没有什麽去除通感的办法？我也好去帮助其他人。」
「只要离开了龙珠岛，出了这群恶鬼的势力范围，通感自然会消失。」胡三轻描淡写地回答道，突然话锋一转，「你先别急，通感对於现在的你来说，并不是完全没有用的。你去把那个木盒拿过来。」
「木盒？你关在笛子里，怎麽还会知道我弄到了木盒？」
「一年多以前在寿喜镇第一次上你身，我就和你通感了，猪头！」胡三对他的迟钝嗤之以鼻。
在狐仙的催促之下，陶其华重新将木盒从隐秘的地方取了出来。
胡三首先吩咐道：「捏著那个锦囊，看看有什麽感觉。」
陶其华立刻照做，当他握紧了锦囊之後，胡三叽哩咕噜的不知道念了些什麽，过了一会儿又问道：「有没有什麽奇怪的感觉？」
「……没有。」
「看起来这锦囊和鬼魂关系不大……你再捏住下面的信纸试试看。」
「究竟有没有用啊……」陶其华发出了怀疑的抱怨声，但还是伸出了手。
也许是因为降低了心理戒备的关系，这一次，手一接触到信纸边缘，整个人突然像是被电流电到了那样，猛地震了一下。
「这是！？」
视线就像是贫血患者那样迅速模糊起来，与此同时，有一些并不属於自己记忆的画面突然闯了进来。
「嘘！」胡三命令他集中精神，「低头，再仔细看看信上的字迹。」
好不容易被凉水冲散的晕眩像涨潮一样重新涌回，陶其华摇晃著垂下头，视线很勉强地落在了泛黄的信纸上，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可以认出上面的字迹了。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陶其华没学过日语，只能认出一堆假名之间夹杂的汉字而已。现在，他还是无法读懂面前信纸上的文字，但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听不见的声音在他耳边，复述著信件的大致内容。
通信人是日军部队里的两个军官，彼此之间是上下级的关系，其中下级军官正是「山本中佐」。
这是一封写就於一九四五年春季的书信，那时候，抗日战争已经获得了实质意义上的胜利，多个地方的日军已经开始撤回日本，从信件上来看，龙珠岛上的守军也正在做著同样的准备。
但是在撤离之前，他们还在进行著最後一项阴谋。
写信给山本中佐的是驻扎於海风港的上级军官，在信中以严厉的口吻训斥山本，指责他在驻守龙珠岛期间办事不力、屡战屡败，甚至还泄露了一些只有军队内部才知道的军机情报。
在信件里，他明确要求，必须在撤离之前完成两件大事，否则就让山本切腹自杀，永远不用再回去见家中老小。
他所要求的两件事，一是查出军队中的间谍处死；二，则是尽快找到「那个重要的东西」。
那又是什麽？陶其华尝试著闭上眼睛，将信纸贴在额头上，但并没有获取到更多有价值的资讯。也许是山本至死都没有见过这个东西的真面目，以至於「通感」也无法生效。
信纸上的内容在此戛然而止，陶其华将手伸向了那叠黑白旧照片，心想著照片里的人这麽多，一定能收获到更为有用的资讯。
「等等，别动那个！」
觉察到他的想法的胡三，立刻发出了严厉的反对声，但还是迟了一步。
就在指尖接触与照片互相接触的一刹那，陶其华感觉彷佛被一道巨大的电流击中，整个人从骨髓深处疼痛起来，紧接著浑身上下几乎每一块肌肉都开始了抽搐。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就在身体疼痛的同时，一股超级庞大的意识流开始冲击陶其华的脑海，无数或清晰或模糊的画面在他眼前抖动著，快要把他的脑袋给挤爆了。
「白痴！」
只听胡三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陶其华随即觉得浑身一阵酥麻，四肢开始发凉，他知道这意味著什麽，於是心甘情愿地移交出了身体的控制权。
大约十分钟後，四肢的感觉与温度开始恢复。陶其华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
「我刚才都叫你注意一点了！」
重新蜷回他脑内一隅的胡三发出冷笑，「记住，通感只能一对一进行。刚才那张照片上那麽多日本兵，它们之中还有很多的魂魄都留在龙珠岛上，同时通感，你的脑袋当然受不了。强行接纳它们的话，就会变得和陈萱一样。」
一会儿是流鼻血，一会儿又是浑身抽筋，这一个晚上过得可真是不消停。陶其华只觉得已经身心俱疲，於是乾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然而胡三却还是在他脑袋里不依不饶的问道：「刚才看见了些什麽？」
「……画面闪得太快，看不清。」陶其华据实以告，自己还没有学会一目十行的本事。
早就猜到陶其华的答案，胡三发出了「胜利」的华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