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之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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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之魇-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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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身都颤栗起来。
能够以烂成这样的躯体存活着的,只有永生人。
我想拔腿就跑,柏翰却按住我的肩示意我别动。
「他在这一带很久了,我遇过他很多次。」柏翰用只有我听得到的音量对我说。
「那你还在这里定居下来?!」我很吃惊。
「他每次看到我,转身就走了。」柏翰回答。
我明白柏翰的意思。
永生人一旦发现非同类,只会立即冲上前来捉人,并且同时间所有附近的永生人都会马上加入围捕的行列。
那是非常令人恐惧与绝望的遭遇,经历过一次之後一辈子都会做恶梦,而且是醒不过来的那种魇梦。
而眼前的这个「人」就如同柏翰所说,往後退了几步之後踉踉跄跄地转身走了。
那蹒跚离去的背影看起来竟是如此孤凄悲伤。
他不是永生人。
否则柏翰早在遇到我之前就会被一堆不死怪物抓去灌永生水了。
「请等一下!」我朝他喊。
他站住了,但没有转过身来。
「你……和我们一样都是意识独立的人吧?」我问。
「我──我叫──黑嘉──丽──」他的声音像是声带受到严重伤害後的破哑,又彷佛是从幽深洞穴传出般飘渺。
 

二、蜕变(10)
更新时间201265 15:49:45  字数:2171

 黑嘉丽的话不多,总是断断续续的。也许是和我们一样太久没与人交谈的缘故,也或许说话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尽管在几次相处之後我和柏翰对她还是了解不多,但也逐渐从她片段的话中拼凑出一些事来。
黑嘉丽在国中的时候被无脸人杀死了。原本以为死後是没有知觉的,但她似乎在无脸人的意识中存在着,无时无刻感受到无脸人疯狂的恶意。渐渐的,她开始知觉到外界,看的听的从一开始的模糊混沌慢慢清晰起来。
直到再度看到无脸人留下「活着才是恐惧的开始」的血字,她突然领悟了。她已经死了,她的恐惧结束了,再也没有什麽好怕的。
黑嘉丽从那一刻起开始和无脸人争夺躯体的主控权,她想着,只要她能抢赢的话,无脸人就无法继续它疯狂无止尽的屠杀。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受到震撼,同时又替她感到哀伤。
当时的她只是国中生,还是个孩子。
用这种方法阻止无脸人杀人,意味着从此必须用这副恶心的躯体存在着,永无休止地和无脸人缠斗。
原来在当时,无脸人不是莫名消声匿迹,而是黑嘉丽终於战胜了它。
「请──你们──务必──随时──对我──警戒──」
她总是和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但不知道为什麽,即使她随时有可能被无脸人的意识取代回来,她的存在总是让我感到安心。
或许是知道除了我和柏翰以外还有意志独立的同伴,心中很是宽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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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变得很容易疲倦。
总是没什麽精神,嗜睡,整天昏昏沉沉的。
恍惚间总是梦见许多过去的人事物。
这世界失序前的事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印象一样模糊,令人怀念却无法重温。
彷佛是在睡梦中喝下与亡者连结的永生水,许多属於已死的故人的记忆和情感闯入我的梦境,超越我所能负荷。
彷佛,他们透过我的梦境而获得重生。
好几次柏翰一脸担忧地摇醒我,要我起来喝水进食,但我没什麽食慾。
「你生病了。」
我想点头同意,却没有力气。
这一次我梦见了那个黄裙子阿姨。
那时候父亲总是喝得醉醺醺,常常把妈妈打得半死,每次都带不同女人回家。
而我,当时的我只会哭。
黄裙子阿姨跟在父亲後面进门,瞄了一眼被殴打後蜷缩在客厅角落的母亲,以及在母亲身旁低声啜泣的我。
大概是父亲睡着後,她悄声来到我旁边。
「妹妹,你几岁了?」
「十三。」
黄裙子阿姨摇了摇头,塞了几张钞票到我手里。
「带你妈去看医生,然後,永远别回来了。」
当时的我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她。
「如果你不希望你妈妈被打死,或是有一天轮到你,现在就走,永远不要回来这里。」
一开始我们躲去舅舅家,但父亲很快就找上门来闹事。舅舅和舅妈把我藏到舅妈的娘家,但妈妈却跟着父亲回去了。
没多就後妈妈就死了。
据说是意外跌下楼梯,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她是被父亲打死的。
在被藏去舅妈娘家的时候,妈妈改了我的监护人,连姓名都改了,从那之後我跟着舅妈的娘家姓蔺。
在舅妈娘家门口道别的时候,妈妈对我说了和黄裙子阿姨说的一样的话。
「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去。」
所以妈妈的丧礼,我没有去。
直到现在我都还不明白,妈妈自己为什麽要回去。
在我梦中出现的已死故人之中,唯独妈妈没有出现。
我不知道妈妈的葬礼是什麽情景,不过从那之後,我再也不哭了。
我下定决心要成为强者,有一天可以保护重要的人。
总有一天可以……
「雨璇!醒醒!别睡着!醒过来!」
柏翰拼命摇晃我的身体,在我耳边大吼大叫。
嘘,柏翰,别叫我,我梦见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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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嘉丽从门口看到躺在床上的蔺雨璇时,顾不得要保持距离,跌跌撞撞跑到了颓丧的柏翰身旁。
蔺雨璇化蛹了。
「剖开──把她──救出──来──」
柏翰摇头,把脸埋入两掌中,不忍再看她。
「试试──」
「没用的,能试的方法我们都实验过了。」
柏翰突然大吼。「我以前是该死的蝶人研究小组的成员!」
一切都来不及了。
一旦化蛹,就没有办法恢复成人了。
即使在化蛹之初就小心翼翼地剖开,把人拉出来,也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快速死亡。
「人类科技他妈的落後到什麽都无法解释、也束手无策!shit!」一向冷静的柏翰终於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怒而冲了出去。
黑嘉丽没有跟出去。
她细细地想着柏翰刚才所说的话。
柏翰说的对,是目前的科学无法解释自从无脸人以来所发生的事,而不是这些事情本身毫无道理。
就像中古世纪的人无法明白黑死病的成因,找不到对策,所以控制不住疫情而造成浩劫;但是只要知道致因和对策,就不会失控。
理性无法理解的东西,总会引发人类原始的恐惧。
蝶人、永生水,这些令现代人类陷入危机的东西,说不定在科技够进步的未来里已经无人畏惧。
只是,我们撑得到那个未来吗?
黑嘉丽看了看自己越趋腐烂的手,心念一动。
她有个想法想和柏翰讨论。
但柏翰一直没有回来。
王柏翰发狂似地在山林里奔跑。
他要找,找那神秘的溪流。
他并不知道那溪流何时会在何地出现,依据以往的观察,似乎并没有一定的规律。
但只要它出现,非常容易辨别。所有的动物都不会去喝那溪流的水,水中也没有任何的生物。
若他的推测无误,那就是永生水。
一开始或许有谁误打误撞发现了它的功效,却没发现副作用,欢欢喜喜地取来当成救命仙药。
即使他找到了永生水,也救不了蔺雨璇。
这一点他很清楚。
只要化蛹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但是现在如果不做一点什麽的话,他说不定会发疯的。
就算救不回雨璇,就算最终什麽也改变不了,他也要向这该死的世界做出一点反抗。
哪怕只有一点。
 

二、蜕变(11)
更新时间201266 6:59:59  字数:2012

 「抱歉了,小老鼠。」
黑嘉丽屏息看着柏翰把神秘溪水灌进一只倒楣被抓到的小鼠嘴里,小鼠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失去生命,像电影特效般在短短几秒内变成乾屍。
「果然……」
柏翰像是发狂了一样放声大笑起来,无法抑止。
「什麽永生,全是笑话!」
柏翰笑到最後变成痛哭失声。
黑嘉丽明白柏翰的心情。
要是还能流出眼泪,她也会和柏翰一样的。
就为了一个永生的谎言,付出这样的代价。
就像是老掉牙的诈骗手法:一开始有个神秘人登报刊登说付十块钱可以获得二十元,因为金额小所以有些人就嚐试了,果真得到二十元;渐渐的金额提高,参与的人数也因口耳相传增多,到最後付出一大笔钱的时候,对方却消失了。
这时受骗上当的人才发觉,对方只是不断拿後来加入的资金来支付原先的承诺,最後在手边累积一大笔金额後,便达到诈骗的目的而卷款逃走。
永生水也不过就是这样一场低劣的骗局。
只是当初没人料到生命竟然可以像钱那样调度分配,然而事到如今柏翰和黑嘉丽也并不为此感到惊讶了。他们俩推测无脸人大概是失败的永生人,必须靠自己去杀人来延续生命,而黑嘉丽因为已经很久没这麽做,於是身体日益腐烂。
她自愿让柏翰在她身上做实验。
「只要可以让你痊癒,我们就有谈判的筹码。」柏翰思忖着。
「不是──消灭──?」黑嘉丽很意外。
「不是。就算真的找到可以对付永生人的东西,我们寡不敌众也没什麽胜算。」柏翰解释。「对方骗了这麽多人上当,也不过是为了得到更多的生命吧?如果我们能提供这个,就有生存下去的筹码。」
「这样──好吗──?」
柏翰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这麽做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後果,甚至不知道他的推论是否完全正确。
所谓的「对方」到底是什麽,他也不晓得,甚至想猜都没头绪。
他只不过是试着去做他所能做的事情罢了──为了忘却他无力去挽救的事。
柏翰看了「雨璇」一眼,然後别开头。
「我们开始吧。」柏翰对黑嘉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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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爱的孩子,它温柔地想,为了不切实际的理想,如此的努力。
神秘溪水延展成湖泊,再漫成汪洋,将柏翰与黑嘉丽所在的小屋包围起来。
它从水中成形,离开水面,走向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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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翰和黑嘉丽协力在灌小鼠永生水的同时抽牠的血,抽出来的竟是透明液体,在光照下折射出彩虹般的缤纷七彩。
由於黑嘉丽的身体腐烂不堪,既没有心跳也无法找出血管,他们决定将透明液体直接打入黑嘉丽手臂上的腐肉中。
透明液体一注入,黑嘉丽发出惨叫把柏翰吓了一大跳。
「你还好吗?」柏翰很担心。
照理来说,她应该已经没有任何痛觉了才对。
「还──好──」过了一会之後她恢复过来,回答道。
「刚才怎麽了?」
「我猜──可能──」她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小鼠──的记──忆──」
「小鼠的记忆?」
「还有──牠的──痛苦──」
柏翰沉黙下来。
看来动物和人类一样,都能将自己的感受透过永生水传达给他者。
「你的手……」
刚才注入透明一体的地方,虽然仅有一小块──从腐烂的状态恢复成像活人的皮肤一般光滑。
然而这个她全身唯一不腐烂的地方,却令她感到恶心。
这是用剥夺一个生命换来的。
柏翰看着她,摇摇头。
「我们不能继续下去了,你会承受不了的。」
黑嘉丽没有答话。
她知道柏翰说得对,不管他所说的是指身体上的痛苦还是心理上无法承受。
「这样就要放弃了,真无趣,我可是专程大老远来的呢。」它推开门走进屋里。
柏翰和黑嘉丽听到声音大吃一惊,立刻转身看向门口。
「你们想寻找的,就是我。」它微笑着向他们宣布。
它不知道自己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存在,当然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一开始的意识也是模模糊糊的,彷佛在更早以前它就不晓得沉睡了多久,然後渐渐苏醒。
它没有形体,总是漫无目的地漂移,感受着它所到之处的一切。
时间是没有意义的。纵然一切都在变化,但它不曾持续关注过什麽,或被什麽所影响。
它是一个独立的存在。
直到那一天为止。
那是一个古老且原始的仪式,充满生命力与欲望,热切地把它从极遥远处召唤过来。
那是一群,人。
它第一次感觉到有趣。它破天荒的不再四处游移,停下来观察这些小家伙。
然後它确定他们殷切祈求的,就是它自己──无论他们给它的称谓是神,或是其他名字。
它感到很惊奇。他们是如何知道它的存在呢?
他们是如此的渺小、脆弱又稍纵即逝,无法看见听见触摸或感觉到它,又为何坚信它存在呢?
观察人类越久,了解他们越多,它就越觉得有趣。他们小小的脑袋总是能让它在索然无味的时候及时给它新奇感。
人们总是贪得无餍,自私,愚蠢,自以为是,目光如豆,卑劣的性格数不胜数,却偶尔能有令人动容的高尚情操之举;这有时让它感到耳目一新,有时却又想狠狠践踏。
於是它尝试着接触他们。想要直接在思想上交谈,大部分的时候是徒劳无功的。不过它发现人类很容易受到暗示,它很轻易就能渗透进他们的潜意识。
人类历史上的许多事件不是偶然的结果。然而它也无意将人类社会塑造成某个特定的样子,只不过是随着当时的心情喜好罢了。
 

二、蜕变(12)
更新时间201267 2:05:58  字数:2130

 尽管千百年的岁月过去了,人类没有进步多少;物质上发明了许多有意思的玩意,本身却不断退化。
而它的许多能力,也许是本来就具备,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意识到,或是在这些日子里进化出来的?它也不晓得。
它唯一晓得的就是,它在人们的心目中,是神。
它没有形体,因此无所不在。
它也能随心所欲化成任何形体。
它能知道每个生命的想法感受和记忆。
它能传达并促成自己的意志。
它能依照自己的意思改变大自然。
凡它所愿意的,都能达成。
只要能让它觉得有趣。
它一向对让它感到有趣的人比较宽容,准许他们用自己的自由意志作决定。
就像现在。
两个孩子的未来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它慷慨地准许他们自己做出选择。
选择要娱乐它,还是无趣地死去。
柏翰心中暗叫不妙。
他对对方一无所知,却被人家找到家里来了。
而且对方似乎知道他们正在进行的事的目的。
他估算了一下情势,却瞄到门外和窗外都是汪洋一片。
柏翰放弃思考为什麽屋外环境会突然变化这麽大,只知道他们陷入了无处可逃的窘境。
「你想要什麽?」柏翰开口。
「真伤脑筋,这正是我想问你们的呢。」它答。
它的话虽这样说,但它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伤脑筋的样子。
柏翰反倒觉得对方就像好整以暇的猫,准备玩弄已到手的猎物。
不是为了饱食,而是为了好玩。
柏翰感到不寒而栗。
黑嘉丽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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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嘉丽的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心灵上却越来越憔悴。
柏翰也没有比她好过多少,这段日子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回想起来,先前的他们真是天真。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和它谈判的筹码。
它完全超出他们预期的范围。
它是神一般的存在。
但是黑嘉丽知道柏翰没有放弃。
她也不会放弃。
她本该在很久以前就死去,但她却用无生命的型态存在至今。
她再也不要输给恐惧与绝望。
就算只是无谓的挣扎,这一次她都要去面对,不再逃避。
如果要再死一次,她要正面迎击。
柏翰没有说出来,但他心底认为情况没有想像中的糟。
他们并没有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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